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寻找远去的家园

  导读:史诗电影《指环王》开篇第一句话:这个世界改变了。从狩猎,到游牧,到农耕,再到城市化。草原的变迁一一在目。

  对在草原长大的孩子来说,最美的风景是夕阳下帐篷里升起的炊烟,那是母亲的呼唤,家的温暖。越是游牧的人,内心对回家的渴望越是铭心刻骨,回家,是回到母亲的温暖里,也是回到人类灵魂的源头里。

  当农耕文明在世界范围内渐渐取代狩猎和游牧文明,后者却总是胡打乱撞般地频频闯入人类文明历史中,一脉相承的血性,不羁,天然……如野草般的生命力,即使历经千年,依然生机勃勃。它们在今天,虽然看似成为了边缘,但它们又不仅仅是一种生产方式和生活习惯,更是千百年来塑造着人类性格,并继续以深不可测的力量影响着城市中生的现代人,使现代人的血管里游走着一种“寻找”的因素。

  父亲的草原 母亲的河

  如今终于见到这辽阔大地;

  站在芬芳的草原上我泪落如雨;

  河水在传唱着祖先的祝福;

  保佑漂泊的孩子, 找到回家的路。

  啊! 父亲的草原,

  啊! 母亲的河;

  虽然已经不能用母语来诉说。

  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乐。

  ……

  —— 席慕容

呼伦贝尔:寻找远去的家园爱华阅读配图)

  秋天的草原,像一个迟暮的英雄。台湾诗人席慕容在踏上内蒙古草原后,泪落如雨,写下首诗作,经由乌兰托噶作曲,如今草原上到处飘唱着这首《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而当年“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场景已经像黑白胶卷一样,停止在全世界的流水线上。草原沙化,水草污染早已经太快地走在人类物质文明的高度开垦之前。

  虽然如此,这片曾经孕育了成吉思汗一代天骄的大草原,依然静谧地坐卧在那里,提供蒙古人生命的源泉,如父亲般沉默有力。额尔古纳河,从大兴安岭西侧的吉鲁契山孕育而出,流过呼伦贝尔大草原,一如母亲般温柔坚韧。

  呼伦湖  英雄出处

  奉天命而生的孛儿贴·赤那,和他的妻子豁埃·马阑勒,渡过大湖而来。——《蒙古秘史》开篇

  一支古老部落从额尔古纳河中段森林地带出发,穿越呼伦贝尔草原,在呼伦湖畔做短暂

  停留后,奔向历史的恢宏大河。这支部落,后来诞生了一位名叫铁木真的蒙古族人。他另一个广为世界所熟知的名字叫:成吉思汗。

  呼伦湖,当地人称达赉湖,蒙古语意为“像海一样的湖泊”。早在《山海经》中便有关于呼伦湖的记载,那时名叫“大泽”。画家李玉成二十几年来在此地写生,他的绘画作品印刷成了年历,至今还被挂在拴马桩管护站的办公室里,上面用铅笔写着他的手机号码。

  呼伦湖畔到处都是红褐色的植物,李玉成说这是盐碱地的标志。而在过去,他可以在这里打上好几网的鱼,给朝夕相伴的小黄狗吃,惯得它只吃大鱼,见了小鱼根本就不屑一顾。

  现在?李玉成苦笑摇头。湖水已经退了又退,原来大半截泡在湖水中的成吉思汗拴马桩,已经全然裸露。我们站在断崖上,看着不远处的湖水泛着黑色脏浊的光,一浪浪地扑在岸边,留下像石油一样粘腻的东西。看着这样的湖水,试图遥想当年蒙古族先祖们在此处下马饮水的情形,实在是对想象力的一种摧残。

  天空有鸟飞过,飞得很低。当地的鸟类以夏候鸟为主,已发现的白枕鹤、半蹼鹬等9 种

  鸟被列入世界濒危物种红皮书;乌雕、小天鹅等20 种鸟被列入中国濒危鸟类红皮书。我们仰起头看着辽远干净的天空,感受着风吹过耳际把头发刮乱时那种自由的气息。这里是鸟儿的领地,它们飞翔的姿态,就像马儿在草原上奔跑的样子,而马背上的蒙古族人,曾经在这片土地上驰骋出了一个传扬世界的英雄传奇。

  湖畔的生死轮回

  成吉思汗拴马桩是蒙古英雄传奇的一个见证。准确点说,应该是“据说”是一个见证。

  传说,成吉思汗在长年征战中,亲手调教驯服了8 匹草原上的骏马。在一次战败撤退中,军队来到湖边安营扎寨,养精蓄锐,骏马忍不住清闲,日日奋蹄嘶鸣,渴望重返沙场,巨大的拴马桩被马缰勒出一道又一道纵横交错的纹路,连燕子和飞鸟都可以在里面筑巢。后来,成吉思汗率部从达赉湖杀出,从此谱写了一代天骄的动人伟业。

  按照心理学家荣格的分析,“集体无意识”一直潜藏在每个人无意识的深层。那么“尚武精神”应该是依然流淌在今日蒙古族人的血脉里,在这样的石柱崇拜上,传递出一种苍凉、神秘、野性的生命信息。

  历史考证和民间流传一直是一支主线上的分岔,无论这块石头到底是什么,一旦人们在它身上承载了一种信任,它便具有了力量,接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的膜拜。

  如果说呼伦湖是成吉思汗成就伟业的一个起点,那么它的姊妹湖贝尔湖,则承担了一个“回家”的伤痛。1271年,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改国号为元,是出自《易经》的“大哉乾元”。虽然国名取自中原文化,但后来的皇帝并不亲近汉文化,儒臣也没有受到重用。元朝短短90 年,历经11 位皇帝,很多皇帝是非正常死亡。北元的元益宗在兵败后,仅存一口气想逃回生养祖先的家园,然而这一人类最本能的归家心理被明兵破译,派兵在贝尔湖截杀,不久,元益宗死于部下之手。

  生与死,恰恰像走过一个轮回。

  邱处机的呼伦贝尔游记

  大兴安岭西麓森林的边缘与呼伦贝尔高原毗邻,形成了水草肥美的天然牧场,呼伦湖如一颗明珠一样点缀其中。

  成吉思汗在世时,曾力邀长春真人邱处机:“谨邀先生暂屈仙步,不以沙漠悠远为念,或以忧民当世之务,或以恤腾保身之术,腾亲侍仙座,钦惟先生将咳唾之余但授一言,斯可矣。”当时邱真人已是高龄,但他还是带着弟子向着内蒙古进发了,途经呼伦贝尔大草原时正值阴历三月,“远有人烟,黑车白帐,随水草放牧,无复寸木。四望惟黄云白草。又二十日,方见一沙河,西北流入陆局河。”

  “水濡马腹,旁多丛柳”,“水始泮,草微萌矣”。这两句话写的正是呼伦贝尔草原春季的典型环境,水不深,刚到马的腹部,河的两岸柳树丛生;河水刚刚解冻,冰块还在水中漂浮,青草崭露头角……这样的描述极其简洁形象。邱真人在呼伦贝尔草原逗留达月余,还遇到了草原婚礼的盛况:“时有婚嫁之会,五百里首领皆载马潼助之,皂车毡帐,成列数千。”不过,后人按照时令与习俗考证,认为邱真人遇到的应该是草原的“额莫那”节,鄂温克牧民称之为“瑟宾”节。每到农历四月,牧民们的春羔已经接完,大忙季节已过,同时又要着手准备给马打印记、给羊剪耳记;一来时节刚好,二来是为尊贵的客人尽地主之谊,正好举办具有传统特色的盛大庆祝活动。

  “二十二日抵陆局河,积水成海,周数百里。风浪飘出大鱼,蒙古人各得数尾,并河南岸西行,时有野韭为食。”其中的“积水成海”正是讲到呼伦湖。这个时候,邱真人不仅吃到了河尚岸的野韭菜,还见到了草原上遍地的黄花,即金针菇。

呼伦贝尔:寻找远去的家园

  这是草原历史上蒙古首领与中原文化的一次重要会晤,而呼伦贝尔草原则承载了第一站的使命。邱真人的游记也为研究蒙元时期的哲学思想史、宗教史、民俗民风和历史地理等提供了重要史料。

  两万岁的沧桑老人

  呼伦贝尔,一处古老而神奇的土地。如一个充满了故事的草原老人。这里流淌着两大系——呼伦湖水系和海拉尔河—额尔古纳河水系。两条水系共有745 条河流,总流域面积达9 万多平方公里。正是草原上的这两大水系的众多湖泊,成为动物、植物和人类生命的源泉。

  就在呼伦湖畔,出土了两万多年前的古人类头盖骨化石——“扎赉诺尔人”。但后来的历史却是一个断层,似乎是找到了爷爷,却寻不到爸爸的足迹。再后来,春秋时期,呼伦贝尔又以“东胡”这一称谓被中原知晓。自《史记》以来,北方游牧民族的生存活动开始被计入华夏历史。而匈奴人、突厥人、鲜卑人、塔塔尔人……他们陆续在这里留下了逐鹿草原的足迹,并竖起大大小小的石头来祭礼先祖。直到一支蒙古部落穿越呼伦贝尔草原,由此开始了一统草原的征途。

  呼伦贝尔就像是一个活标本。留下了刀革铁马的英雄史诗,留下了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与当地萨满教的冲突与交融,也留下了近代“闯关东”的百姓故事……

  如今的呼伦贝尔,承接着中国与蒙古国、俄罗斯间的紧密连结,草原、河流与森林,繁养生息着各民族人,人类与自然,同样上演着和谐与冲突的一幕幕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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