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弓着背,在厨房里忙碌着,一阵阵炒菜的香味飘到客厅。
厨房里做饭的厨具一应俱全,煎炒烹炸需用的调料摆满了橱柜,其实,娘只用得上油啦、酱油啦、盐等等几种,其它什么咖喱粉、蚝油、虾油之类,别说她没有品尝过,应当见也没见过。
曾经看到过一篇文章,写的是当今人们的饮食文化,其中提到:我们吃的东西,如今没有了原始生态味道,往往吃的都是味精、鸡精、蘑菇精等调料的味道,哪还有小时候那种自然醇香的食物味道呢?
这勾起我对儿时的回忆和追溯。
记得还是7、8岁时,冬天,外面冰天雪地,屋里烧的是暖炕,除了炕上暖暖的被窝,到处都是冰凉梆硬,人呼吸喷出的都是哈气,白蒙蒙的。娘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呼喊道:“大妮儿、二妮儿、道~”,我和我的两个妹妹谁也没有动,因为,冬天里的被窝太有诱惑力了。娘进屋来,一下子掀开了我的被窝,喊道:“妹妹们还小,晚点就晚点,你还要上学呢!”无奈,拉上被子,装作揉眼睛,又懒了一会被窝儿。
东厢房里,烟雾缭绕,做饭的蒸汽从门的上方涌出。
洗把脸,漱漱口,走进东厢房,一股清香沁入肺腑,我吸溜着鼻子,就要掀开灶上的笼屉盖。娘一把拦住我,说道:“别乱来,小心烫着!”
一会儿,小桌上摆满了早饭吃的东西。有新贴的带着焦黄噶的玉米面饼子,还有两个白面卷子,一小碗自家腌的咸菜,一大碗稠稠的玉米粥。我刚要伸手拿白面卷子,娘啪!地打了我手一下,喝道:“别动,那是你爹的,吃完还要下地干活呢!”我知趣地拿起了玉米饼子。
玉米饼和玉米粥是好东西,难怪,现在城里的玉米面比小麦粉都贵好几毛,可是,当年,天天吃它们,时间长了产生一种逆反,就像天天吃大鱼大肉,早晚都有个腻。
我还是香喷喷地喝起粥来,一碗下肚,又让娘盛上半碗,娘默默看着我喝粥,默默地给我夹着咸菜,那种亲情和母爱,至今难以忘怀。
玉米饼和玉米粥可算得上粗茶淡饭了,就是这些粗茶淡饭,哺育我们上了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如今想来,那一顿顿早饭、午饭、晚饭中,无不渗透着娘的母爱,在忙碌的日子中,将我们“喂养”,恰似跪羊图,我们永远不能忘却的是,娘那深不可测的母爱之海,永远不能忘却的是,娘那心血酿成的期望和期待,娘给了我们生命,但更给予了我们做人的尊严,做人的反哺之恩!
每年过年,无论爹娘住在哪里,都要赶回家过年,娘说:“人走多远,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家。”
除夕夜,少了两个妹妹,她们也都成了家,只有我们三口和爹娘过年,辛亏有孙子辈的嚷嚷闹闹,并不显得清冷,反而给家增添了年的气氛。
给爹娘倒上红酒,祝福他们身体健康,喊过儿子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儿子像模像样跪在地上就磕了起来,爹娘高兴,一人掏出一个红包,塞到儿子的小口袋中。一家人的欢笑声钻出了屋门,远远地传向星空,和着连绵不断的鞭炮声,糅合成新年特有的味道。
面对满桌鸡鸭鱼肉,面对各种炒菜,我轻轻嘟囔一句:“要是有碗玉米粥多好。”
娘嗔怪地拍了我一下,岁月风霜刻下的皱纹里,盈满了笑意,她说:“也不看什么时候,大过年的,哪有喝粥的?”我笑了笑说:“还不是想我们小时候的饭食,还不是回味那个味道。”娘对我媳妇说:“你是城里人,很少吃咱的饼子和粥,明天早上我给你们做!”
时隔几十年了,院子早就盖起了高大、明亮、宽敞的房屋,地面镶上了瓷砖,屋里四角落白,最新时尚的LED灯,一到晚上,照得屋里屋外如同白昼。但是,在东厢房靠南墙的边上,却保留着一个带风箱的火灶,很原始的那种火灶,还是烧柴火的那种火灶,还是儿时记忆中的那种做饭用的火灶。娘,在那里,给我们做了一顿贴玉米饼子熬玉米粥的早饭。
时过境迁,说心里话,再吃起这顿令人回味的早饭,没有了当年那种味道,也没有了当年如狼似虎般的饥饿感。为了让娘高兴,我还是一气儿喝了两大碗玉米粥。
也许,谁都有过这样的体会,这倒让我想起了那段著名相声,说的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打了败仗,下雪天,好长时间没有吃到东西了,农妇用白菜帮、冻豆腐和捡来的土豆,给他做了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喝过后久久难忘,当上皇帝后,面对山珍海味没有了兴趣,非要喝当年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可想而知,还会是那个味道吗?如今,我们的口味,不也如同当年的朱元璋,此一时,彼一时,固然会出现不同的感觉了!
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娘的那种浓浓的亲情、浓浓的温情,是任何人,任何美味替代不了的。
我怀念儿时吃早饭时那种氤氲的馨香,我怀恋有母爱包裹着的殷殷目光,当我也做父亲之时,传递这种父爱的同时,我也在内心叨问:何时,我也能亲自拉着风箱,亲自和一盆玉米面,亲自烧一锅开水,将儿女孝道的真爱揉搓到玉米饼里,熬到玉米粥里,也让爹娘品尝品尝。是,我决定,正月十五之前,我就让辛勤劳累一辈子的爹娘尝尝儿子亲手做的玉米饼子和玉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