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永远的钱之江
写地下党如何打入敌人心脏获得情报的故事实有不少，现在马上能想得起来的如电影《保密局的枪声》。因此，《捕风》故事的选题并不新鲜。但是，以往写地下党的故事多是写他们在同组织联络时的表现，讲到他们如何在敌人心脏内部的活动时，多是技术性的，例如，如何撬开保险柜获取情报，如何偷看上司的信件截获情报等等。而且，他们总是一副正面人物的形象，讲的话也都不乏豪言壮语。他们首先是共产党人，其次才是国民党军官。而《捕风》故事中的钱之江却首先是一个十足的国民党军中上层要员，守备司令部的总破译师，其次才是地下党。这是这个人物与众不同之处，这也决定了这个人物的新颖。
但是，这样的定位给人物的塑造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因为他的全部生活只能是一个国民党军官。从他离开家开始，他就不能再讲一句共产党人的豪言壮语，不能再做一件共产党人能作的事。可是，他浑身上下又必须完全像一个赤胆忠心的共产党人，透着那么一股正气，让代主任也能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什么人”。特别是因为剧情的需要，在大部分戏中，他只能待在那个小小的7号楼，活动限于房间和会议室，至多还有吃饭的餐厅，不是坐着、站着，就是躺着，面对着的是阴险狡诈的代主任和凶恶残暴的黄一彪，还有一群无助的同事。除了自己不能表露的复杂的内心活动，他惟一用来体现自己的是语言，而且是与敌人和同事沟通的语言，这里没有同志，更没有组织，这里是一片黑暗构筑的世界。在这样的情景下，我们看到你的钱之江却光芒四射、感天动地，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达到这种效果的因素有很多，这里特别想提到这几点。
第一，外在形象。从安在天到钱之江，柳云龙的造型变化很大，不仅仅是装束的不同，连人的脸庞和身材都有很大的变化。其中有化妆师的功劳，但我想，拍《捕风》部分时，在繁重的监制、导演和演员的重压下，加上做《血色残阳》的监制，一天只有2、3个小时的睡眠，且质量不高，铁打的人也会从安在天的那种气色红润、体魄魁梧变成钱之江的清瘦和单薄，并且常常是一脸倦容。钱之江的军装裁剪得非常和体，因此使他显得瘦削，但脸上流露出的疲惫和焦虑，却是化妆师达不到的效果。如果说安在天的脸部透着祥和与圆润，钱之江的脸上每一个部分却像是刀刻一般。这恰好体现着当时地下工作的那份严酷。本来，作为一个总破译师，钱之江过着一种物质上优裕的生活，住着宽敞的洋楼，享受着佣人的服侍。他的形象原本应该带有一种上流社会的优雅和养尊处优。但是，恰恰是因为他是一位共产党人，又处在当时那种极度白色恐怖的环境中，因此，他处处流露出的是一种相反的情结，如同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个样子。柳云龙工作的艰辛在他身上正好有了用武之地。此外，钱之江的每一个镜头都显得忧虑重重，很多话和事都处在做与不做的犹豫之间。这种处理当然符合人物的特征。而在我看来，柳云龙之所以能到达这种表演效果，还有一个原因是，作为导演，当自己只能在场上主演时，他就必须把导演和演员两个角色融为一体，在演的时候导。因此，戏的处理就多了一份单纯的演员所不必负担的心思，他要去想，下一步戏如何处理。这样，他的脸上表现出的就是一种略微的滞后和踌躇，而不是像演员一样，直截了当地去表现。在整部戏中，钱之江只在最后的那场戏中表露得光彩夺目，一扫之前的犹豫和焦虑。他与代主任的大段对白，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他的脸上也放射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没有了疲倦和劳累。因为那时他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死的方式，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将彻底粉碎代主任的阴谋、无怨无悔地为自己的信仰而献身。因此，他无所畏惧。我想，对于柳云龙，当时也一定调动了全部的体力和能量，像一头狮子一样来完成这最后的拼搏。
第二，语言。钱之江的成功最关键的因素在于他的诸多精彩的话语。特别是他同代主任面对面的针锋相对的那些对白。他的浩然正气、他的卓越才华都无不洋溢在他的谈故论今、以物喻人以及对代主任这样的走狗的冷嘲热讽，还表现在他的一语双关、不动声色。钱之江和代主任的那些对白可谓是经典之作，令人拍案叫绝。我看过麦加的小说《暗算》，没看完。因而，我判断，钱之江和代主任的对白一定出自另一位编剧杨健之手，因为麦加不会有这样超群的才气，他的小说实在令人无法下咽，故事的精彩掩饰不住语言的匮乏。看过钱之江的那些精彩对白，给我带来的感受可能其他人永远也猜不到。我曾经认为，英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因为她能够准确地表达人的心境。况且，我在英语的世界里生活的年头已经超过了在故乡山东度过的岁月。因而，女儿在英国出生时，我就一直跟她讲英语，直到现在，因此，她的英语也好过汉语。而看完钱之江以后，我突然觉得，汉语才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动听的语言！
第三，两个经典画面。刻画钱之江，柳云龙用了大量的笔墨，而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大约也是给其他观众印象最深的，是两个画面。一是钱之江和唐一娜最后跳的那场探戈。在密集的舞曲的伴奏下，钱之江一把掀起餐桌上的白布，潇洒地走上桌子，拉起唐一娜的手，傲视着站在台下的代主任、黄一彪，激情地跳起了人生最后的一场舞曲，向罪恶宣战，同这个世界告别。。。。。。
另一个画面是，钱之江在餐桌上与代主任舌战之后，不无戏弄和揶揄地问代主任，“我可以走了吗？好让你的好戏粉墨登场呵。”然后，在高昂的军乐伴奏下，他昂首挺胸、阔步向前。这个镜头久久地留在我的心里，并定格在那里。我所居住的小镇上，平时走路的机会不多，出门便开车。自从看过钱之江以后，我便有了很多走路的经历。每次出门，我背着一个双肩包，双手抓着背包带，像小时候学军背着背包急行军一样，大步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心中涌现着钱之江那昂首阔步的英雄姿态，浑身充满着一种幸福感，还有一种感激之情：谢谢柳云龙，你给了我一个永远的英雄钱之江。。。。。。。（2006年11月写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