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是大年(春节)的预演。是日,要做的事情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送灶王爷上天。因而这一天也叫“送灶日”或“辞灶日”。
灶王爷何许人也?早在汉代的《礼记》中就有所记载,唐代经学家孔颖达疏曰:“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祝融,乃掌火之官。掌火之官与灶神,表面上看业务也算相近。不过我们供奉的灶神,职权却与火与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是“上天”玉皇派驻各家各户的纪检监察专员,负责监视、记录这家人的言行善恶,保佑其平安。他如何行使权利呢?《抱朴子·微旨》上说:“月晦之夜,灶神亦上天白人罪状。”即平日里明察暗访,月黑时“上天”告状,是褒奖还是惩罚,自有玉皇处置就是了。这差事倒也轻松。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有过,谁能不怕这位爷上天去打小报告?是故,供奉灶王爷是家家户户很正经的事情。
我家的灶王爷,供在锅台墙上的高处,是一张纸质粗糙、颜色单调的木版年画,画上一位老爷子正襟危坐,头戴官帽,身穿红袍,五官端正,慈眉善目,五绺长须飘飘然,似有神仙风骨。画像下面钉有一块横板,放着一只瓷碗当作香炉,里面装着小米,插着三炷散香。这画像,是去年春节前,金家二哥进城办年货时买了十几张,回来送给我家一张。除夕午夜爸爸恭恭敬敬地将灶王爷画像贴在墙上,两边还贴了对联,上联是“上天言好事”,下联为“下界保平安”,横批“一家之主”。然后焚香礼拜,这灶王爷就算接回来了。但在城里,接灶王爷回家可是一件大事,说道就多了。一位八十七岁的台湾老者回忆儿时在北京接灶神的情形说:“接近(除夕)午夜,要接灶王爷回宫,龛里灶王高坐,前面供奉蜜供三碗,自来白三碗,红烛一对,散香三炷,然后全家依次叩拜。”蜜供、自来白是什么东西,我不得而知,不过肯定都是好吃的东西。
灶王爷就这样端坐墙上整整一个年头,其间屋主很少去关注他,他也不理会别人。经年的烟熏火燎,尘封灰覆,蝇屎虫斑,使他一脸肮脏,他也不在乎。人神之间似乎早就忘却了彼此。
现在灶王爷该回天庭述职了,人们这才又想起它的厉害。于是,小年晚饭之后,就该拍灶王爷的马屁了。家主人先是在灶王爷画像前供上一碟麦芽糖(俗称灶糖),抹抹嘴,让灶王爷尝点甜头;又点上一对红蜡烛,给灶王爷照亮上天的道路;有的还供上一碗清水,以便灶王爷的坐骑途中口渴时喝;最后烧上三支高香,口里千叮咛万嘱咐地恳请灶王爷向玉皇大帝汇报时,多说好话,不说坏话。我们这些小孩子就跟着起哄瞎忽悠,拍手打掌地叨念:“灶王爷本姓张,骑着马挎着枪;上天说好话,下界降吉祥。”一切事毕,再将那张灰头土脸的灶王爷画像从墙上揭下来,烧掉。这就算把灶王爷送走了。
年年看着大人送灶、迎灶,常常会生出许多疑问。有一次我问爸爸:“灶王爷在村里是挨家挨户吃派饭吗?”爸爸说:“不。一个灶王爷只管一家的事,不到别人家去。”我又问:“一家一个灶王爷,同一天回天庭打小报告,玉皇能听得过来吗?”爸爸说:“当然能!”村里有个干部,好事没做几件,坏事却干了不少,大家都讨厌他。有个小朋友问她妈妈:“灶王爷能把那个坏头头干的坏事告诉玉皇吗?”她妈妈未置可否地说:“能吧?”小伙伴们盼着灶王爷能上天汇报那家伙的恶行,盼着玉皇能下令处置那个家伙,但冬去春来,灶王爷换了两任了,那家伙还是官照当,坏事照做。于是,大家渐渐对灶王爷失去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