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几次快要吃饭的时候都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这次在秋蓝力劝下,和佳阳正副城守的会面,变成了气氛诡异的共进午餐。
主客见面各自安席后,早已准备好的热腾腾的菜肴端上桌。
「城守大人,不要客气,请起筷。」虽然刚刚经历过一场糟糕的噩梦,不过可以苏醒过来已是令人高兴的事,同时,凤鸣也努力履行做一个有风度的鸣王的义务打起精神来招待看起来忐忑不安的佳阳城守,「先不说别的,尝尝这个,是秋蓝的拿手菜。容恬,P你也吃点。」
「谢谢谢……谢……鸣王……」
即使面对秋蓝巧手制作的美味,孔叶心仍然毫无食欲。
当然啦,声名赫赫的鸣王兼萧家少主竟然在他管辖的佳阳城内中毒,虽然自己绝对和下毒者毫无关系,但光是「防守不严、疏忽致祸」八个字,已经够让他吃不消的了。
一知道发生这样可怕的事,孔叶心第一时间就是给博间都城送去报告消息的快信,估计现在都城也炸开锅了。
恐怕此刻,大王给自己的惩令也快到了。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最让他担心的,是万一鸣王抗不住毒性,不小心死在佳阳……那位现在坐在鸣王身边,看起来一脸从容的西雷王会不会对佳阳甚至博间采取报复性的举动?
唉,萧家人也不是好打发的,听说萧圣师虽然武功高强,但是性格古怪,睚眦必报,还很护短。
还有还有,那位天下人都不敢招惹的用毒高手摇曳夫人,人家小情侣没有得罪她,只是因为看不顺眼,她就会下毒要人家的命。
如果那两位知道宝贝儿子在佳阳出事,肯定大祸临头。
都说鸣王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有灾难,果然。
这一次,不会真的被自己不幸言中——屠城?
老!天!啊!
求你保佑佳阳的百姓吧,错都错在我孔叶心无能……
「城守大人。」容恬忽然开口。
低沉至可震动心扉的男音,让孔叶心越来越灾难性的猜想簌然中断,立即把注意力转回当前,紧张地放下手里碗筷,「西西西……西……」
「西雷王有何指教?」他最贴心的副将昭梦庵又一次拯救他于水深火热,同时也放下手中碗筷,摆出正式商谈的姿势,不卑不亢地代他发言。
「听说城守大人那里,有记载文兰的古籍?」
「容恬,先让人家吃点东西再聊嘛。」凤鸣不满地用筷子戳戳身边的男人。
其实吃东西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这样凶巴巴地威胁人家,可怜的城守大人已经被你身上散发的气势吓得脸都青了。
「凤鸣,你多吃一点。他们不饿。」容恬朝凤鸣绽放一个温柔的笑容,射向佳阳两位地方官的眼神,却不那么友善,「副将大人,我们继续聊正事。」
如果对方没有找到有用的数据,是否要好好修理他们一顿呢?
嗯,直接拿博间出气也不错。
这些天来心情压抑,现在更眼看着凤鸣在梦中遭遇不堪言之事,却还要假装毫不知情,容恬真的很想找人来发泄一下。
他还没有失控到拿自己的手下发泄,萧家人是凤鸣的下属,爱屋及乌,对他们只有更仁厚的份。
但是,博间这些关系不大的小角色嘛,哼哼。
「不瞒西雷王,有关文兰的古籍,我们确实找到了一本。」昭梦庵从怀里掏出一卷竹文,珍而重之地展开,「这上面不但记载了文兰的原性,还记载了文兰香气和沉玉混合后出现的毒性……」
看见众人盯着展开的竹文,脸上都带上一点古怪,昭梦庵了然,解释道,「哦,这古籍年代极为久远,上面所用的是我博间一个名叫拓照族的秘族的文字,这种文字也叫拓照文。拓照文失传已久,现在就连博间也鲜少有人可以看懂。因此各位看不懂,并不奇怪。」
容恬扫一眼,「那副将大人如何确定这上面有文兰的记载呢?」
「我只是说鲜少有人看懂,并没说绝对没有懂。碰巧的是,在座就有一人懂得这种文字,那人正是我们的城守大人。」
凤鸣哦了一声,「城守大人原来如此博学,是干考古的啊。」
「过过过过……过……」
没等孔叶心把后面那个「奖」字说出来,容恬已经不耐烦地道,「那就请孔城守把上面的文字翻译出来,让我们仔细看看。来人,取笔墨。」
「西雷王且慢。」昭梦庵却提出异议,看容恬一眼,用恭敬却暗含力道的语调说,「在把古籍上的内容告诉各位之前,我想先告诉各位,我们是如何得到这份古籍的。」
容恬脸上掠过一丝不悦,正要说话,袖子却忽然被凤鸣扯着晃了晃,明白凤鸣大概是对口齿不灵便的孔叶心生出同情,所以处处维护。
唉,这小家伙,对谁都这么好,为什么偏偏这么多人想害他呢?
「副将大人请说。」凤鸣轻咳一声。
「各位之所以可以看见这卷古籍,全亏了城守大人。」昭梦庵把手朝孔叶心一指。
孔叶心年轻的脸蛋顿时有点微红,羞赧地笑笑。
凤鸣不禁觉得有趣,这模样,让他想起了筑玄。
「城守大人是敝国有名的博学之士,阅书万卷,未为官前,曾四处游学,每到一处,必先想尽办法,饱览当地古籍名卷。自从得知鸣王中毒后,城守大人焦灼万分,茶饭不思,独坐苦忆了一日,才想起曾经翻阅过的古籍中,曾有一卷提及文兰和沉玉。就是大家眼前看到的这一卷。」
凤鸣愧疚地说,「城守大人辛苦了。是我不小心中了毒,却让佳阳的主人家吃不下睡不着,真是过意不去。」
孔叶心和昭梦庵一愕,脸上都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
权贵他们见得多了,每个都是遇到事情委过于人,把愤怒和不甘不问青红皂白的发泄在弱小身上。
凤鸣却反其道而行。
竟自己做出检讨来,还表示歉意?
容恬却问,「既然早就回忆起来,为何现在才说?」
「城守大人虽然回忆起自己看过这么一本古籍,但因为卷上用的是拓照文字,内容晦涩难明,而且毒物又非大人所好,当时并未细读,只能记得大概。所以城守大人回忆起来后,立即派我亲自携巨金到古卷所在地,向古卷主人购买此卷。快马来回,已经到了今天。」
这样辛苦奔波,只为了自己的病情,凤鸣大为感动。
容恬在意的却只是结果,点点头说,「这就是两位取得古籍的过程,本王知道了。先说说古籍上写了些什么吧。」
事关凤鸣身上的毒,他肯听那么多废话,已经是看在凤鸣面子上,不料昭梦庵嘴巴张了张,又停下,低头想了片刻,最后才抬起头来,毅然道,「古籍上的内容非同小可,我们要用它和鸣王换一个条件。」
「哦?」容恬发出一声冷笑,心中大怒。
本王不找你们算账,你们就应该偷笑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敢拿本破书来勒索?
扫孔叶心一眼,却发现孔叶心手足无措,比在场任何人都惊慌,似乎事前并不知道昭梦庵会这样做。
容恬正准备给门外侍卫发令,将两人生擒下来严加拷问,偏偏凤鸣又充当了好奇宝宝,「咦」了一声,「副将大人想和我换什么条件?」
昭梦庵也猜到容恬行动在即,赶紧说出要求,「我只想请求鸣王将城守大人收归麾下。」
「什么?!」
「什什什……什么?!」
凤鸣和孔叶心同时惊叫起来。
堂堂一城之守向他国人投诚,这不是叛国罪吗?
「城守大人还在都城的时候,就曾因为反对双税制而得罪博湖和博耀两位殿下。前次为了佳阳百姓的生计,又违抗了两位殿下的严令,允许百姓将佳阳特有的贝绣贩卖给鸣王的属下们。」
孔叶心结结巴巴道,「梦……梦……此此事……」
「城守大人,你就让我说完吧。」昭梦庵看他一眼,继续对凤鸣坦陈,「现在鸣王在佳阳中毒这件事,消息已经传达都城,两位殿下绝对会借此机会给城守大人扣上罪名。这样的大罪,纵使太子殿下怜惜城守大人的才华,也无法回护。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大王惩令下来前,由鸣王成为城守大人的新主。要惩罚城守大人的罪名,本来就来自鸣王,以鸣王和西雷王的声势,大王会不得不给两位一个面子。」
凤鸣眨眨眼睛,懂了大半,不过还是有些胡涂,转过头,低声问容恬,「难道他们那个什么贝绣卖给我们是犯法的吗?」
容恬也是当大王的,对这些国家弊政比凤鸣了解得多,即使起初并不知情,听昭梦庵一说,也已经大概猜出原委,对凤鸣解释道,「这是王族牟取私利的一种手段。将某地特殊的出品全部据为己有,不允许制作这些货物的百姓向别人出售,自己却低价收来,再高价卖出。这样,他们可以赚到最多的钱,而做出这些精美物品的小百姓却贫困无依。」
凤鸣惊讶地问,「难道博间的律法这么霸道吗?」
容恬摇头,「这并不写在律法上,但却应该属于公开的秘密。地方官谁敢和王子殿下对抗呢?这个佳阳,看来应该是博间王两个儿子的聚财库之一。」
视线缓缓扫过,落在孔叶心身上。
看不出来,这人说话结结巴巴,倒有几分为民抗命的胆识。
「事情就是这样,鸣王是否可以……」
「副将大人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城守大人的。」凤鸣一口答应下来。
挺身而出,保护好人,是他西雷鸣王兼萧家少主的义务。
何况这次保护的还是一个稀有的考古文字学家,嗯,不知道丞相知道了会不会表扬。
「可是,那副将大人您怎么办?」
「我?」
「是啊,城守大人投靠了我,不如你也一起来吧。」
昭梦庵含笑摇头,「多谢鸣王美意。但城守大人一去,佳阳必须还有官员维持。按照博间律法,城守弃城,副将代领其罪。如果城守和副将同时弃城,则全城大小官员一同领罪,而且,城中百姓徭役三年内都要加倍。」
凤鸣脸色一变,「那你岂不是要代替城守大人受罚。」
「心甘情愿。」
「不不不……不不!不……」孔叶心急得拼命摆手。
「城守大人,你不要急,着急更说不出话了。」昭梦庵道,「大人你和我不同。昭梦庵只是一名武夫,死不足惜。但大人却是博间的财富,大人心中的学识,对博间古雅的了解,是其他人无法替代的。无论如何,梦庵一定要保护大人。」
一边说,一边向孔叶心伸出手。
孔叶心早急得眼眸带了湿气,见昭梦庵伸手过来,不由也伸手出来相触。
不料昭梦庵却并非这样打算,长臂伸过来,仿佛要绕过搭上他肩膀一般,手腕却猛地一翻,在后脑上灵活地一击,力道恰到好处。
孔叶心立即不省人事,身子软倒在昭梦庵怀里。
昭梦庵怜爱地看他一眼,将他交给容恬的侍卫,「让他睡一会,我来向鸣王和西雷王说明古籍上的内容吧,城守大人收到古籍后,已经和我讲解了一遍,我一一记下来了。」
第八章
被打晕的孔叶心被带下去好生照顾,众人归坐到已被侍女们收拾好的桌子四周。
揭示文兰毒性的重要时刻,终于来临了。
昭梦庵第一句就道,「根据城守大人对古籍的研究,文兰和沉玉混合后所出现的毒,被拓照人称为撒布,也就是——心毒。」
心毒?!
这个名字叫众人心脏一缩,尤其是凤鸣,身为当事人,为此尝够了苦头,更是心有戚戚。
这种毒无损无伤,表面上看来无迹可寻,却令人心灵大受摧残。
心毒这两个字,果然非常贴切。
容恬表情严肃,沉声道,「愿闻其详。」
「心毒这个形象的比喻,是城守大人取的。」昭梦庵提及他的城守大人,脸上掠过一丝既敬又怜的神色,但很快就收敛起来,脸色平静地向众人继续解说,「这种毒不会伤害中毒者的身体,却会让中毒者心灵受尽煎熬,例如鸣王身上的毒,症状只在梦中才显示出来,醒来后则一切无恙。」
容恬皱眉道,「这个我们早就知道,本王更想知道别的,例如我们得到的消息,都说安神石可以解此毒,但除此之外,并未有详细的解毒记载。如果我们夺回安神石,又该如何使用它呢?」
凤鸣暗暗点头。
容恬就是容恬,果然事事想得比他周到,他只想着找回安神石就万事大吉,却没有想到还有一个解毒方法的问题。
也对。
到底找回来,是抱着安神石睡觉呢?还是用来熬汤当补品吃呢?总得有个解毒说明书吧。
怪不得容恬除了派萧家高手截杀余浪外,还不断发布命令,要四方寻找各种记载有文兰毒性的典籍。
「其实,城守之所以急着过来见鸣王,正是为了这件事……」昭梦庵看了容恬一眼,似乎不好措词,思忖片刻才说出来,「安神石可以解文兰沉玉一毒的传言,并不确切。」
「什么?!」
众人全都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吓了一跳,齐叫出来。
容恬脸色更是难看,「你是说,就算找到安神石也毫无作用吗?」
昭梦庵忙道,「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作用。据古籍上的说法,安神石原本就是拓照族用秘传的方法制造出来的东西,只有不知情的外族人,才会以为它是一块天地间自然生成的让人好好睡觉的石头。」
凤鸣小声嘀咕,「不管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只要能让人好好睡觉,就是一块好石头。唉……」
当初见到杜风,不,见到那个冒充杜风的坏蛋余浪的时候,真不该这么大方。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不但骗他的东西,还对他下毒,更可恶的是,竟然还这样伤害烈儿!
当然,这也是自己太天真,那是时候要是听容虎和洛云的话,哪里会有今日?
现在悔断了肠子也……晚了。
容恬最洞察凤鸣心情,大手在他后颈安慰地抚了两抚,朝昭梦庵说,「安神石既然不能解毒,那它到底有什么用呢?」
昭梦庵看看凤鸣,「这一点,鸣王应该最清楚,寻常人如果做噩梦,往往会从噩梦中惊醒。但中了这种心毒后,不管做怎样可怕的噩梦,都是无法自行惊醒的。」
「嗯嗯,就是这样!」凤鸣用力点头。
「安神石最大的作用,就是它虽不可以解毒,却可以令中毒者重新拥有从噩梦中惊醒的本能。」
「哇!」凤鸣眼睛一亮,「赞啊!」
这么说来,安神石的作用很大嘛。
至少他再梦见若言的时候,可以立即被吓醒过来,不用对着他那么久。
「可是,情况一旦恶化,毒性加重后,安神石能很难影响中毒者了。」
「什么?!」凤鸣打个冷颤,「还会恶化?」
难道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总不会到时候噩梦成真吧?
不……要……啊……
「心毒令人恐惧的地方,在于它的诡秘多变。」昭梦庵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专注地听着,「最开始,中毒者会不断做噩梦,在梦中经历他或厌恶、或害怕、或悲伤的种种旧事,而当经历诸梦,心毒会根据中毒者对噩梦的反应,寻找出最能伤害中毒者的梦境。」
「根据反应寻找梦境?」
「是的,中毒者对哪种梦境反应最激烈,最受打击,则心毒就会竭力让中毒者不断进入同一梦境。」
秋蓝等人面面相觑。
这个,真是匪夷所思了。
难道这种毒是活的,还可以看出人的反应不成?
只有凤鸣看过一些科学杂志,虽然没有提及这种神秘的心毒,却可以借鉴其他知识来稍加理解。
例如,病毒。
人体有强大的免疫系统,而病毒就像随时准备进攻堡垒的偷袭军,许多病毒就会寻找保护脆弱的脏器加以攻击。
至于心毒,攻击的则是心灵的缝隙。
哪里最脆弱,就攻击哪里。
知道古籍有关少主身上的毒性,罗登等萧家心腹在饭后也匆匆赶来参与会议。
听到这里,比较务实的罗总管提了一个问题,「那怎样才知道心毒找到那个所谓的,最能伤害中毒者的梦境没有?」
昭梦庵显然从孔叶心那里听过这一点,立即答道,「当中毒者不断重复同一个噩梦,而且梦境竟会如现实中发生的事情一样,每一场梦都会发展相连时,那就代表心毒选中了它喜欢的梦境了。」
「竟会如此?」
众人的眼光,不禁同时投向凤鸣——不知道鸣王(少主)被心毒找到那个最害怕的梦没有?
凤鸣的脸刷一下苍白。
发展相连的梦?
那不就是连续剧一样的梦吗?不就是昨晚和刚才那一场……
烈儿随侍在凤鸣身边,一直很乖巧安静,偷窥到凤鸣脸色异常难看,心中猛地一颤,终于难以按捺心中的担忧,低声问,「鸣王的梦境是否已经……已经相连了?」
容恬的大手伸过来,紧紧包裹住凤鸣冰凉的指尖。
凤鸣抬起头,和他眼光对上,感受到他强大温柔的力量,做了一个深呼吸,点点头,小声说,「是的。我现在的梦境,都是相同的,遇见同一个人,而且头尾情节都可以串联起来。」
至于梦见的是谁……
凤鸣垂下眼,没有说出来。
「请问鸣王,」昭梦庵开心地问:「这样的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作的?」
「昨晚。」
昭梦庵送了一口气,「很好,可见我们总算来得及时。」
萧嫁人脸色诡异。
我们少主最可怕的梦境都被找到了,你算什么几时啊?
「我之所以说来得及时,是因为庆幸鸣王在恶梦中必须注意的事情」
「啊?」
凤鸣的眼睛都圆了。
什么新一轮的伤害啊?
又不是打网络游戏,还可以升级不成?居然还有什么恶梦中必须注意事项?
就算是古代的神秘毒药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恶梦中药注意什么?请昭大人详说。」容恬咳一声。
他这个高傲的西雷王,居然如此礼貌地称昭梦庵为昭大人,可见他已经感到不妙,因而对昭梦庵的话极为重视了。
昭梦庵被他以礼相待,但否认也知无不言,「用城守大人的话来说,心毒就像一个有心计的恶梦。」
在座者俱都微微一震。
这种形容,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寻找中毒者最难以承受的梦境,让中毒者被迫面对最不想面对的人,那只是心毒的初步试探。一旦找到它最能利用的梦境,它会开始对中毒者施加种种压力,威逼利诱中毒者接受它开出的条件。拓照人称其为满库匕潭,意思是,和恶梦达成的契约。」
屋里陡然一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不可思议。
见鬼!世上竟然会威逼利诱,还会提条件的毒?
「幸亏鸣王只是从昨晚开始,心毒尚未有更多时间对鸣王用出它的手段。否则假以时日,中毒者不断进入同一个梦境,不知情的人会因为受不住梦中的压力而妥协,让心毒得以趁虚而入,情况将不堪设想。」昭梦庵瞅凤鸣一眼,安慰地说:「鸣王不用担心,对抗心毒最重要的,是拒绝它提出的任何条件。它若不能得逞,会在梦中做出许多伤害,使你害怕的事,但那都只是幻象,总之,不管在梦中见到何情何景,都要记住,那正是它企图进一步加害于你的表现。只要鸣王牢牢记住这一点,情况就不会继续恶化。」
凤鸣原来的脸色,已经从苍白变成道地道地的铁青。
容恬感到握着的纤细五指一阵阵微颤,蓦地升起一股不祥,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挨近了凤鸣的身子,柔声问:「凤鸣,他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吗?」
大家察觉到凤鸣的不对劲,担忧的眼神纷纷落在他脸上。
容恬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凤鸣才从沉默中回过神来,僵硬地转着脖子,看向昭梦庵,「副将大人,那个……那个条件,一般会是什么样的条件?」
昭梦庵答允了什么条件,并不重要,因为心毒只是要寻找一个加深毒性的契机。中毒者在妥协的一瞬间,严密守护的心灵会露出一处缝隙,心毒则可以趁机侵入心神深处。」
他环视一周,大多数人都听得脸色怪怪的,叹一口气道:「城守大人实在太博学了,这种诡异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听人提及,各位听了觉得不敢相信,也是正常的,不过鸣王既然这样问,难道……」
他打量凤鸣双眼,声音低沉下来,「难道鸣王在梦中,已经答应了什么?」
凤鸣勉强露出一个苦笑。
乳尖上那刺骨的严寒,忽然飓风般重现,又疼又冰,让他身子忍不住一阵阵颤!
容恬虽然并不了解心毒的本质,却凭借过人的智慧,仿佛早有预感一般,多番叮嘱你要坚强,面对恶梦不要妥协,以免陷入更不可自拔的梦境。
你却一点毅力都没有……
居然还让若言,不,是让那个该死的心毒,在你乳头上挂上那个鬼东西!
「少主……」
凤鸣打个手势,制止打个手势,制止属下们关切的慰问,表示现在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容恬靠过来,抬起一双手臂,凤鸣就像一双冬天里快冻僵了的猫终于找到热源一样,顾不得在属下们面前丢脸,下意识地钻到容恬怀里,把脸贴在熟悉强壮的胸膛上。
闭上双眼。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涌出。
与其说担心毒性加深,还不如说让他难受的是自己的幼稚和愚蠢。
他真是——一个不值得西雷王去爱的软弱的大笨蛋!
该怎么和容恬解释呢?
看昭梦庵开始那一副放心的模样,应该以为中毒的自己在面对心毒的威逼利诱时,至少可以坚持个几天吧?
所以才会说来得及时。
没想到,这个所谓的西雷鸣王,所谓的萧家少主,却是一个连两天也没坚持过去的懦夫。
这一刻,凤鸣恨极自己的怯懦和无能!
周围坟墓般的安静。
看着凤鸣开口,都已经明白,那个罪该万死的心毒,已经诱惑凤鸣答允了某个条件。
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人会开口问凤鸣他到底答应了什么。
那只能令凤鸣伤上加伤,而且昭梦庵已经说了,是什么条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毒性会进一步加重。
罗登凝重滴说:「少主千万不要丧失斗志,只要有一丝希望,萧家人是绝不会放弃的。」
唉,萧家人真是噩运当头。
洛云失踪,生死不知,现在少主又这个样子。
叫他这张老脸怎么去见老主任?
不对,老主人现在好像也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这位萧家资历极高的老总管真想现在就跪在萧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前大哭一场。
「副将大人……」罗登把自己从他可怜的少主身上收回来,转向昭梦庵,沉重地问:「如果毒性加剧,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吗?」
「这……」昭梦庵沉吟不语。
古籍上记载的数据也是有限的,孔业心告诉他的,他已经全部说完。
他的想法,和孔业心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既然古籍上没有写明解毒的方法,那么当务之急,就是防止鸣王毒性进一步恶化。
没想到,心毒这么快就把鸣王给骗到了。
他默默抬眼。
此刻缩在西雷王怀里的那个纤细脆弱的身影,实在令人难以和那个叱咤风云,炮制出许多传奇话题,新近还差点把同国毁之一旦的西雷鸣王联系起来。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昭梦庵一字一句,仔细斟酌着说:「拓照族流传至今的典籍已经非常罕见,心毒更是他们族中至高无上的用毒秘技,我们可以知道这么多,已属不易了。」
同情地看了凤鸣一眼。
容恬显然因为凤鸣的状态而出现情绪波动,浑身散出一股低沉阴冷之气,开口道:「来人,立即把城守大人请过来。「
既然昭梦庵已经不能提供更多的数据,现在可以做的,现在可以做的,当然是进一步盘问更了解拓照文化的孔业心。
烈儿立即答应一声,快步出去领人。
「凤鸣,你累了吗?不然,我先送你到房里去?」容恬用指腹摩挲凤鸣光滑的下巴。
凤鸣在他怀里摇了摇脑袋,慢慢地坐直身体,沙哑着声音说:「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容恬不放心地问:「你还好吗?」
凤鸣点点头,又呆了一会,像要把所有杂念晃出去似的用力摇摇头,咬牙道:「你放心,我好歹也是萧家少主,没那么脆弱。」
小佳人本来担心他丧失门志,听到这一句,顿时大感振奋。
曲迈第一个喝彩,「好!少主就是少主!」
凤鸣挺了挺腰杆,脸上流露出一丝不甘倔强。
可恶!
在梦中向什么破烂毒投降,已经够丢脸了。
到了此刻,埋怨和后悔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还不努力振作的话,他岂不是就会被若言,哦不!是被那个恶魔一样的心毒吃定了?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罗登说得对,未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这正是萧家人的精神。
「鸣王,请润润嗓子。」秋蓝最细心的,听见凤鸣声音沙哑,感觉端了一杯热茶来,等凤鸣接了,又悄悄从袖子里掏出一条丝帕,小心翼翼帮凤鸣把脸上湿湿的泪痕拭去。
不一会儿,烈儿就回来复命了。
「大王,孔城守来了。」
孔业心似乎刚刚才苏醒,脑子还晕晕乎乎的,被烈儿扶着跨进门,视线首先落在昭梦庵身上,眸中写满了委屈的控诉,张口道:「你……你你……」
昭梦庵苦笑着摊开手,「城守大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鸣王一件答应接受和保护城守大人。从今日起,佳阳城归我昭梦庵负责,与大人再无关系。实话实说吧,这件事我早就谋划好了,今天和城守大人一道出卖前,我已经毁掉了大人的城守官印和大人当初被任命的诏令,公文我也全部烧了。唉,我大概也不该再教你城守大人了。」
孔业心显然对自己「被出卖」的事实无法接受,愣了一愣,非常受伤地看着昭梦庵,还是张口说同一个字,「你你你……」
昭梦庵苦涩地说:「我不能再追随大人了。算了吧,时间不多,闲话休谈。请大人过来,是因为西雷王而对于拓照族有一些疑问,希望可以从大人那里得到一些答案。」
这番言辞说得非常恳切。
从他内心而言,也很希望孔业心可以回答容恬的问题。
因为只有这样,容恬这个看重实际的打我才会对孔业心予以真正的重视和保护。昭梦庵非常明白,这个说话结结巴巴,才华横溢却一直郁郁不得志的男人,实在是全博间最值得保护的一件珍宝。
昭梦庵还在不断的「你你你……」,昭梦庵却似乎已经不想再对他说什么了,转而看向容恬,「城守大人说话不方便,请取笔墨,让大人以书作答。」
凤鸣问:「副将大人不能代为转达吗?」
昭梦庵怅然道:「他日后跟在鸣王还是要习惯他用笔墨代替说话的。这里已经没我的事,先告辞了。」
叹息一声,朝容恬和凤鸣拱拱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临走前竟硬着心肠,没有再看孔业心一眼。
孔业心见他跨出门去,急着嘴里只「你你你」个不停,正要追上去,罗登年老但是绝对灵活的身躯出现在他前面,一脸诚恳地道:「城守大人放心吧,副将大人不会离开佳阳城的,你可以晚点再过去找他。现在,先拜托城守大人和我们解释一下拓照的心毒这种东西。」
「正是!我们少主的身家性命就指望你了。」
曲迈看见孔业心一脸不解,赶紧把他昏迷时,昭梦庵和众人的对话简短复述了一遍,最后着急地问:「按那个副将说的,我们少主现在已经和拓照族那个什么满库什么潭的,反正就是已经中了奸计。现在该怎么办?」
孔业心听到这里,也是脸色微白,明白事情严重性了。
只好暂时放下昭梦庵的是。
罗登说得对,至少昭梦庵暂时不会离开佳阳。
「城守大人?」
秋蓝已经准备好笔墨,就放在桌上,孔业心思忖了一会,拿起毛笔,蘸了墨,刷刷写了几行,「古籍年代太久,不少地方破损,其中有半根残竹,上面有一个拓照族很少使用的子岩,阿布拿,也就是引魂。」
「引魂?」
又一个听起来让人心里毛毛的古怪字眼……
「拓照有称阳魂阴魄的习惯,魂,一般只指活人的心神。」孔业心运笔如风,「而阿布这个词,在拓照族文字中,除了有带领和引导的意思,有时候也代表了相聚。」
「活人的心神,带领,引导……相聚?嗯,相聚……」凤鸣困惑地喃喃这几个词,忽然一惊,「难道是说我和若……」
说到一半时,眼角扫到容恬的脸,猛地把剩下的那个「言」字硬吞下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承受着众人询问的视线,期期艾艾地结上下半句,「我和那个…..那个…..恶梦里的坏蛋,要相聚?不过,不是早就在噩梦里碰面了吗?」
他还一家队伍做出了很多令人不齿的行为,还无耻地利用罗云要写我,所以我才会答应……
「不一样。」孔业心用笔写上三个字。
「怎么不一样?」
「心毒是拓照族最古老而神秘的秘密,据说只有一族之长才有资格知道,古籍上并没有详细解说。」孔业心顿了顿,又继续写道:「在古代,拓照族曾经拥有很大的势力,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强大诡秘的老族,却在大概一百年前忽然消失,就像被愤怒的神灵伸手从博间大地上抹去一样,只留下少许残缺流散的典籍。但也许是由于博间人对拓照族还残留着过去的恐惧,在偏僻的民间,现在依然流传着不少关于拓照族的故事。我曾听过两个关于拓照族的传言,可能和鸣王的问题有关,鸣王想听一听吗?」孔业心停下笔,抬起头来看看凤鸣。
凤鸣点点头,「嗯,城守大人,请你尽管说,哦不,是尽管写。」
孔业心又刷刷地写起来。
「其中一个传言,是说拓照族的组长是一个不死的邪魔,虽然他的身体像常人一样,会受伤和衰老,但他却会一种可拍的秘术,可以让自己在死亡前,重新拥有一副健壮的身体,所以,他的阳魂永远不会死去,也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另一个,则说拓照族中拥有高深法术的人,可以偷偷进入别人的梦境,在梦中慢慢寝食那人的心神,直到那人变成无任何意识的躯壳,而他则可以趁机占有已经无主躯壳。」
「再推断一下,大概可以这样来想——拓照族的组长掌握着可拍的心毒,每当身体变成他最畏惧的人;然后,组长会用毒药寻觅他心神的漏洞。」
「被害人中毒后不断作恶梦,自然会梦见自己最恐惧的族长,当他经历了满库匕潭后,就会被毒性进一步侵入,族长强大的阳魂,将藉此进入中毒者的梦中。」
「这个时候,中毒者见到的不再是毒性造成的幻象,而应该是真正的组正本人的生魂,也就是所谓的引魂。」
坦白地说,孔业心写字的速度,实在比他说话的速度好太多了。
其中超凡的想象力和推论,更让众人目瞪口呆。
不到一会,一张书写的薄帛被他写得密密麻麻,秋兰赶紧帮他换上一张新的。
孔业心感谢地朝秋蓝笑笑,把毛笔伸到砚里蘸了蘸墨,写下他的结论,「结合鸣王身上所中的心毒和这两个古老的故事,再参照我平生所看过的众多典籍,我觉得,鸣王所快要经历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移魂之术。」
移魂!‘凤鸣猛地一愣,下意识回过头,和容恬对看一眼。
怎么这么巧?
他和这莫名其妙的破烂移魂术……还真是有缘啊。
萧嫁人并不知道他们可爱的少主是移魂到这个世界的,只觉得凤鸣和容恬等人神色古怪,还以为这只是一味听见移魂之术这个陌生字眼。
罗登好心地解释,「少主,移魂是一种歹毒的法术……」
「呃,罗总管,这个我知道。」
而且很熟。
「说什么文兰,什么心毒,搞来搞去,原来是这种歹毒没人性的巫毒!」曲迈骂了一句,恨不得把余浪抓过来戳几十个透明窟窿,问孔业心:「城守大人,看起来你对移魂也挺有研究的,就不要再和我们说前因后果了,直接说,现在我们少主该怎么办?如果真的有别人的阳魂进来,少主该如何应对?总不会真的让别人占了他的躯壳吧?」
如果那样,后果就严重了。
重要的是,他们这群属下以后怎么知道现在见到的是不是他们真正的少主呢?
孔叶心刷刷了写了一行,「事到如今,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尝试。」
烈儿忙问:「什么办法?」
只要可以就鸣王,要他粉身碎骨都没问题。
孔业心却不太有把握,「这个办法,只是我猜想的,并不能保证有用。」
「不要啰嗦啦,摆脱你快写吧!」
孔业心却沉默片刻,看一眼正为了纾解心中的紧张捧着热茶不断轻叹啜的凤鸣,最后,毅然决然地,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和进入你梦境的阳魂好好相处。」
噗!
凤鸣一口茶,直接喷到了桌对面罗登的老脸上。
第九章
「那么说,摇曳那个恶婆娘和她的男人是到宴亭去啦?」
佳阳城最大的客栈,早在多日前就已经被出手大方的豪客整间包下,此时,一楼大厅完全变了模样。
四处的门窗,加挂了颜色亮丽,会随风飘动的丝帘。
原本挂满大厅的二十七、八张木桌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腾出来的地面铺了几张前后连续绣着五彩海鱼的厚毯,摆满了软绵舒适的缎枕。
放置于一旁的矮几,则用于盛放从各处运来,诱人垂涎的珍奇佳果,和盛满醇香美酒的银壶,随时供人享用。
「是的,王子,萧纵最后一次露面,地点恰好是在来仪,那是通往宴亭的快道。而且,树下进过不少周折,终于得到确切的消息,摇曳本身就是出生宴亭的贵族。这次摇曳和萧纵同时失踪,最大的可能就是到宴亭去了。」
「逃得还真远啊,」贺狄将烈酒一饮而尽,重重把银杯放在矮几上,细长的眼眸狠劲骤闪,果断地下决定说:「叫所有人准备一下,我们到宴亭去。」
「但是王子,我们目前,还并不知道摇曳到底在宴亭何处藏身。」空流思索了一下。
试探着建议,「我们为什么不像王子先前所决定的,继续守在鸣王附件,等待她和鸣王联系呢?这样总好过贸然去宴亭碰运气。」
「不,我们绝不能继续等待。」何地摇头否定,「你想一想,鸣王中毒已经有好些天,以萧嫁人遍布天下的情报网,却至今无法和摇曳取得联系,这不是意见非常奇怪的事吗?难道她不在乎自己唯一的儿子的死活?」
在惊隼岛上得到摇曳不知所踪的消息时,还可以认为是她又丢下一切四处漂泊去了,只要跟在鸣王身边,过一段时间她自然会现身和儿子联系。
到时候,何地自然可以趁机问她要子岩的解药。
但是,照现在的情况看,内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不管多狠毒的女人,对自己的子女总是疼爱的。
如果摇曳真的像他们原本想的那样,只是找个地方和萧纵过甜蜜小日子,她又怎么可能鸣王中毒的消息传开后,依然无动于衷?
身为鸣王的亲身母亲,她理应在第一时间赶到佳阳,为鸣王解毒,不是吗?
「王子的意思是……」空流也已猜到贺狄话里的含义,脸色微微一变,「摇曳也许并不是不在乎鸣王的死活,而是物理或无暇去理会鸣王的死活?这不可能吧?她此刻应该正和萧纵在一起,以萧圣师和摇曳的本事,难道竟也会遇到意外?」
贺狄冷冷道:「就算在海上活了一百年的最精明的老水手,也不敢保证自己绝不会被巨浪吞噬。一天行船,一天就有死在海上的危险。萧纵和摇曳遇上令他们无法脱身的意外,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摇曳真的遇上意外……」
「在交出子岩的解药前,那个女人绝不许出任何意外!」贺狄扫空流一眼,低沉地说:「现在,你明白本王子为什么要立即出发了吧?」
空流凛然道:「是!属下立即去通知所有人准备上路。可是……」
顿了顿,又把头往前凑过来一点,似有难言之隐地说:「……王子,二首领那边……出发前往宴亭的事,他要是不肯配合,属下恐怕……」
提起子岩,贺狄脸色也不禁微微一变。
他和子岩之间的激烈矛盾,是在鸣王中毒的那个晚上发生的。
一知道子岩焦切万分地打算去看中毒的鸣王身边听候差遣,贺狄当机立断地强行把子岩关在了客栈的三楼。
这当然遭到子岩激烈的抗拒。
「贺狄!你这个混蛋!你竟敢用镣铐锁我?放开我!」
「放了你的话,你就会去见鸣王,是吗?」
「当然!鸣王出了这样的意外,我就在佳阳城中,理应侍奉左右,随时听命。」
「本王子绝对不允许」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自己想。」面对子岩的愤怒,贺狄这一次的态度,出奇强硬。」
其实,他是不得不用暴力的手段阻止子岩接近鸣王——只因为太担心!
上次偶尔延误了给子岩解药,痛得子岩在自己怀里打滚,那种要命的心疼,让贺狄瞻颤心疼,记忆犹深。
而根据所得的消息,鸣王是先吃了一种沉玉,再开了一种叫文兰的想起,两种无毒无混在一起成了奇毒,才中了这祸心深远的一招。
我的海神啊!
毒居然还有混着下来的!
贺狄一变感叹天下用毒的诡异之法如此之多,一变又不禁暗暗担心。
既然两种无毒的东西混一混都可以搞出点怪毒来,那么两种奇毒撞到一块,会不会又混出点更可怕的东西来吧?
原本身上已经中了摇曳夫人奇毒的子岩,要是去见那个倒霉透顶,到处惹祸的鸣王,会不会……被鸣王身上的带的那种怪毒,诱发了子岩身上原有的毒性呢?
这种莫名其妙钻出来的想法,让贺狄不寒而栗。
下定决心。
为了子岩的安全,绝对不能让他去见鸣王!
就算用上镣铐,把他绑起来丢放假里,就算让他恨死自己,也在所不惜。
虽然贺狄知道自己一向不怎么讲理,但这一次冲突,他认为自己绝对是站在有道理的一方。
当然啊,子岩明明已经是他的人了,从头到尾是属于他贺狄的,凭什么一知道鸣王中毒,立即就提出要去鸣王身边效力这种荒谬的要求?
自己最珍惜看重的男人,却总是想把自己丢在一边,对西雷王还有什么鸣王表露出关切,真的让贺狄非常、非常、非常不满意。
「殿下,那二首领那边……」
「本文会亲自处理。」
唉,这个倔强的男人,为什么总是不肯乖乖听话呢、?
打发了空流去做出发前准备,贺狄离开舒服的厚毯,直上客栈三楼,手持兵器守卫在楼梯和木廊各处的属下,纷纷让路。
贺狄在最豪华的客房门外停下脚步,低声问门口的景平,「里面什么情况?」
景平小心翼翼地回答:「两个时辰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睡了。」
贺狄思忖片刻,下命令说:「把门打开。本王子进去后,你们都走远一点,不许待在门口。」
「是。」
景平从怀里掏出钥匙,把门上沉甸甸的铜锁打开,推开房门,等贺狄跨进房后,赶紧把房门掩上,领着兄弟们迅速下楼。
嘿,大首领要亲自对付被惹毛的二首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还年轻,不像死得太惨,当然得有多远逃得多远!
「我的专使大人。」
看见被镣铐锁住手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修长身影,贺狄难以自持地在唇角露出一丝邪魅笑意。
走到床前,停步。
「还在生本王子的其吗?」
目光,落在那张有着极健康肤色,刚正年轻的脸上。
挺直的鼻梁,倔强紧抿的薄唇,闭上的双眼,无一不表示这张脸的主人正处于极大的愤怒中。
而他愤怒的对象,正是这位无法无天,霸道专制的王子。
「专使大人,我心爱的子岩小宝贝,不要再生气了,」贺狄叹气,「其实,本王子又何尝舍得用镣铐绑住你呢?虽说你戴上镣铐,实在很诱人……」
感觉男人的手不老实地摸到身上,子岩募然睁开眼,「别碰我!」
「小心肝,你终于肯和王子说话了?」
自从鸣王中毒后,就被何地强行限制了自由的子岩,一见到这嬉皮笑脸的痞子王子就一肚子怒火,脸比锅底还黑,冷然问:「你这么想我和你说话?」
「当然,我最喜欢和子岩乖宝贝说情话了。」
「拿好,你就松开我手脚上的镣铐。」子岩磨牙,「我一定用我的剑,和你这混蛋,好好地,说、说、情、话!」
充满挑战的有神双眸,让贺狄心跳募然加速。
「子岩宝贝,你永远知道怎么让本王子兴奋难抑。」一边别有用心地邪笑,一边慢慢解开紧扣到脖子处的领口,故意做出考虑的表情,「嗯,要不要在出发前,先把你做到晕过去,再把你丢上马车呢?」
「贺狄!」子岩沉下声,「你敢这样羞辱我,以后别怪我绝情!」
凌厉而冰冷的眼神,严肃的表情,终于让贺狄产生了一点地忌惮.
已经探入领口的大手没有继续进一步放肆,改而轻轻抚摸衣料下手感迷人的锁骨。
「子岩宝贝,你还不明白吗?」贺狄用他所能说出的最温柔的声音,低低解释,「我把你锁起来,不许你去见鸣王,并不是为了羞辱你。你已经中了怪毒,还要去见另一个中了怪毒的人,如果你出了意外,毒性提前发作,那让我怎么办呢?」
子岩一怔。
这几天,虽然贺狄态度强硬蛮横,不肯多做解释,但他多多少少也猜到自己被贺狄强行关起来的原因。
让子岩没想到的是,贺狄此刻,居然会这样温柔,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语调, 亲口坦承自己看似滑稽的担忧。
鼻子,有点微微的发热。
大概是天生的个性吧,耿直的子岩,面对强权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抗争到底,唯独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柔,总会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你……别乱想了,有人告诉你鸣王身上的毒,会诱发我身上的毒性吗?这都是你自己空担心而已。」
「没有。」
「那……」
「可是也没有人告诉我,绝对不会诱发。」
「……」子岩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服这个偏执的家伙。
堂堂海盗王子,在还杀昂加过多上风浪都不怕,居然唯独他身上的度,惊惧得疑神疑鬼。
「所以,本文子绝不冒险」
「……」
「永远不要忘记,你是本王子对海神发誓要一辈子保护的男人。」
「……」
「子岩,我心理想的,已经全部实话告诉你了。现在,我只想认真地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可以同样认真地回答我。」
「我已经得到消息,摇曳夫人应该到宴亭去了,等一下我们就要出发到宴亭去找她。」
「嗯,然后呢?」
「你应该……不介意我们在坐上颠簸的马车前,先亲密一下吧?嗯?子岩宝贝,专使大人,你被锁链绑着的样子真是太迷人了,啧啧,本王子实在忍不住了……」
片刻后,满客栈正准备出发的海盗们都听见了二首领生机勃勃的怒吼——「贺狄!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