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每当看到赞誉松柏之类的文字,我常常会想起母校的那几棵梧桐树,它们虽然不像松柏那样四季常青,却也高大挺拔,巍然屹立,多年来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母校地处文庙之侧,是古代县学考试的地方,虽然经过改建,但毕竟留有旧日风貌,中轴线上依次是泮池、明伦堂和尊经阁,明伦堂前是一大片绿意盎然的校园,两侧是教室和长长的走廊,梧桐树就长在走廊旁边的小操场上。
这梧桐树绝非大街两旁栽作行道树用的法国梧桐,而是土生土长的中国梧桐,如果与文庙的历史有关,可能已有些年头了。树又粗又壮,长得比屋顶还高,树皮是青色的,丈余的树干上没有旁枝。夏天的时候开出淡黄绿色的小花,果实在成熟前裂开呈小船的形状,梧桐籽像一个个小球长在其边缘。古人云:“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秋风起的时候,一张张梧桐叶飘然下落,成熟的梧桐籽也随着小船一起飘落,淘气的我们在下课时就争着捡那些小船,剥下深色的梧桐籽,回家炒熟后就是很美的零食,但是不能多吃。有同学曾因多吃而肚子疼痛,事后引起了学校的重视,明令禁止食用,如果发现有人食用会全部收缴,所以谁也不敢顶风违规。
因为树长得高,体育老师在相邻两棵树的枝丫上搁一根横木,并且紧紧地绑住,在横木上钉入两个牢固的铁圈,再把两根粗壮的毛竹插入铁圈内竖在地上,就成了体育锻炼用的爬杆。从此梧桐树下没断过人,功到自然成,不少同学手脚并用,能攀到杆顶,伸手拍一下横杆,再哧溜一下飞滑下来,引起阵阵赞叹,有些同学臂力有限,只能爬到一半就滑下来了,引起的当然是哄笑。几棵青青的梧桐树在童稚的笑声中迎来送往,注视着一代又一代学生们的成长。记得毕业离校的那一天,我也没忘去看一眼那几棵梧桐,没忘再爬一次竹竿,算是与相处六年的梧桐树告别。
白驹过隙,韶华轻逝,几十年转眼就过去了。我早就知道这梧桐树学名青桐,是珍贵的阔叶树种,树干端直,材质坚韧,喜光喜暖,寿命较长,据说能活百年以上。梧桐栽培容易,管理简单,枝叶繁茂,绿荫浓郁,更因梧桐引凤之说而蒙上神秘色彩。诗经里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说的是梧桐生长得茂盛,引得凤凰啼鸣,足见梧桐是祥瑞的象征。三国演义中,刘备三顾茅庐,欲请诸葛亮出山辅助,诸葛亮几次避而不见,让弟弟诸葛均托歌传音:“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吾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表达了自己非梧桐不栖,非明君不辅的抱负。
梧桐又被称为柔木,可以用来制琴,其中最著名者当属“焦尾琴”。据说东汉文学家蔡邕在吴地遇到有人以桐木烧火煮饭,深通韵律的他听到那木头燃烧爆裂之声非同凡响,于是判断它定是良木,便果断地将桐木抢救出来,精雕细琢成琴,其音美妙绝伦,盖世无双,因其尾部已被烧焦,世称“焦尾琴”。我也常常联想,常熟也属吴地,石梅园里有一个景点称“焦尾泉”,要是这个传说真的发生在常熟,那常熟的梧桐岂不是身价百倍。
前不久,得知文庙开始修复的消息后,我有兴去母校的旧址一游,遗憾的是时过境迁,那几棵我一直牵挂的梧桐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无法想象它们的命运,它们或者是被制成了家具,或者是被制成了乐器……我虔诚地为青青的梧桐树祈祷,但愿它们没有成为火炉中的柴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