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乡,我总喜欢漫步在神岩山下的田埂上、沟坎间,穿行在寺沟、大峪的灌木丛中,在清新的乡土气息里,去寻找童年的记忆。但我却不愿意走近潴龙河,因为看到她,就使我想起过早逝去的母亲,想起儿时生活的磨难和童年成长的窘困。
潴龙河源于太行山深处,自西向东由井下村北蜿蜒东去,在华北平原汇入海河。她给我的最早印象,是跟随母亲去东贾村的姥姥家。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河上还没有建桥,河里流水潺潺,鱼翔浅底,河畔槐树茂密,鸟语花香。母亲常常领着我和弟弟,沿着深深的东贾道沟,走到河边,踩着河滩上红枝绿叶、开满金色小花的三棱梭草,母亲高挽裤腿背起弟弟,而我则干脆脱光屁股,拽住她的衣角,慢慢地趟水走过河去。松软的沙粒中有五颜六色的河卵石,水中是饶脐嬉戏的石鲢、河虾,令我充满了无尽的好奇与遐想。而现在,河道干涸,岸畔的槐树林早已踪影皆无,只剩下由于过度采砂翻搅得百孔千疮的河床和光秃秃裸露的河岸。而母亲也已经于1988年秋天去世。看到潴龙河,总要勾起我辛酸的记忆。
父亲为人正直厚道、不工心计,一年四季在生产队参加劳动,家务很少费心操持。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心灵手巧,善于当家理财,她安排全家的衣食住行、饲养耕作就如同优选法一样,时时事事都轻重缓急井井有条。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分别在我三岁、六岁时去世,他们长时间患病的痛苦,不仅耗尽了家中微薄的积蓄,还从感情上折磨了父母和当时仍然健在的爷爷。母亲十分痛爱我和弟弟,但没有溺爱的条件,她倾尽全力让我们吃饱穿暖,但不参加劳动却决不迁就。我很早就学会了打火底、编筐子,天天到地里割茅草、刨树橛,稍大以后,就到生产队挣工分,补贴家用。母亲没有文化,却强烈地希望我能成为文化人。所以,只要放学写作业,就可以减免家务劳动。
从我记事起,就是“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年代,没有自留地、没有家庭副业,一只猪、几只鸡就是生产队之外的全部收入,几个咸鸡旦、半斤白豆腐就是全家难得的美餐。一年仅有的几十斤细粮,只能用于偶尔的面片汤和黑白掺杂的花卷,来调剂生活。有一年春节,看着仅有的几个白面饺子留给了祖父,我嘴馋得舔唇咂舌,母亲背过身掉了几滴眼泪。为了抚育我和弟弟、为了营造这个家庭,她“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精打细算、勤俭节约是当时衡量一个家庭妇女素质高低的最主要标准,对母亲的持家之道,街坊四邻都有口皆碑,赞不绝口。
在家里,母亲不仅要到生产队挣工分,还承担了做饭缝衣饲养畜禽等全部家务。她做得一手好针线活,总能把那些旧布合理搭配,缝补熨平,做成匀称得体的衣裳。把补得不能再补的旧布打成袼褙,纳成结实耐穿的鞋底。我七、八岁时,一个飘着雪花的冬日,在邻家的大门洞里,我穿着一件旧花布棉袄,被几个叔叔伯伯们一顿“假小子、真闺妮”的奚落后,便恼羞成怒地跑回家,脱去花袄,宁可挨冻也不再穿女式衣裳。母亲没有说话,眼里却噙满了泪花,这不仅是她劳动的心血,而是她已经拿不出东西再来做一件棉衣了。现在想来,她当时心中的痛楚该是多么的强烈!读初中时,有的同学穿上了西式衬衣,而我还是手工缝制的中式裤褂,母亲知道我的心思,就用以工换工的方式,同有缝纫机户合作,让我穿上了新衬衣。有多少个冬夜,常常在我睡醒一觉后,母亲还在煤油灯下一针针、一线线的苦做。她那矢志不渝、持之以恒的精神,在我还不窨世事的幼小心灵里,留下了终生难以忘怀的印象。是父亲忠厚正直、吃苦耐劳的品德,是母亲思维缜密、坚韧刚毅的性格,奠定了我事业发展的遗传基因。
给我记忆最深的,是那架伴随她走过春夏秋冬、走过半个世纪的旧式纺车。纺车坏了五根棂子,用铁丝和粗线缠着,细细的、长长的铁锭总是又黑又亮。每天晚上,她都要坐到炕角,把煤油灯拨到最小,盘起腿,摇动纺车,“吱吱吱、嗡嗡嗡、嗡嗡嗡”的纺起棉线,从黄昏到黎明、从正月到腊月,一包包、一捆捆白白的棉花变成了均匀的线穗子,变成了厚实的土布,变成了全家的衣裳和被褥;一年年、一月月,满脸皱纹和满头白发,使母亲过早地显出了老态龙钟。当时我常想,长大后挣了钱,一定好好孝敬母亲,让她安享晚年,弥补一生的辛劳付出。而我也在纺车的嗡嗡声中懂得了勤劳节俭、体会了母亲的良苦用心。直到我担任槐阳镇党委书记时,宿舍里的绿色条格床单和白色被里还是家纺的粗布。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由于推行农村经济体制改革,实行了家庭连产承包责任制,农业丰产收入增加,家庭经济状况逐渐好转,人们的生活习惯有了很大改变,虽然打火底、纺棉花等家务活同现代文明已经格格不入,但母亲勤奋劳作、节约俭省的良好习惯始终没有改变。她宽容地接受了社会文明,并没有把她近乎吝啬的生活方式强加给我们。而我也已于1977年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有了固定收入。我和妻子经常回家看望父母,让她在我们满足喜悦的笑脸上感受天伦之乐的幸福。
1988年春天,母亲患了食道癌,待到发现已是中后期。那时,我在毛一乡担任乡长。我选择了最好的医院,请了最好的医生,倾其所有为她治病,总奢望能在不治之症里寻找万分之一的可能。住院期间她很坚强、也很清醒,一再嘱咐我不要多花钱。后来,终于未能如愿,她于同年9月28日去世,享年只有六十八岁。在母亲患病和去世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为母亲辛苦操劳一生、却未能享受已经到来的幸福生活而悲痛万分,曾多次痛苦得难以自持,泪眼滂沱。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长长的潴龙河,总能勾起我对母亲的无尽思念和对往事的深切眷恋。当年牵着母亲衣角淌水过河的幼童,如今已到了知天命之年,梦幻般的童年往事和清清的潴龙河水,都定格在了遥远的记忆中。我曾经写过一首题为《母亲》的短诗:
每一道皱纹
每一缕白发
布满了沧桑印记
注释着操劳年华
每一件衣帽
每一双鞋袜
密密麻麻的针脚
缀满了无数牵挂
多少个五更黄昏
多少缕炊烟袅袅
萦绕在低矮的屋檐
营造了温馨的家......
长长的潴龙河 潴龙河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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