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位三十多年的大汉皇后,卫子夫的结局无限凄凉。她为汉武帝生下的儿女,被汉武帝诛杀殆尽,自己最后也被武帝废去皇后的封号,在绝望中自杀身亡。卫子夫和其长子太子据自杀身亡多年后,汉武帝才幡然悔悟到自己的残忍和被蒙蔽。他在太子据自杀的东湖边建起了“思子宫”、“归来望思之台”,雨雪日,残月夜,他常常独步台上,呼唤太子据的名字,希望儿子魂魄归来,然而,他始终没有怀念过同样含冤死去的卫子夫,纵然他在年轻时曾经无限宠爱过她。直到他死,汉武帝也没有指定与自己合葬茂陵的女人。于是,首辅大臣霍光,这个霍去病的异母弟弟,这个同样是踩着卫子夫裙带飞黄腾达的卫氏家族子弟,揣度汉武帝生前的情之所钟,将早死了二三十年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李夫人,与汉武帝合葬茂陵。
卫子夫自杀之后,先被人用小棺材草草埋葬在城南的桐柏园,离武帝的茂陵极远,没有号,也没有庙祭。后来,她的曾孙刘询从民间即位为汉宣帝,这才给她加了谥号,名之为“思后”,并以园邑三百户人家来守护祭祠。现在,大抵是湮没无闻、白骨销灭为泥了。
如果能在年轻时时死去,卫子夫仍不失为一个身世传奇、儿孙满堂、曾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享尽荣华富贵的幸福女人。可惜她仍然不识趣地、顽强地活了下去。对她来说,多活的那些年只能是多寿多辱。先是感情上被遗弃,再是地位上受威胁,卫子夫胆战心惊、风雨飘摇地活着。她家族里那些地位尊祟、封侯拜相的男子,都已在盛年死去——霍去病和卫青死了已经十几年,离他们驱逐匈奴、建立战功、雄霸天下的那一年,更已过了二十多个春秋。没有人再能帮助她。武帝早忘了卫青、霍去病为大汉立下的赫赫功劳。于是巫蛊之祸起,卫青的儿子被斩,卫家被抄,卫子夫的大姐夫,当朝垂相公孙贺父子被杀,公孙家被族灭,然后是卫子夫的两个女儿诸邑公主、阳石公主被斩,接着,巫蛊的血迹延伸到卫子夫的长乐宫和太子据的东宫。绝望中,太子据和卫子夫奋起反抗,想逼迫武帝逊位,可惜,武帝虽然年迈,虽然昏乱,却雄风犹在,仍然保有年轻时杰出的军事才能,他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打败了太子据,等待卫子夫的,只有不归路。
没有一个史官留下卫子夫的喜怒哀乐,只是从她一生的事迹中,我们能看出她始终存在心底的惶恐。处在一个令人忧怖重重的高位,卫子夫是退让的、忍耐的,然而这些低姿态并没有带给她安宁和平静。深宫中五十年的小心翼翼,仍然无法阻止厄运的降临,这是多么悲惨的人生,甚至比不过一个庸碌的平民妇人。
那首乐府中流传至今的歌谣:
生女无怒,
生男无喜,
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竟变成了对卫子夫悲惨命运的无情讽刺—在卫子夫绚烂的荣耀背后,究竟有多少眼泪和血,一谁又能真正知道?
终卫皇后一生,她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歌颂的功绩,但她与武帝的一切似乎又足以让她成为传奇了。她的出现,让卫氏家族盛极一时。历史上的外戚专权大都是后世史官口诛笔伐之对象,唯独对卫氏例外。毕竟卫氏的兴起,帮助中国解决了困扰汉室多年的匈奴威胁,犹如把系在汉朝数代君主头上的一把利剑解下,使汉朝人第一次在匈奴面前不再卑躬屈膝,乞求和亲了,而是一个强者或者说是王者的姿态。再者作为卫氏的领军的卫子夫和卫青本人均是温顺贤良之辈,并没有太多的野心,对历史非但没有破坏,还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特别是卫青,克己甚严,对待属下又极仁厚,人品武功都颇为人称道。有这些军功和品德,自然而然颇受历史好评。
卫后在武帝时代的崛起,使得卫青、霍去病这样的军事天才,霍光这样的一代能臣得到了重用,所以对于历史有着其一定的推动作用。毕竟如果没有这样一位可人,卫青这样的小马奴,霍去病这样的私生子纵然有天大的才华,也绝无可能在等级制度森严的汉朝政治舞台占得一席之地,至于受到重用从而领军出征,建下赫赫战功更是无从谈起。细究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功于背后一根小小的柔软的腰带,这就是卫子夫。轻歌曼舞的卫皇后早已郁郁而终,但她的传奇,她的故事似乎并不如她本人毫无光彩的离世一般被人遗忘。
刘彻,卫子夫,这对名字永久列在史册上,作为中国最兴盛的一段时期的天之骄子,他们身后留下的有爱情、有奇缘、有幸福、有起伏、有悲哀、有苦难、有残酷……,具备了传奇的一切元素。当帝王与女奴的故事如是结束时,我们不禁感叹,唏嘘良久。它教会我们明白越美丽的开端往往象征着越凄惨的结尾。得宠如卫子夫者,最终还是落得家破人亡之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