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执行“7713”打捞任务的海军J301舰船和战友王纪国)
三十三年前的战友们,又快到“八一”了建军节了,作为一名J301舰船航海兵,我和大家见证经历了那段海军史上的“奇迹”,即:连续六个多月的海上打捞任务。
我的航海日记还保留着那段尘封的记忆,闲暇时翻翻,也是蛮有意思的,咱们有幸作为海军东海舰队远洋救生大队J301船的战友,参加了世人瞩目的“阿波丸”沉船打捞任务。这项代号为“7713”工程的任务,是海军奉命执行周恩来总理生前:一定要自己打捞“阿波丸”沉船批示的一项特殊任务,这可是不能忘的事。
(J301舰船海图室)
一九七七年一月三日华国锋在任党和国家领袖时批准了“7713”工程(这是历史),即打捞:“阿波丸”号沉船任务。四月初,当J301船接收到这一任务后,立即奉命离开象山港石沿码头,进驻上海扬子江码头紧急检修调试各种设备仪器。当时全船上下一百几十号官兵议论纷纷,新兵围着老兵打听,老兵缠着政委船长要“机密”,其实,我船上的航海长对有关各种“阿波丸”的详细资料和“机密”知道的最多最清楚,没过几天我从航海长那里看到了写有“阿波丸”沉船的一本权威资料。
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尾声,1945年初,中国的抗日战争接近胜利前,日本对东南亚各国的侵略战争失败已成定局,便精心、阴谋策划把万吨级“阿波丸”号客货船改装成运送救济物资船舶的特征。违反国际红十字会约定,将从东南亚各国掠夺来的3000吨橡胶、2000吨锡锭、40吨黄金、12吨白银、40箱工艺品、15万克拉钻石等大量财宝,携同2008名日本军人及家眷运送回国,途经我台湾海峡时被美军在这一海区执勤航行的“皇后鱼”号潜艇发射的四枚鱼雷击中后,仅三分钟就沉入海底。
(原始资料)
据我当年所见史料记载“阿波丸”被击沉后,美军“皇后鱼”号潜艇搜索海面时发现只有少数几人漂浮在海面上,船上人员除1名叫下田勘太郎的厨师被“皇后鱼”救起外,其他落水者为效忠大日本天皇以武士道精神拒绝救援,2007人全部葬身海底。为此事件,“皇后鱼”号艇长曾受到美国军事法庭的调查和审判。
(阿波丸沉船位置)
“阿波丸”的沉没,不仅是一次特大的海难事件,也是至今世界上一个重大未解之谜。因此,引起世界上各方人士多年以来追踪、调查、取证、推测。同期失踪的“北京人”头盖骨也经许多专家调查、查阅线索分析推测:极有可能秘密藏于“阿波丸”号并一同沉没于海底,所以,打捞“阿波丸”上价值50亿美元的财宝和寻找“北京人”头盖骨就成为了全世界关注的焦点。
(日本相关报道)
还记得吧,在执行“7713”工程打捞任务之前,东海救生大队打捞“阿波丸”作业组长张大伍(张大伍同志为东海舰队救生大队长,病逝于一九八二年五月十六日,后被中央军委授予“献身海军事业的模范干部”)和我J301船政委崔家凡、船长王恒刚做“战前”动员。在一个多月时间里,全船148人根据各部门专业分工,从潜水用具装备、轮机动力、燃油发电、帆缆钢绳、绞盘锚链、枪炮弹药、信号雷达、声纳报务等方面均做了充分严格的检查和演练。我们航海班在陈烈忠老班长的代领导下对电航舵机、航行仪表、海图航线、潮汐海流、海区气象等至各种仪器设备逐一测试检验,力求达到万无一失。
1977年5月10日早6点J301船随着一声汽笛长鸣,船左舷解开最后一根缆绳,逆水离开浙江象山港石沿码头,下午4点多钟在温州一代的黑牛湾锚地抛锚待命。11日下午我J301船驶入福建优良港湾三都澳码头停船给养。12日早,我船离开三都澳准备晚上通过马祖东引岛,国民党守军“陆军反共救国军”有3万多人,而东引岛距福建海岸约60公里,海岸炮是打不过去的,编队军舰经过东引岛时是一级战备,各就各位,各种火炮已经子弹已经推上膛。此时,我和一名老兵是在船尾人力舵机房把守岗位,这是为防备战时电控系统失灵的应急,所有人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中,穿过东引岛水域航行是以J301舰船为核心编队的唯一必经的航线,之前,我军已告知台湾守军:我人民海军南下执行任务,经过此海区如遇到武力干扰,我军将采取“以一换十”的打击。在漆黑的夜色和紧张的气氛里只有轮机舱的轰鸣声依旧,还好,编队顺利通过了。临晨,我们驶向福建平潭海域的娘宫锚地待命。不久,我船接到命令,要赶在平潮期抛锚停位于平潭海域牛山岛以东18海里处(即北纬25度26分,东经120度08分)。
从这一天开始,连续六个月的海上打捞任务,创下了中外海军史上连续海上作业未上陆地的纪录。
(打捞上来的钱币)
打捞“阿波丸”作业地点,高潮平潮期水深65米,海床为泥底,海浪常在七、八级,潮汐落差大、流速大、海面能见度低,每年七至九月份是台风生成登陆最多的季节,这给打捞作业的全体官兵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和危险。经过一个多月的初期打捞,潜水员从下潜65米工作30分钟能找到一两块锡锭、一两桶橡胶,到下潜50分钟捞起七八块锡锭和几桶橡胶,工作速度效率越来越高。要知道每块锡锭重37公斤,每桶橡胶重50公斤,潜水员在65米海底,承受6.5个海水压力(未经训练人只能承受0.3个压力),在海流中只能爬行,再搬运,付出了超强体能和心理压力的极限。我清楚地记得,打捞上来的物品用水冲洗干净,登记封箱。我当时还拿起一只日军军用水壶看,上面写着“十班--山田”,这足以证明“阿波丸”是一艘将要战败的日军控制的特殊船只,此外,还有尸骨、钱夹、高跟鞋等一大批物品。
(我的战友轻潜水服饰)
(我的战友重潜水服饰)
(打捞上来的螺旋桨)
6月17日,当年一号台风便提前登陆这里,船提前起锚赶往娘宫锚地避风。即使在娘宫锚地海面也是狂涛巨浪,周围一片漆黑,电闪雷鸣,船身摇摆30多度。每到这时各舱室的水桶、卫生间便是大家争抢的目标,为的是“交公粮”(晕船呕吐)方便。凌晨四点至六点是我值班,我从驾驶室下到前舱,再进中舱,又到后舱;从船尾到船头巡视有无异常。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气味难闻。
由于船身剧烈摇摆起伏,我行走艰难,近百米长的甲板,咬着牙跌跌撞撞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返回到驾驶室。这时,我胃里翻动向上涌,想找水桶却不见了踪影,心想准是那几个爱“交公粮”的家伙提前藏匿起来占为己有了,于是我赶紧打开驾驶室一侧门,想把“公粮”交到外面,谁知暴风雨如同高压水枪一般击中全身,面目疼痛难忍,眼睛根本睁不开。这么一折腾,我到吐不出来了,最终我还是保持了不“交公粮”的清白。
(存放在博物馆---雾钟)
但回头再想进驾驶室,门已被风压顶住拉不开了,试了几次不成。这时,船身突然一个大转动,我瞧准机会抢身闪进了驾驶室,打捞作业指挥组组长张大伍(当时任救生副大队长)和船长王恒刚,见到我狼狈的样子说:“快脱下衣服,落汤鸡似的”,“外面感觉好吗”?可不是,套头式的水兵上衣和女裤贴在身上,脚上已是一汪水。两位首长凭着多年丰富的航海经验说:“现在风速有28米/每秒,就怕脱锚溜船,注意船尾距山体距离。”我观察后向船长报告:“风速28米/每秒(11级风速),锚位正常。”一阵紧张过后,胃里感觉好受多了,不知什么时候,几只硕大的老鼠也因晕船爬出洞穴,躲在一起,我打开一侧门,把这几个家伙统统踢入大海。透过“离心机”窗口勉强看到船头有人在艰难的巡视着,1号台风风速已经达到11级预报,持续到午后才慢慢减弱移出平潭海区。
天空晴朗了,但海面上更可怕的涌浪才刚刚形成,这就是大海的性格,这时候对抗风力差的船舶仍是毁灭性的打击。
平潭海区没有深水码头,我们这条J301远洋救生船长96米,排水量2600吨,吃水4.6米,在1至9号台风数次登陆袭击时,也只能来往于沉船作业点与娘宫锚地之间。在六个月的漫长时间里,全船定时定量配水,这里夏季高温高湿,面对大海有苦有乐,中央电视台当时还记录了这段生活场景。
老兵病多,新兵信多,是军旅生活的特有规律,每当月夜星空,海面平静时,战友们因炎热季节不能入睡,常躺在甲板上望着熟悉的星空......唱《洪湖水浪打浪》时至今日,是战友们最能流露出那段共同经历记忆中的歌曲。
(我的老班长陈烈忠)
“八一”建军节到了,当地政府派文工团上船慰问演出。当时船身只是小幅度摇摆起伏晃动,演出不一会儿,吹、拉、弹、唱的演员就面色难堪,有气无力、唱得跑调儿、拉得走音儿,厉害的演员转身就“交公粮”。炊事班为他们准备的丰富答谢宴,演员们看也不敢看一眼,就别说吃了。一个劲儿地要米粥和咸菜吃。慰问结束送他们下船转登陆艇时,战友开玩笑说:“欢迎你们常来”,回答者心服口服道:你们应该吃“海灶”穿海军呢,你们真是太不容易了(七十年代“海灶”伙食每天1.29元,穿的确凉、海军呢、皮鞋),晕船的滋味真不好受”。水兵的军旅生活是艰苦的,常年面对大海、风暴海浪,以船为家,飘泊不定,靠码头、上陆地就是最好的享受;又是浪漫的,航行所经所到之处了解风土人情,丰富海洋舰船知识,航行在美丽的海疆,最能让人开阔眼界和胸怀。你就会更加热爱祖国,向往水兵生活。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2010年我这个北京兵退伍都已经31年了,为自己曾经是人民海军一员而骄傲,更为那段与战友们共同打捞“阿波丸”的经历而自豪。
(执行“7713”任务前和老班长合影)
至今,梦中锁定的还是战友们当年身穿海魂衫水兵服的身影,在操练、在站岗、在踢球、在会餐,在码头散步,没地方去呀!
至今,记得船靠码头在奉化有家的人回家了,老兵们就找借口请假到医院,那是看病呀,是想看小护士套近乎,都是单身汉呀!
至今,记得只要岸上有异性经过码头,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就会慢慢地向左向右看齐,船都微微倾斜了,突然,一起就哈哈大笑!
至今,记得"文革"结束不久,船上就无数次的播放《洪湖水浪打浪》《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插曲和一些老歌曲,大家是百听不厌呀!
至今,记得1977年3月12日J301船紧急起航进入浩瀚的太平洋执行“133”探摸任务时,当时在紧张敏感海区突然有人发现敌情,手指着海面大声说:潜望镜!--原来是渔网掉下来的浮漂,虚惊一场呀!
(我当年的日记)
(当年海军航海工作记录本)
在北京的战友几次聚会,一起回忆陈年往事显得格外的亲切,最令大家羡慕的还是那些重返部队的战友,讲述着咱防救船大队的巨大变化;更爱一起回忆那些各具特点和不同性格的各级首长,还有那些来自五湖四海老兵,真的很想念他们。
就让我在这里说说他们其中一些人的名字,也许他们或他们的亲人能看到,就会有机会再回首,再为昔日的往事传递战友情,因为,他们曾经把自己的青春年华和一身都献身于祖国海军事业的发展,如今他们中最小的也都在50岁以上了,请问:各位同船的战友你们现在的生活和身体都好吗?在这里我祝福大家在今后的岁月里一切都好!
张大伍:江苏人,生前是东海舰队救生大队长,病逝于一九八二年五月十六日,后被中央军委授予“献身海军事业的模范干部;“7713”工程时任J301传总指挥;
崔家凡:江苏人,J301船政委;
王恒刚:山东人,J301船船长;
叶金龙:北京人,J301船航海长;
李元本:山东人,J301船航海长;
王金多:浙江人,J301船潜水长(已过世);
王超正:北京人,J301船军医;
张仁存:河北人,J301船机要参谋;
张仁存:天津人,J301船潜水分队长
李磊毅、张贵雷、焦桂林、王纪国(已过世)、黄成经、于中奎、高抒等一批北京老乡;
陈烈忠(广东)我的老班长和老兵战友们:宋怀明(天津)、蔡尓海(福建)、高月来(天津)、李学霖(福建)、张铭林(福建)、刘润东(上海)、杨建平(江苏)、朱幸福(福建)、彭广青(江苏)、王林宝(上海)、马朝军(浙江)、韩建文(辽宁)、李杰(辽宁)、郭华增(河北)、靳满意(陕西)等。
(老兵退伍合影)
(航海部门战友)
(北京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