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录体
——2010年7月16日-7月22日排行榜评论
黄绍坚
(张发财:《一个都不正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7月版)
“语录体”这东西,既不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发明,也不是“推特”的副产品。若论起发明权来,恐怕还得归两千四百年多前孔子的一众弟子和再传弟子们。我说的是《论语》的编著者。《论语》大家都知道,是天朝历史上第一部语录体作品。
其实,细究起来,语录体的发明,是个歪打误撞的结果。孔子他老人家生活那年代,天朝的前身的前身——当时叫“诸夏”——还没发昏到想出“不持有教师资格证就不能当教师”、“不发表论文、不出版专著、不主持省级以上课题研究就不能评高级职称”之类的馊点子,所以孔老爷子一生优哉游哉,“述而不作”。换成今天的话说,他老人家课讲得挺欢,却从没想过要编出部什么劳什子学术专著。然后有一天,他老人家撒手人寰,弟子们这才着起急来,你一言我一语回忆起“恩师”生前的言行,硬是凑出了本《论语》,还一不小心发明了种新文体——“语录体”。
既然发明了语录体,后人一瞧,省事儿,好用。那咱也用用。于是,天朝文化史上,泛而言之的语录体作品还真不少。有人拿它记名人逸事(如南北朝的《世说新语》),有人拿它评论诗歌(如南北朝的《诗品》),有人拿它猛拍老师马屁(如宋朝的《朱子语类》),更有人拿它当“一句顶一万句”的“最高指示”顶礼膜拜(如明清两代狗屁不通的皇帝《圣训》)。
不过,对语录体这东西,我向来评价不高。我以为,语录体的作者,大约只有三种人。
第一种人是结巴症患者,连个囫囵话都说不齐全,只好语录一下。借用诗人伊沙的话说:“结结巴巴我的嘴/二二二等残废/咬不住我狂狂狂奔的思维/还有我的腿……我我我的/我的机枪点点点射般/的语言/充满快慰……你们瞧瞧瞧我/一脸无所谓。”呵呵。
第二种人是便秘症患者,肚子里本来就没多少货;但就那么点货,他居然还出得不顺畅,只好出一条算一条,弄到“推特”上示众。嗯……?嗯……?嗯!
第三种人则是无耻的马屁精。“伏惟大王,高耸尊臀,洪宣宝屁。依稀丝竹之声,仿佛麝兰之气……”连他主子的屁都是香的。我顶你个肺呀!
职是故,每当看到又有语录体作品面世时,我总免不了冷眼旁观。
本周上榜的张发财《一个都不正经》一书,也是语录体。张发财乃何色人等,我不清楚,但听他说“魏晋名士几乎都是酒鬼吸毒鬼,所谓清谈,怀疑是大了之后胡言乱语”几句,我猜张发财压根儿没搞明白什么叫“清谈”、以及为什么有“清谈”。拜托,到大学历史系一年级里去补一下课先。
读下去,果不其然。
张发财说:“严复是个缺心眼的倔老头,谁出风头就灭谁,孙中山袁世凯黄兴……逮着谁骂谁。”——严复曾名列带头劝进袁世凯当皇帝的“筹安会六君子”之一,张发财不知道吧?严复曾对张勋复辟公开表示支持,张发财也不知道吧?什么叫“逮着谁骂谁”呀?严复是个标准的保皇党,从不骂皇上或准皇上。请读王栻《严复传》、冯善保《严复传》或皮后锋《严复大传》。
张发财又说:“隋文帝杨坚的老婆独孤氏绝对的悍妇!管他都到了变态。不许随便碰女人!找的宫女个个五大三粗跟如花一样。只一次杨先生跟尉迟氏搞,被独孤氏发现了,居然挨了一顿臭骂。”——隋文帝的独狐皇后性格的确有缺陷,但绝不是“管他都到了变态”的“悍妇”。相反,她和丈夫杨坚夫妻感情挺好的。抄几句韩昇教授《隋文帝传》中的话。隋朝建立前,在北周政治的惊涛骇浪里,“夫妻相互鼓励,共思良策以逃避宇文护怀疑的目光。”“从隋朝草创到强大的过程中,独狐皇后也倾注了毕生精力与心血。”隋朝建立后,“独狐皇后虽然热心于政治,但是,她并不属于爱出风头、锋芒毕露的类型。从伦理道德的层面来看,她倒是相当保守的类型。”
……
不说张发财了。烦。
天热,窗外的蝉,有一阵没一阵地,叫个不停。“知了,知了……”,也是语录体呢。
昆虫学家说,占了棵树就鬼叫鬼叫起“知了”的,是雄蝉;鬼叫鬼叫的目的,是招引雌蝉来交配。
噢,我明白了。原来,语录体作者还有第四类,曰:泡妞。(2010年7月23日星期五18时1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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