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真实而高尚的弗朗西斯卡
——《廊桥遗梦》人物分析之一
作者：冀亚锋
弗朗西斯卡是美国名著《廊桥遗梦》中的女主人公，也是世界文学长廊中一个颇有争议的人物。从文学的角度而言，她却是美国当今社会最为形象生动，最为真实典型的女性形象。虽然她的出轨是不道德的，但是她的留下却是最具道德美感的。
弗朗西斯卡生于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在文化气息异常浓厚的环境中长大，她对自由，爱情，美好的生活充了无限的遐想。可是她大学毕业时，意大利战败，经济凋零，大多数意大利男青年死伤严重，活下来身心俱残，她不得不面对就业与择偶两大难题。三年之后，二十五岁的她进入私立女子中学教书，在地中海边的咖啡馆遇到了驻意大利的美国军人理查德，她怀着少女的梦想，怀着对美国的憧憬，义无反顾地投进了理查德的怀抱。最终，她如愿以偿地离开了那不勒斯，来到美国。可是，理查德的故乡是美国西部的伊阿华州的麦迪逊县，这里却是一个发达的农业区。宁静的乡村，并不是她梦想的地方。她与理查德结婚之后，曾在当地的小学当过英语教师，后来她有了儿子和女儿，丈夫让她辞却了工作，她成了一位专职的家庭主妇。她的生活是平静的，也习惯了这种沉寂的生活，四十五岁的她就这样在美国的乡村度过了漫长的二十年，步入了中年。
父母去世之后，她再也没有回到过自己的那不勒斯。丈夫和两个孩子成了仅有的牵挂。似乎这种平静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然而命运之神却把她推到了罗伯特·金凯面前。两人初遇，一见钟情，她少女时代的梦想开始复苏。四天只是生命中的一瞬间，渴望激情的她深深地陷入了情感的旋涡，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耐人寻味的非凡爱情，也使得她幸福地回味了二十四年。
如果说弗朗西斯卡内心深处“少女的梦想”是一粒种子，那么罗伯特就是温润的空气，和煦的阳光，充沛的雨露。的确，是罗伯特让这粒种子获得了新生。
弗朗西斯卡虽是农夫之妻，但她不是一位庸俗的家庭主妇，而是一个心中有梦，渴望激情的高雅女性。她美丽、勤劳、善良，是一个有品味的女子。闲暇之际，她时常悠闲地坐在秋千架上，翻阅叶芝的诗集。叶芝的诗总会令人想到沧桑的爱情，《当你老了》是他最有名的一首，给人的就是这样的感受。当罗伯特仰望天空朗诵着叶芝的《流浪者安古斯之歌》中的“月亮的银苹果，太阳的金苹果”时，她曾说“叶芝的诗歌真好，现实主义、简洁精炼、刺激感官、充满美感和魔力”。这里的魔力自然是针对感情而言的。当然，这两首诗都能准确地反映弗朗西斯卡在温特塞特的真实心境。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集，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流浪者安古斯之歌
我去到榛树林
为了心中有一团火
我砍一条树枝剥去皮
又用钩子在线上串颗浆果
白色的飞蛾扑扇起翅膀
飞蛾一样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烁
我把浆果投进小河
一条银色的小鳟鱼上钩咯
我把它放在地板上
又过去把火吹吹亮
可地板上有东西在沙沙响
又有人叫我的名字在耳旁
小鳟鱼早变成个若隐若现的姑娘
苹果花环戴在她头上
她叫着我的名字跑掉了
在渐亮的曙色中不知去向
虽然我已经年迈苍苍
长年在荒郊野冈漂泊
我一定要寻到她的踪迹
亲吻她的芳唇
再把她的手儿紧握
我们一起沿着阳光班驳的草丛漫步
去摘采哪怕地老天荒,
只有她和我
月亮的银苹果
太阳的金苹果
罗伯特向她问路的时候，她坐在前廊的秋千上喝着冰茶，起身迎上去时步调优雅。在罗伯特眼里，她大约五英尺六英寸高，脸很漂亮，还有一副苗条、有活力的身材。面对罗伯特的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的指甲长一些，保养的好一点。她烦电视，家人看电视的时候，她通常坐在厨房读历史、诗歌和小说，天气好的时候，会坐在前廊读书。这一切，都是她优雅的性格的集中体现。
在弗朗西斯卡遇到罗伯特的五分钟内，她竟然有了两次意外，第一次，决定主动为罗伯特带路去寻找罗斯曼桥，第二次，意外地接过罗伯特这个陌生人的骆驼牌香烟抽起来。她们到达罗斯曼桥之后，罗伯特为她献上了一束野生黄菊花，简直使她受宠若惊，像刚刚归来的女学生一样把鲜花竖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当天晚上，两个人在交谈的过程中，当罗伯特问她依阿华怎么样时，弗朗西斯卡说道“很好，很宁静，这里的人的确善良。这些大部分都是真的。这里是很宁静，当地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很善良。我们都互相帮助。如果有人病了，爱伤了，邻居就会进来帮着拣玉米，收割燕麦，或是做任何需要做的事。在镇上，你可以不锁车，随便让孩子到处跑，也不必担心。这里的人有许多优点，我敬重他们的品质。”她又说道“但是——这不是我少女时梦想的地方。”当罗伯特说“旧梦是好梦，没有实现，但是我很高兴我有过这些梦”时，她热烈而深沉地笑过之后，又意外是她挽留罗伯特留下来吃晚餐。她洗完澡之后，换上了长袖白衬衫，袖子刚好卷到胳膊肘，干净的牛仔裤，干净的凉鞋，而且还戴上那对金圈耳环（理查德说她戴了像个轻佻女子）和金手镯。头发梳到后面用发卡夹住，拖在背后。他们喝着啤酒，共进了晚餐，她不停打听着罗伯特的爱好，也告诉了罗伯特她没法理解当地人对牲口倾注的爱心和关怀。罗伯特走了之后，她竟赤身裸体站在镜台前，仔细打量自己生过孩子的身体，觉得保养得很好，而且决定剃剃汗毛。这天晚上，她裸睡了一夜，这也是平生的第一次。可见，在她遇到罗伯特之后，很在意自己的身体，也说明了她内心深处对充满激情的爱情的渴望。
当天晚上分别之后，她竟主动开车前往罗斯曼桥，为罗伯特留下纸条：“当白蛾子张开翅膀时，如果你还想吃晚饭，今晚你事毕之后可以过来，什么时候都行。”这个举动，是她追求充满激情的爱情的具体表现。
第二天，罗伯特收到她的留言条，打电话邀请她在黄昏一块去杉树桥拍照时，她在不到两秒钟内就给了对方肯定的答复。这对于非常了解当地人行为特点的她来说，又是一次大冒险。为了让晚上的约会更浪漫一点，她特地开车去了一趟得梅因，特地买了两瓶意大利干葡萄酒，一个细颈玻璃瓶的白兰地。还买了一副开口的银手镯，一双平底的凉鞋，鞋子价格很贵，鞋帮上有精细的手工花纹。最后她到了那件穿在身上会更加性感的浅粉色细背带连衣裙，后背和前领都开得很低，会让半截乳房露在外面，回去之后她又把它改当年成了流行的样式——裁短裙裾使其变成了一件齐膝的连衣裙。淋浴之后的弗朗西斯卡穿新着买的改短到齐膝的连衣裙，头发拢到后边用银发卡束在脑后，佩戴着大圈圈的银耳环和开口的银手镯，洒上了“风歌”版香水，两颊薄施烟脂，顿时光艳照人，罗伯特面对这个妩媚的绝代美人，由衷地发出了赞叹。刹那间，罗伯特爱上了她，她也是在此时，爱上了罗伯特·金凯。在这个过程中，她是多么在乎自己的形像，多么在乎这次约会啊！
当电话铃响完第二声时，弗朗西斯卡迈着轻盈的脚步挪了过来，接起了挂在罗伯特所坐的那把椅子背后墙上的电话，她一边撒着谎应付着玛吉，一边伸出右手随便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女人对心上人常有的姿态。显然，在此时，她已把罗伯特当成了自己最亲密的人。当收音机里传出慢步探戈舞音乐时，她微红着脸答应了罗伯特请她跳舞的请求。她的右手被握在罗伯特的左手之中，她感觉到他细长的手指。她抽出自己的手，点燃了两支白蜡烛，关了顶灯，又重新投入了他的怀抱，在柔和的音乐声中，她开始飞舞了起来，慢慢地，她回到了从未去过的地方，这是她渴望已久的。音乐停了，在烛光下，她抬起头看着他，于是他吻她，她回吻他的，是如同一江春水般无限温柔的长长的吻。她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被他抚摸着头颈、面颊和头发，似乎鬼魂在她的体内蠢蠢欲动，这是一种洪水冲毁河堤般强烈的感情。她终于挣脱了他，拉着他的手走上楼梯，穿过两个孩子的卧室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打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梦一般的脱衣程序之后，罗伯特像一只优美、坚强、雄性的动物或者说是一只豹子那样，让她在云颠，在大海的风浪上驶向那美妙的远方。风浪过后，平静的水面上，尽是温情的涟漪。这个场景，是弗朗西斯卡费尽心思酝酿出来的，当然，整个过程，她是极为主动的，也收获了向往已久的爱情。
星期三的早晨，罗伯特给她留下那张她平生最美的照片。她当时“倚在一根篱笆桩上，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凉鞋，白色圆领衫，头发在晨风中飘起。”“她的脸上刚刚出现第一道皱纹，她的头发是黑的，身材丰满而有活力，套在牛仔裤里正合适，她的圆领衫绷紧处两个奶头轮廓鲜明。”这是多么美的一张照片，与以前的她可谓判若两人，着装张扬，充满了自信与活力。
罗伯特载着她去得梅因寄出了关于廊桥的照片，在豪华饭店吃午餐，紧紧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感到了无限的幸福，珍惜这眼前的幸福，多么希望能永远这样。
星期四下午他们做爱之后，那场终究到来的谈话开始了，她艰难地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这天晚上，他们躺在一起，互相抚摸着对方，悄悄耳语直到日出很久才睡着。醒来之后，他已收拾好了行囊，眼泪成了离别最无奈的释放方式。她虽渴望激情，但她却做出符合道德的选择，坚守着自己在家庭中的责任。
在接下来的星期二，弗朗西斯卡和理查德去了温特塞特。她坐在车里，离罗伯特只有三十英尺，她泪眼模糊，还是认出车门上的几个字“金凯摄影”。罗伯特开车拐弯时，她放下车窗，看到他的头发随风飘起，一直远去，永远地远去了。此时，可想而知，她是多么地绝望。
在这之后，罗伯特给她寄过一包照片和表达思念的文章之后，再也没来过信，她知道他理解她的感情。她开始订《地理杂志》，在第二年，见到廊桥的照片，他撰写的文章以及他的特写照片。后来，她从《地理杂志》剪下有关他的所有资料，独自偷偷地分享着他的经历和感受。一九七五年之后，他从《地理杂志》上突然消失了，那年他六十二岁。理查德在一九七九年去逝之后，她想给罗伯特打电话，她集中精力思考了一星期，最后从信头上找到电话号码拨了号。然而最终却没人知道他的情况。后来，她从得梅因买回日记本，写下她同他恋爱的详情和对他的思念，一共写了三本才感觉完成了任务。事实上，从此以后，她的心里只剩下罗伯特了。
一九八二年二月二日，弗朗西斯卡民收到西雅图一家律师事务所寄来的邮包，她才知道罗伯特已经去逝，火化之后，骨灰撒在罗斯曼桥。罗伯特生前用过的相机当作遗物全部留给了她，信封里除了一封信，还装着三件东西；一个银项链，上面系着的圆牌上刻着“弗朗西斯卡”；一个银手镯，他曾经戴在手腕上的那个；还有一张纸条，当年钉在罗斯曼桥上的那张，似乎在皮夹里放了很久，已有斑点和折痕。最后，她打开他一九七八年八月十六日写给她的信，这是一封再一次深切地表达对她真切的爱意的长信。以后，弗朗西斯卡在每年的生日，都会提前把寄存的银行的大信封拿回来，仔细地品味和欣赏，然后再端着盛着白兰地的酒杯，慢慢走上楼梯，回忆一九六五年八月那个永生难忘的星期二的夜晚。留给她的信件和纪念品，足够她在余年慢慢回味。
一九八九年，弗朗西斯卡临终前给孩子留下一封长信和遗嘱。在信中，向孩子坦白了自己与罗伯特的恋爱，告诉了孩子她选择留下的原因。在遗嘱中，要求死后遗体火化，骨灰撒在罗斯曼桥。这个决定正如她在信中所说，“我把活的生命给了我的家庭，我把剩下的遗体给罗伯特·金凯。”在孩子眼里，她无疑是一位敢于剖析自己的伟大的母亲，可是谁又能想到，她付出了多大的勇气。当然，对于身在天堂的罗伯特，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任何时代，任何国家，热爱生活的男人和女人追求爱情都是无罪的。因为每个人首先都是一个具有自然属性的，其次才是一个具有社会属性的人，情感是人的自然需求。弗朗西斯卡不但是理查德的妻子，两个孩子的是母亲，更是一个有血有肉，心中有梦的女人，更是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年轻的时候，那不勒斯不可能让她实现自己的梦想，理查德带她来到美国，沉寂的乡村也没有使他实现梦想。在这个保守传统的小镇上，结婚之后的弗朗西斯卡是妻子，是母亲，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家庭中的责任越来越重要，因为传统观念的禁锢，做为妻子和母亲的责任使得她不得不埋藏心中的梦想。于是，她面对家庭责任，让自己的情感臣服了二十年。二十年，理查德没有变，她只是表面上的顺从了理查德。
鲁迅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当然，爆发也是需要时机的。弗朗西斯卡就是一座火山，丈夫不可能改变，孩子也无需更多的照顾，她需要的仅仅是时机。丈夫与孩子的外出给了她时间和空间，罗伯特·金凯这个最后的牛仔的到来为她点燃爱情的烈火提供了可能。罗伯特是一个身体强健、动作敏捷、思想深邃、气质高雅、善解人意的天才的摄影艺术家，不但充满活力，干净卫生，而且颇有几分诗意和洒脱。弗朗西斯卡对他一见倾心，在她的几近疯狂的大胆努力下，罗伯特深深地爱上了她。在短暂的四天里，火山爆发了，弗朗西斯卡爱得深沉而真切，她迎来了自己新的生命。因而我们应该理解，在两人分别之后，弗朗西斯卡为何把那永恒的仅有四天的幸福回味了二十四年，还要将自己的骨灰撒在罗斯曼桥。
这是一关于婚外恋的凄美爱情故事，弗朗西斯卡是一个出轨的女人，但是她和别的出轨女人相比，有两个最大的不同：她的出轨仅仅是为了心中的梦想，激情燃烧的爱情；她在处理出轨这个问题时，她压制了自己内心烈火般的情感，为了家庭责 任，理智地选择了留下。由此可见，弗朗西斯卡是一个真实而高尚的女子。
北岛在《回答》中说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其实，在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道德标准，只是大多数人面对情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们看到的都是虚伪的高尚。
梦在江南2012年3月31日初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