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萌文化能在东亚大行其道,但在日本学界,关于萌文化兴盛原因的研究中,却充满了忧思,并且始终离不开“消极”、“自我封闭”等字眼。
有研究表明,日本社会整体弥漫着一种“不想长大”的情绪。许多年轻人都希望能滞留在十九岁不再长大,即使长大也不想成家。英国学者Kinsella于1992年在日本进行的调查指出,青年人对社会及成人世界的想象倾向负面。在青年人眼中,成长意味着“自由活动时间减少”、“受制于社会规范”等令人不快乐的特质。所以,“萌”被看作是一种可爱的反叛。
但在日本,步入职场的成年人确实压力山大,“过劳死”现象非常严重。根据日本官方公布的数字,2006年,日本共有3.2万人自杀身亡,其中许多人是在经济不景气中备感工作艰辛,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社会如此可怕,那干脆就到幼稚的世界里躲一躲吧。然后,在日本就有了高达70%的男女在“可爱商品”中寻找心灵慰藉。而萌文化能在东亚各国传播范围如此之广,也可以归因于东亚文化圈的血脉相通。
东亚各国都深受儒文化影响。儒家的审美观是温柔敦厚,“微而婉”、“怨而不怒”,不赞成激烈和直露,不主张抗争和对立。而温和无害的治愈系“萌”文化,恰恰契合了儒文化圈的审美癖好。在中国,“卖萌”还被认为是一种“示弱”的智慧,因而广泛应用于营销、公关领域。诸如美女城管执法队、企业形象拟人化、明星自黑扮蠢都成了效果良好的营销案例。
此外,在东亚各国普遍等级观念森严,规矩繁多的背景下,偶尔卖个萌也可以成为人际关系的“润滑剂”。例如在日本职场,可爱的下属容易得到上司的喜爱,同时,上司也不会把可爱的下属视为威胁,这样上下级关系就变得比较融洽。
相比于日系漫画中,到处都是忽闪着大眼睛,穿着蛋糕裙的软妹子。在卖萌这一点上,亚洲的女性比欧美女性有先天优势。奥地利动物学家康拉德·洛伦茨提出了“幼体滞留”的观点,即喜欢一切有幼体特征的东西,是人的天性,幼童的可爱特质能够引发成人的养育之心,确保幼童能够受到妥善的照顾。这是一种演化上的适应,确保了人类的延续。
人类儿童会通过撒娇,向成人提出要求,获得照顾。这也是人类抚育后代的本能。从体态特征上来说,亚洲女性身材娇小,跟儿童的差异,要比欧美女性更小,这也就给亚洲女性在“卖萌”这一点上带来优势。她们能够通过模仿婴幼儿的语言、行为方式,比如天真、调皮、柔弱、童贞甚至无知,来获得男性的注意和喜爱。
相比之下,欧美女性因为体态特征跟幼童差距更大,要激起男性的保护欲就比亚洲女性困难一点,所以她们在吸引异性的策略上,采取了更加直接的方式:性感、冶艳。
再从文化差异上说,东亚社会中,男性主导的力量比西方更加强大,女性对男性的依附心理依然存在,男性也倾向于控制女性。那么,“萌萌哒”无知少女当然最好掌控,更受欢迎。女性通过卖萌,也可以在父权制的社会中获得竞争优势。
而在经过N次女权思潮洗礼的欧美,无论女性对男性的依附,还是男性对女性的彻底控制,都已经被主流价值观所淘汰了。既然男女平等,女性当然要更加独立,犯不着人畜无害扮天真。而在上世纪30年代,美国人还是很喜欢“萌妹子”的,当时的电影里,受欢迎的女性往往都纯洁、天真,而非性感、自信,甚至到50年代,《花花公子》上推崇的,也还是乡村女孩一般的纯真形象。
“萌”在东亚大行其道,但是在它的诞生地日本,却已经引起了很多批评,甚至警告。日本动漫大咖宫崎骏老师创造了很多看起来很“萌”的女性角色,但是他本人却是个女性主义支持者。他认为女性角色不应该只是可爱,还得有勇敢坚强、足智多谋的一面,把女性描绘得像宠物一样是“无耻的方式”。
过分泛滥的“萌”,日本人还有更多的批评,比如“以幼稚为可爱,将天真降格为愚蠢”。评论家福田和也说,如果幼稚不是缺陷,反而是“可爱”,那么人真没有理由要求自己必须长大。小说家清水义范写了一本叫《大人的消失》的书,说遍布日本的“幼稚文化”,让日本成了一个心智不成熟的、没有大人的国家。大前研一干脆抨击这种现象为“低智商社会”、 “白痴化”。
如此看来,“萌萌哒”也并非只有有益之处,同时,在各类场所频繁使用“萌”的概念也应该有一定的反思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