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卫哲:
一半是理性,一半是感性
撰文/乔戈里
5年前,35岁的卫哲以职场布道者的姿态写下一本书——《金领——21世纪职业生涯完胜之道》,用缜密的条规,总结了他在10年间如何从一个国企小秘书到达职业的巅峰——世界500强最年轻的中国区总裁。
四十不惑,一直如夸父追日般勤勉的卫哲已无须再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在新的平台上,他开始享受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自由与从容——“如今的梦想是影响别人,改变别人,帮助更多的人成功。和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做一点有意义的大事。”
老子谓:顺势而为,是为智者。“现在,我自己就是势。”
午后的斜阳射进咖啡厅的落地窗,卫哲坐着悠闲地喝着红茶,身上照例是一套剪裁精良的深色西服,他微微抬起胳膊,浅色衬衫袖口露出一枚精致的袖扣。
6月初的外滩,风景甚好。刚刚结束完汇丰银行董事会议,在赶回杭州阿里巴巴总部之前,卫哲惬意地享受着这偷来的浮生半日闲。
这样的镜头画面具有欺骗性——与此同时,远在杭州的秘书小姐正紧张地为他安排日程表上下一项会面: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给每一个即将到场人士,掌握他们各自距离目的地的位置,催促其中每一个都能如约准时到场。
周密地预先计算好每一步,尽可能地掌控一切——这几乎是一个高效能人士如何管理时间的典范。大学同学曾回忆,在寝室总看到卫哲捧着一个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不时地这里划一下,那里划一下。
这是恐惧人生的不可测么?记者问他。
“我会去算,把不可测的因素降到最低。但是你再怎么计划,也不可能计算到万无一失的地步。生活中也有遗憾,也可能这些不可测因素,才是人生比较有意思的地方。算不到的,这个叫人算还不如天算。”
执著与“放下”
熟悉卫哲的人都知道:他24岁成为万国证券资产管理总部副总,26岁担任永道中国高级经理,32岁成为世界500强公司中国区最年轻的总裁,以“心狠手辣小快刀”的封号攻城略地,把门店从5家扩张到51家,扬名中国零售界。
15年职场生涯,卫哲的履历金光灿灿,风光无限:似乎他的每一次跳槽转型,总能抢占时代的先机,然后坐着直升机以超时度上升。
在熟悉他的同学和朋友眼里,卫哲今天的一切都是历史必然。“他这个人生一切好像都是已经算计好了的,一切尽在掌握,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情,无论是职业、孩子还是家庭。”他的大学同学、著名女主持袁鸣回忆。
少年得志易张狂。但是,卫哲身上总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静和淡漠,仿佛不断地在提醒自己要小心,预防最坏的事情发生。
2007年,阿里巴巴成功登陆香港联交所,公司上下欣喜若狂,身为CEO的卫哲却“冷”得有些反常。“有什么好兴奋的。这不是你追求的一切,这不过就是一个项目。我的人生没有太兴奋的事,就是别人很高兴的事,我也不兴奋,因为只有追求的过程本身才是兴奋的。”
1994年从上海外国语大学外事管理系毕业后,卫哲的第一份工作是给“中国证券教父”管金生做秘书。当时最热门的是外贸和旅游,家人都反对他进证券公司。他却有不同想法:“这和买股票是一个道理。我的想法特别简单,当这么多聪明的同学都看好一个行业、一个岗位的时候,就要小心考虑还要不要加入。”
做秘书,自然要给老板端茶送水,人前马后地跑腿。分外用心的卫哲连“泡开水”也泡出学问:一是态度问题,泡开水就是要有服务他人、服务老板的意识;二是技术问题,什么时候去倒水,什么时候加茶叶,什么时候不打断老板的激情演说,都得把握。
“泡开水不一定能当CEO,但当CEO首先要学会泡开水。”他后来提醒刚出校门的大学毕业生要拿得起,放得下,“刚出校门你也做不成什么事情,唯一能上手的也就是泡开水”。
这个很会泡开水和做翻译剪报的“小卫”很快得到了管总的赏识:一年后,他被提为万国证券资产管理总部副总经理——24岁的年纪,有车有司机有秘书,手下指挥一大帮人,每天经手的资金数目都让人心惊肉跳。
在管金生的办公室里,卫哲亲眼目睹了中国资本市场的草莽创业期,也亲身经历了中国的B股市场是如何在一个小房子里出炉的。
“我觉得,一个人的事业或者思路的打开是很重要的,而这和你第一个老板非常有关系。从第一天开始,他(管总)就告诉我——怎么能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去看世界。”
然而,从这位中国证券史上的悲剧人物身上,卫哲觉得学到最多的是他的错误和失败。
“那时候发展得太快了。他(管金生)的那个毕其功于一役的赌性,别人说有魄力,但是‘327国债’事件,万国几乎崩溃,所以那时候我就知道,就是你不可以动不动就把所有的筹码都压上去。第二个,你再有什么样的领袖气质,也得懂得具体的财务和业务,不懂企业经营管理是不行的。”后来,迫切想掌握财务知识的卫哲选择进入一家会计师公司工作。
1995年万国爆炒国债事发,与此同时,一场家庭悲剧也降临到卫哲的头上: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当时在外交界赫赫有名的姐姐卫红在阪神大地震中丧生;母亲闻讯后大受刺激,一度神志不清。这是一段灰暗的人生经历:在公司里,他听到是整顿和重组,回到家中,面对终日以泪洗面的父母。
至今,卫哲都坚定地相信自己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年纪轻轻的就得到了一笔比同龄人不知丰富多少的财富。
“人生都是很公平的。没有一个人天生就是一帆风顺的,当灾难来的时候,很多人是走不出来。但你如果有一个良好的心态,正面地去看待人生,把它当作天赐良机,你就能学习进步。你总会经历的,人越早经历,你的财富就会越早,这个才是真正的提升,一直很顺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提升的。”
离开万国后,迫切希望补充财务知识的卫哲进入永道财务咨询公司。一开始,永道公司很为他的职位犯难,卫哲自动“降职降薪”。凭借勤奋与细致,他很快再次脱颖而出,一年内破格晋升两次,出任收购及兼并部高级经理。1997年,他获得去英国工作的机会。
在伦敦总部,卫哲主动要求只做英国本土的收购和兼并。可是,有哪家英国本土客户会信任一个从中国来的会计师呢?一直被公认业绩最优的卫哲经受着对自信心的考验——整整9个月里,他没接到一个单子。
坐冷板凳的日子里,卫哲一边执著地等着,一边延续着“泡开水”的精神——给和他同级的老外经理打下手,兢兢业业地做好手头每一件小事。9个月后,他终于接到了人生最艰难的第一单。
正当卫哲成为永道中国区合伙人首要候选人时,一切归零——普华与永道合并,卫哲再次离开。1998年7月,他加入东方证券,时为中国七大证券公司中最年轻的投行总经理。
一年后,觉得很难施展拳脚的卫哲决定再次“跳槽”:2000年7月,卫哲成为百安居中国的执行副总裁兼财务总监;2年后,他升任百安居中国区总裁。
从离开万国到进入百安居的5年间,卫哲如一个游方僧人,到任何一座庙,都是半路出家,凭借超出常人几倍的勤奋与悟性总能迅速获得认可,可是,又常常在最风光的时候被临头一击。
“媒体上曝光的,一定是幸运的人。我一定是太幸运了。如果我把有些东西讲出来,有些人说你太不幸了,关键在于你自己怎么看。我把9个月出不了单当作财富,我把经历万国‘327国债事件’当成人生最大的财富;阿里巴巴上市之后,在金融危机中面临最大困难的时候……这些就是最大的财富。”
他常常嘲笑自己是个“土壤里蹦出来的怪物”,并随之总结出一套黄金“跳槽原则”:一不去陌生的领域;二是像打排球一样,要领先交换场地。“每次跳槽我都不会去陌生的公司,我一直坚持换行业不要换岗位,或者换岗位不要换行业。两个同时换损失会很大。”
2005年,卫哲将自己作为中国第一代职业经理人的经历和经验梳理总结,出版《金领》一书。老朋友马云评价说:“和卫哲的相识,改变了我对职业经理人的看法。尽管卫哲非常年轻,但是我发现他敢于做出重大决定并承担责任。”
万国的早年经历和第一任老板管金生的悲剧,对他影响深远,每每在决策中格外掂量。他一度认为,做一个职业经理人是他的终身定位。“看到太多失败,创业的激情被消磨,而做老板是需要血性和赌性的,我已经不具备这样的心理素质。”
10年疾速奔跑,走完了从小秘书到最年轻世界500强中国区总裁的赛程。在不断破纪录的路上,卫哲不断地挑战自我,同时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放得下”。
“放下,都放下。人生一共就三万多天,放下,就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放下了:堂堂万国的总部副经理,二十几岁有秘书,有司机,管这么多人,一天这么多钱出去;不能放下,在永道我就根本不可能当学徒。年龄是我的最大的财富。我今天再回头重新来,也不过是39岁、40岁。”
“很多人今天取得了一些就放不下了,就像你举重破了一个全国纪录,你放不下了,好了,你的腰要被压垮了,亚洲纪录肯定破不了,你要放下,揉揉腰活动活动,才有可能前进。”
理想的现实主义者
“你快乐么?”在2006年时一次会面中,老朋友马云冷不丁向他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卫哲承认,这句话直指人心。此时,他已是建材零售业首屈一指的领袖人物,享受着几百万的年薪与分红。他猛然回忆起一个场景——一次媒体采访问他“如果选一个词来描述自己在百安居的工作,会是什么”时,他最先在脑海中跳出来的就是“责任”。
恪尽职守、追求完美的卫哲一向是敬业、勤业的典范,但是他快不快乐?
卫哲第一次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卫哲初遇马云是在2001年的哈佛商学院,两人当时都被邀请去作演讲。此时才几十号员工的阿里巴巴刚得到一笔几百万美元的风险投资,马云在演讲中却描绘了一幅无比宏大的蓝图。“当时就一个词——太不靠谱了,觉得他长得像外星人,说话更像外星人。怎么可能呢?按正常逻辑,根本看不到他的这个愿景。”
这没有妨碍他们成为朋友,两人随后在各自领域里声名鹊起。每次卫哲到杭州,马云都会开着车接他到处玩。而在上海,卫哲则变成东道主。两人常在一起喝茶聊天,聊聊金庸的武侠小说,当然还有那个“按正常逻辑没法看到的愿景”。
一晃6年过去了,卫哲发现:马云在2001年向他描述的那个梦想没有变,并且在一步一步变得更为清晰。“我开始理解阿里巴巴、淘宝的盈利模式,还有他的理想。”
2006年,在一片猜测与不解中,卫哲宣布辞去百安居中国区总裁之职,正式加盟阿里巴巴集团。一年后,他出任阿里巴巴的首席执行官。
“你们看到我表面是现实主义多一点,其实我骨子里是非常理想主义的,你们看到的马云是纯理想主义的,但是他在公司是个超实干的人。如果他空有理想没有现实,或者只有现实没有理想,都吸引不了我。”
至于这个“共同理想”,卫哲态度诚恳地表示——“一起做点大事,去影响弱势群体、改变那些弱势群体的事情”,“我们一群人共同定了一个10年目标:服务1000万中小企业,解决1亿人的就业,为10亿消费者服务。10年前,有谁能知道阿里巴巴会做到今天呢,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源比10年前大得多了,可是,我们离这个目标还远着呢。”
芝麻开门,黄金万两。4月1日,一份“2009年度香港上市企业(内资)老总薪酬排行榜”在媒体上炒得沸沸扬扬,据称卫哲以“5697万元年薪位列榜首”。提到这个谣传,卫哲很是胸闷——“怎么都不读年报呢?我不否认我有将近1%的期权,但这不是每年给我的现金,而且在金融危机里有很大风险。”
“在阿里巴巴,我绝对是创始人。创业是把自己的生命搁进去了,甚至未来的资产、财富,我全部搁进去了,跟它荣辱与共。创业一定是具备不确定性,你别看阿里巴巴、淘宝、支付宝已经做到这么大,它充满了很大的不确定性。我没有兴趣做start-up(创业),但是我有兴趣参与创业。”
阿里巴巴也颠覆了卫哲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多年来坚持的价值观:譬如,在阿里巴巴,股东只排第三位,前两位是客户和员工;譬如,“我们对利润没兴趣,卖面粉的怎么能跟卖白粉的比”;譬如,公司开会的场所无所不在,西湖边、屋顶上,道观、寺庙,哪里气场好就在哪里开会,喝茶,吃瓜子,光脚丫子、跳到桌子跳舞上都没问题……一个礼拜前,阿里巴巴高层在永福寺连开了三天的会,“好玩吧?”
很难想象,一个作风严谨的职业经理人是如何适应这么一家带着创始人独特风格的民营企业。
一向善于外交辞令的卫哲承认,自己仍处于磨合期。但是,“做公司做到这种份上,这就是我一直向往的自由。”“我们的自由不能胡来,你该去实现这个十年目标,你该为客户做什么,那时候没有什么自由好谈的。对客户和员工负责,是我们唯一现在不自由的。”
如今,基本上很难在CEO办公室里找到卫哲,大多时间他在各处“散步”:或是在拜访客户,或在有员工的地方转悠,寻找灵感、发现问题——他把这比喻为给公司“量体温”。他的邮箱是向所有客户开放的,“只要不在国际航班上,我承诺有两个是24小时回复的,客户给我的任何邮件,还有员工给我的任何邮件,而且绝对不是秘书回复的。”
即使阿里巴巴,也不是卫哲职业的最后归宿。
从加盟的第一天,他就告诉马云:七八年后一定离开阿里巴巴。擅长总结归纳、口才一流的卫哲的下一个愿望是到商学院去做个“卫老师”。
我问他,还是出于影响别人的愿望么?“这个真的没有这么复杂,其实,就因为我妈妈是个老师。”
对话卫哲
撰文/乔戈里
精神
财富堂:你觉得自己是个现实主义者,还是理想主义者?
卫哲:应该说也是理想主义者,是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结合得比较好的人,做起事来的时候非常务实的。但你总有一个梦想,人生快乐不快乐,其实跟得到的是最没关系的,在过程当中最快乐,有梦想的时候最快乐。一个人没有梦想,只看今天的拥有,没有下一个梦想是很难受的。
财富堂:这个梦想是有具体的指向呢?还只是一种向前奔跑的动力?
卫哲:刚开始都是有具体指向的。都是凡夫俗子,都想结婚的时候有一套房子,都想什么时候能开上自己的车子。但慢慢地,当这些都拥有的时候就没有指向了。当你自己的小梦想实现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指向了。
财富堂:现在就是自我价值的实现?
卫哲:没有什么自我价值,我觉得能去改变别人、影响别人做有意义的事情挺开心的,做点大事,有意义的大的事情。
财富堂:做大事不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吗?
卫哲:不一定。我甚至觉得这件事做完了,别人不知道这是我做的都可以的,没关系的。不需要证明什么。
财富堂:因为不需要再证明吗?
卫哲:对。早就证明了,不需要再证明了。很多人在追求做第一个啊,怎么样啊,第一个中国人做成这个啊,第一个中国人干成那个啊。
我不需要了。你在这个年龄破了纪录了,有些人以后再破我的纪录,我会更开心的,我为了帮助年轻人把我当年的纪录全都破掉。董事会上,1949年就没有大的人上去过,就没有这个年龄的人上去过,36岁人上董事会的人没有的,这种纪录你说还要什么,没有什么。我特别希望我以后能够帮助人能够打破自己,那还特别有意思。
财富堂:有什么业余爱好吗?
卫哲:我这个人可能比较痛苦的是会的东西比较多,但是让我形成爱好的不多。平时会读点书,历史书比较多。
我看历史书很杂的,不看是谁写的。某一段时间看唐朝的多,某一段时间看宋朝的多,最近看晚清民国的多一点。我会比较集中地在一个时代,然后把不同人从多个不同的角度写这个时代的书拿出来一起看。恰恰是看了《万历十五年》以后,我把有关明朝的书,不同的人对这个时代的一些看法都找来看了。
这可能是一个比较理性的方法:你光看一个人写的历史,得到的是他一个人的,你看了五个人的,你得到的观点可能跟这五个人都不一样,但这才是你的观点和你的认识。
这也是我的一个观点:在信息越充分的情况下,你做的判断和决策可能越准确。
财富堂:你读史的目的是为了有一个平衡的视角?
卫哲:其实,人类在科学上的突破在过去五千年很大,在思想上突破却不大。哲学思想也好,好多思想也好,这五千年没有太大突破,或者突破是一个累进的过程,很慢的。所以,要认识自我,认识人,从历史上看是最容易的。科学进步很快,人文进步是很慢的,到现在你拿一本《老子》、《墨子》来看,还是蛮有道理的。
财富堂:对哪段历史会更感兴趣一些?
卫哲:凡是英雄辈出的历史都非常感兴趣,东周列国的时代,杰出人物辈出,三国时代。
财富堂:最崇拜的人是谁?
卫哲:不同的阶段不一样。做职业经理的时候,我觉得诸葛亮真是不错的。现在,我自己是创业合伙人了,对诸葛亮越来越有保留的看法了。
刘备最艰难的三个时刻,诸葛亮都不在身边,这是职业经理人的问题。刘备哪三个时刻呢?长坂坡的时候,他(诸葛亮)不在,他说我先去搬救兵吧;进兵西川的时候,死了庞统,那时候他也不在;然后伐吴的时候,宜宁大战的时候,他说我不是有跟你有意见有分歧的,我不去,你要去去吧。这三次,刘备都差点死掉了。
财富堂:最近导演高希希新拍《三国演义》后,有很多对诸葛亮进行重新评价的观点。
卫哲:我三年都是这么讲的:一个是他自己不能有失败,因为他自己判断可能会失败,另一个是他珍惜自己生命,不跟创始人在一起。现在,既然我是合伙人的话,我很讨厌这种人,讲起来一套一套的,真要他上的时候他不上,要上你上吧。我上可以,你离开,你离开这个团队。
历史是不能假设,你说伐吴的时候,诸葛亮去了会不会出这个问题呢?很可能就不出现这个问题了。为什么会在火烧连营八百里出问题了,你要在,你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你为什么不去呢?你是职业经理人吗?
财富堂:读史的时候会代入自己的人生角色?
卫哲:有自己的成长。有一些东西值得看两遍三遍的,每次看的感觉都不一样。
财富堂:哪本书读得次数最多?
卫哲:金庸的看得最多。不同阶段也不一样,现在觉得令狐冲不错。我自己就说,向往成为侠客、向往成为英雄的人,自己不一定是,也没必要是。当英雄很累的,你看,要经得起这么多的人评价你,多累。
财富堂:有没有自己比较认同的金庸小说里的人物?
卫哲:比方说令狐冲。
财富堂:是向往他的潇洒么?
卫哲:也不是。其实,他承受的,他背负的十字架,得到的误解也是最多的。就说你欣赏一个人,不代表你要成为他。
偶像是虚拟人物,这种代入感就更没有必要了。就像很多人说成为马云第二,那是不可能的事,千万不能成为谁的第二,干嘛呢?你就是你,你成为第二多累啊,这是虚拟的,是给你开心的事,你把他带入到一个(地步)就不开心了。
财富堂:欣赏令狐冲身上哪一点,喜欢总是有理由的。
卫哲:我觉得郭靖他的灵性不够,杨过有一些玩世不恭,那令狐冲还是一个挺负责任的人,一个挺有灵性的人。说他完美可能是不完美的,你总要有一个比较,在比较当中,也就是这本书的主角更好一点。有的人太靠幸运了,张无忌他都没费什么努力,而且,他自己想做什么后来都忘了。所以,很多是比较出来的。
财富堂:跟乔峰比如何呢?乔峰是一个大英雄,又有责任感,根基又深。
卫哲:他可能责任感太大了一点吧。他最后有一点放不下了。令狐冲还是一个放得下的人。令狐冲的责任完成了以后就放下了,乔峰放不下了,他人自己陷进去了。
财富与自由
财富堂:你现在财务已经达到自由了吧?
卫哲:那肯定是实现了。财务自由我已经实现得差不多了,这么多年五百强总裁做下来不会差太多。
我在阿里巴巴招聘人的时候,我是这么说的:泡在公司,再干10年也能进入财务自由,阿里巴巴可能运气好一点,5年可能就可以实现了。但是,我能先享受到自由,更大的自由。在跨国公司,我获得财务自由的同时,是没有个人自由的,不是说限制个人行动,而是你得照着他的东西去做。
所以,我说,财务自由到一定程度人人都会达到,但你的个人自由想不想早5年达到呢?
财富堂:能否描述一下这种“个人自由”是怎样的状态?
卫哲:个人自由跟财务自由是两回事,个人自由是和志同道合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是个人自由,我加入阿里巴巴第一天就是这样,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财富堂;你对物质生活要求得高吗?
卫哲:也不能说不高,你现在再让我在搬回100平方米的房子去,我真受不了,有压抑感。但是,刻意追求又是一种包袱,因为这个没止境的。基本上,现在特别想要的东西不会买不起,但会不会什么东西都买得起呢?有些根本就不该是你想要的。
想要的都买得起,就是财务自由,而不是任何东西都买得起,那对全人类来说,是没止境的。
财富堂:你觉得什么样的财富状态是最合适的?
卫哲:马云说:财富到一个亿以上的东西,都不是你的,你花不掉啊,对你也没用。面对着几个亿,你还可以买房子,但那个房子你不会去住了,不是真正把它当成家的地方,那就变成你的投资了。钱多了,你就会考虑怎么去投资,这状态就不好了。最好的是到了你没有愁到多出来的这个钱怎么办,不需要天天考虑这个问题。
钱多了,就会考虑贬值啊,人民币升值啊,房子又涨了,股票又涨了,最好不去想这些事情。
财富堂:你理财的习惯是投资房产,会去国外投资房产?
卫哲:没有,从来没有。到国外买房子干什么?你买了,一辈子可能度假就只能去那了。现在,我可以住最好的总统套房,住最好的别墅,住上一个礼拜,每次还可以换不一样的,那不幸福吗?你买了某一个地方的房子,好了,人生只有几个比较舒服的假期,你都锁死在那个房子里了。
财富堂:有团队专门的去帮你打理资产吗?
卫哲:我自己就是做证券出身的。做资本、做投资出身的人,家里这些东西自己打理就可以。
品质与极致
财富堂:每年都度假吗?最喜欢的度假地方是哪里?
卫哲:不是那么讲究。在跨国公司的时候特别讲究。现在,每年基本上两次,我会跟我太太单独旅行一次,然后会带着孩子一家人一次。职责不同,乐趣也不一样。
没有特别喜欢的。每次留点遗憾,去一些尝试一些新的、不同的地方,我们很少一个地方连续去两三次。人生有很多乐趣在于不断去尝试,而不是固化下来。可能再过个5年,年纪更大一点时会改变。
财富堂:听说你是阿里巴巴里最懂得穿衣服的男人?你对衣着有讲究么?
卫哲:有,都是挺好的品质,从衬衫、领带到袖扣到西装。但是,我不会盯着一个牌子,也没有说绝对不认牌子,只要符合自己的特点就可以。
我很会挑衣服的。我太太的着装都是我帮他打点的。
财富堂:对生活品质很有要求的么?
卫哲:什么叫生活品质?我这个人追求生活品质,但不追求极致。
有品质的生活,就是在半岛这样喝一杯下午茶是有品质的;极致说是只要是下午茶,我一定要到半岛来喝。那就不叫品质,那就叫有病了。我在香港约人喝下午茶和吃饭,也会约到半岛,但我没有到那种病态——说我喝下午茶一定要到半岛去。
我也可以跟你谈40分钟的红酒,听上去很像专家,但两小时以上就不行了。我喝得出什么样的红酒好,什么酒不好,肯定喝得出,但你要我喝出是什么年代,哪里产的,家里就缺哪一年的酒,觉得不找到就不行,那就变成极致了。
什么事做到极致有一点累,极致,就意味着你要变成奴隶了。
财富堂:你现在周一到周五都在杭州,周末才能回上海,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很短。
卫哲:生活中很多时候,数量和质量都是成反比的。以前我天天在上海,我也没觉得我跟孩子的质量高,每天回到家也挺晚,孩子也睡觉了。但是,现在我周末两天回来,在上海就没有什么应酬,我跟孩子在一起的质量反而更高了,跟太太在一起的质量就更高了。
周末陪孩子一起去骑马啊,滑冰啊,再骑骑自行车,打打乒乓。虽然这么忙,小孩成长过程中我一定都在的,自行车是我教他的,溜冰是我教他的,他的毕业典礼我一定在的。
财富堂:是怎样教育两个小男孩的?
卫哲:其实,生活和工作很多方法是不可分的。就像公司的业绩和利润一样,你盯着这个东西,就像盯着小孩的功课和考试一样。你明明知道,你真正得关心这个小孩的是什么——就是他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而不是下次期中考考得怎么样。
小孩,我觉得更关键的、我们能做的是培养他的性格,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很多,他的幸福不幸福和成功不成功。譬如,乐观是很重要的一个性格,再一个怎么看待失败。
我有意让他比较早地经历一些失败,比如说让他学空手道,那就被别人打呗,当着这么多人被别人打翻在地,那肯定是没面子的,这种失败怎么看,他得经历一下,那他说我再也不去练空手道了。你得让他怎么用乐观的心情去接受这个失败。
剩下的,他爱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
财富堂:怎样平衡工作和生活?
卫哲:有一个说法,你是每天平衡、每年平衡还是一辈子平衡。我追求的是大平衡:年轻时能做事的时候就偏工作一点,年龄大了条件好了就偏生活一点。
别每时每刻老想着平衡,把很多东西当成一种乐趣,你去平衡的话,生活、工作你肯定都会得罪的。其实,两个都挺有乐趣的。
财富堂:请描述下你理想的退休生活。
卫哲:我常常说,等到自己退休的时候,有些老本,有个老窝,有位老婆,有群老友。能达到这样境界,我就感到非常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