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刘仲甫一个人来到骊山。他似乎有些心事,沿着山间小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的深处。在一处空地上,有一木屋。他想讨口水喝,敲门,没人,稍一推,发现门是虚掩的,好奇中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屋子不大,陈设也很简陋,一桌、一椅、一床而已。四壁清爽,只挂着的一张木棋盘。棋手的本能,驱使他凑了上去。看起来,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棋盘,但木纹的线条生动跌宕,流水般一浪一浪地起伏着,弥漫开来,仿佛一直要漫到棋盘外去。棋盘一下子就显得丰盈充实起来,有了鲜活的生命感。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然而不知道是自己的手,还是棋签署,竟颤了一下,赶紧缩回手来。许多年后,刘仲甫都不记得手触棋盘时那凉凉中又带着些温润的感觉,并且时间越久,记忆越发清晰,再也挥之不去。当时,他只是觉得奇怪,谁住在这里呢?并且,只见棋盘,棋子又在哪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刘仲甫不便久留,赶紧回到山外投宿的那座庙里。晚上,他却再也无法安然入睡。心中的疑团成了一个巨大的诱惑,促使他天蒙蒙亮就爬了起来,急冲冲上路,周围的风景浑然不觉,径直往那座神秘木屋赶去。到了那里,已是日上三午。正准备上前敲门,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女子站在门边,村姑模样打扮,看起来并无任何娇媚之处,但素朴中自有一种清雅脱俗之气。刘仲甫一下子呆了,所来何为,他也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说。那女子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微微一笑,说:公子请进! 刘仲甫进门,第一眼就往那墙上望去,奇怪的是,棋盘不在了。女子见他神情,问:公子可是下棋之人?刘仲甫平时颇有些以棋待诏身份自得的,今日在这女子面前,却不想与官方扯上什么瓜葛,仿佛一说就俗。于是,他只说:小生确实好棋!刘仲甫心里琢磨着这女子的身份。想起唐代诗人崔护的奇遇,“去年今日此园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便不禁有些走神!再想这木屋所处的地方,荒无人烟,这屋里的陈设,无任何生产工具,甚至灶台都没有一个。庄子《逍遥游》写那仙人居藐姑射之山,“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无谷,吸风饮露,乘飞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女子难道是仙女不成?何况还是棋山?想起唐代翰林棋待诏王积薪的奇遇,也是溪边小屋,也是平平常常的村姑,千载难逢的机会更不可错过了。刘仲甫也确实好奇,都把仙女的棋吹得如何如何,积薪得仙人简略地指点了一些攻守、杀夺、救应、防拒之法,就已经无敌于人间了,今日可得好好见识见识!他说:小姐也定是此中高手吧!不知可否请教一盘? 女子沉吟不语,仿佛有什么为难之处,过了好一会,才说:明天你到山顶来吧!接下来,就是关于那盘棋了。那真是一盘说不清的棋。首先,谁黑谁白,谁胜谁负,便有不同说法。其次,骊山女子究竟何许人也,有说是仙子,那盘棋自然就没有了真实性,不过是队伪托仙子所为;有说是隐居在骊山的某女弈高手,如果那样的话,即使输了,能与棋待诏刘仲甫杀得如此难分难解,那中国女子围棋史,也该改写了。再看这局棋的命名。有说是《遇仙图》,附会在中国源远流长的人仙之间的故事;有说是《呕血谱》,当然指的是战况之激烈,令人呕心沥血;还有一旬直白的名称:《刘仲甫遇骊山老媪弈棋局画图》。在中国古代,棋仙多是以老翁、老妇、童子的形象出色。老翁、童子就不说了,而仙女,只有那些思凡的女子,才风情万种,分外妖娆。“崇巘之巅,顾盼之际,化而为石。或倏然飞腾,散为轻云。油然而止,聚为夕雨。”诱惑着世间男子。而下棋的仙女,倒正经多了。棋仙充当的是开解人的智慧的角色,她们在其他方面的魅力,大家反而不苛求了。不过,把楚楚动人的骊山女子说成老媪,毕竟有些煞风景。 刘仲甫
于是,关于骊山女子,关于那盘棋,就可以有许多种写法。如果是骊山女子杀败刘仲甫,事情倒简单了,无非是古代传说的又一版本,仙人的棋艺如何如何?假如刘仲甫是胜者呢?增加了这盘棋的一些真实性的同时,就更容易使人浮想连翩了。其实,所有的故事,都是在人的叙述中建构起来的。不同的人在阅读这一故事时,读出的东西也往往不一样,这正是阐释的魅力。正因为如此,同一个故事,在不断的讲述、阅读中,也就不断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说实话,前面刘仲甫怎么遇到缅山女子,就完全是我自己的一种想象、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