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风 夏如画 爱如风、情如画

今天,我坐在这里,距离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整整20年了。然而,我闭上眼睛仿佛还能见到那个满身雨水的小男孩怔怔的看着我。那目光并没有因为时间的累积而模糊,反而像穿过绵长的时光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永世不忘…

我的父母早早的就过世了,我跟身体虚弱的奶奶相依为命,13平的小卖店是我们生活的唯一来源。但是我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幸,没去过天堂,地狱也是好的。

最初让我体会到幸福感的是奶奶捡来的东西,没有额外的钱去买,捡就是最好的替代方式。于是我有了断臂的娃娃,不合脚的胶鞋,还有一个弟弟。

他来的那天,风雨交加。

我从窗子望见奶奶拉着个什么回来,我以为又捡回了礼物,高兴得在门口迎着,于是,我见到了他。这个场景是我回想过无数次的:他破衣烂衫,脸脏的看不清楚容貌,眼睛却十分明亮,不说一句话,水珠从睫毛滴下,不眨眼的怔怔的看着我。很奇怪,当时我没有一点的惊讶,好像预知了他在这个时候会走进我的生命一样。

“洗脸吧。”( 文章阅读网:www.www.AihuAu.com.net )

“嗯。”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好几天了,睡在垃圾堆那边,太可怜啦!”奶奶一边咳一边说,“一起过吧,好歹是个仔。”

“你叫什么?”我望着一盆黑水和他变戏法一样越来越清晰的眉眼说。

“魏。”他低语。

“卫?阿卫?”我问。

他摇摇头不说话。奶奶拿着饭过来说:“是姓魏,没名字的。”

我转转眼睛说:“那叫如风吧!我叫如画,很衬的!”

他点点头,我出奇的高兴,因为他很听我话。

晚上,奶奶在我们原本不宽敞的屋子里挂了条帘子,弟弟睡在了我的床上,我和奶奶睡另一边。

上床的时候,我揭开帘子对如风说:“害怕么??害怕就到我们这边来!”

如风摇摇头说:“不怕。”

我“哦”了一声转过身去,想吓唬他一下,又突然从帘子那边钻了出来,大声的喊了一嗓子,如风吓得缩成了一团,背靠着墙惊恐的看着我,清秀的小脸变得惨白。我没想到他会吓成那样子,内疚不已。

晚上奶奶睡着了,我悄悄的把手伸到他那边,小声说:“别害怕,把手给我,我拉着你睡!”如风开始并没反应,我的小手在被窝外面有点凉了,刚想收回来,如风却轻轻的拉住了我。我很开心,紧紧的攥着他的手,不一会就睡着了。

是夜,我们相识的第一晚,就这样手拉手的度过。

那年,我12岁,魏如风11岁。

我是附近最漂亮的女孩子,这是我之所以没感觉不幸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人不应只看外貌的,但长得好的人会让人更愿意了解内在,于是更容易被发现优点,于是更被大家喜欢。我就是如此被街里的男孩子们宠爱着。

然而,越长大,我身边的朋友却越少。他们都渐渐不再来小卖店找我了,只有邻街的阿福还总是兴冲冲的跑来,送给我各种玻璃珠子。直到有一天,连阿福也不来了,而我也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的谜底。

那天我在巷口看见了如风拦住阿福,我刚想走过去却听到如风说:“别来我家了。”

“为什么?你姐是街里最漂亮的女孩子!我很中意她!”阿福笑着说。

“别来找我姐了。”如风说。

“阿风啊,你好福气的!我要是能天天和她睡一间屋,死了也心甘啦……”阿福仍继续说着,但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如风打倒在了地上。

“你疯啦!”阿福怒气冲冲的爬起来,挥起拳头就向如风打去,转眼间两个人就扭打成了一团。我惊讶的站在一旁,却没想过去拉开他们,因为我看到虽然阿福比如风高大,但却是如风占了上风,如风打得狠,拼命的狠。还有,就是我想知道,如风为什么为了不让阿福找我而和他打架。

不一会,阿福就告饶了,如风的脸也肿了起来,他不依不饶的说:“别再找我姐,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阿福连连答应,战战兢兢的走出小巷,看见我居然都没敢说一句话。

我没瞧他一眼就走到如风身边,摸摸他肿胀的脸说:“疼不?”

如风摇摇头,避开我的手。

我有点生气,讨厌他不理我的态度,板着脸说:“干吗打阿福?”

他不说话,我更生气,说:“怪不得虎哥安仔都不来找我了,都是你干的吧!”

如风抬起头,望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姐,只有我一个不好吗?”

他的眼神很纯净,纯净且坚定。

我和他对望。

只有如风一个人吗?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和他在一起却比和谈天说地的阿福在一起舒服,而这种舒服是无处不在的。

他会攒了好几月的钱,买我最爱吃的豆沙馅粽子回来。其实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豆沙,能有粽子吃还挑选馅料是很奢侈的事情,只是很久以前那次吃粽子,我唯独吃了豆沙的两只,他便默默记下。

他会每天在学校门口等我下学,很自然的拿过我的书包,为我撑伞,踮起脚尖把奶奶给他的围巾围在我脖子上。

他会在我噘着嘴洗碗时,走到我身边把我挤开,粗手粗脚的在池子边干起来。当我不小心把盘子摔坏的时候,会大声对奶奶说:“是我做的!”

我突然发现,原来瘦瘦小小的如风一直站在我身边,当虎哥、安仔、阿福都不在时,他永远站在那里。而我,很开心他这样子。

“好,只有你一个!”我笑着捧着他的脸说,他很害臊似的躲开我的手,但眼神里是说不尽的快乐。

隔日,阿福妈见到奶奶啐道:“你家养了只狼仔!”奶奶没说如风什么,她总是不说他的,只是时不时的摇头。

此后,再也没有谁来找我了,我也渐渐不再和别人打交道。

那年,我13岁,魏如风12岁。

奶奶没有任何征兆的离开我们了。

开始她只是有些感冒,不停地咳嗽,我劝她去医院但她却死活不肯:“明日就好了,去花什么钱!你以为那些大夫就医得好?还不是骗你白花好些个!不如多喝些水哩!”

奶奶的明日迟迟不来,末日却终于临近。那天傍晚我们放学回来,奶奶在椅子上已经弥留了,她盯着弟弟看了很久,最后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没说一句话睁着眼睛就离开了。我当夜哭得死去活来,如风一直攥着我的手,片刻不离

后来我想,那时奶奶和如风可能有了些所谓意念上的交流,而奶奶在临终前读懂了他的意思,也预见到了我们的未来。

办完奶奶的丧事,我从未感觉到的生活压力,活灵活现的摆在了我面前。以前只是穷,没有好的享受,但可以吃饱穿暖,13平的小卖店加上奶奶零星替别人做的杂活还能让我和弟弟无忧无虑的长大。但奶奶去世后,小卖店没人照看已经不能开张了,我和如风混混沌沌的坐吃山空了几个月,终于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我们没有钱,家里的存货已经被吃光了,我望着空空如也的货架第一次感觉饿肚子的难受。

“阿风,我要去找个活。”我收拾了些东西推门走了出去,如风紧跟着我出了门。

我盲目的在巷子里转,没有地方要我这样的零工。天黑透的时候下起了雨,各家小店都打了烊,我一无所获。我觉得很无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很饿,淋着雨,浑身都湿透了。我想起奶奶,我想我大概也快死了。如风始终不说话,默默跟在我后面。

“别跟着我了!”我扭身冲他喊,“跟着也没用,我找不到工作,我们要饿死了,我们怎么办?你说我们怎么办?……”

我语无伦次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像决堤一样混着雨水倾盆而下。

如风猛地抓住我的双肩,斩钉截铁地说:“姐,我不念书了。明天我去找事做!我绝不会让你饿死!”

我一边哽咽,一边惊讶的望着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如风已经高过我半头了,原来瘦瘦小小的他竟然变的很强壮。还有,他的唇边长出了毛茸茸的胡子,而我也鼓出了小小的胸脯。我们都长大了,从男孩子与女孩子向男人与女人跨进。命运不由选择,时间不能重置,现在的我们即使没有了奶奶,也要独立的活下去。

如风的手臂很用力,我的肩膀在他手里显得格外单薄,他眼神坚定的看着我,我张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在现实面前我比他软弱很多。

回家的路上,如风走在我旁边,我感觉不是那么的饿了,也不哭了。我想,那个在巷子里快乐嬉戏的小女孩终究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过去。如风也不再是默默无闻的恳求在我身边的小男孩了。

突然间感觉,我们虽然走在同一条路上,但未来已经不知不觉的把我们分开了一点点。至少,他已经从我身后走到了我身边。

那年,我15岁,魏如风14岁。

十七岁是雨季,不知道别人的雨季会不会下我这么大的雨,电闪雷鸣,铺天盖地,一下就是一辈子……

弟弟辍学后在一个工地找了份工作,他个子高又强壮,包工很爽快的就接受了他。弟弟干活很努力,挣的钱好歹够我们活下来了。我继续在女高上学,很顺利的升上了本校的高中,我念书很刻苦,因为我知道是弟弟的付出才让我有了穿制服的权利,而我自然要将这份权利发挥到极致。我对如风说,我一定要念大学,然后毕业挣钱再送他去念书。他总是笑笑不说话,我知道他并不讨厌念书的,以前上学时他的名字永远在优生榜上,辍学是迫不得已。

偶尔如风收工早,也会像以前一样到我们学校门口来接我,照例接过我的书包,再从怀里掏出各式各样的点心给我。

女校门口的男生是最引人注目的,不久临桌的阿珊就在我耳边碎碎念:“夏如画,总来校门口等你的靓仔是谁啊?男朋友对不对?”

我答道:“他是我弟弟。”

“哈!是弟弟!好赞哦,这么帅的弟弟!他有无女友啊?介绍给我好不好?”阿珊兴奋地说。

“介绍给你做什么?”我问她。

“当然是发展一下,交往看看了!”阿珊一边照镜子一边说,“他挺配我的,是不?”

“交往做什么?”我继续问。

“夏如画!”阿珊惊讶地说,“你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阿!拍拖你懂不懂?就是谈恋爱啦,拜托,你交没交过男友啊?”

“没有过。”我说。

“你没交过男友?这么靓的女生没人追吗?”阿珊开始大呼小叫,“也是,你太闷了,一天也不说几句话,只知道做功课,哪有机会认识男生!这样吧,你把你弟弟介绍给我,我再介绍好男生给你,怎么样?我保准找个你中意的!”

“我不要。”我对她的热情很不适应,我平时和她并不熟捻,和班里的其他女生也是一样。

“好了,下次你弟弟来一定要叫我!”阿珊念念不忘如风。

“好吧。”我随口应道,这件事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从此以后,每次放学阿珊都盯着窗外的校门,生怕与如风错过。她还天天问我关于如风的事情,什么他的生日,血型,喜爱的颜色,偶像等等。但很多问题我回答不上来。终于,不久后的一天,当如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时,阿珊总算美梦成真。她把我拉到卫生间,重新化了妆,又把制服的裙子折短了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兴奋地说:“如画,好看么?”

“好看。”我望着阿珊精致的脸蛋说。我从来没有化过妆,衣服也基本只有制服一套,对于漂亮我并没有什么追求。然而看着阿珊美丽的样子,想想她即将款款的走向如风,我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我也照了照镜子,镜中的自己因为营养不良有点瘦弱,脸色略显苍白,大大的眼睛很茫然,五官的线条很美,却没有身边人来的新鲜。

“阿珊,我好看么?”我问道。

“好看!美死啦!幸亏你是如风的姐姐!好啦,快带我去吧!”阿珊把我拖出厕所,我最后望了镜子一眼,那个夏如画表情很哀伤。

如风看见我从学校里出来很开心的笑了,每次见到他笑我都从心暖到底。他接过我的书包,我问他:“今天累不累?”

“不累。”如风说:“姐,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我说:“不知道,什么呢?”

他神秘的从破旧的牛仔服中掏出一个纸包递到我面前,笑着说:“小粽子,豆沙的!”

“哇!”我开心的叫着,“好久没吃过了!”

“嗯!”阿珊不耐烦的咳嗽了一声。

我和如风一起扭头看她,我压根忘了她的存在,而如风则根本就未看其他人一眼。

“阿风,这是林子珊,我的同学。”我介绍道。

“你好,叫我阿珊就好啦!我常听如画说你的,你是他弟弟,如风对吧?”阿珊可能觉得我的开场白太干瘪,干脆自己出马了。

你好,”如风淡淡的跟她打了个招呼,扭头对我说:“姐,回家吧。”

“哦,好。”我应道。

“一起吃个饭吧!旁边的那家叉烧很棒的!干吗那么着急回家!你家不是只有你们姐弟俩么?”阿珊拦住我们说。

“我们没时间。”如风冷冰冰的说。

我敷衍了阿珊几句就和如风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美滋滋的,一路上哼着歌。

“怎么这么开心?”如风问。

“没什么。”我拨开一个粽子,自己咬了一口,剩下的塞到如风嘴里。

他皱皱眉说:“豆沙太甜,我不爱吃。你快吃,别喝风啊。”

晚上回到家,我简单做了点饭,如风吃得很香。

我望着他,发现他真的是英俊的那一类,个子比前几年又高了,现在已经超过了180,可能从小就干活,手长脚长的,身形很挺拔,剑眉星目,眉宇间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霸气。

如风见我看着他出神,有点不自在的说:“看什么。”

我一边擦桌子一边笑着说:“今天你见的阿珊,夸你帅呢!她还想和你交往。”

半响,他都没回话。我抬头发现他以一种极哀伤的表情看着我,和我下午在镜子中看见的自己一模一样。

“怎么了?”我不知所措的问。

“所以你今天下午安排我们会面么?”如风冷冷地说,他从未这样跟我说过话。

“她想跟你认识,所以我……怎么了?”我更加慌乱。

如风猛地站起来,挤翻了凳子,说:“你觉得有意思么?无聊透了!”

他抓起外套走了出去,我在屋里愣了半天,呆呆抓着抹布一动不动。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从来没发过脾气的。我觉得自己被他抛下了,以前除了他工作我上学,我们都是在一起的,而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孤零零的房子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坐着等着他,我想等他回来好好发顿脾气。但是我明白发脾气并不是我苦等他的目的,我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我怕他再也不回来了,那是我根本不能想象的处境。

半夜,如风回来了,身上带着股酒味。

我见到他便再也憋不住心里的委屈,扯了扯嘴角哭了起来。

如风一下子慌了手脚,他坐到我旁边说:“姐,你怎么还不睡?你别哭,你……”

我哭得更大声了,使劲捶着他的说:“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个人!你要是不回来我怎么办!”

如风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说:“姐,我一辈子都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他认真的样子让我想起我们一起饿肚子的那个夜晚,那天如风拯救了绝望的我,而今天他又一次的让我从孤单的恐惧中走出。如风总会恰如其分的出现在我需要他的地方,每次都是。

肩膀被他攥得酸了,我轻轻挣了一下,挂着泪笑着说:“不许跟我生气了,更不许喝酒!”

如风没松开手,反而更用力,他说:“你也要答应我,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把我抛给别人!不许扔下我一个人!”

我突然感到他目光的灼热,这种热度透过他的手传到我全身,让我有种被点燃的感觉。

“我答应你。”我恍惚的应道,其实我并不明白他的这个要求到底是意味着什么,他的态度和平时很不一样,我觉得有一些事情在我懵懵懂懂之间产生了,如风一定懂得了些什么我不懂的东西,至少目前我还不懂,或者说我还没准备好。

如风如释重负,露出了孩子般灿烂的笑容,他比我更害怕变成一个人。我们是不能分开的,少了一个另一个就根本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阿珊对于他和如风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很不满意,第二天她决定抛开我直接和如风一对一。

阿珊来到了如风的工地,在阳光的照耀下赤裸着上身的如风让阿珊目眩神迷。

“如风!”阿珊喊。

如风慌忙扔下手里的沙袋跑了过来说:“什么事?我姐出了什么事么?”

“如画她没事。”阿珊说。

“哦,那我回去干活了。”如风态度顿时冷漠了下来。

阿珊一把拉住他说:“你先别走!我有事啊!”

如风挣开她的手说:“对不起,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阿珊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冷漠,她从小到大还从未遭到这样的冷遇,她含着眼泪说:“你怎么这样呢!我来是想请你吃顿饭的,交个朋友不好吗?”

如风不为所动,仍旧冷漠的说:“你想和我交往是么?”

阿珊红了脸,使劲揪着裙子没有应答。

如风接着说:“你喜欢我什么呢?只是长的还好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你永远走不到我这里,所以算了吧。”

阿珊很不甘心,她说:“那我有什么不好呢?你的世界怎么了,连一个女孩都容不下吗?”

如风低下头幽幽地说:“那里有个人。”

阿珊大怒说:“说得好听,原来是有女朋友了?既然有就直说好了,这么逗人玩显得很帅吗?”

如风说:“随便你怎么说吧,总之我们不可能。”

阿珊说:“别小看人了!谁要和你在一起!”

阿珊抽泣着跑了,如风突然想起了什么,喊道:“喂!你等一下!”

阿珊以为还有余寰,站住了脚。

如风说:“别跟我姐说你来找我了。”

阿珊彻底死心,她回头喊道:“谁还会记得你!这辈子我都不会提你的名字!”

第二天上课,阿珊问我:“你弟弟有女友?”

我不明所以的说:“没有啊。”

“哼!你蒙在鼓里罢了!”阿珊说,“你这么不解风情的姐姐跟你说了也不管用!”

我默默低下头,阿珊的话就像在我心里扔了颗石头。

好像从13岁以后,在童年和少年的分界线上,我就没再和外人亲近过,我的世界里只有如风,他也一样。而现在,在他那边真的多了一个人吗?所以那天他才会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顿脾气?

整整一天我都混混沌沌的,晚上下起了雨,如风迟迟没有回来。平时他也有收工晚的时候,我都是在家等他的,可今天我却坐不住了,心里很不安。我知道阿珊的话让我震动了,我不愿意看见如风身边站着任何一个旁人。

我决定去巷口接一接如风,我拿起一把伞,开门走了出去。

我没想到,在开门的一霎那,我的命运彻底发生了改变……

我开门的时候恰巧三个阿飞驾着机车从狭窄的巷子里飞驰而过,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我们摔作一团。

“X你娘!没长眼啊?”三个男人中为首的那一个站起来指着我骂道。我的腿好像被撞伤了,身上已经被大雨淋湿,沾了很多的泥,狼狈不堪。我挣扎的爬起来,低着头忙不迭地说对不起。

另外两人也站了起来,其中染黄头发的一个不客气的推了我一把,我又摔到了地上,伤腿被重重的碰到,我疼得动弹不得。

“滚开!”就在黄毛准备再补给我一脚的时候,为首的人喝住他。

“你是夏如画!?”他诧异的说。

我惊讶得抬眼望他,辨认了好久,失声叫道:“阿福!”

阿福搀起来我说:“没认出是你阿!多少年没见了!”

我疼得轻哼了一声,阿福说:“伤到了吧?我扶你进屋!”

阿福揽着我的腰进到了屋里,却迟迟不愿放开,我觉得有点别扭,轻轻拨开了他的手。

湿透的制服衬衫把我已渐渐发育的身材暴露无遗,阿福毫无掩饰的盯着我的胸脯说:“如画,你比以前更靓了!”

我尴尬的侧着身子,默默不语,隐隐感到一种恐惧。

阿福坐到我身边说:“腿疼不疼?我帮你看看。”说着就把手伸向我的裙子。

我急忙闪开说:“不用了!你们还有事吧?不用管我,快去忙吧!一会如风就回来了,他给我看就好。”

阿福哈哈笑了一声,对他的两个小弟说:“她是我的初恋情人呢!当初她弟弟还为她跟我打了一架。”

黄毛吹了声口哨说:“福哥好眼光!”

阿福肆无忌惮的靠过来,我紧贴着墙无处可躲,他把手放在我大腿上说:“我上过的女人,那个不好?”

我使劲推开他,喊道:“别碰我,滚出去!”

阿福狞笑道:“今天老子犯桃花,是你自己送上门,我怎么会放过?”

两个小弟识趣的走了出去,黄毛带上房门说:“福哥,动作快点阿!今晚程老大还有事!”

我惊恐的望着阿福,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侵透我的全身。

阿福毫不费力的把我压在身下,受伤的腿使我根本无法挣扎,我使劲的大喊却被雷雨声淹没。他一把揪扯开我的衬衫,我圆润的**房在他手里微微发抖,昏黄的灯下赤裸的身体显得格外诱人。

“妖精!”阿福惊呼,他抓住我的手臂挺身刺入闪电之下,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因**欲而兴奋的变形的脸。

“如风!”在被他穿透的一刻,我大叫。

接着我便看到了如风。

阿福未来得及抽动一下就倒在了我身上,如风的刀穿过阿福划破了我的小腹,我的身体霎那间被染红。

如风提起阿福的尸体扔在地上,他脱下T恤裹住我抱在怀里,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静静地流泪。

门口被如风打倒的两人被屋内血腥吓呆,黄毛对躺在地上动不了的另一个小弟说:“我……我去找程老大来!”说罢就一瘸一拐的跑了。

如风紧紧抱着我,眼睛血红,额上暴出青筋。

我望着阿福的尸体说:“你把他杀了?”

如风点头,从未流过泪的他竟然默默掉下了眼泪,他使劲的抓着我的肩膀好像想把我按到他的身体里去。

如风的眼泪滴落在我脸上,滚烫的晕开,我淡淡的说:“我们就一块死在这儿吧,好么?阿风,我们一起死吧。”

“好!”如风说,他坚定的望着我,我感到分外的安宁,可以比拟死亡的安宁。

我们互相搂抱着,像没有生命的两个石雕,所有活着的希望与勇气都消失了。我当时只是想,我们要一起死了,就这么一起死了也挺好的,这样就永远都不会分开。

不久门口穿来了阵阵的机车轰鸣声,房门被踹开了,很多人站在门外,一个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老大!就是这小子干的!他杀了阿福!”黄毛从中年男子的身后走出指着如风喊道。

中年男子从阿福的尸体上跨过,走到我和如风面前。我并未觉得可怕与慌张,也许是因为当时我虽活着却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否则他身上散发的那种一种逼人的气势,不会让我毫无感觉。

他掏出了枪对准如风,我想如果他杀了如风,我就拿起地上的刀自杀。

他没有开枪,却慢慢的把枪口对准了我。如风猛地震动起来,他一只手把我搂得更紧,另一只手按住了枪管。

想先把我杀掉么?也好,我先死的话就不用那把刀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微微一笑。

没想到中年男子竟然放下了枪,他望着我对黄毛说:“我最讨厌这种事情,把阿福的尸体处理掉!做干净点。”

黄毛大叫道:“大哥!你要放过他?他杀了阿福啊!”中年男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黄毛马上禁声。

中年男子转过身背冲着我们说:“明天早上10点来‘东歌’夜总会找我。”

黄毛更加吃惊,不禁又喊道:“大哥!你想让他入伙?”中年男子打断黄毛:“今晚就到此为止,别让其他人知道!”

他冷冷地瞥了眼如风,说:“你有种!我很欣赏你,不过你要明白,如果你不来,我放过你,警察也不会放过你。”

如风一直坚定的表情迷茫起来,而我也终于把已毫无生气目光聚焦到这个人身上,就好像魂魄又回到了我身体中一样,今晚发生的一切在我脑中渐渐清晰。随着天空一声雷鸣,我猛地抽搐,晕倒在如风怀里。

那年,我17岁,魏如风16岁。

我们还没长大,但是我们的爱情已经长大了,繁迷绚烂,花荣叶茂,美得让人想立刻死掉……

那个雨夜之后,阿福就象从来没在这个世界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没人来追捕如风,因为他跟随了那名神秘的中年男子――程豪。如风是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投奔他的,他感激程豪的救命之恩,却又暗暗忌惮他的老练。如风清楚自己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这条路使他看见了生活的希望,也看见了未来的黑暗。

程豪是这一带纷繁混杂的帮派中新近崛起的一支,他有着非凡的见识和冷静的头脑,所以从创建开始没过多久,通过几单买卖,他就在这片辖区闯出了点名堂。东歌夜总会是他第一个产业,也是他的总部据点。程豪的确很器重如风,很多大买卖他都让如风经手,如风本来就成熟冷酷、机警能干,混入黑道后更显露出了他的天分。在程豪的培养下,如风很快就成了他身边的得力助手之一,而且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而我,经历了残酷的强暴后彻底的消沉了下去。也许原来我的性格算是安静内向,那么现在则完完全全的变成了阴郁。如风很细心的呵护我,不让我有一点点的触动,也没有任何人再向我提起那件事,黄毛和另一个小弟甚至为此被清出了东歌。但是每逢雷雨,我都会象那晚一样痉挛并大声的哭喊,不让任何人接近,直到昏死过去。大夫说,这是种强烈的精神刺激,恐怕医不好。

每当这样的雨夜,如风都会默默的在门口守候着我,我在屋里大声地哭,他则在屋外静静的流泪。门框上斑斑的血迹,是他用拳头无望的捶打所留下的。他为没能保护我深深自责,那种无能为力比我更痛苦,然而他默默的连同我的痛苦一起承担了下来。

我曾经一段时间不敢看如风,我怕看到他那纯净而坚定的目光,我认为自己承受不起了。我早就知道,我比他懦弱,懦弱得多。

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活着。我们没有饿死,没被程豪杀死,那么就要活下去,因为我们一直是这样紧紧依靠着对方,为了活着而坚强的活着的。

人其实就是这样,并不是为了什么高尚的理想远大的目标而活着,而是在活着的某些时候恰巧有了这些而已。

如风渐渐忙起来,但他仍旧会照顾到我的一切。他不能经常到学校接我了,所以他派了一名叫阿九的小弟天天护送我下学。学校里的老师学生大概都知道我和黑帮扯上了关系,他们都更加的疏远我。我早已习惯,只要有如风,就不孤独。。

如风和程豪都举着枪,程豪的枪口微微冒着白烟,程秀秀惊讶的望着她爸爸,一切都让人感觉措手不及。

祥叔得意的挥了挥手说:“上!”

打手们立刻举着棍棒冲了上来。

“走!”程豪推开秀秀冲了上去。

东歌的人涌出来护住程豪,两拨人砍杀到了一起。

如风拉着我和程秀秀从东歌后门跑了出去,躲过了一些人的追杀,我们跑进了一个小巷里。

天空下起了小雨,我渐渐的有些跑不动了,如风停下来对程秀秀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让他们发现!”

程秀秀拉住他哭着说:“你上哪去?你别抛下我!”

如风镇定的说:“我要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相信我!”

程秀秀安慰的点点头,如风抱起我向小巷深处跑去。

如风把我放在巷子尽头的一个垃圾堆边,他在我身边摆了些纸袋说:“在这里呆到天亮,听到外边没动静了再出来,然后回家里等着我,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明白吗?”

我茫然的点点头,如风把他的外套脱下来裹在我身上,不舍得看了我一眼,站了起来。

我突然回过神,抓住他说:“阿风,你别走!”

如风转过身,他不敢看我的眼睛,长长呼了一口气说:“程豪救过我们,我现在必须回去。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那你带我一起走!死也要死到一起!”我猛地站起来,死死的攥着他的手。

如风的背颤了颤,雨水滴答滴答的击打在我们身上,黑夜显得格外阴沉,我们又一次站在了生死之间。

沉默片刻,他咬咬牙甩开了我的手,向前跑了出去。

“不要!”我声嘶力竭地喊,我追赶着他摔倒在地。如风渐行渐远,我泣不成声。

我知道,今夜他要离开我了,而且很可能从此走出我的生命。

然而,已经跑到巷口的如风突然站住,他扭身跑了回来,我欣喜的望着他,他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我们狠狠地拥抱,仿佛要把对方吸到自己身体里。

就在这一刻,在那条肮脏的小巷里,在砍杀搏斗的雨夜,如风捧起我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我呆呆的望着天空,一种奇特的感觉慢慢涌出,我从未有关这样的感触,从头到脚都酥软的,原来两个人嘴唇的接触竟然那么的美妙。

月光交织着泥泞的雨水,我慢慢闭上眼睛。

这是我们的初吻。

如风的吻贪婪而热烈,他使劲吸吮我的唇,我被他吻得快要晕阙。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我,我们望着彼此呼呼的喘着气。

“夏如画。”如风第一次这么称呼我。

“嗯?”我仿佛在梦中。

“我爱你!”如风盯着我的眼睛坚定而低沉的说。

他起身向巷口跑去。

雨水不见了,月光不见了,一切一切犹如瞬间消失。我坐在地上望着如风慢慢远去的背影,耳边轰鸣着那三个字:

我爱你。

程豪没有死,死的是祥叔。

是如风干的,据说他的枪法特别准,祥叔一击毙命,死的时候都没合眼,也许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里。

祥叔名下的产业自然归给了程豪,从此以后程豪名符其实的成为整个辖区的大佬,而如风也一战成名,成为程豪手下令人生畏的少年一哥。这些好像都在如风的计划之内,他彻底报答了程豪的同时,也收获了金钱与地位。

如风为了保护程秀秀受了很重的伤,他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三个月。好在程秀秀和Linda细心照顾,他恢复得很好。而我,却一直不敢面对他,他的吻和他的表白让我不敢应对。

我不知道爱是什么,在我心里世界只分为两种,如风和我是一类,其他人都归于另一类,甚至没有性别的区别。爱情产生于男女之间,一想到把如风当成男人看待我就莫名的慌乱。男人是想把我压在身下的面目狰狞的人,阿福使我变成女人也给我留下如此的概念。和如风也这样么?想到这我就再也继续不下去,尽管我并没觉得厌恶。唯一肯定的是,和如风接吻确实很美妙,这种美妙我平生未遇,因而我总是有意无意的舔舔自己的嘴唇

如风出院那天我才算真正的与他面对面。

吃完晚饭,我们坐在床上,我第一次感觉13平的家竟然是那么的狭小。我们俩人都沉默着,我一直低着头,不敢与如风目光相接。

就这么呆了很久,我说:“伤刚好,早些睡吧。”

我起身拉挂在我和他床中间的帘子,如风猛地站起,抓住了我拉帘子的手。

我紧张的看着他,他的目光无比温柔,我的心怦怦地跳着。

如风低下头,他又一次的吻了我,我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他的吻慢慢变得霸道,从我的唇游走到我的耳根我的颈子,我的身体仿佛被他点燃,雪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红色。如风呼吸渐渐急促,他起伏的胸膛把我压在墙角,我突然害怕起来,两年前就是在这里,阿福轻易的夺走我的贞操,也因此而丧命。

“不……不要!”我推开如风,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如风紧紧攥着拳头,背对着我拼命压抑着自己已然爆发的激情。

我脑子中飞快的找寻着话题,我根本不知在这样的情景该做什么,该怎么办。

“秀秀好像很喜欢你。”我假装若无其事的说,这是我最近的心病,但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脱口而出。

如风的脸很不自然的扯动了一下,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

“秀秀很漂亮,人直爽……”我低声说,微微泛酸。

“我说的是真的!”如风打断我。

我逃避他的话,接着说:“Linda也挺用心……”

“我说爱你是真的!”如风抓住我的双肩大声地喊。

我没敢看他的眼睛,慢慢地下头。

如风的手缓缓放开,样子像是被判了死刑。

他哀伤的说:“原来,只是这样……”

如风跑了出去。

我颓然坐在床上,望着敞开的房门,眼泪慢慢滑出。

原来,究竟是怎样呢?

我没力气思考原来,也从不曾期待后来。其实我想的很简单,所有都可以任意改变,只要和如风在一起,彼此依靠的默默生活。

然而,到底他还是走了。

心口强烈的疼痛让我的想法渐渐清晰,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失去他,不要成为一个人!

我毫不犹豫的冲出家门。

如风在东歌喝得烂醉,程秀秀把他扶到了自己的房间。

程秀秀是喜欢如风的,然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却自嘲说不清楚。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站在所有小弟中只有如风显得是那么俊朗,很听她爸爸的话却执意不理会她。又或是她第一次见到她爸爸杀人,他挡在吓哭的自己身前说女孩子不要见太多血。还是因为他的不可捉摸?狠的时候好狠,拔出枪对准祥叔眼都不眨。温柔的时候又好温柔,把她送给他的巧克力一层层包好说是回家带给姐姐尝。

当爱情发生,探究原因就变得多余,程秀秀轻轻吻了如风一下。

如风缓缓睁开眼,“为什么不爱我?”他痛苦的说。

“爱啊,怎么会不爱?”程秀秀在他耳边温柔的说。

“她为什么不爱我!”如风抓住程秀秀说。

程秀秀顿时脸色苍白,她尖叫着:“她?她是谁?她是谁!”

如风好像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他从床上爬起冷冷的说:“我走了。”

程秀秀从身后紧紧抱住如风说:“不要!别走!阿风,我爱你,我爱你啊!”

“秀秀,放手吧。”如风说。

程秀秀转到他身前,手指颤抖的撕扯着他的扣子,嘴里不停地说:“不,我不让你走,不让!不让!”

如风任她把衬衫脱掉,他神情落寞地说:“只要这样吗?这样就够了?”

程秀秀停住,伏在如风胸前失声痛哭:“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窗外一道闪光,如风猛然一惊。

“怎么了?”程秀秀哽咽着说。

“外面是不是下雨了?”如风紧张的说。

“是啊,怎么了?”程秀秀被如风的样子唬住。

如风推开她跑了出去,任凭她在身后高声呼喊,他头也不回。

雨水冲刷着我的身体,找回如风的坚定信念支撑着我蹒跚的走着。一道闪电划过,我战栗地跪在地上,我的神经已在崩溃边缘。

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我身边,车上款款走下一个少女,她走到我身边撑起伞。

我抬起头,是程秀秀。

我抓住她说:“如风,见到如风了么?他在那?”

程秀秀狐疑地看着我:“你怎么了?如风疯了似的在找你!”

我踉跄地站起来,自言自语:“我要去找他!”

又是一道闪电,我尖叫着蜷缩成一团。

程秀秀拍拍我说:“你没事吧?”

我打开她的手,目光涣散的说:“别碰我!”

程秀秀不耐烦的对司机说:“把她抬上车!”

司机过来拉我,我拼命挣扎,不停地喊:“求求你!求求你阿福!不要!不要!”

“阿福?”程秀秀低吟,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她一把扯住我说:“阿福怎么了?你不要他什么?”

“不要!”

“什么不要?你说啊!快说啊!”

天空响起一声惊雷,我应声昏倒在地。

“程秀秀!”如风跑了过来,他抱起我,我微喘过了一口气,瑟缩在他怀里喃喃的喊着不要。

如风狠狠的甩了秀秀一个耳光。

“就是她对不对!你爱的人就是她对不对!”程秀秀嘴角淌着血指着我大喊。

“我警告你,你别想动她一根手指!”如风冷冷地说。

“动她怎样?阿福失踪的莫名其妙,是因为她吧!就是因为她东歌差点被人毁了!我跟我爸差点死在祥叔手里!”程秀秀喊。

“杀了你,”如风的声音让程秀秀仿佛瞬间被冻住,“你敢碰她我就杀了你!”

“魏如风!你疯了!你们是姐弟啊!”程秀秀歇斯底里的哭喊。

“她不是我姐姐,”如风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程秀秀痴痴的跌坐在地上,如风抱着我向远处走去,消失在一片雾水之中。

那年,我19岁,魏如风18岁。

如风回到了我身边,带着他沉默而深厚的爱。

我们搬离了13平的房子,住进了程豪送的高级公寓,分室而居使我逃离了夜晚的尴尬。如风没跟我再提起一句那天的事,我解释不出那天晚上我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和奋不顾身的冲动是为什么,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受,有时我甚至希望如风能继续探究,但是他没有。

程豪的胃口越来越大,他的产业遍布整个辖区,小到洗头屋,大到赌场。如风变的更加冷峻,也更加忙碌,他经常夜不归宿,但如果下雨,他一定会回来的。

住在装饰精美的大房子里,我反而常常怀念那一贫如洗的小屋,舒适的生活并没有让我感觉幸福,如果没有如风在身边,我和屋里的大理石雕塑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没有它生动,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摆脱了饥饿与贫穷,富足却让人茫然。

我并不费力的考上了T大,念管理,其实学什么对我而言并没意义,当初我执著的想再让如风读书的念头已渐渐模糊,我和如风的未来都是模糊的了。

在大学里,我的美艳继续成为焦点,但是这并没有改变我的孤僻,我已经习惯了人们惊叹的目光,也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没有谁敢打我的主意,每天准时接送我的黑色宝马和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让人望而却步。

然而,就是在这样层层保护中,美丽一样具备魔力势不可挡,我依旧是别人眺望的风景,阿瞳就这么望着我走入了我的生活。

那天午后,我在一间冰淇淋店打发时间,店里的两个高中女生偷瞄着我窃窃私语。

“阿瞳!那女的好靓啊!”其中一个胖胖的女孩说。

阿瞳说:“是不错,可惜比我差了点!”

胖妹大笑:“你?未免差太远吧!”

阿瞳狠狠瞪了她一眼说:“女人,不光是长相,智慧也是一种美!”

胖妹不理她,迷恋的说:“如果能长成她那样,就算是个白痴我也愿意!”

阿瞳不以为然:“你看她,目光呆滞,一副哀怨的样子!红颜薄命,肯定活得不开心!”

胖妹打了她一下说:“都是你说的!人家走了。”

“喂喂!别闹!”阿瞳拉住她的手说,“她刚才是坐在那么?有个手袋,是不是她的?”

我买了外带,却心不在焉的把手袋忘在了座位上。这是我无比后悔的一次马虎,我宁愿丢一个小小的手袋,因为它使我差点丢掉了比生命都重要的东西,赶紧走了过去,她拿起手袋说:“是她的!追不上了怎么办?”

阿瞳说:“看看包里有没有通讯薄什么的。”

胖妹打开手袋,啧啧的说:“有钱人!gucci呢!嗯……课本,哇!T大的!夏如画,名字很好听!……有个记事本。”

阿瞳翻开记事本,脸色一变:“好怪……”

胖妹忙抢过来看,她惊讶的叫:“天哪!通讯薄上怎么只有一个人的号码!

阿瞳沉思着默念:“如风……”

阿瞳她们到一个电话亭:“麻烦call……苏瞳……夏如画的手袋在我这里,请复机。谢谢!”

几秒钟后如风就打了回来,他语气焦急:)“你是谁?她在哪里?她手袋为什么在你手上!”

“她把包忘在了冰淇淋店,我们捡到了。你是他朋友吗?能不能来替她取一下?”阿瞳说。

如风松了口气:“是这样啊,你在哪?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去。”

阿瞳说了大致方位便挂上了电话,她对胖妹说:“真古怪,那男的紧张得不行!”

胖妹说:“是她男友吧?”

阿瞳摇摇头说:“不像……说不清。”

不一会如风就开车到了这边,胖女孩紧紧抓着阿瞳的手臂兴奋得低语:“我的天!帅呆了!”

阿瞳迎上去:“你是如风?”

如风说:“对,我是。她的包呢?”

阿瞳把手袋递给他说:“在这里。”

“谢谢。”如风接过包转身走向汽车。

“等一下!”阿瞳叫住他,“就这么走了吗?我们等了这么久,至少要请饮茶吧!”

如风停住,他冷冷的望着阿瞳,阿瞳笑盈盈的跟他对视。

胖妹被如风的气势吓住,她轻轻拉了拉阿瞳说:“你干吗呀……”

“上车吧。”如风说。

阿瞳拽着胖女孩欣然坐上了如风的跑车。

Linda惊讶的看着如风带着两个女孩走进东歌,如风身边是从来没有女孩子的,她忙扯过滨仔说:“你盯着他们!我去告诉秀秀!”

不就带了两个马子嘛!干吗那么紧张!”滨仔不屑地说。

“你少罗嗦!”Linda匆忙跑远。

“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歌啊!哇塞!我没想到真的能进来!阿瞳!你看耶!那人穿了三个鼻环!”胖妹兴奋得大呼小叫的,未显示出太多的诧异,她观察着人们对如风恭敬的态度,心中默默盘算。

“我还要一份翅皇羹!”胖妹拿着menu,她已经点了很多。

“‘小红莓之恋’,一份乳酪蛋糕,谢谢。”阿瞳对侍者说“小红莓之恋’,拿破仑饼。”如风目光一直放在阿瞳身上。

阿瞳微微一笑:“看不出来,你竟然喜欢吃甜食!”

如风不自然的低下头,他点了一支烟,把烟盒摆在了左边,与打火机形成了个十字。

阿瞳瞥了一眼,喝了口饮料。

“夏如画是你女友吗?”胖妹一边大吃一边说,“她好靓啊!”

“不是,”如风面色一变,他长吐了一口烟圈,有些落寞的说:“她是我姐姐。”

“哇!是姐姐,你们长得不像啊。不过都是俊男靓女!”胖妹说。

如风脸色更加难看。

“不是吧。”阿瞳突然开口。

她盯着如风的眼睛说:“你们不是亲姐弟吧。”

胖妹惊讶的望着阿瞳,阿瞳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

如风目光中露出一丝寒气,他突然拔出枪抵住阿瞳的额头。

“说,你是到底是谁!”

胖女孩塞满食物的嘴大大的张开,她不可思议的望着如风,没敢叫出声音。

阿瞳脸色苍白,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不用一再的试探我了。我不知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但我绝对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我,苏瞳,只是惠仁中学2年3班的一名学生而已!”

阿瞳从书包里掏出学生证递到如风面前。

如风看着证件上那张灿烂的笑脸微微一愣,他收起枪说:“对不起,你们随意玩吧。”

如风走了出去。

胖妹咽下口中的食物,使劲拍着胸口说:“他,他刚才拿的是枪吧?啊?是真的枪吧?”

阿瞳的腿微微发颤,她举起“小红莓之恋”一饮而尽,自言自语:“他们比我想的还要复杂啊……”

如风一出门便迎来了程秀秀。

“怎么,还是放弃你‘姐姐’了吗?!”程秀秀冷笑着说,“那两个女孩,比较喜欢哪一个呢?”

“最近不太平,有人在暗暗动手脚,”如风说,“她们跟她接触,我怕她出事。”

程秀秀松了口气,又酸酸的说:“就那么在乎她吗?”

如风没有回答,他顿了顿说:“秀秀,算了吧。”

“我不!”程秀秀望着如风的背影狠狠的甩头而去。

“夏同学!”

在图书馆,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孩笑着喊我。

“什么事?”我望着这张陌生而英俊的脸有些紧张的说。

已经很久很久,除了如风,没有人跟我说过话了。

他拿过我手里借的书,说:“肖伯纳?你也喜欢戏剧吗?”

“还好。”他自然的态度仿佛我们是故交,这让我略略放松。

“太好了!”他高兴地说:“我还怕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你有什么事?”他兴奋的样子让我匪夷所思。

他说:“如画,叫你如画可以吧?我注意你很久了!加入戏剧社吧!我觉得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的了!”

“戏剧社?”我怀疑的看着他问,)“对不起,我……”

我已经习惯拒绝陌生。

“千万别拒绝!”他打断我的话,“我和他们打了赌的,要是你不来,我就糟糕了。”

“打赌?”这样的字眼让我倍感新鲜,如风从来不和我谈这些的。

“是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发誓要把你拉入戏剧社,不然……”

他苦笑着一下:“这个月的活动经费就都归我了。”

他英俊脸上的古怪表情让我不禁笑了起来。

他也笑了起来,说,“如画,你比我想象中的更美好!”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他笑容干净而灿烂,在恍惚间我仿佛见到了如风小的时候,那时他的笑容也是这样的,让人浑身都暖洋洋的。可是,现在的如风却没有了那样的纯真,他的眉目间更多的是阴霾的戾气。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下次活动我会叫上你!”他把书还给了我,跟我道别。

“等一下!”我叫住他。

他期盼的看着我说:“怎么?”

“你……你叫什么?”我问。

他微微一愣,显然有些吃惊我竟然不认识他。的确,元燮是我们这一届的风云人物,恐怕除了我,T大里没人不认得他。

“我们同班啊!我叫元燮!”

“元燮……”我默念。

“来我这里吧!”他自信满满的说,“我不会让你逃走的!”

他向我挥了挥手,跑出去的时候高兴的跳了起来。

这个男孩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亲切而真诚,至少让我觉得安全。这是我第一次和正常的男生打交道,小时的记忆太过久远,而长大之后我所遇到的,则全部不是一般人。

阿福,带给了我无尽的伤害;程豪,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畏惧;阿九滨仔他们又是混黑帮的小弟。而如风呢,和他们全都不一样,他的一举一动每字每句都能牵动我的神经,我隐隐的渐渐清楚这是为什么,不管怎么说这恐怕更谈不上普通。

元燮则是无数普通大学生中的一个,但却是我从未接触过的。我像躲在壳子里的蜗牛,偷偷的向外伸出了一点触角。

比起元燮,阿瞳来的更加直接。

放学之后,我在校门口被她拦住。

“夏如画!”她叫住我,“我等你很久了,你们学校好大!”

眼前的女孩个子不高,长的也算不上漂亮,但是她的眼睛却很明亮,炯炯有神充满灵气,我对她有种特别的感觉。

“你是谁?”我问。

阿九走了过来,警惕的看着她。

“我叫苏瞳,我认识魏如风!”阿瞳冷冷的对阿九说。

我和阿九都吃了一惊。

“你的手袋是我捡到的。”阿瞳说。

谢谢你。”我明白了些。

“有时间的话,一起吃饭吧!”阿瞳微笑的邀请我。

“不可以!风哥要我每天放学就送如画姐回家!”阿九替我拒绝。

阿瞳狠狠的瞪了阿九一眼,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也可以阿!那么就去你家吧!”

“这……”我犹豫,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好了,毕竟我也是如风的朋友啊!”阿瞳盯着我,眼神有些奇怪。

“好吧!”我抢在阿九之前说,她意味深长的样子和提及如风的语调使我毅然决然的应允了这个不速之客。

阿九愤愤的替她打开车门,阿瞳满意的上了车。

在自家的客厅里我却格外得不自在,我隐隐的感觉阿瞳在观察我。

“可以给我倒杯茶么?”阿瞳说。

“哦。”我起身。

“你没有朋友?”阿瞳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

“没有。”我递给她红茶。

阿瞳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说:“那你平时做什么?不去逛街吗?”

“不去,”我说,“我从目录上买东西。”

“家里只有你们姐弟俩么?”阿瞳说。

“是的。”

“他这么晚都不回来,就只有你一个人?”

“是的。”

“你不做些什么吗?”

“看书,”我奇怪她怎么问了这么多琐碎的问题,“或者睡觉。”

阿瞳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她说:“嗯,看看相本可以吗?我想看看如风小时候的样子。”

“相本?”我愕然,我只有很小时候的几张照片,而如风则根本没有,我们甚至没有一张合影。

“没有。”我突然有点高兴,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如风小时候的样子,阿瞳不会知道了。

阿瞳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她笑了笑说:“你们的生活还真不正常!”

她的不以为然让我失落。

“如果没什么事……”我实在不想跟她相处了,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忌惮她。

“有事!”她打断我,“我来找你是有事的。”

我莫名的紧张起来。

阿瞳站起了身,她向前走了几步,猛然转过身说:“我喜欢魏如风!”

她盯着我,“我想应该告诉你。”

我惊讶的望着她,她微笑着跟我对视。

我的心口开始强烈的绞痛,奇怪的是还伴随着一点点的恐惧。

阿瞳不一样,她和阿珊,Linda,秀秀都不一样,我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大门突然打开,如风走了进来。

“你来干什么!”如风冲阿瞳喊。

“没什么,”阿瞳毫不畏惧的说,“跟你姐姐聊聊天。”她特别强调了“姐姐”这两个字。

如风就像被点了穴,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不吃饭了,如画姐!我会再来看你的,再见!”她冲我眨了眨眼,拿起书包潇洒地走了出去。

我和如风面面相觑。

我们两个人的世界,突然变得有点拥挤。

尽管我是如此的不情愿,阿瞳还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我面前。

“如画姐!借厨房用用好吗?我想做些点心!”阿瞳跑来我家说。

“做什么点心?”我对此刻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她无可奈何。

“提拉米苏!”她开心的说,“这是我最拿手的!可以给你留一块,不过只能一个!”

“送人么?”我问。

“嗯!我想送去给如风!”她说,一点也不含蓄羞涩。

我的心又疼了一下。

“他不喜欢吃甜食。”我迫不及待的说,心里暗暗企盼她的失落。

然而阿瞳却没露出一点失落的表情,她看着我,仿佛是我说出了什么惊天之语。

“你居然这么不了解他!”阿瞳摇摇头。

“胡说!”我讨厌她的那种明了一切的样子,这让我觉得心虚,“他从小就不喜欢!我们在一起他都不吃的!豆沙的小粽子,还有蛋糕,点心,巧克力!他都拿给我,给他都不要!”

我大声地喊,使劲的证明阿瞳是错的。

“原来是因为你。”阿瞳居然笑了,“是因为你喜欢,所以他才说自己不喜欢吧!”

我呆呆地望着她,如风是这样的温柔对我,然而最先感受到这种无微不至的竟然是阿瞳而不是我。

烤箱“叮咚”一声响起,提拉米苏的香味飘了出来。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她一眼,)“我一会还要去上课!”

“有些难受是吗?但是很遗憾,我的确比你了解他。”阿瞳说,“也更了解你们之间的那种可笑的感情!”

“你走!”我彻底的愤怒了。

阿瞳一字一句地说,“在意大利语里,提拉米苏就是‘带我走’的意思。”

如风躲避着阿瞳的注视,低下头走到窗边。

“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吧,这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不是吗?看看你,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恨不得每句话都透露出来你不快乐,你不想做。可惜,你身边的人却没一个懂得你!”

阿瞳一口气说了出来。如风一言不发,默默的抽烟。

“但是我明白!我了解!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所以我接近你,也接近她。我和你的过去没有一点关系,我庆幸自己没有!如风,我可以陪伴着你,一直陪伴着你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带我走,从这个破地方走出去!”

阿瞳从身后紧紧抱住如风,她用额头抵着如风的背,柔声说:“带我走吧!你其实并不讨厌我的,对不对?”

如风轻轻仰起头,他望着窗外的灰色的天空,眼神迷朦。

阿瞳闭上眼睛,如风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让人想象不出在如此污浊的地方会有这么清新的味道,她微笑着享受,这一刻对于她而言弥足珍贵。

“风哥!”就在这时,阿九闯了进来,他尴尬的且愤怒的望着他们。阿瞳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如风回过神,他紧张的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呢?”

“如画姐被人带走了……”阿九说。

如风一把抓住他,目露凶光,“你说什么!”

阿九慌张地说:“是如画姐自己跟他走的!他们好像是同学!”

阿瞳饶有兴趣地望着如风。

如风慢慢松开阿九,他抓起外套说:“走,去T大!”

“等等!”阿瞳开口,“你监视她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对自己的姐姐很可笑!你为了什么呢?你为的什么她知道吗?她想知道吗?”

如风冷冷地说:“你很聪明,但是也很自以为是,你不会明白我们之间的事。至于我真正想做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如风走了出去,阿九神气的跟在他身后,阿瞳的脸色渐渐暗淡。

带走我的人是元燮。

“如画,没忘记我们的约定吧?”下课后元燮叫住我。

我的脑中仍在反复回想着阿瞳的那个我没能回答上来的问题,没有听见元燮的话。

“如画?你不舒服么?”元燮焦急地问,“要不要我送你去保健室?”

我茫然的看着元燮:“你是?”

元燮苦笑:“原来连我都忘了。”

“元燮!”我终于回过神。

“谢谢你记得我!”元燮很开心的样子,“今天活动!一起去吧!”

“嗯……”我犹豫起来,当真正要踏出那一步时,我才发现自己对“另一个世界”根本一无所知。

元燮关切地问:“怎么?今天有事吗?”

有事?没错!是有事!阿瞳像一只小蛀虫,看透了我的心思不算,还跑到了我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敢轻易碰触的地方尽情吞噬。她见到如风了吧?他们在一起做了什么?这些充斥着我的大脑,让我倍感煎熬。

“如果是有心事,那么我可不放你走!”我的表情被元燮尽收眼底,他好像明白我想些什么了。

“你看,人的心就这么大,”元燮比划着,“如果不放些新的东西到里边,那么旧的就会一直不走。”

“好吧!”我被他说动了,的确,跟他说话的这一会工夫,我暂时忘了那个恼人的小姑娘。

我告诉阿九我有些事情不用他等了,阿九诧异的望望站在我身边的元燮,匆忙赶回了东歌。

我走入戏剧社引起了一阵骚动。

“不愧是元燮!连夏如画都能被你打动!”

“说说看!用了什么花招?不会是出卖色相吧!”

“这可以记入T大今秋大事记了!”

“她真人更漂亮!”

“奇怪!你说什么真人啊?”

社员们七嘴八舌,一片喧哗。

“好了好了!”社长摆了摆手,他暗暗朝元燮竖起拇指,“夏同学,作为新社员介绍一下自己吧!”

“介绍?”我很不习惯这种吵杂,不安的看着元燮。

“不用了吧,如画她……”元燮替我解围。

“切!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称呼如画啦?”

“元燮,你都知道了,可我们还不知道啊!“

大家依依不饶。

既然她不想说,元燮也不答应,”社长出头,“那么就提问吧!大家问,夏同学来回答,这样好吧!”

“夏同学是否单身?”

“夏同学,何时何地为何被元燮说动?”

“夏同学,是摩羯座吗?摩羯座都特立独行!”

我茫然不知所措,这辈子我还没一下子面临过这么多问题。

“夏同学!”一个男孩站了起来,“传闻你是某位大佬的地下情妇,这是否是实情呢?”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好奇而紧张的望着我。

我脸色骤变,扭身跑了出去。

我都做了些什么呀!像小丑一样站在他们面前!我的触角狠狠的缩了回去。

“如画!”元燮追了出来。

“你不用说了,”我冷冷得看着他说,“我不会回去了!”

“我没想劝你回去,他刚才的话太过分了!”元燮说,“但是,如画你不能逃避生活,真正的生活!”

元燮的样子很认真,他接着说:“我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把你保护起来,把你远远的放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不让任何人接触。但是我感谢这个人,因为他把一个最纯粹的如画放在了我面前,像一张白纸一样……”

原来如风想把我变成一张白纸啊?让沾满尘埃的我变成一张白纸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空空如也的一张白纸么?

“但是如画,人生不应该仅仅是一张白纸啊!”元燮的眼神变得很温柔,“那上面要有颜色的!而且会是很美很美的颜色!和我一起好吗?我会好好的保护你的!相信我!”

元燮脸有点红,他向我伸出手。

“相信我!”这熟悉的三个字在我脑中轰然炸开,我的目光穿过元燮,飘入遥远的时光中……

那时我才有12岁吧,淘气的偷偷跑到王阿婆家的二层阁楼,却被反锁在了里面。

第一个发现我不见的就是如风,他找到了我却没有钥匙放我下来。

天渐渐黑了,我呜呜的哭了起来。

如风咬咬嘴唇说:“姐,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我望望下面,有点害怕,“可以吗?阿风?”

“相信我!”如风的眼神很坚定,他向我伸出那时还并不强壮的手臂。

然而这坚定地向我张来的小小的臂膀却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闭紧双眼纵身跳了下去,如风牢牢的接住了我,自己却跌倒在地上……

现在我仿佛又无助的被锁在一个阁楼上,而站在我面前向我毅然伸出双臂的却是另一个男孩。

当初不惜伤到自己而牢牢抱紧我的他呢?此刻是不是向阿瞳伸出双臂呢?

“请相信我!”元燮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的目光渐渐聚拢到他身上,他真诚地望着我,我却依旧茫然。

“放开她!”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是如风。

他看着元燮的眼神让我想起了那个夜晚。

“阿风……”我惊讶的说,我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他没和阿瞳在一起吗?我甚至有点开心,却忘了自己还被元燮牵着。

“你是谁。”元燮并未被如风吓倒,他冷静的回应。

“叫你放手听见没有!”阿九走上来愤怒的掏出枪指着元燮,元燮望着阿九脸色变得苍白。我甩开元燮,冲阿九喊:“阿九!你干什么!放下!”

阿九没有理会我,元燮说:“如画,没事,他不敢把我怎样。”

阿九使劲用枪抵着他说:“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打爆你的头!”

子弹清脆的上膛。

“阿九!你把枪放下!快放下!”我因为愤怒和焦急声音有些发颤。

阿九没见过我这个样子,他犹豫的看着如风。

“放开他。”如风说,表情有些凄凉。

阿九不甘心的放下了枪。

“晚上……早些回家。”如风转过身说,“阿九,我们走。”

“如风!”我着急的高喊,他却没有回头,背影像一只受伤的兽。

“他是谁?”元燮轻轻揽着我的肩膀问。

“我弟弟……”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弟弟,多么温情的两个字,为什么现在会觉得那么心疼呢?

那年,我20岁,魏如风19岁。

游乐场里灯光绚烂,阿瞳坐在旋转木马上开心的笑着,画面美丽而不真实。

对于阿瞳,如风多多少少有些怜爱,可能是因为她读懂了如风的心声吧,也可能是被她的无畏所感染,或者仅仅是因为她可以这样,在难过的时候微笑着陪伴在他身边。

这种感情细细碎碎说不清楚,可以解释成各式各样的答案,但是,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不是爱。

爱情是无需解释一锤定音的。

比如如风对我。

“喂!来这儿只是坐着喝可乐,未免太无聊了吧!”阿瞳跑了过来。

如风说:“会去抢着玩旋转木马的,只有你这样的小孩子!”

“谁是小孩子!你才比我大几岁呀!”阿瞳噘着嘴说。

如风一愣,的确,他比阿瞳没大几岁,然而却仿佛不是一个年代的人。

也许原本她也可以这样的,可以这样快乐的笑,和一大堆朋友一起来这样的地方,甚至可以喜欢一个像元燮那样子的男孩,谈一次普通的恋爱……

如风想起了我,究竟能不能给我幸福,这让他有些茫然与无力。

那天从T大出来如风一直守候在门口,然后默默的尾随着看着我和元燮一起回家。

但是,不想放手,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想把我交给任何其他的人。

“我坐那个吧!”阿瞳拉了拉如风的衣角恳切地说,“摩天轮!”

“好吧。”她决然且满是企盼的眼神让如风不禁应允了她的请求,能答应她的事情太少太少了。

阿瞳走在前面,她的背影看上去小小的,却显得格外的坚强。

摩天轮的小屋离地面越来越远,阿瞳的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今天我笑得有点累了呢。”阿瞳笑着说,笑得有点无奈。

“对不起。”如风说。

其实“对不起”与“我爱你”是一样的沉重,说“对不起”的那一个不一定不伤心,因为每一个“对不起”都辜负了一个良苦用心。

“一直想着她吧。”阿瞳幽幽的说,“虽然和我在一起,却一直想着她吧!”

如风望着窗外没有回答。

“知道吗,你想起她的时候眼神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第一次见你们,就知道你们不是亲姐弟。如果只是姐姐和弟弟,是不会像你这样的。”阿瞳缓缓地说,“提到她,连语气都变了。‘她’这个字,还真有魔力,只可惜,‘我’却不是‘她’!”

“阿瞳……”如风想说些什么,但阿瞳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着。

“如风,你知道么?想知道是不是爱一个人,其实只要十分钟就够了。我见到你,只用十分钟就确定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瞬间,不就知道了么?知道她就是自己要的那个女孩,那个像天使一样美丽善良的女孩,温柔的握住自己的手的女孩,虽然被伤害却仍感觉最纯洁的女孩,要和自己一起死的女孩,轻轻的喊自己如风的女孩……“只可惜,你遇见我早就超过了十分钟……哈哈,我以为我能带你离开那里的,可是却没想到你和我一样,爱的如此固执,还真是……让人讨厌呢!”阿瞳深深地叹了口气,空气中满是悲哀,“我从来都没跟你说过爱这个字,可是如风,我好爱你啊!……”

阿瞳一边说一边流泪,她的手指摸索着如风的面庞,眉毛,眼睛,鼻子,唇。她竭尽全力的爱这一切,可是这一切却不属于她。

“我真傻……‘我爱你’是不能连着说的,如果这样,‘你’和‘我’之间不就少了个爱字吗?”

阿瞳轻轻把头靠在如风肩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人只能给一个人幸福,其他的则是不幸。

摩天轮缓缓的转着,为什么每个游乐场有了云霄飞车,海盗船,勇敢者这些新奇有趣的游戏却还是要有这个慢吞吞的大轮子呢?因为有些人,希望在这里面,在这绚烂的如童话般的世界里,忘却时光的速度,一直缓缓的转下去,越慢越好……

距离那里九十度,我和元燮在一起。我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坐在摩天轮里感觉很梦幻,下次一定要和如风来看!

我微微一怔,每当遇到开心的事,或是悲伤的事,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如风,想和他一起分享,这么的理所当然,因为,一直都是一起的啊!

但是,我现在身边的人却不是如风。

“很美是吗?”元燮笑着说。

“很美。”我说

美得让人想哭。

元燮望着我落寞的脸微微叹了口气:“魏如风是了不得的人物,所有人都劝我不要再招惹你了。”

我吃惊的看着他。

“你……爱他吧?”元燮有些不甘的说,“那天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爱他吧。”

我默默地下头。

“也许这个时候我应该祝福你们,但是我不会!”元燮说,“因为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你如此的厌恶黑道,可他却是不折不扣的黑社会一哥啊!”

我的头更低。

“你没发觉吗?你们其实已经分开了。你喜欢看书,喜欢戏剧,他能陪你一起做你喜欢的事么?他能懂得你的心情么?如画,你要明白,你们不是一类人。”

不是一类人?已经分开了?我和如风吗?

元燮的话让我被深深刺痛。

“如画,你应该过那种悠闲安静的生活。每天早上起来,静静的看一本书,饮一杯茶,如果天气好,就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浇浇花……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寝食难安,过普通而又美满的生活。这些他不能给你,但是我可以的!如画,我可以让你过这样的生活的!”

元燮期盼的望着我说。

多么令人向往的画面啊,可是,如果没有如风,那么就算再好,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摩天轮到达了终点,元燮的幻梦也到了终点,他幸福的彼岸,我并不能到达。

“走吧,我想回家。”我说。

元燮无奈的望着我说:“我送你。”

“如画姐?”

阿瞳清脆的声音响起,我转过身,看到了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如风和阿瞳在一起!他们在一起!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

“你们……?”阿瞳狐疑地看着我和元燮。

“你好,我叫元燮,是如画的朋友!”元燮很大方的说。

“你好,我叫苏瞳。”阿瞳同样彬彬有礼,她担心的瞥了如风一眼。

如风只是盯着我看,我强忍着眼泪低着头。

“和如风一起来玩吗?”元燮笑着问。

“嗯,是啊。我们刚乘了摩天轮。”阿瞳说。

“是吗?好巧啊!我们也刚从那里下来!”元燮惊叹的说。

他们开心的聊着天,就像许久未见的朋友刚巧在这里碰见,而我和如风却像互不相识的陌生人,默默地站在他们身旁。

就这样了吗?我和如风,最终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姐,回家吧!”

如风突然说。

那两个人的谈话嘎然而止,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如风走到我身边紧紧拉住我的手说:“一起回家吧。”

这是我听到过最动听的话语,就像是上帝的福音。

“好!”我坚定的答应。

游乐场的五彩的灯光在我们身后继续闪耀,余下的两个人尴尬的望着我们背影消失在一片绚烂夜色中。

对不起了阿瞳,我不能放开她,我不能把快要哭出来的她放在别人身边。

对不起了元燮,我还是要跟着他走,不管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我要跟他一起回家。

清晨,我一边做早点,一边偷偷的看如风。

他安静的读着报纸,偶尔喝两口茶,阳光照在他三分之二的侧面上,更显得他俊美非凡。

有多久了呢?没有感受过这么惬意的早晨了,没有任何人的打扰,只属于我们两个人早晨。甚至都让我有些不安了,我真的很害怕失去这种小小的幸福感。

如风突然咳了起来,茶杯被打翻。

“怎么了?”我忙问。

如风摆摆手,继续吃我做的布丁,我特意做的,因为阿瞳的话。

“不好吃么?”我问,略略有些失望。

“很美味!”如风马上回答,他一口把剩下的吃光。

我微微笑着,如风就是这样,总是让我安心。

“嗯……”如风沉吟了一下说,“今晚一起去看这个吧。”

他拿起报纸上的广告画说:“皇家剧院,歌剧《卡门》。”

如风仿佛有些害臊,他用报纸挡着脸,假装不看我。

我惊讶地看着他,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做过这样的事,像约会一样的事。

“怎么?不想去吗?我看你盯着这页广告看了很久了。”如风有些黯然的说,“还是,晚上有事呢?”

我要去!”我急忙说。

“我要和你一起去!”我又补充了一句。

如风愣愣地看着我,我很激动,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满是期望。

“干吗开心成这样?”如风温柔的说。

“我怕……你会留下我一个人。”我低声说。

想想那天晚上看见如风与阿瞳在一起的场景,至今心里还会隐隐作痛。如果当时如风不拉我回家,我根本不能想象我之后会怎样。

如风轻轻抓住我的肩膀,认真的说:“我再说一次,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绝不!”

这许久以来,我心里空落落的那一部分终于被如风填满。眼睛有些湿润了,这样的感觉,大概就是爱吧!

“怎么哭了?”如风担心的替我拭去眼角的泪珠,每次我哭泣,他都仿佛比我还伤心。

我忙说:“没有事的,我只是……”

我抬起头,看见如风怔怔地看着我。他的脸离我很近,我甚至能清楚的数清他的睫毛。

我们彼此凝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即便仅仅是互相望着。

“我走了。”如风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

“好……”我有些失落。

“等着我!”如风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等着我,不要走!不要跟任何人走,好吗?”

“我等你!”我大声的回答,等,当然要等!哪怕,一生一世。

我回到餐桌前开心的吃自己的那份布丁,只一口,就全部吐了出来。

太甜了。

甜得我笑着流下了泪。

上课的时候,我满脸洋溢着笑容。

元燮看着我发呆,那天我与如风远去的决然让他明白我们原来是相爱的。但是他依旧不懂,几乎生活在两个环境中,除了那没有血缘的姐弟关系,完全没有任何的交集,这样的爱情算是爱情么?依靠什么维系下来?还是仅仅是亲情的延伸?可是如果不是爱情,那为什么会这么的执著,宁愿牺牲一切也要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发誓永不分离?

不过元燮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他笃定,我和如风的爱情恐怕太过惨烈。因为如果说如风是黑,那么我就是彻彻底底的白。而我们的未来,便像这两个颜色的混合起来的一片灰色’无法预见。

他担心我承受不起,也担心他没办法把我从中救赎,因为看样子,我仿佛根本不想解脱。

“如画,今晚皇家剧院上演《卡门》,一起去看吧!”下课之后,元燮叫住我。

“对不起,如风说要带我去看,我不能跟你去了。”我抱歉地说。

“他?”元燮很惊讶,歌剧与如风,他实在联系不起来。

“对啊!元燮,你说错了,他可以陪我做我喜欢的事情的!真的!”我开心的向元燮宣布,根本忽视了他的心情。

因为我确实很在意他说的我和如风不是一类的那句话,也许正是那句触动了我心底的隐疾,所以我才如此在意。尽管我可以不顾一切的爱他,但是如风的那条路,的确很黑暗。

“是吗?”元燮望着我开心的样子,难过而又无奈地说,“那祝你们玩得开心。”

“嗯!也祝你开心!你不是很早就想去看那个了吗?”我笑着跟他道别,一刻都不想耽误,我答应了如风要等着他的。

开心?会开心吗?很早就想去,是盼着和你一起啊!

元燮望着我的背影想着我不会听见的话。

回到家里,我兴奋的等候着如风,平时我是最擅长等候的了,静静的坐一天也是常事。可是今天我却有些坐不住,可能是这种幸福感太过强烈,我不时的望着墙上的钟,企盼时间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然而,天渐渐的黑了,我站在窗边腿都有些酸了,如风却始终不见踪影。

我隐隐的有一种不安,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我望穿秋水,终于盼来了如风的身影。

他行色匆匆,看上去不是很开心,我的心情也随之低落下来。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什么话,受阿瞳的诱导,我也开始揣测如风的想法,我想可能他并不喜欢看歌剧,只是勉强陪着我而已,对他来说这样的事情未免有些多余。

他很忙,然而恰恰忙得都是我不喜欢的事。

元燮的话开始在我脑中盘旋:“你们其实已经分开了,你们不是一类人!”

我有些害怕会真的如此,因为如风和阿瞳在一起时是显得那么的轻松,我怕元燮一语成签。入场时人潮汹涌,如风叉着腰站在一旁,脸上很不耐烦。我小心翼翼的闪躲着拥挤的人群,而他却不时的推开我身旁的人,差点和一名男子吵了起来。

我渐渐感觉,我所期盼的夜晚,远非如我所愿般的美妙。

皇家剧院很气派,装潢精美,我和如风坐的包厢位置很好,我不住的四处张望,感觉很新鲜。好几次,我都想和如风说点什么,比如那墙上镀金的天使,华丽的酱紫色绣花幕布,斜对面包厢里贵妇的羽毛帽子,但是我都没能说出来,如风冷漠的样子让我欲言又止。

音乐响起,斗牛士之歌雄壮而优美,舞台色调艳丽,卡门轻摇羽扇,万种风情,一笑一动之间分外自信迷人。

“一定要小心,你会爱上我的!”

卡门的野性与妩媚深深的诱惑住俊美的军官唐?何赛,那顾盼的神采让我想起了阿瞳。面对这样的妖娆与痴情,有谁能逃过?

我偷偷瞥了一眼如风,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上,眼睛微微垂着,仿佛快要睡着。

他终究还是不喜欢,我轻轻把手中的宣传彩页折起。

“爱情是只自由鸟,不被任何所束缚!你不爱我,我也要爱你,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当你以为把鸟儿抓牢,它拍拍翅膀又飞走了,爱情离开你,等也等不到,可你不等它,它又回来了。你想抓住它,它就逃避,你想回避它,它又来惹你!”

哈巴涅拉舞曲更加衬托出卡门的美丽,灼热奔放的爱使唐?何塞最终抛弃了纯洁善良的米凯拉而拜倒在她裙下。我一直欣赏卡门对爱情不屈的追求,但是此时此刻,我却为米凯拉深深的叹息。

“卡门不能欺骗自己,她不爱你了,不爱了!”

“哦,我的卡门!让我来挽救你,挽救我自己!”

“为什么你还想要这颗心?它早已不属于你!”

“可是,我爱你!我愿做一切你喜欢的事情,只要你不离开我。亲爱的卡门,请你想想我们相爱的岁月!”

“不!我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我含着眼泪沉浸在剧情中,高尚的爱情却让人变得卑微,无论当初怎样情深义重,一旦失去,便终是两两相忘,一片斑驳。

我不禁偷偷的望向如风,他轻托着头在想着些什么。

会不会有一天他也这样的把我忘掉?会吗?

突然,如风的手机响起,邻座的人厌恶的瞪着他,他仍旧不以为然的接起。

“喂……我在皇家剧院……嗯……来找我吧,好吗?”

如风轻轻地说,语气温柔,甚至,有点恳求。

是谁?是谁让刚刚还毫无生气的他如此温柔?

我已无心看戏。

“我最后问你一句:魔鬼,你不跟我去吗?”

“不,永远不!你要么让我死,要么给我自由!”

悲伤与爱情,是永恒的老师,逝去的爱是匕首,卡门最终死在唐?何赛的剑下。

“是我!是我杀了我最爱的人!”

爱情,有时让人不寒而栗,我脆弱的心有些承受不起。

大幕落下,人们一边议论一边纷纷离去,如风却迟迟没有起身。

“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如风说,他没有看我。

“什么事?”我问。

“没什么。”如风皱着眉说。

“好吧。”我起身走了出去,我企盼如风能在跟我说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我并没有走,对于爱情的味道具有与生俱来的敏感嗅觉,我想有一些地方不对了,那个电话让我决定在门口静候如风要等的人。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隐隐的预测到了答案,但是却仍然不死心。未知是种残酷的诱惑,结果很可能血淋淋,但人们还是禁不住想把它看透,我也如此。何况,破壳而出的爱情,一发不可收拾。

比起剧院内的暖梦,门口显得十分萧索,人们慢慢的散开,我瑟缩的在门口等着,固执的寻觅那个我熟悉的人影,于是我终于看见她。

是阿瞳。

小小个子的她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显眼,那双炯炯有神的自信的眼睛就像卡门一样。

而她是否也如同卡门,最终夺走了如风的心?

是不是这样就叫错过,当我伸出手,而如风却已转身。和我相比,阿瞳才是一直陪伴着他的那一个,我只能哀叹太晚太晚。

或者应了元燮的话,我和如风其实早已分开。

阿瞳跑进了剧院,我望着她的背影,再也站立不住。

不是说好了吗?不会留下我一个。可现在却守在别的女孩身边,让我孤零零的站在这里!

不证实不甘心,而证实后便是彻彻底底的伤心。我蜷缩成一团,任凭眼泪流下。

“如画?”

我抬起头,看见元燮。

“怎么就你一个人?如风呢?”元燮疑问。

听到如风两个字,我顿时心如刀绞。

“怎么了如画?你哭了……”

不等元燮说完,我就扑到他怀里号啕大哭。

还是被伤害了,元燮默默地想,如风的爱太过深沉,我那绵薄的羽翼恐怕难以支撑。

他温柔的抱住我说:“如画,还是把他忘了吧!”

忘了?难道如风就这样谢幕,他出现在我生命里就是要我最后把他忘记而已么?

然而,我又怎么能忘记呢!CH。4就是这样的爱(上半部分)

阿瞳找到如风,剧场里的人已经散尽,他仍然坐在座位上。

“怎么了?干吗找我上这里来?”阿瞳疑惑的问。

“我刚和她看了《卡门》……”如风说。

又是她!

阿瞳黯然。

“哦,那她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如风说。

“你让她自己回去?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阿瞳很惊讶。

“我好像……好像没办法送她回去了。”如风苦笑。

这时,阿瞳发现如风脸色苍白,额头微微有些汗珠。

“喂,你怎么了……如风!”阿瞳扶稳略向前倒的他。手心湿乎乎的,张开一看,那里已经是殷红一片。

“你受伤了?如风!你受伤了!”阿瞳大惊失色。

“下午出了点事……”如风呻吟。

“下午?你下午就受伤了吗?你……你就一直这样陪着她?看什么狗屁歌剧!?”阿瞳眼睛红彤彤的。

“我以为没事的,但好像比我想的严重些……”如风说。

其实入场的时候如风的伤口就裂开了,他怕我担心,也不忍让那么开心的我扫兴,于是就这样一直忍着,直到终场。

“疯子!你这个疯子!”阿瞳语无伦次的哭着大喊,“你这么干为什么!为什么啊!她知道吗?你流了这么多血,连命都不要了!你为什么啊!”

“你没看到她期盼的样子……高兴的都快哭出来了,我怎么能……留下她一个人呢?”如风眼神迷蒙着说。

什么啊!这究竟是什么啊!这就是爱吗?这就是如风的爱吗?

因为她爱吃甜,所以便说自己不喜欢;因为她怕雷雨,所以每逢雨夜就守在她门口;因为她喜欢歌剧,所以就算受伤也要陪她看完;因为她不敢爱,所以就把自己的爱收起等候她迈出这一步。

阿瞳已经彻底的明白,就是这样的爱,自己永远无法超越,没有什么可以超越。

她抹抹眼泪,扛起如风说:“走,我送你去医院!”

可是如风太过高大,两个人摔倒在地。

“叫阿九他们过来吧,你陪我说会话……”如风说。

阿瞳慌忙拿起如风的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阿九的号码。

“好了,如风!再坚持一下,他们马上就到了。”阿瞳说。

如风没有应答,他的眼睛半迷着,好像快要睡着。

“如风!不要,别把眼睛闭起来!”阿瞳摇摇如风说,她满脸都是泪水,不停的哽咽。

“阿瞳,对不起……”如风望着阿瞳低声说。

“除了对不起,就不会跟我说点别的吗?”阿瞳哭着说。

“阿瞳,你还记得吗?我说我真正想做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如风停顿一下,他的半边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

“好了,别说了,等好了再告诉我。”如风的样子让阿瞳很害怕,她不敢想象,但是却分明的感觉到如风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

如风没有理她,继续说:“其实你猜得差不多啦,我的确不想在东歌做下去……我真正想做的,是带她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天气要好,不会下雨……最好是个小村庄,只有十来人,谁也不认识我们……嗯,只要一间屋就可以,种些花,养些小鸡小鸭……她什么都不用做,我可以干活养着她,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到老到死……就这么……这么过一辈子……”

如风慢慢闭上眼睛,嘴角还余留着一丝笑容。

“傻瓜!你要活到那一天才可以啊!”

阿瞳望着如风宁静的面庞喃喃自语,泪如雨下。

“如风呢?他在哪里?”

程秀秀带着一票人赶到医院,她一把抓住浑身是血的阿瞳问。

“里边……”

阿瞳呆滞指指手术室,送来医院的时候,如风已经几乎没有心跳。

“阿九!你下午不是和他一起吗!怎么出了这样的事!”

程秀秀恶狠狠的瞪着阿九说。

“我也不知道!”阿九紧紧抱住头说,“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不知从哪里泄露了风声……警察就冲了进来……肯定有人暗算我们!我看见风哥好像受了伤,可他说没事……他说晚上还要和如画姐出去……”

“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要不然我一定让他死全家!”

程秀秀的目光像刀子一样。

“货呢?”滨仔问。

“货?”阿瞳噌得一下子站起来,“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货!你们还有人性吗?程秀秀,你那么喜欢他,可你知不知道,如果不干这个,他现在活的好好的,安心的跟夏如画在一起!你们,放过他吧!”

“你懂什么!”程秀秀喝住阿瞳,“你以为黑社会是什么?带着墨镜开着跑车,随便拿把刀就等着钱飞过来吗?可笑!在道上混,拼的就是命!你以为如风没S过人吗?没放过别人的血吗?

阿瞳瞠目结舌,的确,无论多么醇美的爱情,也逃不过命运的摆布,时代的洪流。

“歇会吧,去换身衣服,女孩子不应该见太多血的。”

程秀秀淡淡叹了口气说,这是曾经如风对她说过的话,而现在他还能再对她讲话吗?

她盯着紧闭的手术室,心如刀绞。自从知道他的爱,感受到那种触目惊心,就无力奢求他的爱情了,但是却还是想在他身边,哪怕是一起卖命,只要能看到他,可以理所应当的站在他身旁就已经足够欣慰。可是现在,难道连这样小小的权利都不能享有了吗?

阿瞳怔怔的望着程秀秀,此时的她表情冷峻而悲凉,高挑的身姿更加显得颀长清秀,眉宇间的英气令人神往。只可惜,这样的一名女子也一样攻不破如风那简单而坚定的爱。

认定了,就是她。

就是这样的爱,纠结在两人的生命中,无法分割。如果有一天他不爱了,那么就一定是他死了。

“这是第几次了。”程秀秀红着眼睛问。

“第三次。”滨仔说。

“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程秀秀冷冷的说,“东歌之中’有内鬼!”

阿九猛然跳起,大声喊道:“谁!谁他妈敢算计到风哥头上!我要他命!”

人们惶恐的互相望着,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直亮着的“手术中”的红灯熄灭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扇门上……

我呆呆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如风一夜未归,我也一夜都没有合眼。

我不知道以后我该怎么办,没有如风的爱,生与死便没有区别。对于元燮,我想我已经没有了再爱的能力。

门铃响了起来,我愣了很久才去开门,面对如风会让我痛苦,他已经不属于我,而我却如此的爱他。

然而,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阿瞳。

“我来拿如风的东西。”她冷冷的说。

东西?如风要搬出去了么?我更加的心如死灰。

在如风的房间里,我一件件收拾起如风的衣物,再一件件的转交给阿瞳。

就像是一种仪式,如风从我这里消失,然后在她那边重生。

“裤子。”阿瞳背冲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默默的把一条如风的长裤递给她。

“内裤。”阿瞳说。

我猛地一颤,最终还是慢慢的,无比不情愿的把如风的内衣袋交到阿瞳手上。

哀大莫于心死,我渐渐听清自己心碎的声音。

阿瞳紧紧的抓住那个袋子,她的后背微微颤抖。

“你就不问问吗?他为什么没回来?为什么我来替他拿这些东西?”

阿瞳转过身,她满脸泪水,愤怒的冲我喊。

“他死了呢?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也就这样子吗?”

阿瞳狠狠把装内衣的袋子扔在地上。

“他怎么了?你说他怎么了?”我意识到了事情不对,抓住阿瞳问。

“昨晚,你们一起看那个歌剧之前,如风受伤了!他一直陪你看完才送到医院,现在还没有醒……”阿瞳哭着说。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所以我一直觉得不安,所以他来迟了一些,所以他看得快要睡着,所以他让我一个人回来,所以他叫去阿瞳!

“他现在在哪?”我疯了一样的问。

“同和医院,你快去吧,让他睁开眼,让他看到你……”阿童使劲推开我说。

我跑了出去,没有穿鞋。

阿瞳默默地走出我和如风的家。

成全是种尴尬的大度,没有谁愿意舍弃自己的幸福。

只是,不知不觉间想让他快乐一些再快乐一些,即便他笑着的时候自己却在哭。

写着他呼机号码的便签;

“小红莓之恋”的搅拌棒;

半块已经发毛的提拉米苏;

游乐场的两张打孔门票;

被他的血染红的衬衫……

小心收藏的这些东西,今天回去要统统丢掉。

而对他的那份爱呢?

这个……恐怕永远也丢不掉了。

爱情诡异而美丽,两个人天长地久的背后很可能是另一个人的抱憾终生。

圆满这两个字,奢侈的可笑。

“他怎么了?你说他怎么了?”我意识到了事情不对,抓住阿瞳问。

“昨晚,你们一起看那个歌剧之前,如风受伤了!他一直陪你看完才送到医院,现在还没有醒……”阿瞳哭着说。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所以我一直觉得不安,所以他来迟了一些,所以他看得快要睡着,所以他让我一个人回来,所以他叫去阿瞳!

“他现在在哪?”我疯了一样的问。

“同和医院,你快去吧,让他睁开眼,让他看到你……”阿童使劲推开我说。

我跑了出去,没有穿鞋。九天九夜,我一刻不离的守护在如风身旁,甚至差点被医生扶上隔壁的病床。

终于,如风睁开了眼睛。

“姐……”他笑着说。

我的眼泪即刻涌出。

“你要是敢就这么死了……”我哽咽得说不出来一句话,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

如风回到家里的那天是个雨天。

从出院到进家门,所有手续都是程秀秀办理的。我一直紧紧地拉着如风的手,这双手今生我再也不想放开。他也仿佛感知到了我的心思,始终坚定地站在我身旁不离半步。

“早些睡吧,这些天都瘦了。”如风拍拍我的肩膀,其实他要比我憔悴的多。

“我在门口,不用害怕。”如风温柔的说。

“不要走!”我叫住他。

如风疑问的看着我问:“怎么了?”

我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上如风的双唇。

这是我们的第三个吻。

我的吻实在太过青涩,甚至碰到了他的牙齿。

如风呆呆得看着我。

我红着脸,轻轻抓住他的衣角说:“别走了……好吗?”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跳得很快很快,真的很紧张,紧张得微微发抖。

但是,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

如风久久没有回应,我不禁抬起头,一瞬之间,他狠狠的吻了下来。

还是那么的贪婪,还是那么的霸道,还是我的如风。

不一样的只是我,我再也不会躲开。

如风把我压在身下,他紧紧地抱着我,不停的吻我,我也不停的吻着他。

他的肩膀,他的胸膛,他的手指,他的肌肤,我庆幸拥有这一切。

“我爱你!”

如风低吼,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振荡,就像穿越了生命。

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要我,我们十指相扣,如同相识的第一夜。

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一条名曰爱的红线便紧紧的把我们捆住。

这条线注定了我们的一生一世。

在最后的那一霎那,我们都哭了。

泪水永远是爱情神圣的祭品。

没有爱的性可能也会很美妙,但是,绝不会比有爱的性更美妙。

时间就像一条河,我和如风站在两岸遥遥对视。

任凭它匆匆而过,我们都矗立不动。

也许,就这样相望了百年。

命运是神秘的摆渡人,今夜,他使我们终于结合。

我想,哪怕一生只有一次,哪怕即刻死了,我也心甘……

那年,我21岁,魏如风20岁

我想象不出有什么还能比每天在如风怀里苏醒更加美好。

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急匆匆的寻觅他,发现他还在自己身边睡着,心里涌出那种安心和幸福是无法形容的。

有时候,他会突然醒过来,我就急忙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着,但是睫毛却忍不住不断的煽动。他便凑过来吻我的眼睛,直到我终于笑出声。

有时候,我会在他起床后拉住他,不让他走,委屈的望着他,再换来他的拥抱。

有时候,他会不好意思的塞两个纸包到我手里,我欣喜的打开,却发现是两件夸张的内衣。他惊愕的红着脸,小声嘟囔:“店员说这个是新款……”

有时候,我会为他买格子衬衫和亮色的T恤,他穿一周都不要换下来。

有时候,他会把我从厨房赶走,我笑着任由他把那里弄得一片狼藉,再把他没洗干净的盘子重洗一遍。

有时候,我会耍赖不干家务,然后惊讶地看着他把床单拧成麻花,再把蓝色和白色的衣服一起扔进洗衣机,最后变成一团灰色。

有时候,他会偷偷跑来我的学校,不顾别人的注视,在教室外面抱起我,告诉我他突然很想很想我,然后就来见我。

有时候,我会拉他到图书馆,让他帮我翻文献抄论文,装作是学生情侣,艳羡倒阅览室里所有的人。

有时候,他会晚些回来,我就执拗的等着他,直到不知不觉的睡着,而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在他怀里。

有时候,我会早晨在院子里饮茶,他醒来见不到我,紧张的穿着睡衣光着脚出来找,然后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我就告诉他我永远在这儿,哪里也不会去。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躺在沙发上翻看旅游画册,我们都很中意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在阿尔卑斯山下,是个很古老的村庄,全村只有26个人,每家都养几只羊,有做羊乳酪的传统手艺。如风说我们以后就要去那里,他会做很好吃羊乳酪,再也不回来……

我细细密密的记清其中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忘记了过去,忽略了未来。不知道别人的追求是什么样子,这些对于我,已经足够。

人生只活一世,做不尽的事太多太多。

最初可能只想吃饱饭。吃饱之后就想安全的活着。活得安稳便可以寻找自己想要的、至少在冻僵时可以互相取暖的另一个人。找到后再一起生下子嗣,延绵香火,完成自然的使命。当这些都获得,就想比和自己一样的其他人吃得更好一些,活得更安全一些,身边人更完美一些,孩子更出息一些,这便是金钱和权力的由来。终于有了这样的地位,发现金钱与权力不再那么的重要,就开始思考价值,越是如此就越被别人仰视。这个时候低下头,看看他们,就想自己还要做什么呢?无论做什么都好像有些倦了,就这么活着不就已经够了吗?

挑拣一件今生最想做的事,执著的做下去,其实很容易。

我的这件事就是:活下去,和他一起。

如风从程豪那里出来后便给我打了电话。

“喂。”

“嗯。”我手上粘乎乎的,费力的接听。

“做什么呢?”如风说。

“做了好吃的!你猜是什么?”我笑着说。

“嗯……不知道。”

“豆沙的小粽子!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我已经做了一下午。

“我今天……不能回去了。”如风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顿时蔫了下来,“怎么了?有事吗?”

“事”这个字对于我和如风来说讳莫如深,我们都不去深究那究竟是什么,心底的顽疾,深究就是痛。

“嗯,有些事。”如风说。

“哦,那我给你留到明天吧,不过就不好吃了。”我说,不禁流露出些许失望。

“不用了,我要出去一阵,最近可能都回不去。”如风说。

“啊?这样啊……”我愣了很久说,“去哪里?”

“西町,不会太久,放心。”如风的语气很舒缓,但还是不能卸除我的忧虑。

“你……要小心啊。”

“我不会有事的,不过可能这一段不能和你联系,你要照看好自己啊。维C片还是要吃,知道么?”

这样细碎的叮嘱让人窝心,然而我却有种淡淡的哀伤。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早上送他走,然后晚上盼着他回家。可是,我们偏偏最常分离。

“好……”

“别一个人乱想。”他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

“阿风……”

“唔?”

“没什么……”

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没什么事情,但是就是不想挂上电话,哪怕什么都不说,仅仅知道他还好好的在另一边。

“好了,”如风温柔的说,“等我回去……到时候再说吧!粘的别吃太多,晚上早点睡,我先收线了。”

“如风!”我急忙喊。

“怎么?”

“我爱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哭。

“我也爱你!”如风说的很认真。

“……”

“你先放吧。”

每次都是这样,他都要我先放下电话。断线时“嘟”的那一声是凄凉的回应,往往会格外让人失落,而如风总会替我承担起这种小小的寂寞。

“哦。”我应着,却仍旧执拗的拿着话筒。

“挂吧。”如风心疼的说。

“我等你回来!”我大声的说,一滴眼泪随之悄然滑落,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如风坚定的说。

是的,不会太久,我应该相信,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

整整十年都过去了,这短短的几天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如风一遍遍的巡视盘点,阿九跟在他身边四处张望。

“靠!他们要这么多货,想打仗啊!”阿九拿起一把枪骂道,“弄得程老大这么紧张!”

“他们是本地人。”如风笑笑说,“本地会打仗吗?”

“这里有什么仗可打!”阿九说。

“也许是要转到境外。”如风说,“不过做这么大批,咱们之前都没听到风声,他们绝不一般。”

“哈,道上的人没谁敢在咱们眼皮底下动手!”阿九自傲的说。

“谁说的?”如风抚摸着手里的枪说,“当初谁能想象我们可以撼动祥叔呢?”

“这……”阿九一时语塞。

“没准你就是明天的程豪,程豪就是昨日的祥叔。”

如风举起枪瞄准远方。

“我……我哪能啊!”阿九怔怔地看着他,扯扯嘴角说,“到是你……程老大那么器重你,风哥!你肯定行的!”

“在东歌么?”如风的手端的很平,他半迷着眼睛说。

“是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程老大的位子非你莫属了。”阿九仿佛很羡慕的说。

如风突然扣动扳机,一块玻璃应声而破,散落在地上的碎片闪烁迷离。

阿九被吓了一跳,他紧张的说:“风……风哥?怎么了?”

“没什么,”如风收起枪说,“货还不错。”

阿九吁了口气,有些手足无措。

如果说程豪给人的感觉是威慑,那么如风则更多的是一种神秘。这种神秘在纷繁的群中独树一帜,淡泊而犀利,让人不敢接近。

“阿九,”如风说,“你来的东歌4年了吧?”

“风哥,这你还记得?”阿九诧异的说。

“做这么久不会不甘心吗?”如风问。

“怎么会!”阿九慌忙说,“风哥你这么照顾我,跟在你身边我没话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风扔了支烟给他说,“你为什么来这里呢?”

“混条生路呗!”阿九接过烟,坐在一个箱子上说,“攒点钱给我老豆买块地皮。我老豆啊,最想开间店,你猜卖什么?撒尿牛丸!哈哈……”

如风笑了笑说:“那现在呢?开没开张?”

“还没……”阿九的笑容暗淡下去,他目光坚定说,“不过,总有一天,我会送他一间店的!不!十间!开满全辖区,到处都是我家的连锁!”

“加油啊!”如风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一定去捧场!”

阿九望着如风,眼波流动。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

如风深深地吸着烟,那团烟雾笼罩着他,从肺至心。

阿九想着如何能做下去,而他却想着如何能不做下去。

两人沉默了一阵,阿九犹豫了一下说:“对了,风哥,那个……到底在哪里交易呢?”

如风面无表情的说:“到时候我会安排。”

阿九疑惑的问:“不用事先准备吗?”

如风说:“现在还不用。”

阿九说:“那我怎么做?”

如风说:“这个你先不要管。”

“什……什么?”阿九大惊,“风哥!我……”

“没别的意思,”如风把烟熄灭说,“我想让你去做另一件事。”CH。3烟雾(下半部分)

我临近毕业了,毕业典礼是很重要的纪念,真正的青春就此告别,从此之后天涯海角,再见面的时候可能已经青丝变白发,甚至,有些人再也不会相见。

所有人都在企盼和准备着,纪念册的那一页要留下谁的名字,谁会来送花,最后和谁说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这么重要的一天,没有人愿意错过,我也不愿让如风错过。

更何况,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

我没有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如风的谨慎和小心前所未见,阿九也越来越得力,忙得不亦乐乎,甚至已经无暇来照顾我。然而,越是这样我就越害怕,我的右眼总是跳个不停,隐隐约约向我宣告着不详。

一遍遍的给他拨号,却一遍遍的不能接通,我决定自己去东歌找如风,告诉他让他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可能是那种面临关键时刻的特殊氛围,连我都能感觉出整个东歌都和往常不太一样,每个人都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却反而更加显出他们的紧张和谨慎。

我先碰到了Linda,她眼睛发直的冲我走来,却没有看到我。

“Linda。”我叫她。

“如画姐?你怎么来了?”Linda这才回魂。

“我来找如风,他……”我还没有说完,远处的一个人冲她做了个手势,Linda就心不在焉了。

“对不起啊如画姐,我现在有事必须走,不陪你了,你在这里随意玩吧!”她慌忙离去。

Linda走后,滨仔又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

“滨仔!”我拉住他,他一样没看到我。

“你?你怎么来了?”滨仔疑惑的问。

“我找如风。”我说,“他在吗?”

“风哥现在不在。”滨仔看看表说,“他这些天都在祁家湾。”

“又去了祁家湾?不是在西町么。”我黯然的说,如风的飘忽不定更加让人担心。

“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告他吧。”滨仔说。

“我……我明天毕业典礼,帮我告诉他我等他来。”我说。

但是看情形他是来不了了。

“就这些?”滨仔问。

“嗯。”

“好,我告诉他!”

“谢谢……”我还没有说完,滨仔就跑了出去,他也一样没时间敷衍我。

我走出东歌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变暗,远处的云彩像火焰,点燃天际,美丽壮观。东歌夜总会的霓虹牌在这灯红酒绿的街区上独自雍容,它遮住了天边最后的那一抹白,更加辉映出黑夜的墨色。

我站在门口,人们不停从我身旁经过。这里总是络绎不绝,他们进进出出,各有所谋,各有所获。

当初的阿福也是这样吧,从这个大门走出,然后片刻之间的破坏了我,葬送了自己。

而如风却仿佛代替了阿福走进这里,追随他曾经追随的人,做着他日后会做的事情。

恍惚之间,有些东西玄而又玄。

夜色越深,就越能看见这个城市笼罩着的繁华荼糜的烟雾。在这层烟雾之中,谁对谁错不再分明,喜怒悲欢渐渐模糊。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如风的那双眼,唯一能握住的就是如风的那双手。

我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的向远处走去。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去那个阿尔卑斯山下的小屋,再不回来。

只是,我不知道,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那里。CH。4毕业典礼(上半部分)

毕业那天阳光明媚,我穿着学士服的样子很美,引来了一阵赞叹。

元燮做为毕业生代表做毕业感言,站在台上的他英俊而富有朝气。这更加让我想起了如风,原本他也可以这样,鲜艳风发,青春激扬,势不可挡,甚至比元燮还要出色。可是,在他身上却始终附着黑暗的腐朽,一点点吞噬他的锋芒。

“分别竟在相逢路,勿须无为泪沾襟!同学们,请不要忘记那些歌,那些花,那些梦想,那些誓言!挥手告别过去吧,人生如画,我们的未来不是梦!”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元燮深情地望向我,我由衷的为他鼓掌。

散场之后,同学们欢呼雀跃,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热情相拥,鲜花和泪水汇成一片。而我,却孤零零地站在一旁。

如我所料,如风没有来。

“如画!送给你!”元燮从人群的包围中挤出,他捧着一束香水百合站在我面前说,“祝贺毕业!”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笑容依旧灿烂,我不禁有些感动。

“谢谢。”我说,“但我不能收。”

“哈哈,我就知道。”元燮笑着说,“还是想收到他的花吧!”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怎么?他还没来吗?”元燮环顾四周说。

“他有些事,可能赶不过来了。”我不由得轻皱眉头。

颦,是用在美丽女子身上极隐秘香艳的一个词,不过香艳只是在旁人眼里,对于爱慕她的男子来说,就算再美,也不愿欣赏。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元燮说,“我送你吧,然后一起去吃饭。”

我犹豫着出神,心里还在为如风担心。

“好了,不要总是拒绝我啊!”元燮的笑容真的让人很温暖。

“好吧!”我应道。

“如画姐!”

我们还没走远,阿九就捧着一大束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仿佛很匆忙,样子有些狼狈。

“如画姐,风哥……风哥让我送这个给你!”他把花递给我说。

他不会忘记的,他怎么会忘记呢?我的如风,不是永远都是这样的吗!

我兴奋的接过已经凌乱不堪的花,眉头即刻舒展。

元燮望着我霎那间比花还娇艳的面孔,无奈的摇摇头。

“风哥还说,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等他,他办完事情就赶过去找你!”阿九说。

“什么地方?”我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阿九神秘的笑着说。

我转向元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元燮,我……”

“我知道啦,你快去吧!”元燮努力掩饰自己失落的样子,装作并不在意。

“谢谢你。”我感激地说。

这三个字我很久以前就想对他说了。我希望它的分量能重一些,再重一些,重到能填补我在他心里留的那个空儿。

元燮望着远去的我,手中的花慢慢低垂下来。

即便再不甘,不是心里的那一个,那么终究也只能留下背影而已。

“到底去哪里?”我坐在车上问。

阿九愣愣地注视着前方没有回应,这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宁的。

“阿九?”我疑惑地看着他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啊?没事!”阿九说,“如画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咱们……”我还没说完,阿九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果然是他……嗯,知道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阿九挂上电话,喜笑颜开。

“是如风么?”我忙问。

“不是。不过你放心,时间还没到,风哥今天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没准还能早点呢!”阿九看看表说。

“他到哪找我?咱们到底去哪里啊!”我问。

“就是这里了。”阿九突然停下车,笑眯眯的看着我说。

我打开车门,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的尖顶小教堂。

这个教堂并不宏大,甚至有些破旧和简陋,青藤遮住了它半边的墙壁,彩色玻璃是已经暗淡的旧色,十字架在夕阳下显得古老而斑驳。

然而,却没有那里比这更符合我的心意。就像几世之前来过,连气味我都感觉熟悉。如果让我选择一个证明我和如风永世不分的地方,我一定会选择这里。

没有世俗和喧嚣,出离快乐与悲伤,只是这样静静的相守。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阿九满意的看着我快要流泪的脸说:“如画姐,快进去看看吧!风哥找了很久,他说你一定喜欢!”

教堂内已经布置妥当,圣坛看上去庄严而肃穆,不久之后,我就要在这里宣布我一生中唯一的心愿: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伤痛还是疾病,和他在一起,不离不弃。

“我本来说找个大教堂,好好弄弄,可是风哥非选在这里!还说只要你们两个人就够!真是!”阿九望着教堂退色的穹顶说。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和如风的契合阿九怎么会懂得呢?

没有礼服,没有宾客,没有祝福,没有圣乐,可是这些又有什么重要?爱情不是表演给别人看的典礼,天地为证,千百年修来的缘分,有他,我已经足够。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问阿九。

“办完就回来,你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出问题!”阿九正把那束花插到一个大花瓶中。

“祁家湾离这里远吗?”

“祁家湾?”阿九茫然地问。

“不是吗?我说他在西町,可滨仔说他在那里。”我盯着圣坛上的银烛台说,那对烛台真的很精美。

一声清脆的破裂,我回头望向阿九。

花瓶掉在了地上,红色的花瓣散落一地,格外扎眼。

“你……你已经告诉滨仔了,他在西町?”阿九的声音像鬼魂一样幽怨。

“是啊……怎么了?”我突然感觉到一种阴冷的气息,它沿着左手无名指象征盟誓的那根纤细的神经,从指尖到心尖,慢慢结冰。

“滨仔……”阿九眼神涣散,充满绝望,“是内鬼……”

“滨仔?你怎么来了?”一个小弟拦住滨仔说。

“我给风哥带话。”滨仔推开他走了进去。

“喂!先把手机交出来!”那名小弟追着他喊。

大门“哐”的一声被滨仔推开,房间里只有如风一个人,阳光从滨仔身后射入,他们两个人的影子被拉成了两条长长的平行线。

“什么事。”如风望着他,眼神深不可测。

“夏如画让我来告诉你,她今天毕业典礼,想等你去。”滨仔一样的讳莫如深。

“哦。”如风转过身说,他的神情十分安宁。

“不过……”滨仔掏出手机递给如风说,“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别让她等太久了。”

如风接过手机,按住关机键,扔给了追来那名小弟。

滨仔诧异的看着他,如风笑了笑。

“好呛!这么大的火药味!”程秀秀掩着鼻子走了进来,她看看四周说,“没有窗子吗,阿风?”

“你怎么来了?”如风皱着眉说。

程秀秀没有回答,她打开一只箱子,惊愕的说:“你怎么装了这么多……”

“放手!”如风大叫。

程秀秀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她没见过如风这个样子。

“水果当然要密封好,”如风放下箱盖说,“来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快回去!”

“什么水……”程秀秀一脸茫然。

“没什么,这里闷,你别呆太久了。”如风打断她说,“顺便带几个兄弟回去,告诉程老大,我和滨仔在这边盯,一切还好。”

如风扶着程秀秀的肩膀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滨仔喝住他。

“怎么了?”如风笑着对他说,“还有什么事吗?”

“没!”滨仔狠狠的转过头,黑着脸对程秀秀说“路上当心!”

“听话,别让我担心。”如风低声对程秀秀说。

程秀秀面色微醺,她拉住如风说:“办完……就给我信!知道吗?”

“知道了,快走吧!”如风关上大门。

程秀秀依依不舍的渐渐走远。

最后一丝阳光被挡在门外,黑暗的屋里只剩下如风和滨仔两个人。

滨仔举起枪对准如风的背。

“你知道我是警察?”

“刚刚知道。”如风冷冷的说,“你不该出现在这。”

“夏如画告诉我的。”滨仔笑笑说。

如风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的哀伤。

“很遗憾,你今天恐怕见不到她了。”滨仔说。

如风转过身,面对滨仔,他并未显出一点的恐惧。

“很遗憾,你今天恐怕失策了。”如风举起自己的手表微笑着说,“时间已经到了,可是对方的人没来,看来有人早就知道你是警察,提前给他们报信了。”

滨仔懊恼的踢了一脚身旁的木箱,他向前逼近一步说:“魏如风,我一直不服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如风眼中没有一丝浓烈的色彩,任由滨仔用枪抵着自己。

“我是看着你走入东歌的,这些年你干了些什么我比谁都清楚!我承认,你的心智很不一般,可以这么说,你的‘智’有四十岁,可你的‘心’呢?也就只有十四岁!你爱夏如画,可是为什么有着那么美好的感情,却会作这样的事!为什么?”

“知道阿福吧?他并不是失踪。”如风终于开口,“是死了,我干的。”

“原来我还给你算漏了一桩!”滨仔苦笑。

“阿福强暴了她……那晚我就把他杀了。”如风眼神迷朦,“如果我没有这么做,那么对你们来说,会保护我们吗?”

如风的眸子仿佛结了层冰,滨仔感觉有些冷,冷得凄凉。

“不会,两个什么都没有的孩子,没准就这么一起死了。”如风冷笑,“因为我们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微不足道到只想两个人一起活下去就好了。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行。”

滨仔慢慢地松开了扳机。

“为什么一个人渣轻而易举的就能毁掉世界上最美好的人?”如风在滨仔的枪口下继续说,“为什么必须弱肉强食才能活下去?为什么多数人就代表正确?为什么立场就能决定是非?为什么你杀过人就是对的,而我杀过人就是错的?这些,又是为什么?”

半晌,滨仔都没能回答上来如风那么多个“为什么”,他叹了口气说:“做了就要还,谁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在你手下会不会出现其他的如画如风?”

魏如风 夏如画 爱如风、情如画

如风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想没想过,这次程豪肯定把所有都算到你头

我坐在车上,安静的看着阿九疯狂的在高速路上疾奔。

在得知滨仔就是内鬼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瞬间冻结。没有悲痛,没有哀伤,我失去了一切应该有的感觉。

我知道,这的的确确的发生了,就像早就预知了结果,当它到来的时候,只能静静地等待。

这种时候,已经根本不可能联系到如风,阿九打通了程秀秀的手机。

“你有没有和风哥在一起!”

“没啊,我刚从那出来,怎么了?”

“滨仔在那里吗?”

“在,到底怎么了?”

“你现在马上回去!告诉风哥千万不要交易!”阿九绝望的大喊,“滨仔是内鬼!他是警察!”

“你说什么?滨仔是警察?”程秀秀疑惑的说,“你怎么知道?”

“你不要管我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快回去!再晚就来不及了!”阿九几乎哭了出来。

程秀秀扔下电话,猛地掉头开了回去。

在西町。

外面一阵骚乱,门被撞开,警察冲了进来。

如风突然一把扯住滨仔,大喊:“退出去!不然我杀了他!”

“你想干什么!”滨仔措手不及。

“对不起,我答应了她,不会让她等太久……”如风在他耳边说,“今天,我必须回去!”

“你!”滨仔急得满头是汗。

“放开胡警官!不然我开枪了!”一个年轻的小警察冲在最前面。

如风冷笑一声,他踢开身旁的箱子说:“你最好看清楚!我虽然买的是枪支,但还附送了不少弹药呢!”

所有人不禁退后几步。

年轻的小警察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因为,他已再也说不出话。

程秀秀举着枪站在门口,她鲜红色的裙摆随风飘扬,冷艳动人。

“你们谁也别想把他带走。”她的眼睛血红,像一支涅磐之前的凤。

“秀秀!你回去!”如风焦急的喊。

“我不!”她坚定的说。

这两个字她大概对如风说过很多次,因为他拒绝,所以她也就跟着拒绝。

不,就是不,执著于自己的爱情,永不反悔。

如风无奈的看着她,绝望的一遍遍的呼喊:“你快走!秀秀,快走啊!”

程秀秀没有回头,爱上如风之后,就从未想过回头。她甚至有些开心,此刻的如风,眼睛里全是她的身影,而那哀伤的表情也是因为她才会有的。

不是早就决定了么?生,一直默默的在他身旁;死,也要陪他一起。

“阿风……”程秀秀微笑着走向他,样子很美,倾国倾城。

空气中浮荡着血液的腥气,生与死变得分明。

一名警察在身后偷偷举起枪,枪口瞄准程秀秀。

“别开枪!”

“秀秀!”

滨仔和如风同时冲上去大喊……

当我和阿九赶到西町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大火吞没。

警车,急救车,灭火车拥挤在一起,各自发出不同的哀鸣。很多人胆战心惊的站在一旁,还有不少人声嘶力竭的呼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他在里面吗?”我面无表情的问,火焰烤得我的头发有些焦味。

“是啊……”阿九颓然坐在地上。

无数的曾经转眼化作过眼云烟,无数的誓言最终一炬成灰。

我孤独的站在流焰的影中,身边已没有如风……

到现在,人们依然对西町大爆炸记忆犹新。那场大火平添了无数亡灵,具体的人数只能算个大概,因为很多人都尸骨无存。

其中,包括如风和程秀秀。

阿瞳看到新闻第一个跑来我家里。

我打开门,她一把推开我冲了进去。

“如风!魏如风!你给我出来!”阿瞳大声地喊。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没有人回应。

我默默地关上大门。

“这不是真的吧?”阿瞳颤抖着把手中的报纸展开,报纸的头版上赫然印着黑色的铅字:黑帮贩卖军火引起爆炸,匪首魏如风葬身火海。

她摇摇晃晃的走到我身边说,“不是真的对不对?啊?对不对……”

话未说完,阿瞳已经泪流满面。

我迷茫的看着失魂落魄的她,目光没有焦点。

“你说话啊!”阿瞳紧紧抓住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能,怎么能……死了!”

“你哭什么。”我淡淡的说。

“他死了!”阿瞳慢慢滑落到地上,她声嘶力竭的喊道,“死了,再也不在了,不能说话了,不能笑了……”

“没有!”我低下头冷冷的看着她说。

“你说什么?”阿瞳的泪眼突然明亮起来,“他还活着?他在那?你见到他了?”

“如风不会死的。”我自顾自的说着,万分笃定。

阿瞳的眼睛顿时暗淡了下去,甚至比刚才还绝望。

“他怎么会死呢?他答应过我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真的!”我笑着说。

阿瞳傻傻的看着我灿烂的笑脸,这张所有人都会为之倾倒的美丽容颜并没让她觉得温暖,相反,她却不禁打了个冷战,冷得刻骨。

“如画姐?”阿瞳猛地坐起,她使劲地摇晃着我说,“你醒醒,快!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

“哭什么?如风他没死啊!”我捧起阿瞳的脸,轻轻拭去她未干的泪珠。

“你别吓唬我,如画姐,你没事吧?”阿瞳紧紧抱住我说。

“他肯定没死。”我认真的说,“因为,我这里一点也不痛。”我指指自己的心口。

我与如风心脉相联,神魂相契。

他是我心底的一根弦,只要一息尚存,这根弦就不会断。

或者,是我逼着自己认为,它没有断。

因为我不能相信他就这么死了,说好跟我厮守终生,到老到死的人就这么死了。

我绝对不信。

“他说不会太久的,几天就回来,他还让阿九带我去教堂等他,他都准备好了,我们马上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我的思绪乱乱的,如风在我脑中忽而变大,忽而变小。

“今天他回来晚,我要去接他呢,外面都下雨了,他没有伞。”我跑到窗边,轻手轻脚的拉开窗帘,窗外一滴雨水都没有,“还好还好,阿福没在外面……”

“如画姐……”阿瞳轻声的呼喊我,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呀,你看,天黑了,晚上他就回来了!”我推搡着阿瞳说,“你快走吧,我要在这里等他!”

阿瞳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绝望,远比死亡更残忍。

死亡是无法避免的结局,是所有人的终点。

而绝望则是一种生无可恋,死无可顾的无边落魄……

在东歌,程豪为他们办了场很隆重的丧事,黑白两道来了很多人,我也被郑重的接了去。虽然很多人向我鞠躬,但我一点都不觉得这个葬礼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漠然的看着表情凝重的他们,程豪阴沉的看着我。葬礼结束了,程豪把我请到了他的房间。

五年之后,我再次跟他面对面。

程豪的房间里弥漫着浓密的烟气,黑色的色调加上腐朽的味道,仿佛不在人间。

他桌子上有一个像框,倒扣着放着,我轻轻拿了起来。

照片上的程秀秀一如往日的冷艳,她轻佻着眉,斜斜的望着我,飘舞的发丝映衬着她血色的红唇,无比娇媚。

这张鲜艳的面孔再也不会褪色,再也不会衰老。

她,已经永远的定格在这一刻。

“我记不清她的妈妈是谁了。”程豪点燃一只烟说,“我本来连她都不想要。但是,当我看见她的时候,我知道,这个小姑娘就是我的女儿,是我程豪的女儿!”

程豪的眼里有些波光,我仍然看着那张照片。

他自顾自的说,我自顾自的看。

“我要让她在我身边,我要给她最好的,我要让我的女儿比任何人都幸福……”

程豪的手指不停颤抖,烟灰一片片的抖落在他的身上,一向冷静的他,面对祥叔都不曾动容的他,现在却如此狼狈。

有些东西,没人输得起。

“可是,她死了!她和魏如风一起死了!”

咝的一生,程豪捏灭了手中的烟,一股皮肉的焦味飘了过来。

“如风没死。”我抬起头淡淡地说。

就算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在我心里,他还是没有死。

“他死了!”程豪走到我身边说,“魏如风死了!”

“没有。”我丝毫不理会他的疯狂,执拗的否认。

“死了!他就是死了!我告诉你,一个月前我就安排好了,今天办魏如风的白事!”痛苦和得意两种表情同时显现在程豪的脸上,狰狞而扭曲。“你以为我不知道滨仔是内鬼么?魏如风不可能活着,就算他侥幸回来,我也不会放过他!我和他不一样,有的人可以决定千千万万个人的命运,有的人只能承受别人的安排。这个时代,决定让我生,让他死!魏如风,只是我的一个替死鬼!”

“为什么?”我怨恨的说。

“你要问你自己。”程豪望着我说,他的眼里跳跃着诡异的火焰,这让我想起那晚的大火,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我当初为什么要救你们呢?你真的以为我欣赏魏如风吗?错了!他的确很好用,帮了我不少忙,但是为了活下去,比他还拼命的人有的是!”

程豪离我越来越近,我突然觉得致命的恐怖,我渐渐猜到了答案,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因为你!”

程豪残忍的笑着,一语道破天机。

“你知道么?那天我看见你,衣不遮体,身上泥泞不堪,染着鲜红鲜红的血……眼睛像玻璃珠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对着我的枪,微微的笑,那种垂死的表情,就和现在一样……美极了!”

程豪掐住我的面颊,我不得不仰头看着他。

“你,最终还是我的!”程豪狠狠的亲吻我的嘴唇。

命运太过强大,生命又太过脆弱。

人定胜天,天是我的,人却不是我的。

程豪,胜了我和如风的天。

恍然间,时间和空间都错了位。

雨水和火焰混合在一起,雨犹自下,火犹自烧。

我挥起手中的相框,狠狠砸向程豪。

鲜血顺着额头滴下,迷了他的眼。

“如风天黑就回来,他会拿刀杀了你!”我笑着说,笑容和在程豪的枪口下的那个雷雨之夜一模一样。

“一下子……穿过你这里。”我用手点着他的腹部说。

程豪痴痴的看着我,一动未动。

照片上的程秀秀静静的躺在地上,孤傲的瞥着她的父亲,一脸不屑。

“老大!”

阿九突然推门闯了进来。

他惊讶的看着受伤的程豪和衣衫零乱的我,顿时目光凛冽如刀。

“什么事。”程豪说。

“青龙的人来了。”阿九冷冷的说,样子像极了当年的如风。

“他们来做什么?”程豪平稳了一下情绪说。

“要货。”阿九说。

“什么?”程豪茫然的说,“那批货不是境外的人要的么!不是已经办妥了么!”

“不是,”阿九有些嘲弄的说?/三十二岁。再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人只有一双眼,只能望着前面。

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不管得意还是失意,都要记得看看身后。

百密仍有一疏,而这一疏往往决定胜败。

程豪漏下的,就是阿九。

阿九发现滨仔是警察之后,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知道这个消息对整个东歌多么重要,对他自己多么重要。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只是个打手,虽然对如风说没所谓,但是阿九并不甘心。

所以他谨慎的审时度势,他要把这件事情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最后,他在程豪,警察和青龙这三者之间选择了青龙。

阿九并不信任程豪,这个大佬太阴森敏锐,而且还有如风在他前面,阿九认为自己尚不能从这里得到他想得到的。

警察他没接触过,前路不明,他更加不信任。

而青龙,这条路虽然有些冒险,但却是值得投入的。

青龙这些年来在黑道中有一些发展,也给东歌制造了一些麻烦,但是这还远远不能威胁到程豪的位置。他们一直嗅着气味蓄势待发,只不过程豪并没有留给别人机会。这个时候,阿九的到来,为青龙,也为他自己铺平了一条通天之路。

他们秘密商议,青龙出人伪装成境外分子,向东歌求购了大批军火。由于警方的行动,程豪损失的不在少数,这么大的买卖,足够让他渡过难关。所以阿九笃定,即便再危险,程豪也不会放手。

程豪上钩后,滨仔也坐不住了,可是如风做得很仔细,阿九又特别注意他,如果不是我的偶然语失,滨仔事前绝对得不到一点消息。

青龙根本就不会完成这笔买卖,本来阿九打算在交易之前匿名通知滨仔地点,估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再告诉如风,让他在慌乱中撤出。这样那一大批军火就会落在警察手里,程豪一分钱不赚还要赔上一批一模一样的货物,这对东歌而言无疑于灭顶之灾,而青龙暗渡陈仓釜底抽薪,就这么踩着程豪的头顶登上宝座。

所有这些都在阿九的计划之中,他唯一没能料到的,就是我无意之中提前告诉了滨仔交易地点,而如风和程秀秀竟然一起命丧黄泉。

对此,阿九感到痛苦,但并不懊悔。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出头。况且他和如风的兄弟情义并不能超越他的欲望,黑道里的友情并非人们所想象的两肋插刀肝胆相照,所有都是黑的,友谊会那么的光明正大吗?

但是,就凭如风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为他爸爸开店的那一句话,阿九也绝对不想让如风死。同时,他也不想承担如风的死所引起的他心底的那种难过。毕竟,死亡不能逆转。

直到他看到程豪和我在一起的场景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发泄怨恨的对象,他把这些都归罪于了我们两个。

程豪的狠是罪过,我的美也是罪过。

办完如风和程秀秀的丧事,阿九就彻底脱离了东歌,他以绝对功臣的身份堂而皇之的成为了青龙的一哥。青龙在东歌对面用程豪的钱修起了一座比东歌更豪华,更气派的夜总会。东歌的招牌在夜幕下被青龙的光辉遮住,原来那么流光溢彩的霓虹,也渐渐变得黯然失色。

程豪的时代,就此终结。

新陈代谢是永恒不变的残忍法则,没人对它质疑,因为,即便是质疑,也无能为力。

如果不新陈代谢,那么就会死;而新陈代谢的最终结果,还是死。

新也罢,旧也罢。

无所不能的人,其实只不过拼命在玩自然摆出的只有一个答案的多选题。

程豪没对我做什么,他已经没办法再对这样的我做什么了。

我的状况十分糟糕,程豪找了很好的医生来治疗我,可是没有一丝效果。医生说,我以前就受过强烈刺激,已经留下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创伤,而这次的刺激更加猛烈,足以彻底摧毁我的精神,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基本上没有治愈的可能。

即便是这样,程豪还是不会放过我。

他失去了权力,失去了女儿,失去了如风,唯一剩下的,只有我。

所以,不管我是什么样子,疯癫痴傻,他都要把我握得紧紧的,死不放手。

他总是向鬼魅一样站在远远的地方注视着我,看着我安静,看着我疯狂,就像欣赏困在笼中的百灵,不理会它是哀鸣还是欢畅,只是玩味这样的禁锢。

我的自由是虚空,程豪所及之处,皆是我的牢。

只是,他能控制我的身体,却控制不了我的心。

困住我的是如风,心是锁,除了他,没人能放我走出囚笼。

我坚持住在我和如风的家里,哪里也不去,Linda一直照顾着我。

我每天都穿着如风的衣服,静静的坐在窗边或是院子里,等着天黑,等着如风回来。

如果不仔细注意我空洞的眼睛,不提及如风,可能看不出我的异常。我依然是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美是我所有瑕疵的掩饰,也是我所有灾难的源泉。

我认真地把我和如风发生的所有事情写在纸上,然后贴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纸片,到处都是回忆,这织就了一场迷梦,忽而春秋,忽而冬夏,我深陷其中,不愿苏醒。

“他说让我等着他,不要和任何人走。”我经常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突然和Linda说,“然后,你知道么?”

“怎么呢?”尽管Linda听了无数遍,甚至都能背下来,但每一次她还是禁不住红了眼睛。

“然后……他就来啦!阿风永远不失约的。”我望着窗外微笑的说。

“嗯,他会回来的。”Linda想哄小孩一样的说。

元燮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探望我一次,如同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他总是带着他灿烂的笑容走到我的身边,只是,这个笑容背后不再是温馨,而是凄凉。

如他所料,我和如风没能逃脱宿命的安排,在抗争中,我们一起玉石俱焚。

而对元燮而言,最痛苦的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我凋谢,不能阻止,无能为力。

“如画,今天好些吗?”元燮温柔的说,“头还会不会痛?”

“不会。”我低着头继续写我和如风的故事。

“写到哪里了呢?”元燮问。

“遇到你了。”我笑着说,其实其中很多部分都是重复的,我要写很多遍,生怕自己忘记一点点。

“怎么写的?”元燮笑着说。

“‘元燮的笑容很灿烂。’”我站起身递给他看。

“我当时是那个样子的吗?”元燮看着我写的纸片说。

“不是吗?”我忙拿过来说,“那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怎么……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按着头,脸色苍白。

“是的!就是这样!你没记错!”元燮轻轻搂住我说。

“那就好……”我顿时安心,关于如风,我不要忘记一点。

元燮心疼得望着这张依然娇艳却不再鲜活的容颜,自古红颜多薄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如画,跟我走好吗?离开这里吧!好吗?”元燮恳求地说。

“那样可不行。”我轻轻推开他,坐回到椅子上说,“我哪里也不去,要是如风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呢?”

元燮望着我单薄却坚挺的身躯,无奈的默默离去。

能拥有我的不是他,能拯救我的也不是他。

我没有看元燮一眼,只是静静的继续书写曾经。

我用这种病态的方式捍卫自己的爱情,拒绝时光冲洗,拒绝生命轮回。

就这样,一直写,写,写。

一年后。

当Linda打开门看到滨仔的时候,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你……你怎么还敢来这里!”Linda狠狠甩了滨仔一个耳光。

“我来看看她。”滨仔站着,任凭Linda拳打脚踢。

“看她?”Linda哭着住手,“好,你最好来看看,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

Linda把滨仔拉扯到我的房门外。

我穿着如风宽大的睡衣蹲坐在地上,身旁堆满了纸片,轻轻仰着头,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

“好好看看!看清楚!看仔细!”Linda哭着说。

滨仔慢慢地低下了头。

我听见了声响,转过头说:“Linda,元燮来了吗?”

“没有!没人来。”Linda慌忙推开滨仔说。

可是我已经看见了他。

我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我知道,就是这个人轻易的从我身边跑走,跑到如风那里,然后看着他在火中消失。但是,现在我见到他,却丝毫没有一丝恨意,一种迫切的愿望压倒了一切。因为,他是那天最后一个见到如风的人,他知道一切。

“如画,对不起……”滨仔看着我,满是歉意。

“如风没死,对不对?”我说,“他会回来,对不对?”

“他……”滨仔望着我,犹豫着。

我的心脉悬于一线,醉醒之间,滨仔的一句话足以决定我的生死。

Linda紧张的看着滨仔,使劲拉扯他的衣角。

“如风没死,他跟我说一定会回来找你!”滨仔目光飘忽,他望着我身后的窗户,仿佛在跟另外一个我们看不见的人对视。

“我就知道!”我笑颜如花。

Linda松了口气,偷偷抹去眼角的泪低声说:“算你救了她一命!”

滨仔望着我的背影,轻轻的说:“我想让她忘了他,看来是不能了。”

Linda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慌忙对滨仔说:“你快走吧,这边到处都是程豪的人,你别让他逮到你,他不会放过你的!”

滨仔走到门口,回过头说:“Linda,别做这些了,好吗?”

“不用你管!你走吧!快走!”Linda把他推出了门。

两天后。

新闻播报:“今日凌晨警官胡永滨途经兰新路时遭到不明身份的歹徒袭击,身中四弹身亡,警方怀疑这次枪击袭警事件与一年前西町大爆炸案件有关,目前正在调查中……”

镜头切过,电视中浑身血迹的滨仔看上去安详而宁静。

Linda手中的咖啡杯掉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她转身跑了出去。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三年后。

一位算命的阿婆坐在街边。

她面前摆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偶开天眼见红尘,方知身是眼中人。”

我走到她身边。

“小姐,要算命么?”她费力的抬起混浊的眼睛说,“算算吧,很准的!”

我坐在她面前的小凳上。

“问什么?姻缘,事业,财运……”阿婆说了一大串。

“寻人。”我说。

“哦。”阿婆说,她掏出一张粗糙的纸说:“把他的名字和生辰写上。”

我接过纸,犹豫了一会,只写了一个“魏”字交给她。

她看了看,又递过来说:“把你的也写上。”

我写好了交还给她。

她闭上眼,想了很久,慢慢睁开眼说:“你可以见到他。”

我开心的笑着说:“谢谢!”

“不过……”她顿了顿说,“你见没见过血光?”

“见过。”我答,血光,我见了无数次。

“那……你们只能再见一面!”阿婆又闭上眼睛。

“为什么?”我的笑容凝固住,角度很不自然。

“他名字里占鬼气,来路也不明。你们本是孽缘,三世一轮回,三生见一面,可是错走奈何桥,他今世追着你来了人。你见了血光,便破了咒,可惜可惜,你们就只有再见一面的机缘了。”阿婆狡黠的望着我,昏黄的眼睛闪着莫名其妙的光芒。“不信你想c一想,你们经历的事情,是不是他扰了你,你扰了他呢?”

我沉默。

是爱是恨,摧毁了谁?

“喂?小姐,你还没给钱哩!”

我缓缓站起,没理会她的呼喊,扭身离去。

谁扰了谁没关系,生生死死没关系,只见一面也没关系。

只要,只要让我再见到他,让他清清楚楚的站CH。2十年(下半部分)

六年后。

在一个很热门的电视采访中,我看到元燮。

此时,他已经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商人。

“元先生,你知不知道,在今年我们组织的‘女性最想嫁的十位钻石单身汉’的评选中,你荣膺榜首呢!”漂亮的女主持瞟着元燮笑着说。

“那是大家的错爱了。”元燮说。

“能不能透露一下呢?为什么黄金年华都没考虑要结婚,甚至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女主持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呵呵,缘分不够吧!”元燮淡淡地笑了笑。

“传言说元先生一直有一位心怡女子,你每年都会送玫瑰去向她求婚,这是真的吗?”女主持很会提问,不动声色的就问到关键。

“是真的。”元燮说。

“她肯定是个绝色女子,不然怎么会让元先生这么痴情!”女主持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她的确很美,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元燮的目光很温柔。

“那她一直没有同意吗?”女主持问,“这么优秀的男士她都不动心?”

“是啊!”元燮有些落寞。

“还有人说,那个女子和黑社会关系不浅,你甚至因此受到过死亡威胁,这是你们不能结合的真正原因吗?”为了收视率,女主持孤注一掷。

“不是,”元燮皱着眉说,“她在等另外一个人。”

“哦?好像恋情很复杂啊。”女主持兴奋起来。

元燮没有看她,他对着摄像机说:“魏如风,如果你活着,你就快点回来!你知不知道,你这辈子最大的罪,就是爱上她,承诺她一生一世,然后再离开她!?nbsp

我关上电视,仰躺在沙发上。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以完美的曲线滑落。

如风,听见了么?

你犯了罪,快回来偿。

七年后。

男人可以不娶,女人不能不嫁。

阿瞳结婚了。

她新婚前夜,来到了我和如风的家。

门铃响起,我接起对视机。

“来啦,进来吧。”我说。

“不用了,”阿瞳说,“我来告诉你件事。”

她还是那么的灵气逼人,只不过,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却失色很多。

“什么事。”我问。

“明天……我结婚。”阿瞳说,她的语气不像是告诉我喜事,而像通知我丧事。

“恭喜你。”我说。

“我走了。”阿瞳挂上话筒。

从黑白色的屏幕上我看见她渐渐走远,那小小的身影在我心里留下了不灭的痕迹,我期望她能彻底走出这里,走出我和如风夭折的爱情,走出她本不该经历的被蛊惑的命运。

然而,阿瞳停了下来。

她蹲在路灯下面,放声大哭。

忘不了的,原来还是忘不了。

九年后。

在街边,我又遇到那个算命的阿婆。她更加的老了,眼睛已经睁不开。

她面前坐着一个穿红衣的少女,那个少女很紧张的听着她细细诉说命数。

“你见没见过血光?”阿婆说。

“血光?”女孩使劲回忆,的确,像我这样经常目睹生死的人太少太少了,“啊!有!我前日切了手指!流了很多血呢……”

“你们只能再见一面。”阿婆没等她说完就开口道:“你们本是孽缘,三世一轮回,三生见一面,可是错走奈何桥,他今世追着你来了人世。你见了血光,便破了咒,可惜可惜,你们就只有再见一面的机缘了。

这一段话,她说得无比流利。

“怎么……怎么会这样?”红衣少女顿时脸色苍白。

她沮丧的付了钱,走的时候踉踉跄跄,还不小心撞到了我。

“小姐,要算命么?”阿婆迷着眼对我说,她并没有认出我,“算算吧,很准的!”

我走到她身边,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倒在写着“偶开天眼见红尘,方知身是眼中人。”的那张纸上。

她的眼睛奇迹般的瞪圆,和刚才毫无生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谢谢啊,谢谢!”她紧紧抓着钞票说,“小姐,你一定好命!我一眼就看得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钱,果真能买命。

十年后。

时间就这么的慢慢走过,日月星辰变了光年,街边市角变了颜色,人来人往变了嘴脸。

唯一不变的,是我的守候。

岁月疼惜我的美貌,它没在我身上留下丝毫痕迹,我仍如同别去如风的那晚,眉点黛色,唇点朱砂。只是,那一缕已经长及脚踝的青丝无意中透露了我的年纪。

当年的爱恨情仇早已被人们淡忘,现在的辖区没人再知道魏如风是谁。

曾经辉煌如夜晚的第二轮明月的东歌现在已经破败不堪,如今是阿九的天下。

阿九做得很好,凡是有人气的地方就有阿九的股份,最出名的是他经营的牛丸店,竟然连锁了上百家。

阿九不遗余力的与程豪作对,比程豪更快,更狠,更凌厉。

他不只要程豪败,还要程豪惨败,败到没命。

始于东歌,终于东歌。

东歌的招牌被摇摇晃晃的卸下那天,程豪来到了我这里。

我披散着头发,穿着已经破烂的如风的衣服站在窗前,模样像一只艳鬼。

程豪就这么望了我很久,我也就这么站了很久。

“走吧。”程豪对司机说。

“老大,你不进去看一眼吗?”司机说。

“不了,”程豪说,“明天,我带她走。”

我笑着看着程豪的车缓缓驶向远处,笑容是他最喜欢的那种。

那年,我32岁,魏如风,如果活着,31岁

今天。

“大姐姐,你还在等你弟弟回家吗?”一个小男孩走到我身边说,他就住在附近,总是遇到我。

我的思绪被他唤回。

“是啊。”我笑着对他说,小男孩的样子很可爱,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让我想起如风。

那个雨天,二十年前的今天,如风就是这么望着我的。

“他真不乖,让你等好久!”小男孩说。

“嗯!他不乖,等他回来姐姐会好好的骂他!”我摸着他的头说。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小男孩好像很怜惜我,即便再小的孩子,也一样喜欢漂亮的人。

“晚上,今晚就回来。”我说。

“骗人,你每次都这样说!”小男孩说,“天不是已经快黑了吗?”

“真的,不信你看那里!”我随手指向远处。

“就是他吗?真的回来了啊!”小男孩拍着手说。

远远的,一名男子朝我走来。

“咦?你弟弟怎么比你年纪大呢?他头发都白啦!”小男孩疑惑的说。

“他,不是我弟弟。”我冷冷的说。

那个人,是程豪。

“如画,我们一起走吧。”程豪走到我身边说,十年来,他一次靠我这么近。

“不,我要在这里等如风。”我玩着自己衣角说。

“我带你去找他。”程豪温柔的说

现在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一丝威慑,当初的霸气荡然无存,和无数普通的老人一样,他头发花白,后背微微的驼了,显得慈祥和安逸。

“真的?”我挑起眼看他。

“真的!”程豪说。

“你骗我!”我呵呵的笑着,“你才不会呢!”

“我没骗你。他说他在阿尔卑斯山下等你,让我来接你。”程豪恳切地说。

“你……你说什么?”我紧紧的抓住他,眼中波光粼粼。

阿尔卑斯山下的小屋是我们最后的梦想。

“去阿尔卑斯山,去见如风!”程豪拉着我说。

“走吧!快走!”我跑向他的汽车。

“对了,”我突然转过身说,“我可以告诉如风,让他不要杀你了。”

程豪望着我的无比美艳笑脸,独自惆怅。

我不是他的,开始不是,最终也不是。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了,初踏这片土地的时候,他还有秀秀,而逃离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一无所有。

他这样的人,却只能用欺骗的方式,如此低贱的,如此卑微的,哀求着把我带走。

但是,他心甘。

到如今,为了我,他心甘。

上帝不降福,菩萨不慈悲,贪得越多,输得越多。

最善的,最恶的,都是人。

坐在程豪的车子上,我焦躁不安。

时光磨灭了我所有的感觉,到如今,我只是想见到如风。

他的拥抱,他的吻,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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