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年初以来的又一轮房价大涨之后,政策部门再次宣示了遏制房价的态度,最近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明确了推动城镇和中小城市发展的战略方向,该战略旨在扭转过度向大城市集中的人口分布结构,以缓解一线城市所面临的日益沉重的住宅需求压力。
这一政策转变,把一个多年前曾几番争议的老话题又提上了桌面:中国的城市化发展,究竟应该面向高度密集的超级都市区?还是稀疏松散的中小城市网络?争论未曾有结果,相关部门则似乎一直倾向于城镇化,而与此同时,超级都市却早已不由分说的涌现了出来。
城市化与城镇化之争,问错了问题,正确的问题是:按我们的制度背景、资源禀赋和市场特征,未来的人口分布结构将会如何演变?从已经表现出的趋势看,方向无疑是超级都市,如果这一趋势背后有着强大而固有的内在动力,凭几项政策和规划是无法扭转的。
关于蚁族的报道和正在热播的《蜗居》,都生动的展示了,年轻人特别是大学生为了留在大城市,愿意承受何等的艰辛和压力,这一强烈倾向的背后,必定有着某种共同的动机。
关于大城市的优势,经济学家已有了很多论述,斯密指出,细致的分工依赖于密集人口,只会做一种糕点的面包师,无论手艺何等高明,在小镇上是找不到工作的,而在大城市却很可能享受五星级酒店的高薪;越是高级的专业化人力资本,越需要在高度密集市场上就近兜售、以实现其价值,设备和技术等非人力生产资本也一样。
生产如此,消费也是如此,越是特殊的偏好,越是难以在人口稀疏的乡镇得到满足,若一种商品的目标消费群窄于0.1%,便不可能在只有几千人的小镇设立零售店或代理商;有形商品的问题还能借物流业的发达而得到改善,服务业则更难办,在小镇上你找不到好的电影院、风味特殊的餐馆,大明星也不会来这里走穴。
更要命的是,许多消费必须由趣味相投者共同进行,或需要看得懂的观众在场才有意义;在小镇上,你那件手缝西装会被叫做皱巴巴的针脚不齐的外套,作为球迷,你找不到人一起观球畅饮欢呼,作为发烧友,没人听你吹嘘那根能收上千个节目的天线,即便在数十万人的中型城市,你也难以在每个周末凑齐一桌人打桥牌。
密集人口在实现人力资本价值和满足多样化消费需求上的优势,构成了人们向大城市聚集的基本动力,但这还不是故事的全部;同样重要的因素是:在现代**,都市已成为人们价值追求和地位提升道路上的一座灯塔,那些力争上进、不甘寂寞与落伍的有志青年,很少能在大城市以外找到施展这一追求的舞台。
人的消费不是随机组合的,偏好和价值观也不是独立散布的,消费行为和驱动它的偏好乃至价值观,被组合在所谓生活方式的稳定结构之中,这些生活方式乃是人群经由模仿和协同而达致的“聚点”;当一个年轻人为自己的未来生活作筹划时,实际上是在进行**角色自我定位:首先选择一个竞技场,然后考虑自己将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一旦他朝选定的方向迈出脚步,生活目标便被锁定在一系列逐级爬升的模式之中。
问题是,越是高阶的生活方式,越是小众化,这意味着只能在人口高度密集的地方才可能存在,只有大量人口中才能找出足够多的同类小众,使得此种生活方式下的消费达到规模经济;对于那些志存高远的青年,即便在眼下可以忍受一个很低的起点,但他们心目中的那个梯子必须有足够多的梯级,可以通达他们所憧憬的高度;显然,这样的梯子在乡村是找不到的。
正是这个梯子,驱使大批青年甘愿蜗居于都市,他们本可在小城市谋得不错的差事,并享受低得多的生活成本,更好的交通,更好的空气,更少的生活压力;他们并没有错,即便最终他们在那个梯子上爬得并不高,但年轻人总是会有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