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活着,眼前就总会有一条路,你不得不走。
那个毛发蓬乱蹒跚爬行的残废小动物,也不例外。无须分辨那是一条狗还是一只猫,命运面前,我们都一样,无处躲藏。
我蹲下身瞅着它,它也仰头望着我,并心甘情愿地被我轻轻抚摸。我不知道这种抚摸,能否帮它捡起温暖的回忆。在小狗的眼里,也许我长得很像抛弃它的旧主人,而且很可能认识,毕竟我和它的主人都是流着人血的同类,说不定还沾亲带故呢。它会不会认为,我也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狠心。如此一想,竟使我对我的同类有了一丝遗憾。
我轻轻撩开它的留海,那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儿怨言,只有可怜巴巴的哀求。
面对那样的眼神,我根本没有勇气对视。我甚至感到它的眼神是那么熟悉,好像在我自己和同类的眼睛里也见到过。我想多摸一会儿这个可怜的小生命,毕竟我和它同属天下苍生。可它脏兮兮的毛,还有旁人的眼光,让我矛盾了。我还是站起身走了。回头望时,它跟了两步又胆怯地停住,依然哀求地望着我。偶尔有行人路过,它以同样哀求的目光,扭头望望。它太脏了,腿也断了,一点儿也不可爱,谁也不会喜欢它。我在它哀求的注视下,毅然决然地走了。
曾经被搂在怀里百般宠爱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流浪,才是生命的原汁原味。活着,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有一种孤独,必须独自承受。(文章阅读网:www.www.AihuAu.com.net )
一定有很多如我一样的人,也在可怜它。那是因为我们暂时远离不幸,或者暂时忘记了苦痛。
也许,它的腿是被人类文明的进程中,某个野蛮的车轮无意中轧断的,或者是因为误闯了别人家的禁区而被一只掌握霸权的大狗,以维护主权之名无情咬断的,也可能是被善良的人因为兽性发作而打断的,我最不想猜测的是被那个主人因换了新宠而丢弃的。这样的追问无济于事,因为我和很多人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一只狗的命运,而我们的所作所为,大多是袖手旁观。
回来的路上,我走得也很沉重。那只小狗拖着残缺的肢体艰难爬行的样子,总是萦绕在身后。它每爬一步,也许都是一次生念与放弃的较量。于我,每一次想起,却是回归与前行的撕扯,悲悯与冷漠的撞击。我确实有太多重要的事要忙, 身后却总有一个微弱的呼唤,唤得我心海难平,步履凌乱。
一只不起眼的小狗,不过是命运琴谱上一个小小的音符。这个娑婆世界里,究竟有多少像小狗一样不堪重负的孱弱身影?有多少无人问津的卑微音符?每当这些小小的音符如密集的雨点儿汇聚在我的耳边,潮水般嗡嗡云云中,我仿佛听到了一阵阵梵经的颂唱,雄浑浩瀚,此起彼伏。
小狗肯定不会理睬拜忏与超度,更不会无端地质问与反叛,而是无知无畏地流浪在岁月里,简简单单地活着。这才是赤裸裸的真实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