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行
我讨厌这个地方。
这个被群山包围的闭塞的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她安然地坐落在群山的怀抱里,千百年来保持着她原来的模样。春荣、夏盛、秋实、冬枯,年复一年,虔诚地遵循这亘古不变的规则。无论群山外面时间的车轮滚了多远,无论世界发生了多大转变,也无论“建设新农村”的口号叫的多么响,传递这些消息的风儿就像一个拄着拐杖的风烛残年的老太太,缓缓地走来。因此,这儿也就自然而然的依旧保持着原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这里的村民几乎每天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暴风雨出现时,还要三更半夜的跑出去抢救农作物,保护家畜。甚至要担心自身的安全,“屋漏偏逢连夜雨”, “床头‘屋内’无干处”。大自然面前的我们显得是多么的无力与渺小啊。
在这儿生活了足足14年的我,自认为对这个山村已经了解透彻了。我实在是厌恶透了这里的一成不变的生活!
村里有一条通往外面城镇的幽深的小路。村里的壮年人一年就出一趟城镇去购置年货,有时候收成不好两年才出一次。小路因为少人行走,路边的草木肆意地生长,两旁的树越长越高,把这条小道半包围起来,低矮的杂草也胡乱铺满地面。从入口看,似乎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但只要多走几步你就会开始害怕了,走入这小路你会感觉你正往黑暗走去,不出一百步,你就会疾步往回走了。
我常常望着这小路发呆:什么时候我才能跟爸爸一样,走出这破地儿呢?我就像一只不知天高的厚羽翼未丰却总想振翅高飞的鸟儿,不甘心被开了小口的笼子锁住,热切地希望去见识新的事物。
事情如我所愿的进行着。我先是考上了镇里的初中,临行时奶奶递给我一罐泥沙,担心我水土不服念家。一到学校我就把它扔了,我不需要那玩意儿。。。一个三年过了,我考上了市里的高中。这个高中在郊区,背靠一个小山丘。每天傍晚和早晨空气弥漫着一股恶臭,因为学校的周围都堆满了垃圾,每天傍晚开始烧垃圾。看着四周升腾扩散的如古希腊神话妖魔的黑烟,听着身旁一声声刺耳的咳嗽,想起那个地方,我竟有些思念。。。然后,我慢慢地发现因为不懂说本地话,买东西的时候经常会出现缺斤少两的现象。每次吃饭只叫两个青菜时,其他同学、食堂阿姨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时间教会了我很多,我慢慢了解了自己曾经追求的世界。开始后悔扔掉那罐乡土,然而,不会有人会再装一罐乡土给我了。
高考毕业后,我回到了这个地方。那条通往外界的路变得开阔了,杂草已被除掉,两边的树笔直的挺立着。它这条路仿佛被阳光洗净了一样,明亮而宁静。我静静坐在爸爸缓慢但平稳的摩托车上,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清新自由的空气。随着车的颠簸,我似乎感觉到了这片土地的脉动,清晰而简单。路旁泛黄的水稻,随风招摆,仿佛在迎接一个游子的归来。田里劳作的村民停下手中的活,向我们点头示意。这是他们一贯的动作,只不过以前我并不当回事而已。而今眼泪却无声滑过我的脸,一股暖流涌入心里。
今天的我,在大学绿树成荫的小道漫步。春天来了,路边的小草抽出了嫩绿的叶子,一丛丛、一簇簇的花儿也烂漫的开着,阳光透过随着风儿摇曳的新叶跳动着绿色的旋律。大学城很美。只不过美的太中规中矩,美得太有所顾忌,美得太脆弱,甚至美得让人不敢接近。而我所欣赏的美是随性自然的,是无所顾忌的,甚至是能容得采摘的,能零距离地把人纳入怀抱的。然而,大学城不能给我所有这些。我能做的只是握紧手中的装满泥土的小瓶子,似乎握紧就可以让自己的血液穿过冰冷的玻璃瓶,注入那片土壤……
休沁音
2013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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