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孝国
这是第三次研读高华先生的这部史学名著了。应该说,每一次读此书都有不同的感受,并且感受一次比一次强烈。从此书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极为渊博的历史、文学知识,极其精辟的见解、看法以及远超一般历史学家的文献解读能力。
此书可以看做是自新中国建国以来写得最好的有关中共历史的著作,它真实的还原了中共历史上极为重要的延安整风运动,真实的还原了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博古等著名人物的形象,揭示了20世纪中国浪漫共产主义革命中残酷的一面,揭示了延安整风运动其实是后来中共所发动的历次运动的范式与模板。
在这部书中,作者所要叙述的是延安整风运动的来龙去脉,所以,对中共自“上山以来”(即武装反抗国民党、创立农村革命根据地)的历次党内斗争、中央革命根据地的肃反均有详细的概述。它为我们描绘了历史上毛与前中共中央的各种矛盾、毛在中央苏区反AB团的运动、毛是怎样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极其坚强的意志力一步一步登上中共最高领袖舞台及又是如何巩固自身的权力等一系列历史事实,起到了拨云见日、还原中共党史本来面貌的作用。
本书的一些词语是运用得非常精辟、恰当的,如把毛称作“以其道易天下者”(梁漱溟语,高华进一步解释:“道”者,改造中国的理想信念也),充分突出了毛的个人理想、意志力及决心在中共打天下中的重要作用;把毛领导的革命叫做“中国现代农民革命”,把王明、博古、张闻天等人称作“国际派”(以前的著作很少这样说,我认为这个概括很精辟),等等。同时,格外突出了毛在改变中共气质、精神风貌中的决定性作用,将毛称作是“紧怀传教之志,兼有办事之才”的“君师合一”的人物,把意识形态领域的“解释权”——给词语下定义的权力提到新的高度;突出了毛在中共打江山时之“功利主义”和“事功主义”做法对中共的积极影响(所谓中共军队避开与日本正面冲突,不和敌人硬拼,绕到敌后去打游击,集中精神发展自身力量,七分发展、两分应付、一分抗日即是此类主义的具体体现)。
此书最大的亮点是,它突破了以往党史著作只单纯以历史事件为叙述主体的史学构架,恢复了自《史记》以来中国传统的以人为核心、以历史事件为连接体的史学构架,重新突出和肯定了人在历史事件中的作用,这在近几十年来的历史学界是非常罕见的。
与以往的党史著作不同,高华对人物研究以及人物之间的复杂关系进行了深入研究,将毛所说的“党外有党,党内有派”中的党内/派/系做了系统的概括,明确点出整风运动整的就是与毛不同派别的中共干部:属于王明、博古国际派的一帮人马基本上被打压得再也起不来,属于周enlai一派的刘伯承、陈毅、叶剑英等,是批臭了再用;还有属于经验主义一派的、桀骜不驯的彭德怀也遭到了整治;至于毛的嫡系及毛所信任的刘、邓、林、罗、李富春等人,则没有受到任何冲击。
由于此书塑造了一个不同于官方叙述的毛泽东,所以使得人们对其爱恨交加:崇毛者对其恨之入骨,称作者高华是败类、反毛理论家、诬陷领袖不得好死、杂碎、牛鬼蛇神等等,反毛者则对此书的出现兴奋异常,把此书看做是诬陷毛、贬低毛的精神食粮,爱不释手。其实,以我的观点来看,此书还是相当客观的,它既不是崇毛者心中反动书籍,也不是反毛者的精神食粮。崇毛者之所以接受不了《红》书中毛的形象,是因为他们害怕面对真实的历史,或者是受官方的影响太深了,所以不能自拔。反毛者把此书看成是反毛的经典著作,以为此书写出了毛的阴暗面,正好为他们的反毛提供历史根据,这也是不对的。高华作为一个历史学家,他写的《红太阳》一书,只是很客观的把历史上毛的形象揭露了出来而已,毛的独裁、专断、老辣,在政治斗争中的无情,对持异见者的大加杀伐等,都是政治斗争及巩固权力的需要,而非毛天生就“坏”。
读罢此书,我有几点感想:
1.张闻天知道毛有独裁的倾向,为什么还会在会理会议、红军东征、洛川会议等一系列事情上支持毛并使得毛的权力不断扩大?因为张与毛是一同于遵义会议后上台的,与毛有着相同的利益,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要是毛失败了,张在中共总负责的位置上也呆不久,所以,支持毛、使毛掌握权力领导红军不断取得胜利就成了张的唯一选择,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下台的命运。
2.康生如此令人厌恶并且是王明的副手,毛为何还要重用他?有一句话说得好,英明的君主,不仅要善于使用忠臣,还要善于使用奸臣,毛就是这样的人。我们认为康生是坏人、奸恶之徒,毛可不这样认为。在毛的眼中,康生是能够执行自己意志、听自己话的好人,是革命的柳下惠(这是毛当着周恩来等人的面说的),同时康生也是家臣(高华先生的观点),是党内既懂得情报、肃反,又完全服从毛的人,他对毛的忠心是毛重用他的最重要的原因。康生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他只是忠实的执行了毛的意志而已(康生妻子曹轶欧语),如果非得说他有什么不好,那也只是他有“迫害妄想症”和“极左倾向”。不过,“奸臣”历来都是要代君王受过的,林彪、江青、康生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