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15平米的房间现在成为章桦外出拍摄之外全部的生活空间。“其实我的生活挺单调的,除了在各地拍摄,我一回北京就扎在这里剪辑片子,几乎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不过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比起从前,充满了意义。”章桦的声音很有力,带着一种兴奋的音色,让人感觉不到她1分钟前还埋头于复杂辛苦的剪辑工作。“娱乐?现在我喜欢上了摄影的生活,也许对我来说拍片就是种娱乐吧!”她笑着自嘲道。
优厚的物质生活,可以没有。《邝丹的秘密》获奖后的1万元稿费,章桦全部投入了拍摄新片中。“我的拍摄对象一般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我跟他们吃住在一起,一个题材的片子只需要花费一两千元。如果说当初在外打工的时候,自己对物质的要求已经很低,那么现在的我对物质的要求更低了,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
浪漫的爱情生活,也可以没有。曾经深受感情伤害的章桦早已从那段不堪的往事中释然。“现在的我生活得很愉快,完全不用去考虑爱情的问题,也许我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了。拍摄纪录片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如果有了家庭,就会有所拖累,难以兼顾。”
你可以说她还不够专业,但你不能否认她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一种献身纪录片事业的热情。她计划拍摄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系列,将镜头继续对准生活在底层的弱势群体,每集30分钟,讲述一个人的一个故事。
1987年起,她踏足发廊业十几年,从洗头妹到自己开发廊,最落魄的时候,连姐妹的工资都发不起。 2000年至2003年,她成为“中国第一部原生态纪实电视剧”《姐妹》的女主角兼摄像,向观众展示了她们最真实、最隐秘的生活。 2004年,一部完全由她导演拍摄制作剪辑的DV作品《邝丹的秘密》获得央视《讲述》纪录片大奖,她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全身心地投入纪录片拍摄事业。 太原,爱情梦的终结 1970年,章桦出生在浙江衢州市举村乡大坑村,那是一个大山环绕的地方。因为家境贫穷,章桦与三个姐妹被迫中断了学业。“16岁那年,我初中刚毕业,就央求父亲找人,将我的年龄虚报了两岁,早早地离了家,进入衢州的一家纺织厂做零工。” 恶劣的工作环境、巨大的工作强度,最终换来的只是微薄的薪水,却丝毫没能阻碍它成为一个山里女孩梦想的开始。不过现实总不尽如人意,纺织厂每况愈下。不到一年,厂子终于不行了,留下一群像章桦一样没有文凭、没有技术、没有经济基础的年轻女孩,茫然地面对着自己的未来。 无奈之下,章桦只得投奔在镇上开理发店的姐姐章微,学起了理发。“若非走上这条路,我不会遇见‘他’。”章桦幽幽地说,“当然我更不会扛起手中的摄像机。当年的压力是今天难以想象的,而我却没有别的选择。”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个体理发店并不多见,女性开设的理发店就更少了。在相对封闭落后的小镇上,女孩理发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连家人也是脸上无光。章桦的想法很简单:自己一无所有,惟有学好一门手艺,以此为跳板,然后等待机会认识一个城里人,将自己带进城。“当时的农村女孩普遍存在这样的想法。” 姐姐章微与衢州当地的一个男子结了婚。章桦的这位姐夫颇有点能耐,镇得住当地的一些牛鬼蛇神,从此地痞流氓与街头小混混不敢再来理发店骚扰了,小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在姐夫的帮助下,章桦与姐姐将理发店开到了昆明。 昆明,这是一个让章桦刻骨铭心的城市。在那里,她曾沐浴过天堂般的幸福与浪漫,也曾饱尝了地狱中的艰涩苦果。 就在章桦20岁那年,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子走入小店,这个人姓杨。起初章桦把他当作一名普通的顾客,根本没有想到不久的将来,此人将逐渐走进她的生活,占据她的全部身心,成为她的男友甚至是孩子的父亲。 小杨时常光顾章桦的理发店,三番两次之后,便成了她的熟客。恰逢章桦的姐姐怀孕,店中的一切就只有章桦一个人打理。小杨有空就到店里来帮助章桦做些杂事,未曾有过恋爱经历的章桦初次感受到来自异性的关爱,一种懵懂的情愫在心里油然而生。“他很帅,又很勤快,像我这样孤身在外的女孩,对这样的男人怎能不动心?” 与小杨闲聊中章桦得知,他出身于一个高干家庭,门第森严。来自农村的章桦毕竟涉世不深,相信了小杨所说的话。她认为小杨家境不错人又好,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我和他相识半年后,就同居了,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始!” “处了那么久,我一心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家。但是每次和他提到结婚的事,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或者干脆将话岔开。而且这么长的时间,我也未曾见过他的家人。于是我就想,先见见二老吧,或许见过家长,他就会同意与我结婚了。” 章桦笑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单纯,“他可能是被逼急了,就对我说,他的父母不同意他与一个农村女孩结婚。如果我贸然地硬闯他家里,他父母是坚决不接受的。我想想自己只是一个开发廊的农村妹,而他家有钱有势,自己确实高攀不上。顿时觉得非常地自卑和失落。” “他见我这样,就安慰我,劝我和他先生个孩子。这样生米煮成熟饭,父母也没办法反对。说不定他们看到白白胖胖的孩子,心里一欢喜,就什么都同意了。”小杨的话只说对了一半,章桦没想到,孩子出世后,他的父母确实很喜欢,但是这种喜欢仅仅局限于孩子。 1993年,章桦的女儿俊俊降临人世。而此刻远在大坑村里的章桦父母对于这一切完全不知情。 |
“眼看着俊俊都已经两岁了,他仍然不提婚事。我坐不住了,心里开始发毛。我担心纸包不住火,未婚先生女的事情要是传到老家,我的父母就会被人指指戳戳,村里那些长舌妇的嘴是不饶人的!” “我至少要为自己的女儿讨个说法。”章桦终于下定决心,坚持要小杨带她们母女俩返乡认亲。小杨拗不过她,只好硬着头皮带着母女俩踏上北上的车子。“一路上我既兴奋又紧张。一边憧憬着未来小家庭的幸福生活,一边又担心他的父母到底会不会认可我。而他却似乎一直不乐意,路上不断地想阻挠我们去太原。”眼看着离自己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章桦怎可能放弃。在她的坚持下,娘俩最后还是抵达了太原。 小杨并没有将章桦母女带回家,而是让她们寄住在他的一个表亲家里,然后就消失了。“我一住就是好几天,未曾见到他一面,我想自己都到了太原,不能白来一趟。”不论身处什么样的困境,章桦身上的那种闯劲都未曾消失过,她努力回忆起小杨身份证上的地址,然后自己挨家挨户地找过去。 章桦的面前不是什么气派的小洋楼,只有一处寒酸破落的平房,以及一脸惊诧的小杨的父母,他们只是普通工人。刹那间,章桦什么都明白了,“我并不介意他家的穷,毕竟我自己也不富有,这样我倒能更坦然地面对他,面对自己的家庭。”从章桦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并没有恨小杨欺骗自己。 “我以为自己从此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可是,他太要面子了。我的举动令他无地自容,大发雷霆。他说什么也不同意与我完婚,但是要把俊俊留下。” 章桦怎么也没想到,小杨的家人把俊俊藏了起来,还将她赶出了门。“我仿佛一下子被人推进了黑夜里,我不断地问自己怎么会这样?我怀着一个家的梦想去太原,可是离开那的时候,丈夫没了、女儿没了,还带着满身‘伤痕’!” 或许看在章桦是俊俊母亲的份上,小杨对她说,两人分开几年,如果到时两人还有感觉的话,就再续前缘。 6年的时间,章桦没有等来自己的家庭,却等来了别人的丈夫与小孩。曾经耳鬓厮磨的恋人如今背叛了诺言,“我不会选你的,你配不上!”小杨冷冷地甩下这句话,与另一个女子结了婚。 1999年底,章桦与姐姐来到深圳。学习了半年的美容技术后,章桦从家乡东挪西凑了6万元,与姐姐合伙盘下了一间小店,取名“柏丽”。2000年10月,“柏丽”开张了。令章桦不曾预料的是,善良的她再次遭骗,原来“柏丽”转让前欠下了上万元的水电杂费,而对方隐瞒了这一点。“不到20平方米的店铺,还没开张,就先帮别人付了债钱。”章桦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柏丽请了三个洗头妹,头两月生意还行,每个月的营业额有一两万。“不过在深圳开店费用比较高,一个月下来,除去姐妹们的工资,所剩无几。” 这样的状况也没能够维持多久,坚持本分营业的“柏丽”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叫李京红的人却每天拎着摄像机在店里晃来晃去地拍摄。这让惨淡经营的“柏丽”更是雪上加霜。 “李老师是我在北京认识的朋友。”1996年那个刻骨铭心的闷热夏天之后,章桦在衢州老家熬过了阴郁的一年。1997年,怀着对女儿的思念,章桦来到北京大兴,那里离太原近,看女儿方便。她帮助浙江老乡打理一家发廊,每月800元,包吃包住。“发廊旁边是一家小咖啡馆,老板也是一个女孩,年纪与我差不多大,我们挺聊得来的,我就时常在她打烊后过去帮忙收拾收拾,聊聊天。一天晚上,李老师去那喝咖啡,通过攀谈,我就认识了他。那时他还在大兴画画,并没有搞摄像。” 不久,章桦与两个姐妹的宿舍被小偷光顾了,此时已去了深圳的李京红在电话中得知了此事,就慷慨地将自己在北京的住房暂时借给章桦住,双方的信任从此建立起来。 店里的姐妹对李京红的到来颇有微词,她们不知道李京红手中的摄像机究竟会拍下些什么。对于朋友的到来,章桦没什么意见,只是李京红手中的那台摄像机让她恼火不已。难得有一两位顾客光临,进门一见摄像机,立刻跑了。“好几次,我甚至撕破了脸,让他快点滚!不过李老师倒是好脾气,不管怎么骂怎么说,他始终赔着笑脸,和大家说笑聊天。”章桦心存感激地说,如果没有李京红当初的坚持,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姐妹》,不会有今天的章桦,更不会有《邝丹的生活》。 李京红死磨硬缠了半年,他的战术开始见效。章桦与姐妹们逐渐习惯了店里有一个拿着摄像机的男人。这时,李京红将自己想拍纪录片的想法向章桦和盘托出。“原来这半年他只是拿着个摄像机在玩,让我们适应它们的存在。等到我们不再刻意回避镜头时,李老师才开始了真正的拍摄。”章桦笑称自己与姐妹们都中了李京红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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