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过去的日志,看到自己写过的这篇《一道菜不能完成爱情》:
你吃过绿豆芽么?
你吃过这样做的绿豆芽么:绿豆芽洗净,掐掉头。熟鸡肉撕成极细极细的丝备用。用牙签在绿豆芽上剖开一道小口,将鸡肉塞入,盛入盘中。锅中放油,加入几粒花椒,炸出香味后把花椒挑去。油烧至冒青烟时,浇入豆芽盘中,趁热搅拌,同时撒入适量食盐调味。
很琐碎是吧?
做这样一道菜,也许非大厨不能办的吧?
然而几年前,我钻进了学校图书馆的小阅览室,搜罗了四五本美食类杂志,用笔认真地抄下了几道菜的菜谱。这是其中一个。或者竟是因为它足够简单又足够琐碎,我至今还记得非常清楚。
那时候我想,不爱吃荤的你,挑食的你,一定会喜欢这几道别致又素净的菜。想到你吃菜的时候或许会说的话,我就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我始终没有做过这几道菜。
我已找不到当时抄下的小纸条。
有时候,我会想象一个低眉垂首的女子,手里捏着一根牙签,细心地一根根剖开绿豆芽,塞一丝鸡肉进去。近午的阳光穿过玻璃落在她身上,将低垂的鬓发映成金黄。她非常安静,非常笃定,也非常有把握,知道一定会把这道菜做好。因为,她爱着的人,正在屋内等着。
这真美。
(爱华阅读配图)
写这篇文字的当时,我正爱着一个男人。
将这场爱情定义为暗恋并不合适,因为我爱他,他知道。
我们甚至短暂地相处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我比他先疯,他比我先撤。
他撤了以后,我还爱了他很久。很多时候,爱上一个人就是坐上了一列高速行驶的列车,哪怕轨道已经消失,出于惯性,你还要滑行很远很远,途中甚至要撞上很多很多东西,闹出一系列可笑可恨乃至可怕的事故。
我一直不确定他是否也爱过我,所以虽然有相处的时间,也一直将这段感情定义为单恋。
在单恋中,时间是漫长的。每一秒都像是慢动作,而当你想起那个人时,他的形象,完全就是电影中的慢镜头特写,水银灯光线酷烈,但不论正面、侧面、背影,他都360度无死角。
虽然他算不上帅,也许仅仅是清秀而已,更有可能在别人眼中,只是淹没在人群中的布景。
但,谁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在我世界里,他就是光芒万丈的神。
刘慈欣在《三体3:死神永生》中,写了一首与时间有关的短歌:
我看到了我的爱恋
我飞到她的身边
我捧出给她的礼物
那是一小块凝固的时间
时间上有美丽的条纹
摸起来像浅海的泥一样柔软
……
对,单恋中的时间,仿佛真的可以拿出来做材料,让你用极大耐心,将它们雕刻成精美的塑像,之后摆满你感情的阁楼。
我曾经每天为他写一首诗;
曾经计算过好几遍与他相处的时间长度,精确到秒;
曾经把跟他相处的每一个场景不断循环播放,然后,微笑,或者痛哭;
曾经几乎每晚都梦到他,而梦中的他,不是正在匆匆离去,就是远远相隔,连话都说不上;
……
然后……对方就结婚了。当然不是跟我。
可惜,这还不是单恋的结束。感情最让人无奈的地方,就在于它不是理智,不能发于当发,止于当止。你无法预知自己是否会爱上某人,会爱他多久,更不能预知对方会不会爱上你,如果相爱,你们能爱多久;如果不爱,到底谁先放手。你甚至不能知道,先厌倦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于是,在人家婚后,我感情的列车依然顺着惯性,滑行了一段时间。
最后结束于一次半醉。
那是个冬夜,跟朋友喝酒后跌跌撞撞回到住处,忽然又想起他,夜里十点多,忍不住还是拨了个电话过去。也许,我想是也许——因为自己现在都记不清楚了——也许是想问问,他心里究竟有没有过我吧。
电话被接起的时候我已经哭了,强自镇定地刚问出半句话:“你睡了吗——”对方不耐烦地说:“睡了,改天再说!”立刻挂断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到两点才睡着,睡前全身被冻透。
之后的半月,有一场蓝色的小火在我心里蔓延着慢慢地燃烧,一点点把我为他建造的世界,全部烧光了。
烧光之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那种自由几近于狂喜——放下原本就无法负荷,也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就像放下沉重的担子,可以毫无顾忌地奔向自己想去的地方,并且也有机会,再用完整的心去爱有可能也爱自己的人了。
并不想劝任何正在单恋的人立刻终止,只是想,如果我们还舍不得,也许只是因为那趟列车的惯性还没停。就任它滑行一段时间吧,这期间,偶尔也可以选不恰当的时间——当然是要选不恰当的时间,比如夜里十一二点,周末,假日……总之就是对方有可能安排了与亲密爱人在一起的时间,跟对方联系几次。对方的回应,很可能成为你顿悟的契机。
想想看,真正的爱情都是双人舞,彼退我进,彼起我伏,而单恋没有对手,只能双手互搏。别去谈什么情人节国庆节春节无人来陪的寂寞感,就当下,就你正在过着的这一天,就你用了半小时仔仔细细做的这道无比麻烦的菜,谁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