每年六七月份,甘肃河西走廊的小麦熟了,大批的麦客也就出动了。麦客不是客,他们本质上还是农民,只是用麦熟的节气差挣个辛苦钱而已,人们略带戏谑的把这些从别处来,在麦子熟了去麦田里割小麦挣钱的人,称之为去麦地里做客,简称麦客。
麦客大多都是结伴而行,两三人、三五人一伙,有的是父子,有的是邻居,有的是夫妻。一把锋利的镰刀,一条擦汗用的毛巾,一条用完化肥后洗净的蛇皮袋塞满被褥,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那本著名的陈忠实先生的《白鹿原》里,黑娃就是个麦客,陈忠实先生是熟悉的,因为陕西关中一带不光有刀客,麦熟时节自然也多麦客。
甘肃的地形像一个玉如意,河西走廊地处中段,自西北向东南,背靠着祁连山,对,就是那个“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的祁连山。祁连山的雪水融化,流淌下来哺育着河西走廊,这里的小麦自然是甘肃长的最好的。
因地势自西北向东南,河西走廊的小麦就是从南向北渐次成熟,这就是节气差,就是这个节气差,才有了麦客。
麦客一般都走不远,他们离不了家,总归还是惦记自己家里的麦子,一年的收成就指望他了,走远了,万一赶不回来,误了家里的麦子,那可就是大事了。老话说杏黄一时,麦黄一晌,一个晌午天的工夫麦子就黄了,麦黄不等人啊,你要晚收几天,没准麦穗就全炸了散在地里了。
每到一个村庄,麦客都是先看看庄稼地里麦子,心里就大致有个数了。走进一户人家,先跟主顾家拉唠家常,家里有几口人,多少亩地,今年的麦子长势如何等等,一般只有种几十亩地的人家才需要麦客,种上几亩地还雇麦客是要被骂二流子的。庄户人家心底都比较善良,也没那些个坑蒙拐骗的警惕,抽袋旱烟地就开始拉话了。完了才问人家要不要割麦子,那自然是要割的。(文章阅读网:www.www.AihuAu.com.net )
麦客的脚下就是尺子,到了地边上,脚那么来回一踏这块地有几亩就出来了。主顾家也是实在人,弄不得那些骗人的伎俩,无非就是想让麦客让几分田的个意思,麦客也给主顾家这个面子,商定了麦客就开镰割麦子了。
河西走廊的地势很平坦,地也是一马平川,麦子齐嚓嚓一片,风吹麦浪大地金黄!麦客下到地里就开始割麦子。割麦子有讲究,得先有个把头趟的,头趟的要求是要快,因为头趟先割出一段空来,后面的镰刀才好下镰,所以,这把头趟的一般也就是麦客里的主心骨,谈价钱、划地亩数都由把头趟的去跟主顾家交涉。
说起来,麦客是辛苦,挣个钱不容易。六七月份,骄阳似火,河西走廊又较为干燥,毒辣辣的太阳能晒掉人身上的皮,麦客还得在地里割麦子。尤其是河西走廊又好间种,玉米行间里套种小麦,在这里面割麦子,一点风也吹不到,汗流浃背是不对地,应该叫做汗流成河,一滴汗珠摔下去在地上能成十六瓣,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随时拧得出水来。要么,就白天多休息会,晚上趁凉多割会儿。
六七月份日子长,六点多天就亮了,九点太阳才落山。麦客一般四点多就在田里了,趁太阳还没出来凉快,割到十点多那太阳就炙烤的厉害了,就收镰,回去歇着。下午四点多上地,这一割就要到晚上九点多了,这才是割麦子的黄金时段,太阳也不咋个烤了,时间也长,不等到太阳落山天擦黑是不会收镰的。
河西走廊有个老成规,腰食。意思是说干活的人每天午饭和晚饭之间还要吃一顿,叫做腰食。腰食不像午饭和晚饭那样,七荤八素的,大多数时候只不过是几个馍馍,一茶壶茶,半个西瓜什么的,也就是垫垫饥饱,再多干点活的个意思。但对麦客来说,这顿腰食无疑是珍贵的,割麦子是个体力活,能干就能吃、能吃就能干,不吃饱了怎么能成。
太阳落山天也擦黑了,麦客也收工了。收起镰刀,主顾家早就准备好了饭,鸡蛋揪片子,或者是凉面,炒两个肉菜,都是庄户人家,也都知道挣个辛苦钱不容易,谁家没有过过穷苦日子,唯独这嘴食不能亏欠。吃完了饭,抽两锅旱烟,麦客不闲着,又到地里去割麦子了,一来是图个凉快,二来也是图多走几户人家,多挣几个钱,出一趟门,哪那么容易。
就这样,伴随着镰刀的咔嚓声,一捆一捆的麦子被割倒在地里,一片一片的土地裸露出了原色,一块一块的麦地连成了空旷的田野,广袤无际呐!
麦客无暇欣赏,也没眨眼的工夫停歇下来看一看,一路顺着家的方向割着麦子走,等割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自家的麦子也熟了。手里的镰刀依旧,擦汗的毛巾也还是依旧,不同的是只有麦子颗粒归了仓,挣的钱换成女人身上的花衣裳,小孩身上的新袄袄,这才叫收成。
现如今,随着社会的发展,麦客已经越来越被大型联合收割机替代了,六七月份出现在河西走廊的更多的是操着河南、陕西口音的人,开着大型联合收割机耕耘在希望的田野上。而麦客,也退出了历史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