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是有几个月朗气清的夜晚。农历还是丙戌岁末,除夕将近,就越觉得时光之快速流逝,岁月的年轮又画上了一个圆圈,而那过去了的将成为铭刻在心间唯美的忆念。
忽然想起李太白在襄阳勾留时写的一首七言古诗《襄阳歌》。其中的“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历来被人们所传诵。这句诗淋漓尽致地活画出一位藐视功名宝贵,纵情诗酒山水的风流诗人的形象。
我想着,“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可并非人人得而亲近之。唯有心清如水了无俗念的人,才能信手拈来玩于股掌。这月,不再是故乡之月的简单的翻版,而是诗人神仙思想的折射,虽然不能与光焰万丈的太阳相比,但自有一脉清芬,一片干净。这种独善其身的思想只要在谋求擢用的路上受到阻碍或受到同道者的引诱,它就要露出头角。李白诗集里类似的诗还有“轻舟泛月寻溪转,疑是山阴雪后来”,“若教月下乘舟去,何啻风流到剡溪”,“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等。从这些诗的表层来看,你似乎只见到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在月下低吟,在水上浅唱,在空山放歌。其实,包裹在诗人李白胸中的是强烈的功名欲望,他反复称道的管仲、乐毅、鲁仲连、张良等辈都是所谓“致君尧舜上”的历史人物,他每每以他们自比,他还批评那些出世前曾经隐遁的历史名人,他说过“莫学东山卧,参差老谢安”,他在成为许氏上门女婿后,写的《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最能表明诗人的心迹,可以说是一份理想的自供状。
是啊,世人多为名利胶扰,虽有好时光山水书酒花月,都付虚度。能知清风明月之乐者,世间能有几人?
古人曾说有:“静坐之乐、读书之乐、赏花之乐、玩月之乐、观画之乐、听鸟之乐、狂歌之乐、高卧之乐”等八乐,如果能渐渐喜欢这样乐趣,也是会享清福之人而几近于道了。
所以,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全在达人有心领略。苏轼的《前赤壁赋》中,客人怀古伤今,不能释怀,苏子慷慨抒怀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苏轼的这段话,是来自于道家的思想,从而让“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苏轼认为人对自然万物,非但不必因“吾生之须臾”而羡慕其“无穷”,反倒要使“无穷”的自然万物为“吾生”所享用,从中得到乐趣。前人说过的“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恰好切合苏轼眼前的景物,“江上之清风”有声,“山间之明月”有色,江山无尽,天地无私,风月长存,声色俱美,他正可以徘徊其间而自得其乐。欧阳修《沧浪亭》诗有“清风明月本无价”句,苏东坡《点绛唇·闲倚胡床》的“与谁同坐?清风明月我”,这种境界更是天人合一,浪漫至极,充满了人生的寂寥之感。这,都到了“乐”字上来。
“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大自然赋予一切生灵多么平等的待遇!快乐,就等着你带着欣赏的眼光去发现。空阶沥雨,你能品位到雨的清爽而不是阶的寂寞;行云牧鸟,你能体会出云的惬意而不是鸟的无奈;泉水叮咚,你能听的懂泉的欢畅而不是山的离愁;蝴蝶翻飞,你能感觉到花的羞涩而不是蝶的匆忙……枕着海滨的礁石,闭上双眼,听着海浪的或浅吟低唱或朗声呐喊,哪一种不是一首赞美的歌?
如果你把失败看成是成功之母,如果你把坎坷看成是命运的恩赐,如果你把背叛看成是早到的解脱,如果你把贫困看成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如果你也能如庄子般为悲伤“鼓盆而歌”……你还会彷徨、苦闷、愤怒、沮丧、悲伤吗?
相与明月清风际,只在高山流水间。爽借清风明借月,动观流水静观山。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寻欢作乐”?那就是说,快乐需要自己来寻找。如果你已经错过了太阳,那么,你还想错过月亮吗?只要我们用心领略,我们会获得很多别人用钱都买不到的乐趣。其实,精神上享受比物质上的享受更高级更有滋味得多。
春风风人,夏雨雨人。“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大江东流去,长河落日圆……这些,别人很难从你这里剥夺了去,除非剥夺你的生命。大而至于星空皓月地平线海洋雪山朝阳落日沙漠森林,小而至于一虫一花一鸟一露珠一砂石,都是奇妙的开朗的与令人神驰的。人来自大自然并且最终要回到大自然,人可以与大自然建立一种和谐,建立一种审美观照的愉悦,建立一种兴趣,建立一种求真求知的追求,建立一种有所畏惧的自我控制也有所仗恃的安全感。何况,我们每个人都是生活诗篇的一个词,一个句子或者标点。虽然也许你没有是美丽的词,但是你依然是生命诗篇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我想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但是这足以使你放弃前嫌,萌生了为自己的希望而歌唱,为了新的歌声而关怀,“寻欢作乐”,收获身心愉悦和轻松。
且请温一壶月光浊酒,醉一分清雅,醉一分超逸,醉一分恬静,醉一分悠然。月华如水犹净,如梦犹清,如诗犹雅,如影犹玄。 明月清风——无论天涯何处,清风总共同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