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明天启年间,有一片桃林静卧中原大地之上。正值阳光明媚,微风拂面桃花盛开的季节,一侯门翩翩公子信步河流,踏青问桃红柳绿。抬眼望去,一只高飞的纸鸢,雄视万顷桃花,遨游苍穹之上,望尽万紫千红,饱尝鲜花簇拥的芳香,一失足,沉迷香,缓缓降落着身子,葬身花的海洋,也是迷人的躺。循着纸鸢飘摇的方向望去,一个焦急的女孩朝向它的方向奔去,公子好羡慕纸鸢的醉倒,如愿以偿的挂在了树梢。
姑娘急得只能围着桃树团团转,想爬上去,又恐太高,等待风的援助,似乎纸鸢的遍体鳞伤会让姑娘伤心好几回。无奈的她只是急得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公子看见此情此景,不再是陶醉纸鸢醉卧鲜花簇拥的怀抱,而低吟着漫山遍野含露的小草,俯下身,小草也会笑,羞红了脸,颔首问好。公子还礼问候,才道愿为其解烦恼。
从小到大在深院里长大的公子,怎会爬树?动作不堪,费力,甚至一副衣衫褴褛的样子,公子还是尽力的往上爬着。姑娘在树下忍禁不禁,看到此情此景把刚刚失去纸鸢的烦恼全忘掉了,看到公子的样子,想笑不敢笑,只好时不时撇撇头,掩掩脸,证明风沙迷了眼。
公子奋力的往上爬,终于拿到了纸鸢,高兴的向下呼喊:
“我拿到了,我拿到了!”(文章阅读网:www.www.AihuAu.com.net )
“多谢公子,快下来吧!”姑娘也高兴的仰着头接应着喊。
站在树梢的公子看到下面的姑娘愣了愣,面若桃花,发如黛,深眸似童话,笑靥绽开,羞遍满园残花,波澜起伏,壮如策马旷野,心上九重天涯。怔了怔后再往树梢更高处爬了爬,一扬手,只听到“咔嚓”一声,树枝断了,公子像他想象中的纸鸢一样惬意的醉卧花场,簇拥的笑意,满载的模样。
吓坏了的姑娘赶紧跑过去想要扶起公子时,一枝硕大的桃花比浓郁可滴的玫瑰还要刺眼,原本就吓坏了的姑娘此时更是吓得说不出任何话来,傻傻的看着美丽的桃花。
“送给你,你比这只桃花更美丽!”
姑娘听到,全身滚烫,无法再掩饰自己的羞怯,喃喃的说到:
“上那么高就为了摘这个,摔着了没?受伤了没?”
“没事儿,我是男子汉。来,你的纸鸢。”公子忍着疼痛吃力的站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陪着姑娘走了几步,就托词说出来这么久家里可能会着急,明天这棵树下见,我有话对你说。
公子回家后连忙叫人帮他敷上药膏,做了些处理,就美美的躺在那里,想着脑海里的幸福的滋味。不久就进入了梦乡,梦里皇母娘娘邀请公子参加蟠桃盛宴,席间公子偷偷藏了一个蟠桃在衣袖里,带到人间,给姑娘一看,胜过了凡间俗果,姑娘轻咬一口,汁水四溢,味美如酣,羽化而登仙,从此他们便游玩于天地间。
公子一觉醒来,马上唤人着装梳洗,天才刚蒙蒙亮,下人们都诧异,不知公子今天有何事儿,这么繁忙,也不敢相问,只是小心翼翼的忙活着。公子一人悄悄来到桃林树下,等候片刻,见姑娘也姗姗走过来了,便信步上前,作揖问候。游玩桃林,观赏细柳,轻偎春风,沐浴花雨,一时公子轻拂桃瓣,开口道:
“雄飞哪堪冷落清,跌足误入桃花乡。看尽万紫千红艳,嗅到一春二花香。莫道罅草不是花,含露笑靥醉梦人。桃瓣箭矢系科考,神仙眷顾佳音酿。”
姑娘闻罢,深情曼舞,桃花片片,衣袖飘飘。赏了四月白桃花,逛到五月鲜树下,种下了春天蕴育的桃瓣,交上了被爱情俘虏的心情。
如此幽会半月以上,家奴四处传扬,不免风波之上。
[木]
公子见府上下一片规整,严肃的不似往常,正蹑手蹑脚的走到过堂,却被一个严厉的声音叫住:
“站住,到我书房来。”
公子尾随而至,低垂着头,对父亲敬而侍之,帮其拭尘,斟茶,静候旁边,父亲看着如此孝顺之子,没有刚开始的怒气了,渐渐平和下来。缓缓问道:
“最近学业如何,可曾与老夫子会面,讨论过春秋,离骚?如有不明白之处,积极大胆相问,为父与其交往甚好。”
公子唯唯诺诺的应和着,小心翼翼的侍候着,不曾抬头,也没喘过大气。
“最近啊,仙风道人飘入本府,与其会话,说‘府上瘟瘴弥漫,桃媪绊脚,晦气丛生。须古桃木楹门,桃桩镇之,且令子侄不宜出门,闭门苦读,必可化险为夷,光耀门楣。否则,罅草猖獗,满院皆骷,稗禾旌舞。’仙道的话不无道理啊,你最近没见什么人吧?”老爷做出甚为关怀的样子。
“没,没。哦,不,不,我最近相中一姑娘,是对岸一桃园佃户之女。我想……”
“混账,难怪仙道有如此建议,原来是你作孽。”公子被大声喝道吓得浑身直哆嗦,“回到你书房,好好读书,以后不要出门,儿女之事,我自有安排。”
公子恍恍惚惚的回到自己的院落,发现每处都是桃香楹梁,壮丁把守,围墙外还有丈高桃木为栅,赫然林立。跌跌撞撞的回到卧房,看着窗外晕晕的月亮踉踉跄跄的升起,夜更加黑的冷。
公子睡梦中惊醒,姑娘正在桃树下等候,晨间凉意还未去,衣衫单薄,姑娘怎抵得了春寒。奋力的掀开被子,一股脑儿的冲出了大门,把正睡意微醺的壮丁惊醒,结果没把公子拉住。当公子狂奔约会的桃树下,只见月光散落着残花,不见姑娘的守候,公子心安理得的陪着家丁回到书房。
第二夜又做着同样的梦,再一次冲出大门,却没有昨夜幸运,加派的壮丁个个都精神抖擞,一把摁住公子的胳膊,挟持着回到书房,任由公子怎么呼叫,家丁们都没有听见任何旨意,似乎天地间一片静谧。
几次后,公子也知道了无力见上姑娘一面,每日憔悴,天天对着桃园的方向,希望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能够尽收眼底。
一切都是那么的悲凉似乎上天也有意,这年的春雪也来得晚些,天空骤然下起了鹅毛大雪,耳边时时呼啸着撕裂的狂风,站在风中的公子好想变成雪花,能够飘进桃园,看一看姑娘是否还在等候,是否衣衫单薄。
一霎那,那粉色的飘过眼际,公子眼睛一亮,对,那不是雪花,那一定是桃瓣,是姑娘寄给我的桃瓣。公子顿时兴奋不已,在院落里拾起桃瓣,用衣服包裹着,奔跑着,雪中追逐着桃瓣,像个孩子扑捉蜻蜓一样的兴奋与狂热。满满一大包,回到书房,仔细的端详着,嘴角上不时的露出灿烂的笑容,亲吻下花瓣,抚摸下胭脂,用一块丝绢轻轻敷上,害怕花儿受凉,小心翼翼的拂去每一片花瓣上的雪花,蓦的发现,桃瓣上有字迹,更加兴奋,狂热不已,到院落去收集更多的花瓣,两天两宿都不曾合眼,疯狂的与雪共舞,撒泼着激情与兴致。拼凑出:
“为何不曾见君出现,等君日落西山,取下髻上细簪,每流一滴眼泪,是妾等君的望穿秋水。”
公子见字字辛酸,苦了心爱姑娘,情真意切,心急如焚的跑到雪中,想咆哮,抬头看到了桃木,心中大喜。
连续几日公子闭门削了大量桃木枝,做成千只无首箭矢,并用米浆书写:
“被困桃木楹门,望姑娘静候佳音,待到秋后题名必迎娶。”
夜深放的河流,顺水而下,不知姑娘可知否?
[桃]
自桃瓣传情,箭矢送信。公子心中无比愉悦,每日发奋读书。心系姑娘,看到月圆之时便深嗅桃木之体香,温热淡淡的梦想。
姑娘见到转眼就要熟透的红桃,想着心爱的公子是否被蚊叮虫咬,夜里挑灯苦读的煎熬,如果能亲手送一两颗桃给他,今生就是葬身这桃林也无所遗憾了。看着天空的圆月,不知道他是否也在观望,月光是否愿意帮我洒下整夜相思?
静静的思恋无法冲破桃木藩篱的困扰,但也无法阻止心向往的方向,弥漫的气息传递着爱的情谊,彼此心有灵犀,隔空对话的心灵不会是那么的空虚,彼此更加真切。
老爷见科考在即,府中邪气已镇,要扭转乾坤,必冲破守卫,才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正在思量此事,仙风道人即访,便道:
“羽化登仙,寿比南山。”
老爷听罢,豁然开朗,老太爷正趋八十仅差一月而已,何不给其做寿,尽尽子女孝道,给府上挂挂红彩,冲喜,来扭转巫霉之气,接金榜题名之运。
公子闭门奋读,无心关怀府中之事儿,府中人也无人唠叨公子。府上热热闹闹的祝寿,大挂红彩,宾客络绎不绝,唯独公子院落无人问津,冷冷清清。
正值此时,姑娘知道公子府上要祝寿,三番五次都有人过来购桃做献礼。姑娘想着公子,但又不便于冒昧打听,也不曾正面与公子府上交往,亲自出面就更加不宜,托要好的堂哥就四处打听,谁人能够接近老爷并在府上有一定的威信,这样就可以将姑娘的心思顺利捎给公子。正思来想去时,无意中听说府中一些事儿都是一个叫仙风道人的术人作蛊,便心生一计。
姑娘肆意宣讲说,桃园深处有仙桃数枚,红满金銮,大可同天地寿,与日月同庚,金丝裹核有金榜题名之神力,故有太上老君童子所守,须待日头正旺时,童子间歇,得道之人才可靠近,须用绢帕慎取,玷污不灵。取桃者祝寿便可获千两黄金。仙风道人闻到有千金之利,迅而赶往,问姑娘仙桃何处,遥指绝壁悬崖处,白绢飘摇相迎路。道人会意,便只身前去,果真仙桃又大又红,且白绢丝滑,日头照得金光闪闪,他小心翼翼的解下绢绸,包下三颗最靓的寿桃,如获珍宝,小心谨慎的揣在怀里。
祝寿当天,红绸做墙,礼花飞天,宾客如麻,礼品众多,唯有道人上座。祝寿时,道人将悬崖绝壁上摘取的三颗寿桃奉上,并抽出一块绢丝手帕,嘴里念念有词,故弄玄虚的擦拭着寿桃:
“此寿桃是道人昨天翻天山,过南门,履云彩,上九重,祈求太上老君所授。并说人间有一虔诚富贵人家太爷做寿,愿其庇佑。君赐予寿桃,红满金銮,大过蟠桃,意味着吃了家族兴旺、财运亨达、日子红火,大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庚。金丝帕裹核则可助人金榜题名,阖家欢乐。”
满堂之人听了,无不感恩戴德,看到仙桃无不口生津液。尤其是老爷听到如此喜庆之言,发自肺腑的喜悦,赶紧向道人敬茶,并着下人账房取金千两略表酬谢!
此时,公子见道人捧着仙桃,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正要向道人问道,却被道人扑通一声吓得后退了几步。道人伏地高呼:
“文曲星下凡啊,府上将金榜题名,祝贺老爷,祝贺太爷啊!”
老爷见状又是高兴,又是意外的,又着人赏了五百金。
公子被莫名的朝拜吓了一跳,且想问的话却被挡在喉咙里,没有释放出来,心情极度的郁闷。饭罢就离开宴席,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看着桃木的一角,思索。
[核]
公子回到书房毫无兴致,静静看书之时,忽然听到门被推开了,在灯光微微的照耀下,他回过头,看到是父亲来了,马上起身去迎候,并低着头,让父亲坐下,自己给父亲斟了茶。
“最近读书辛苦了,我叫人给你熬了些姜汤,你喝点儿,有助于通气。哦,是的,听仙风道人讲,他祝寿时得到太上老君的护佑,送来了金丝裹核,我把他带来了,你放在枕头下面,沾沾仙气,金榜题名就有望了。”老爷关怀备至的和公子交谈一番后就走了,公子只是唯唯诺诺的应和着。
看着桌子上的丝帕,公子一愣,要是姑娘送的丝帕该多好啊!仔细的端详着丝帕,只见上面简简单单的绣着一个小孩儿隔着河向对面喊:
“静候佳音。”
公子原本无意的心一下跳了起来,拨亮了灯芯,看得更仔细“静候佳音”四个字样。在看看桌子上的三颗桃核,都是皱纹满面的模样,公子又不免有些许伤感,姑娘为我憔悴了,一个人再一次来到院落,桃木下,想再近距离嗅一嗅这来自桃园的体香,静谧中,忽然几声蛐蛐的奏鸣,让夜更静了,但公子的心再一次跳了起来:静候佳音。是的,她在等候我的声音。
公子完全知道姑娘的心意,他立刻回书房把桌子上的桃核磨出一道口子,吹出了悦耳的音符,他深深体会到了姑娘等待的佳音,院落不再是寂静的,是有哨音的隔空对话,是有核心的呼唤。一阵哨音后,公子兴奋的望着月,我懂了,你听到我了吗?此时,远处也传来了一阵桃核的哨音,公子静静的听着,这是多么深情的呼唤,是多么渴望的窃语。心相通了,话语变得更简单了,情感就不言而喻了。
大家都相安无事的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儿,都不知道公子和姑娘每晚哨音的隔空对话,都听不明白佳音的缭绕。只道核生子,不知核的沧桑和深情的传唱。
虽然不曾见面,公子和姑娘每天也可以哨音对话,是多么的幸福和美满。秋天来得是有那么一丝凉意,科考也结束了,公子和姑娘根本就没太在意以后的事情,把握现在的光景就很满足了,每天聆听对方深情的曲子,传达着自己和悦的心声。
金榜题名,公子中了榜眼,游街道喜之时,公子的眼睛只是在大街上四处搜索姑娘的面庞,无心功名利禄的闪亮。冷冷的脸庞让喜庆的乐队少了些许激情飞扬。
当公子来到桃园找心爱的姑娘,却没发现她得身影,四处打听才知道前些天夜里她在这里吹的哨音打扰了府上的安宁,被人驱赶走了,顿时的公子双脚瘫软。好想再一次躺在花的海洋,在鲜花簇拥的怀抱,可惜秋季只有枯黄的落叶漂浮在他失魂的肉体上,伤感,刺痛着心脏。
家里看到公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新科就这么精神不振,是大喜过望了吧?金榜题名,有点精神的失常,也是时常有的事儿。
仙风道人再一次路过府门,被老爷一把拽入府中,问其端详,道人故弄玄虚的道,此法得金银布道,鲜花搭台,红绸牵线,千里传音,觅得一佳人冲冲喜就好了。
老爷对道人是无不言听计从,又是赏金,又是操办这个招亲仪式,昭告方圆五百里的待嫁女郎前来续缘。公子无力关怀,没精打采的躺在帐中,一月过去了,两月过去了。应聘过千人,无一倾心。
正值黄昏准备回府,公子听到荷塘边有一阵哨音传来,从红纱帐中走出,走到姑娘身后,静静听完姑娘如怨如泣的哀婉。自己掏出腭裂的桃核回应了姑娘,表达自己始终如一的衷肠。惆怅的姑娘扭过头来已经不再是先前面若桃花的水嫩,而带了些许桃核的沧桑。两人相拥走在夕阳下,拉长了背影。
“天意啊,天意。”仙风道人在后面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