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回里有一首《枉凝眉》,该曲子唱道: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须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曲子中提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阆苑仙葩”,指的当然是林黛玉;另一个“美玉无瑕”指的是谁?许多人理解为是贾宝玉。笔者以为大谬不然。此人指的乃是薛宝钗!为什么如此说?
首先,这部小说的女一号是并列的两个人,一个是薛,一个是林。
第一回中,贾雨村感叹自己苦未逢时,对天长叹之后,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首句中的玉,应该是林黛玉,“善价”者,乃“善嫁”之谐音,可以肯定不是男子。第二句说的是薛宝钗,当无疑问;“时飞”跟“善嫁”是同义词,飞,指“于飞”,意思女子出嫁,句出《诗经》:“子之于飞,宜其室家”。时,这里是形容词,意思是“正确的、妥当的”。甲戌本此处有脂砚斋侧批:“表过黛玉则紧接上宝钗。”此联的含义在于,作者在向读者交代:小说里林、薛二人的重要程度是一样的。
其次,第五回,在“金陵十二钗”正册中,薛、林是并列第一排在首页位置上的。小说中写道,“(贾宝玉)再去取‘正册’看。只见头一页上便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也有四句言词,道是:
可叹停机德,
堪叹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
金簪雪里埋。”
甲戌本在“可叹停机德”句后夹批:此句薛;在“堪叹咏絮才”句后夹批:此句林。前者赞叹薛的品德,后者赞叹林的才学。
再次,作者在[红楼梦引子]中已经表明,这部小说就是作者为“怀金悼玉”而作的。“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作者,或者说是“石头”,也就是生活中的贾宝玉(注意:可不是曹雪芹,这一点另外再说);他“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说说心里话,“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怀金,是怀念薛宝钗;悼玉,是悼念林黛玉。不能是别人。如果说“玉”指贾宝玉,则是说不通的——作者怎么能“悼念”自己?
好了,作者在前面三处地方将薛林并提,如何到《枉凝眉》这里只说林、不说薛,把薛丢置一边?作者能这样不公平地对待薛宝钗么?再者,除了薛宝钗,谁能当得起“美玉无瑕”的赞誉?贾宝玉一身臭毛病,能是“美玉无瑕”么?
其实,《枉凝眉》里涉及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作者、阆苑仙葩、美玉无瑕。是谁“今生偏又遇着他”?是作者,是石头。又是谁“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一年到头哭个没完?还是作者,石头。为什么而哭?为“怀金悼玉”嘛!一个女子那么聪明美丽,一个女子那么贤惠有德,结果,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都没有得到,还不值得大哭特哭么!
《终身误》涉及的,也是三个人:作者——俺,还有山中高士和世外仙姝。“叹人间”和“到底意难平”的,仍然是“俺”——作者、石头。
一看到泪珠儿,一听说哭起没个完,就想到林黛玉,确实很自然。但是细想想,眼泪最多的其实是作者,这部小说就是作者哭出来的么:“满纸荒唐言,一把心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