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老鬼和他的《血色黄昏》 血色黄昏 老鬼

原文地址:老鬼和他的《血色黄昏》作者:蒋泥

老愚:一个“红二代”的个人史

时间:2010-11-04 16:21作者:老愚 字号:大中 小 点击:

  在老鬼六十三岁这一年,在红色十月里,他的《血与铁》与《血色黄昏》同时修订再版,迅即受到老知青及后代的追捧。读者坦陈,读完这两本书,“被血色的中国社会所震撼”、“震撼无比!只觉得这样的社会该死”……这似乎可以看作“知青”一代进入历史的标记。


  一代人恍惚间步入自己的暮年。老鬼的走俏并不意外,乃是诸种需求的叠加所致:同代人需要回忆,老鬼代表着他们共同的记忆,他把他们荒芜而惨烈的青春岁月保留在文字里;年轻一代渴望了解父辈的历史,而老鬼极端真实的叙事,恰好可以提供一个可靠的文本;当文学变成无聊的码字,老鬼粗粝雄浑的文笔(岳建一语),给予读者久违了的阳刚之气,他所表现的被压制的人性悲剧,在物化时代具有净化心灵的功用,等等。


  老鬼似乎就是为记录历史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他1947年出生时,中国内战正酣,几个聪明的脑袋,替大众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选择。自“解放区”蔓延开来的“土改”,颠覆了中国亘古有之的道德伦理,等到中共执政大陆,一切人事都被迫接受了钦定的命运。


  作为红色革命者的后代,老鬼面前本该是一条坦途。父母均是正宗的革命干部:父亲马建民官至北师大党委副书记,母亲杨沫以长篇小说《青春之歌》迈入革命作家之列,这个家庭很自然地跻身被“革命”重新划分的富贵阶层。老鬼这个地地道道的红色后代,如果没有那种“强烈的个性”,一生必能过着云上的生活,衣食无忧,逍遥自在。


  但是他弄丢了自己的前程。他因为太想成为合格的“红二代”,而走上了不归路。


  弃儿,似乎是他的宿命。性格中那股犟劲,是他全部苦难与不幸的根源。他把一切字面上的东西当真,以官方树立的“英雄”为自我改造的楷模,亦步亦趋模仿之,时刻准备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他把自己变成了可爱的“一根筋”,一个令社会管理者头疼的麻烦制造者。


  他能忍受肉体上近乎自虐的锤炼(练块头、长走),但他制服不了自己的人性——性的躁动(手淫,意淫国母),爱的需求(被组织信任),自我表现(涂胭脂),等等。


  他根据字面的东西进行人生游戏,而且非常投入和执着,这一切在别人眼里,是那么滑稽可笑。大家都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都在按照心照不宣的规则在演戏,而且随时可以退出剧情。他却只有“本真”的表现。他不明白自己的行为举止,会伤害别人;他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大众的敌人。


  历经性饥渴、大饥饿、持续不断的思想教育,他却未能成为革命所需要的螺丝钉,反而因为丰富的人性——抱打不平、真诚、渴望正义、嫉恶如仇等等,被甩出了成长的轨道,最终沦为革命的敌人。他并不想做敌人,而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有后援的叛逆者,一个顽皮的较劲者。


  他或许是革命的敌人,但革命绝不是他的敌人,因为他始终在本能的层面上进行反抗,相信有一个自上而下的纠错机制,自己所遭遇的并非制度所强加,而是革命队伍里的坏人所造成的。朦朦胧胧的本能,似乎觉出了制度的荒谬,但仅此而已。他羡慕英雄,但自己成不了英雄。


  《血与铁》是作者代表作《血色黄昏》的前传。它记述了作者青少年时代的独特经历,非常真实地再现了在红旗下长大的一代人的青葱岁月。自小学开始的一整套英雄主义教育,塑造了主人公激烈、叛逆的性格。出自本能的欲求与被革命激活的表现欲纠缠交织,令他陷入层出不穷的困境而难以自拔。革命就是生活,而革命在远方。游行,串联,打砸抢自己的亲人,革命迷狂主宰了发育中的老鬼。去越南,闯西藏,搞刀枪,蹲班房,最后自愿去内蒙古大草原插队。这样一段被主流话语刻意遗忘的红色记忆,正是后来者理解“知青”和“红卫兵”一代的密匙。我们也才能理解他们身上所具有的那种破坏性极强的“革命性格”,以及在革命名义下人性的丑陋和卑污。


  《血色黄昏》写的是他在内蒙古兵团插队的经历。因为“政治陷害”,他成为可怜的上访者。他用了八年时间,才获得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权利。老鬼假借山西大同1976年抗议运动参与者胡陵章名字的谐音“林鹄”,叙述自己因打架而被兵团定为“现行反革命”的劳改生活。八年里,他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中挣扎:狂喊、怒骂,夜复一夜的思想斗争,一纸纸发向兵团各级官员的申诉信;一个根本不理他、甚至不愿和他说话的姑娘,成了他全部的精神寄托,疯狂的单恋以及时时涌动着的野兽般的性欲……“没有纯情,只有性苦闷;没有英雄,只有苟活者。”这样的文案非常恰切。


  一位台湾读者读完《血色黄昏》后写道:“在那样的一个时代里,生为人就已经是悲剧了。书中半天使半野兽的主人公林鹄,更是悲剧中的悲剧,以天使的心面对灰茫的大地,以野兽的力澎湃挣扎!老鬼不只是:‘写!写!写!写出我的爱,我的恨,和我的耻辱!’这样一本血淋淋地呈现生而为人的光辉的书,我期望有一天,它能得到它应得到的‘疼爱’。”


  《血色黄昏》的价值在于,它揭示了那个时代所特有的普通而残酷的精神奴役,全面展示了兵团的“政治生活”运作,描绘了一幅令人窒息的“政治运动”和“思想改造”场景。杨健先生在《中国知青文学史》里称,《血色黄昏》是知青文学里程碑式的代表作,因为“它描述了真的人生和真的历史。知青苦难的历史终于得到了还原。”


  老鬼描述了一个罪恶的存在,但却未能洞察其实质。


  在他的世界里,黑白分明,善恶分明,简单的生活逻辑似乎就可应付一切。他要用一己之善恶区分身边人事,获得道德安宁和心灵平静。泛道德主义情结藏在他的内心深处,时不时跳出来。他有忏悔和后悔,也容易如此。因为他易于认定是非,判定恩怨。


  他的作品隐含着一个深刻的主题:在无信仰的社会里,政府塑造的主流意识形态,会制造无所适从的孤儿。作为背叛自己阶级的异端,他与亲人决裂,与主流对抗,总是处于精神上的爆炸状态。他以为自己代表正义和真理,才拥有别样的抗争的底气。


  对接纳他的下层人民而言,他同样是危险的。因为他的“人民性”非常狭窄,他只代表自己在复仇,跟社会上一切邪恶的东西较劲。较劲有时就是目的,他要显示自己的蛮力,以此获得掌声。他太像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拳击手了。他并不担心落魄,他知道会有一个人在托底——革命家庭及其革命关系,在关键时刻总会发挥应有的作用。即使他真的犯规了,也会被认为是自家人任性的出轨,甚至还显得别致,而不会遭受铸工胡陵章一般的刑罚。


  他跟母亲杨沫的方式截然相反。杨沫以激情的虚构编织一个理想的世界,激励读者往前走。老鬼则是执着地记录自己的苦难史,以此换取人们对丑恶的认知与警惕。他在这种记录中获得了肯定,既有对自身生命价值的肯定,也有对记录中国历史的价值的肯定。


  这种机会似乎也属于“红二代”的“特权”,因为一般人很少有机会,把一己之经历转变为中国历史的一部分。而且,普通人的历史很难进入人们的视域。


  他完成了一个人的中国当代史(1951—1989),其“血色三部曲”——《血与铁》、《血色黄昏》和《血色黎明》,完整地呈现了从一个四岁孩童到胡耀邦去世的漫长历史。对中国当代史而言,在诸多宏大叙事之外,老鬼的自传体作品自然构成了一个文本——真实,当然是老鬼式的真实:他看到,他感受到,他能想到的。如果有更多的人来自由地书写个人的历史,就可以校正老鬼的记录,平衡因褊狭固执所带来的虚饰与偏离,我们也才有可能描述出中国当代史的真正面目。“我的经历,是一代中国人的经历。”老鬼这句话并不确切,他的经历仅仅是“红二代”中不合群者的遭遇,而非一代人的必然经历。


  政治狂热,带有强烈英雄主义色彩的救世主意识,以及忽视凡俗生活,似乎可以作为“红二代”的特征。或者说,他们具有强烈的“革命性格”,易于相信与易于怀疑,冷酷而激情,他们纠缠于“忠诚与背叛”、“正确与错误”、“革命与人性”之类的重大主题而难以自拔。他们渴望站在舞台的中心。作为社会动物,他们有超强的能力和能量;作为个体生命,他们难以享有正常的生活。政治代替了信仰,生命,仅有一次的生命如何度过,困扰着他们的后半生。如果不能与自己达成和解,他们就无法避免痛苦。


  一个人对自己遭遇的刻意书写,意味着进入历史的自觉。老鬼躲在北京郊区的一处土房里,续写着《血色黎明》。两条忠实的狗陪伴着他,他因为忠实而被放逐,成为异端和怪人,但他内心需要忠实。


  他按照自己的经历描述从1976年到1989年的中国。这是中国历史上惊心动魄的十三年,也是经历挣扎、似乎看到了曙光、最终沉沦的中国。“红二代”的眼里,肯定有不一样的判断。他有惊人的直觉,他也乐于相信别人的赞语。想想真好啊,在我们忽略过的地方,有老鬼这样的人一字一句地记录着,保留着我们流逝的时光。他还不是一个最佳的记录者,却是一个忠实于自己感官和思考的真诚的人。


  他是抱着自己命运的堂吉诃德,与风车作战,既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乐趣。他认准了的路,一定要走下去。编辑家岳建一先生曾经说过,老鬼是一个原始人。这像是赞语,又似乎隐含着批评。他是一个人在战斗,以冷兵器时代的长矛刺向虚无的夜空。他的边缘化存在,是这个相当自负的时代的悲哀吗?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的战友们”2009-11-1812:33:00 来源: 北方新报(呼和浩特) 跟贴0 条 手机看新闻

37年来,那场大火和牺牲的69位烈士,一直让老鬼难以释怀。当年,还被监督劳动改造的老鬼就有一个愿望,为牺牲的战友们写本书。37年过去了,《烈火中的青春——69位兵团烈士寻访纪实》出版,老鬼终于圆了自己为牺牲战友立传的夙愿。

1972年5月5日,老鬼正在锡林郭勒盟西乌珠穆沁旗高力罕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五师四十一团一连的石头山打石头。他突然听说四十三团着了大火,为救火牺牲了69名兵团战士。

“当晚,我站在石头山顶,遥望东南方向的夜空,小半边天都呈现着暗色的红光,那是熊熊大火还在继续燃烧。猛然觉得这暗红的夜空是年轻战士们的鲜血染成……”老鬼当时就暗暗下定决心,将来有机会一定为牺牲的这些战友写本书。

2005年夏,老鬼又一次来到烈士陵园,看见荒草丛生,纪念碑残破,铁门锈迹斑斑,人迹罕至,他感到这些烈士似乎已被世人遗忘。

老鬼心情沉重,决心动笔为他们著书。

“时隔30多年,寻找69位烈士亲属和战友谈何容易,但这些困难还都能一一克服。最无奈的是我没有诗才文采,写不出一篇篇优美动人的诗文,风靡一时,为那69位年轻的烈士颂扬。我就是个年轻时喜欢摔跤打拳的尚武分子,孤陋寡闻,学识浅薄,只能用秃笔写一本缺少趣味的书,尽尽自己的心意。”老鬼说,“现在,给这个影星那个影星出了一本本书;给这个首富那个首富出了一本本书;给这个皇帝那个皇帝出了一本本书,可给为国牺牲的烈士们出的书却寥寥无几。”

40年前,曾有千千万万城市青年投身到上山下乡的洪流中,其中涌现出了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1972年5月5日发生在锡林郭勒草原的救火事件,仅仅是知识青年为国捐躯的一个缩影。尽管教训惨重,但兵团战士们一往无前、赴汤蹈火的献身精神却永远值得尊敬。

“他们用生命和鲜血谱写了一曲震撼内蒙古大草原的青春之歌!完全应该给他们树碑立传。”老鬼说,“对不起,我的兵团战友们,拖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完成了这部书稿。”

烈士值得我们怀念

在《烈火中的青春——69位兵团烈士寻访纪实》采访初期,人们予以关注,这取决于当年悲壮的历史事件,还取决于老鬼这个名字这个人。

“‘老鬼’的名字不是我自己起的。当年我在内蒙古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劳改的时候,因为岁数大,衣衫褴褛,面目狰狞,形单影只,被天津知青张喜刚称为‘老鬼’,以后一起打石头的难兄难弟都如此叫我。”老鬼说。

老鬼很喜欢“老鬼”这个名字,他说:“‘老鬼’也是对我那一段经历的纪念。”

“在《血色黄昏》出版时,责任编辑岳建一为作者署什么名字给我提了许多建议,但都觉得不理想。最后我想起了自己在草原上的外号,就告诉了岳建一。这位责编大喜,觉得特别好,就用了老鬼笔名。”老鬼说。

对于对烈士亲属的寻访,老鬼有颇多感慨。

“有一位烈士没有照片,他是当地农工的小孩儿,从来没有照过相。”老鬼说的是烈士龚占岐。

让老鬼不可思议的是,在采访一位烈士亲属时,他被追问:“给不给钱?”

烈士们的平均年龄19岁,最小的15岁,最大的26岁。美丽的青春,在烈火中永生!

“‘他们是死去的我们,我们是活着的他们’,写这本书,我没有更高的奢望,就想给他们树碑立传,希望不要忘记他们。但是,我知道,他们还是会慢慢被忘记。”老鬼说。

(本文来源:北方新报 )

岳建一:老鬼其人与《血色黄昏》

来源:新星出版社 北方文学1982年初夏,老鬼斜倚北大南门,挎一鼓鼓囊囊旧布书包,左顾右盼。
    
    烈日灼人,蝉鸣如雨,老鬼终于等到张曼菱同学(其著《中国布衣》、《人文书法》,分别于2003、2005年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上前拦住,诚恳而稍显笨拙地嗫嚅着,请她阅读自己的长篇作品手稿副本《八年》(即《血色黄昏》)。副本首页,枯枝老杈般署有钢笔字迹“老鬼”。老鬼真名马波,文革期间响应号召,割破手指,滴血成书,自刻公章,以童贞般信念,长途跋涉到内蒙古锡盟草原插队,不期竟是投身东方最古老黑暗的文明荒野,投身冠以最神圣名义的灵魂屠场,投身言出祸随、虐杀四伏的阶级斗争暴风雪,无罪而罪,惨遭关押批斗,受尽人间罕见的刑讯与凌辱,直至劳改八年,放逐荒原,以狼为伴。至此,老鬼孤独、迷惘、兽化,思维破裂,语言功能退化。他曾像狗一样,伏身脏桶贪婪地渴饮污水,曾终日以虱虫为伴戏耍。他浑身脏臭,蓬头苦胆,破衣褴褛,狰狞如鬼,因而得到“老鬼”绰号。老鬼自忖,既然像鬼一样活着,莫如真的做鬼,可是,一定要将真相写出来给人看,是青春的抗议,也是呈给初恋心上人和亲朋志友的诚实独白。他曾经悄悄弄到炸药,准备写成之后,找一块像样的地方炸掉自己。自1975年动笔以来,已经数移其稿。张曼菱哪里知道,因为埋头写作,老鬼是怎样地以血以泪,有时将鸡蛋煮得焦糊而不知,甚至将一锅炖肉熬成黑炭毫无察觉,寒来暑往,时不与我,以超越生命的执拗,一写便是七年;张曼菱尤不知晓,老鬼视该作为人生绝笔而背水一战!多少个日子,老鬼就是这样挎着鼓鼓囊囊旧布书包,内装手稿,怀着殷殷期待,东奔西走,辗转于一家又一家出版社。所到之处,大多编辑称该作文学性差,仅是一堆素材,太过粗糙。还有编辑鄙称其立意浅薄,写的不过是知青折腾的事。老鬼勃然大怒道:“你这是奶油小生之见!”该作手稿正本,时下搁置在中国青年出版社文学室副主任许岱案头,是由苦于不能采用的《十月》杂志著名编辑田增翔推荐而去的。许岱虽然有心出版,时逢批判白桦的《苦恋》,风雨无端,余寒又起,只得等待时日。一等便是数年!此刻,老鬼与其说渴望才华横溢而又识见不凡的张曼菱同学鉴识,莫如说是在茫茫尘海寻找知遇,凄然寻找一再绝望中的希望。其时,张曼菱与老鬼同在中文系就读,不过,一是文学专业,一是新闻专业;一个以《有一个美丽的地方》等中篇小说饮誉京华,更有“文科论文第一”赫赫成就,一个至今发表作品无望。张曼菱尽管与老鬼素不相识,却当即爽快应允。
    
    不读则已,一阅了得!整整三天,张曼菱深陷其中,极受震撼,竟致掩卷大哭,失声失态,情难自禁,曾经淋漓写道:
    
    
    
    ……三天阅读,在热梦之中,又尝到了流泪的痛快。至此时阅毕,到水房洗
    
    一把凉水,窗外绿树入目,才意识到这是在1982年夏,美丽的北大。说不清,是
    
    在怀念苦难,怀念青春?这是近年来我所见到的最生活、最痛苦、最倔强的灵魂,
    
    这是别一种艺术,别一种价值……
    
    
    
    尽管张曼菱与老鬼同为知青,但是,不有沧桑经历,何以如此意达神会!可以说,这是《血色黄昏》历尽磨难、濒临绝境中的真情首肯;可以说,张曼菱乃是《血色黄昏》第一真正知音!老鬼从小便是落后生,受过处分,当此称颂,自是大出意外,大受鼓舞,个中万千感慨、感动、感激,经年难忘。好一张曼菱,义气大矣哉,此后四处推荐,八方宣传,甚至热忱介绍到巴金女儿李小林处。李小林时为《收获》杂志编辑,虽未采用,却是认真致函老鬼,委婉说明,语意恳切。
    
    是年秋季,该作手稿一似孤蓬漂泊,行远方知渺茫,曲曲折折,终于辗转到西北一家大型杂志副主编老郑案头。老郑,这位拥有传奇经历、精神担当和大美文字者,后来岁月里,被我崇敬为“我们民族最优秀的心灵”;其著述尤是浑融、沉厚、嶙峋、冷峻,具有岩画般质感和浩荡入溟阔的深远;其编辑洞见能力了得,阅罢该作当即叫好,并且预支老鬼稿酬2000元,拟出增刊,并致老鬼长信一封,详陈修改意见,评价该作已是中国知青文学之最,希望细心笔削,以达尽境;末了,老郑谐谑一番,大意是倘若修改,大作比我写得好,若不修改,不及我也!虽是苦心激语,然惜爱之挚之切,溢于纸间。不料,风生于地,冬霆再至,该作未能出版。
    
    但令一顾重,不吝百事轻,27年过去,老鬼珍藏此信若金至今。
    
    老鬼感激老郑,不曾谋面,未及刊发作品,便慨然预支2000元稿酬,何等义气!因了西单民主墙事情,尤因接受本校外国学生访谈知青经历,老鬼受到学校批评,父母斥责更重,竟致断绝关系。于是,35岁方才结婚的老鬼,由于埋头改稿,没有任何经济收入,更无父母寸金支持,全靠妻子曾利利以护士月薪数十元微薄收入供养。此时2000元,该是何等雪里送炭,济危解困,老鬼真是铭心刻骨!尤其镌刻于心者,便是曾利利深明大义,无怨无悔,全心全意全力支持老鬼写作。其实,结婚之前,他俩相知相恋,也是因了《血色黄昏》。起初,媒人牵线时,曾利利听说老鬼乃是作家杨沫儿子,觉得不过是个公子哥儿罢了,无意见面。不得已见了,眼前的“公子哥儿”竟是如此不修边幅,身着的旧衣破裤缀有补丁,脚未穿袜,斜挎的军用书包已经洗得发白,朴素得近似寒酸,顿生好感;尤其读了《血色黄昏》,九曲回肠,为其执拗的诚实大受感动,为其曾经的绝境、绝痛和绝恋震撼,更为之心碎,以一个女人的全部真诚、柔情、疼怜和精神的宽阔,爱上老鬼,终结连理,其后,更以纤柔孱弱的肩膀,担当起无尽的艰辛和困窘,直至时运无常,世事迁易,直至大灾大难临家而不惊,义无反顾,守正不阿……我曾致信大洋彼岸漂泊的老鬼:这是一个伟大的妻子,可歌可泣,你千万好好珍惜!此是后话。曾利利母亲与老鬼母亲截然不同,老鬼母亲反对写作《血色黄昏》,曾利利母亲深明义理,不辞高龄和辛劳,亲带老鬼找过当时颇有影响的作家陈登科,寻求支持。陈登科读后,叹赏不已,写信給中国青年出版社的许岱,希望尽早出版。因为陈登科美言较多,老鬼受之汗颜,终究未将该信交出。此前此后,老鬼辗转投稿计有中国文联出版公司、作家出版社、百花出版社、海洋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十月》、《收获》、《花城》、《清明》、《小说界》……十四家出版单位,皆被拒绝。无奈之中,老鬼托人寄至香港几家出版公司,依然退稿。数年奔劳空皮骨,荒寒何处有人家,曾经沧海的老鬼哀莫大于心死,孤痛难言,于是,苦学英语,准备远赴重洋,到海外出版界寻觅知遇。
    
    时光倏忽,意与年去,我读到《血色黄昏》时,已是1987年夏。
    
    是年,我社新来一位领导——南云瑞,平易近人而又有几分书卷气,很快与大家打成一片。食堂就餐时,谈笑风生中,他当众讲了几个故事,颇是感人,尤其说到男主人公失恋后痛不欲生,悄悄拾起恋人吐出的瓜子皮珍藏……听得我一惊,毕竟已有多年编辑生涯,深知不有痛彻入骨体验,焉有如此痛彻入骨细节,便问这个故事出自何处。南云瑞说,《八年》里面写的啊,作者是杨沫儿子,化名老鬼,真名叫马……什么……我又问,您读过全文吗?南云瑞说,当然读过,在中青社时读的。我说,好看吗?南云瑞说,好看啊!一气能够读完。我说,您觉得这部书稿好吗?南云瑞沉吟片刻,认真而严肃点头道,好,不错!我说,您说的这部《八年》书稿现在哪里啊?南云瑞说,时间长了,现在说不准。我注视着这位新领导的眼睛,说:如果我找到这部书稿,您终审敢通过吗?您说好的呀!那时,南云瑞虽是初来咋到,然彼此相处甚好,其思想观念开放,审稿尤具胆识,至今,我依然怀念那段黄金时光。坦率地说,中国工人出版恢复建制后的最辉煌岁月,融有他的辛劳、汗水和作为终审的真知卓识。他也看着我的眼睛,说:敢啊,怎么不敢!我笑道,俺们可是军中无戏言啊!南云瑞说,好就是好,什么戏言不戏言。我说,我找这部稿子去啦,到时候您可别通不过啊,咱们可是君子一言……南云瑞也笑道,好,驷马难追!
    
    于是,一连几天,我四处出击,到处寻找老鬼下落。
    
    几经周折,终于打探到老鬼姐姐名叫徐然,与之取得联系,得到老鬼住址。
    
    只是,徐然仅能告知老鬼住在万寿路一带某楼401房间,何栋何单元未能言清。太是难为我了,万寿路一带有楼上百座啊!那时的楼房罕有电梯,意味着要攀上每楼每单元四层,叩问每一401房间。于是,酷暑一天,我从上午不到9点开始,一一攀登,一一敲门,中午未及吃饭,汗如雨下地一直找到下午4点多……当我闯进老鬼家时,已是大汗淋漓,衣衫湿透。我自报大名,直陈来意。老鬼愕然看我,不言,笑笑,因了笑肌僵硬,颇显刚介。他仅穿背心和大裤衩,双肩浑厚,突兀的肌腱和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握过手后,他猛然拉开冰箱,递来汽水,又打开电扇。呼呼风声中,我们聊了起来。他端坐床上,说到动情处,竟也话如流水,除此之外,每每表达,确是吃力,仿佛捆缚刑场逼供。他的相貌确像几分“老鬼”,头发粗硬,面黑,见老,表情凶狠,目光沉郁,一双藏在镜片下的眼睛似有某种不安的暗火闪动,每逢开怀大笑,面纹尤是僵硬,令人陡生冲动,很想上前帮忙。当他听说我在北大荒插过队,双眸骤然灼亮,情不自禁地“嘿嘿”笑道:
    
    “太好了……我们是同代人,你读了《八年》肯定能理解,肯定……”
    
    告别时刻,直觉明晰,这个家伙外表生猛、刚介,内里良善、大义认真,藏有一碰便会淅沥流血的挚诚、柔软而又需要格外呵护的孤寂心灵。
    
    相将以道,相贵以义,我知道我们早晚会成为兄弟般的挚友!
    
    根据老鬼提供的线索,我当晚便给他的大学同学王小平拨通电话,希望将《八年》转交给我。此时,《八年》已经辗转至王小平案头,送审没有通过。王小平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能干女编辑,与我相识,更是我夫人好友,自是热情答应。翌日,我遵嘱来到王小平的编辑室,见《八年》端放办公桌中央,留有纸条,上写:岳建一收。
    
    我是怎样读完这部45万字作品的,已难言清,只记得被震撼得昏天黑地。
    
    实录一段我当年的编后文字,可临其境:
    
    
    
    面对该作庄严而残忍的真实,我起敬肃然。
    
    置身其中,常常忘记是在编稿,慨叹、忧愤、惊悸……那古已有之的人类最
    
    美好感情,竟像拖死猪一样,被拽到人造太阳下,扒得精赤条条,历尽唾、踢、踩、
    
    耍。当读到69名知青在火中烧成黑炭,我唏嘘出声了。这个面部麻木、思维变得
    
    破裂的主人公与苦恋七年却不能相爱的“女神”告别时,偷偷珍藏起她吐的一把瓜
    
    子皮,欲哭泪已干。读到这里,我泪如雨下,万般感受仿佛一直渗透到筋肉里。这
    
    是我见过的最生命、最悲烈、最痛彻、最酷峻、最倔强的灵魂,也是迄今为止,我
    
    在文学作品中所见到的最惊心动魄的单相思——以整个生命为代价,有一种面对世
    
    界末日般的绝望。我不能不读,可又不能不读!
    
    这是真正的灵魂孤本,浮雕般力度,切割般锋利,化石般品质。
    
    
    
    在如此巨大真实面前,文学的许多技巧、装饰、小把戏的玩弄,都显得那么苍
    
    白和微不足道。无疑,这些将成为一种独特美学品格和文学现象存在下去。
    
    
    
    为了让曾经是孩子的我们和我们的孩子,在未来世界也要记住这使整个人类耻
    
    辱的年月,我感到,我对该作出版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否则,不如吆喝大碗茶。
    
    
    
    二审王玉璋,时任文学室主任,阅后坦言:这部书稿太有价值了,出版后可能会惹一场风波,可是不出版,将是我们作为中国公民的失职,文以载道,能担当就担当吧。
    
    撰写此篇文章之前,已悉王玉璋病逝噩耗,憾无一面,不胜哀惜,曾树玉骨硬,执正又何人,风岸多嶙峋,伤哉性情真。此时此刻,建一深深鞠躬,以寄托伤怀,以长悼先生英灵。
    
    终审南云瑞,发稿前说道:出版这部作品会有风险,大不了是丢官,丢就丢,没什么了不起!此是明知时忌讳,偏怀履艰心呵!我曾将此言堪为金石之声写进该书编后记,二校时被南云瑞婉言说明后删去。我深切知晓,如此风险之作,倘若遭遇不测,二审,尤其终审,责任更是重大。不有敬业精神、良知情怀和面向历史、社会的使命意识,何以为众多出版单位所不能为!我感念那段共事岁月,不是同守一节,肝胆相向,该作焉能问世!尽管以后相处期间时有争议,龃龉不断,然大家工作忘我,氛围极是民主,坦率言之,中国工人出版社当此最为骄傲之黄金时期,前有胡甫臣、何家栋怀高识远,大公图治,从善如流,自强精勤;后有周奇、南云瑞践智践行,倾尽心力。其时,上下群策群力,致使好书如云,遂卓然自拔于出版业界诸峰,领一时之峻。借此机会,我向周奇、南云瑞二位老领导认真致歉,那时,太不知见异尤先责己,太不明念人之过必亡人之功,尤是亡人之善之劳之个中甘苦之曾经的殷殷知遇之情,且误会、苛求你们甚多,故曾有不浅伤害,并离远经年,每每想来,心内隐隐作痛,今诚心公开诉诸文字,是为自省,是为自责,希望你们能够读到,并道声珍重。
    
    终于,该书运作到最后阶段,我不满《八年》书名,觉得太过平常。
    
    老鬼认为,自己苦难八年,《八年》又八年不能出版,名实相符。
    
    我说,依了你的要求,我可是全书除去笔误,不动一字呵,自当编辑以来,我还没有这样做过呢,你呀,可不可以也依一下我的要求,改个书名,《八年》实在不行!老鬼慨然应允,遂与我一同苦思冥想数日,并四处征集书名。一天,老鬼打来电话,告知他的姐姐徐然想出一个书名,叫“血色的黄昏”,声音里透着欣喜和得意。我不禁嚷道:好,非常之好!到底是你姐姐呀,贴切,苍凉,凄美……不过,将“的”字去掉吧,干净一点,就叫“血色黄昏”。那边,老鬼一连迭声:好,好……“的”去得好,就叫《血色黄昏》!
    
    一经确定书名,我便直奔中国文联出版公司,找到美术编辑蒋明,约请设计封面。那时没有电脑,全凭手工。蒋明绘画、设计俱佳,极是精心,不仅构图现代,且意得神会,气韵生动,直到今天,依然感觉这一装帧设计了得。记得取回那天,我满意极了,谢了又谢。
    
    终于,《血色黄昏》印出来了。我拨通老鬼电话,告诉这一大好消息,约他到公安部门口会面,我要给他送去20册样书。那边的老鬼激动得竟有些语无伦次,一再追问:
    
    “真的吗……真的印出来了吗?可是真的啊!建一,你没骗我吧……真的吗……”
    
    这边的我一时哽住,握住话筒,不觉泪下如雨,只说:“不见不散啊!”
    
    长安街上,已是华灯亮起,老鬼骑着自行车匆匆而来。我先到的,从自行车后架上取下一捆《血色黄昏》给他。老鬼气喘咻咻,兴奋得像个孩童,两眼灼亮,急不可耐地翻看,依然语无伦次:嘿嘿,刚……刚印出来的吧……油墨味儿挺香的呢……建一,你闻……你闻……嘿,我的书真的印出来了,想不到这么厚呢……封面上画的那个男的是谁?是我吗……利利见了不定多高兴呢,我一回家就给她看……嘿,嘿嘿……
    
    我不由一阵心酸,竟背转身去,不忍看他如此快活的样子。
    
    告别后,老鬼骑车不远又转了回来,下车支起车身,紧紧地与我拥抱,说:
    
    “建一,够仗义,谢谢你,不光是我,也代表利利,谢谢你!“
    
    是日,1987年,夏。
    
    很快,《血色黄昏》引起巨大震动,不仅大陆读者抢购如潮,香港、台湾、北美各地也骤然刮起“老鬼旋风”。从海外《纽约时报》,到国内《人民日报》,数百家媒体争相报道,各种评论铺天盖地。我社一连七次印刷,达40余万册,各种盗版更是随处可见,依然供不应求。全国各地许多书店,一再贴出布告:《血色黄昏》已无库存!一天,老鬼在翠微路一家书店签名售书,我去看望,竟见门外曲曲折折排起六百余人长队,蜿蜒远去,场面极为壮观感人。许多人请老鬼签字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后来,人们整齐而有节奏地久久呼喊:“老鬼,快点!老鬼,快点……”当日,该店签字售书一千余册,直至库尽。
    
    1989年,胡耀邦去世前夕,委托两位教授道:请一定替我找到老鬼,告诉他,我看《血色黄昏》了,写得很好!请代我问他好,谢谢他!原来,1967年初,红卫兵在北京展览馆召开批斗三胡(胡耀邦、胡克实、胡启立)大会,老鬼身着军装,与一位红卫兵各揪耀邦一侧脖领,各攫一条胳膊,在数千人狂呼乱吼中押向批斗台……《血色黄昏》实录了这一沉重回忆。老鬼深痛忏悔,千方百计将《血色黄昏》送达耀邦,以表歉意。耀邦博大的胸襟深深感动了老鬼。是年,4月20日上午,老鬼伫立耀邦灵前,割破当年攫住耀邦的那条胳膊,放血一碗,书写祭辞,并戴孝一月。20年后的耀邦祭日,老鬼不远千里,赶赴江西富华山耀邦陵碑沉痛祭奠。
    
    其实,整整20年间,老鬼出国回国,离婚结婚,挫伤疗伤,锐痛钝痛,以及与《血色黄昏》相关的太多故事,更是苍茫、浑沌、跌宕了得。
    
    终有时日,我将据实书之,此乃民间历史。
    
    我们全部的尊严、耻辱、德行,皆与民间历史联系在一起。
在中国知青文学史上,老鬼的名字和他的《血色黄昏》无疑将镌刻在最为醒目的地方。
老鬼就是兵团战友网上战友们十分熟悉的鬼哥,相信每一位读过他作品的战友,每一位知晓他几年来为35年前在草原大火中牺牲的69位烈士、为保护和修缮烈士陵园所奔波的朋友,都会和我一样被深深地感动和震撼!
《血色黄昏》1987年出版后就引起社会轰动,先后加印7次,并有英、日、港、台等多种版本,1997年修订再版。目前,因国内著名导演的邀请,鬼哥正在潜心将作品改编成连续剧,我们期待早日成功!
《血色黄昏》是一部批判现实主义作品,是知青文学的一块里程碑,它真实地反映了知青的精神世界,塑造了一系列知青的个性形象,不仅具有审美价值,而且具有历史学、社会学的研究价值,是知青运动几十年以来,最具有历史价值的一部知青长篇小说,至今还没有一部知青长篇小说到达和超越这部小说的思想和艺术成就。(见《中国知青文学史》)

修订版《血色黄昏》这样介绍这部作品:
这是一个北京知识青年在内蒙古的真实经历。这是一篇血和泪凝成的文字,是一部用青春和生命记下的历史。作者用大胆泼辣的笔触,成功地塑违了半是天使、半是魔鬼的主人公林胡的形象:他偏执、多疑、暴戾、好斗,却又刚毅、倔强、不媚、不俗、嫉恶如仇。1968年冬,主人公林胡和他的同伙一起步行去内蒙古,自愿扎根边疆。兵团成立后,他因给指导员提意见而开始挨整,最后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在自尊沦丧、人格扭曲的日子里,林胡面对众叛亲离,度过了8年的专政生活。8年中,他孤独、迷惘地在痛苦中挣扎,那一场场辗转反侧的畸形反思;一声声来自监狱的狂喊、怒骂;一纸纸发向兵团各级领导的申诉信、大字报;尤其是主人公注入全部生命的柏拉图式的单恋和赤裸裸的野兽般的原始性欲,令人触目惊心。
  这一充满悲剧色彩的灵魂,真实坦荡,半是天使,半是魔鬼。他迷信拳头,刚愎好斗,四处碰壁,却又疾恶如仇,不屈不挠,不媚不俗。
  作者以主人公的经历为主线,向读者展现了当年内蒙古兵团战士的生活和心理状态。狂风暴雨中,60多条棉被盖上了种子库房顶;熊熊烈火里,69个青春的生命瞬间化为黑炭;送战友上大学的路上,50多名女知青集体悲嚎。最可悲的是成千上万知识青年的狂热劳动,夜以继日的开垦,换来的却是美丽大草原被一片片沙化。
  全文语言刚劲粗砺,色彩沉雄悍野,内蕴真实丰富,读后令人慨叹、回味不已。本书发行后,曾轰动全国,多次重印。

而老鬼自己则这样介绍他的作品:
八年的内蒙兵团生活,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于是提笔把这一切写了出来。
在那动乱的年代,凡是有知青的地方都会有许多悲怆感人的故事。我写的这个只不过是其中的小小一曲。它算不上小说,也不是传记。比起那些纤丽典雅的文学艺术品来说,它只算是荒郊野外的一块石头,粗糙、坚硬。
不论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也不论世人如何评说,这块沾着泥污的石头将静静地躺在祖国大地上。

老鬼,原名马波,著名作家杨沫之子。1947年生于河北省阜平县;1968年去内蒙古锡盟插队,后转入内蒙兵团,不久被打成反革命,直至1980年彻底平反;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82年大学毕业后曾在文化艺术出版社任编辑,后调到《法制日报》工作;1987年底,长篇小说《血色黄昏》出版发行;1989年应邀赴美国布朗大学做访问学者;1995年底回国;1998年出版长篇小说《血与铁》;2005年出版《母亲杨沫》,目前为自由写作者。

吴思:<FONTface=Verdana>《炎黄春秋》主编</FONT></FONT></FONT></P>
<P><FONTsize=4>“知青容易神圣化自己的经历”</FONT></P>
<P><FONT size=4face=Verdana>我也想向作者道个谢,我觉得干了这个活干得非常好。</FONT></P>
<P><FONT size=4face=Verdana>我在1992年的时候,写完了《学大寨》也曾经想写知青,我看这本书最后的附录参考资料90本,我也收集了20多本,也采访了20多个人,后来干了一半我就把这事儿放下了,因为我觉得我越来越深的卷入一个自我神圣化的过程,知青容易神圣化自己的经历,我读的那些书,我搜罗的书也有一种自我深化的倾向,我觉得情绪不对,这活干不好了,所以就放下了。但是我看这个书的作者,这两位老师写得既有亲身经历的实感,又跳出来,又有客观性,有一个史家平和的态度,所以我觉得这个事情其实就是我当年梦想想做做不成的。</FONT></P>
<P><FONT size=4face=Verdana>我觉得知青生活对我们每个人都有非常深的影响,卷进去容易,跳出来不容易。可是我看这本书就觉得既卷进去了,也跳出来了。卷进去看的很多地方,比如说从一开头,包括像苏联的共青城,看得那一路下来都觉得非常亲切,都是我们当年熟悉的事情,是我们本身的事,能够这么心平气和的把这个事叙述出来,又没有自我神话的倾向,还像刚才丁老师说的,把事情的经济、政治的原因,作为一个各项政策失败的综合结果,这么冷静的看这个事,我觉得这个眼光和态度都是很令人敬佩的。所以我想把我当年做不好的事儿,又能领会这个事儿很难做的心情表达出来,就是向作者道个谢,谢谢!关纪新:<FONTface=Verdana>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所《民族文学》主编</FONT></FONT></STRONG></FONT></P>
<P><FONT size=4face=Verdana><STRONG>“我说没有什么知青无悔,我说肠子都悔清了”</STRONG></FONT></P>
<P><FONT size=4face=Verdana>说实话十年之后,第二次拿到我这两位朋友再版的中国知青史,仍然是心潮起伏,百感交集的。作为一个老知青,还是作为一个学术工作者,我都要对他们表示由衷的敬意。因为在今天这样一个学术道德一塌糊涂的年代,大师如云,学者满街都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他们二位当年写作这个的时候,我知道是没有任何人支持的,没有立项,没有经费给他们支持的情况下,写了这样一部近百万字的书,就这种学术责任,学术工作者的良知,我觉得这个就够我们今天的时代好好的反思了,这是我的第一分钟。第二分钟我想说的是我们中华民族是一个特别善于掩盖自己历史和抹煞自己思想的一个民族,中国知青史到今天为止好像还是唯一的一部(也有了是吗?那我孤陋寡闻了。)</FONT></P>
<P><FONT size=4face=Verdana>我们这个民族有史以来不知道荒废了多少非常有价值的历史过程的反思,到今天为止我们甚至看到这样一个题目,有的时候都会,可能街上许多人都会觉得很惊讶,什么叫“知青”?知青这个词特别怪,很奇异的一个名词,它本身是来自于知识青年,但是那个时候的那些人就是知识的青年吗?</FONT></P>
<P><FONT size=4face=Verdana>今天一个三十五岁的孩子还说我没玩儿够呢,不结婚,那个时候十三、四岁,十五、六岁的孩子就压弯了腰的去农村最底层劳动,这样一些记忆有的时候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很悲凉。十几年前我儿子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他打开电视那里面正好是现代京戏,李奶奶他说你爹他姓,我说张,我起码给他讲了半个小时为什么他姓张,而且我们这一代的中国人都知道他姓张,而你们这一代的中国人不知道他姓张,而且得从头说他,整个八亿人看八个样板戏的那么一段历史。第三点我想说这样一个意思,我们的历史已经被某些特意的一些程序给格式化了,七中比如说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你们这一代人当年的那一个,不管是一千万还是两千万人的那样一段历史,叫做四个大字,"青春无悔"。有一次中央电视台发现我们在餐馆里聚会就冲进来,后来我们说我们都是当年一个乡插队的老知青,他们就特别感兴趣,说你们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们的知青故事?我们就给他们一个一个的去讲,凡是讲到知青无悔的,他们就特别的高兴。</FONT></P>
<P><FONTface=Verdana><FONTsize=4>到我我说没有什么知青无悔,我说肠子都悔青了。知青这样一个过程,牵扯了中国那么多的家,牵扯到那么多的人数,现在好像所有参加过知青那个过程的人,都是一个浑浑噩噩的梦,就稀里糊涂的被赶下农村去了,然后又哭着喊着很不光彩的,或者说是稍微光彩一点的,又胜利大逃亡回到了城市。而且到今天为止,谁也没有给我们答案,可怜的是连我们自己都没给自己答案,谢谢!岳建一:<FONTface=Verdana>中国知青民间备忘文本策划编辑</FONT></FONT></STRONG></FONT></P>
<P><FONT size=4face=Verdana><STRONG>“不滥用判断的权利,不使历史驱逐于想象和官方的演说”</STRONG></FONT></P>
<P><FONT size=4face=Verdana>我曾经在东北一个大学里,给他们历史系的同学讲课,当时在座的有二百多个历史系的各个年级的同学,有他们的教授,有他们的讲师,系主任,专业主任都在场,我就跟他们讲,我说历史的灵魂是历史的真实。这就是刚才我们的很多专家,很多朋友谈到的问题,就是我们的历史的真相能否还原的问题。中国知青史我认为是尽他们全部的努力,全部的心力还原历史的真相,我在很多年以前看完(定宜庄)和刘小萌写的这两部书的时候,我当时做了一个笔记,有这么一个评价:大胆求证,小心确认,珍视民间记载,渗析统编文字,不滥用判断的权利,不使历史驱逐于想象和官方的演说,尤其注意大大小小的细节,以穿透遮蔽,以勘探知青事件以外更广阔,更丰富,更本质,更血肉鲜活的世界,以探索历史的当代意义,这是当时做的一个笔记。现在我要说的是,要特别感谢(定宜庄和刘小萌)这两名作者,他们的胆识我是非常钦佩的,我这里面尤其要特别感谢这两本书原版出版社的编辑,和再版出版社的编辑,因为我本人也是编辑出身,也编辑过若干的知青图书,我非常知道这个中的艰辛。</FONT></P>
<P><FONTface=Verdana><FONTsize=4>我要说的是,无论是原版还是再版,你们都做了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功不可没。多少年以后即便是我们的下一代人,他们要了解那段历史,他们要研究这么多历史的史实,这两本书是不可逾越的,这是我本人对这个的评价。另外我还要说的是,看到这两本书我也同时感到很深切的一个悲哀,悲哀在什么呢?就是这样一个中国知青史,他实际上在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民族史上,他是绝无仅有的,它涉及了社会关系之广泛,政治背景之深刻,文化背景之深刻,以及涉及到人员之广泛,从家庭到农村,从个人到各个家族之深刻,也是绝无仅有的。这样一个大的历史事件,这样一段历史,它本来要由一代人,我们所说一千七百万知青也好,两千多万知青也好,由一代人来集体的担当和完成,没有,我们恰恰是由两个搞青代史的专家,这还不是他们的本职专业,由他们来完成的。而且我们到现在没有我们自己的知青学,也就是说对我们自己真实历史的担当、记载,甚至对文化、对社会的担当,对道德的担当,我们没有一个阶层,这是非常痛心的事情,这是我认为中国知青史,我们现在只有这一部,而没能够有相应的,对这段历史图书出版的一个最重要原因,好,就讲这些,谢谢大家!在中国知青文学史上,老鬼的名字和他的《血色黄昏》无疑将镌刻在最为醒目的地方。
老鬼就是兵团战友网上战友们十分熟悉的鬼哥,相信每一位读过他作品的战友,每一位知晓他几年来为35年前在草原大火中牺牲的69位烈士、为保护和修缮烈士陵园所奔波的朋友,都会和我一样被深深地感动和震撼!
《血色黄昏》1987年出版后就引起社会轰动,先后加印7次,并有英、日、港、台等多种版本,1997年修订再版。目前,因国内著名导演的邀请,鬼哥正在潜心将作品改编成连续剧,我们期待早日成功!
[转载]老鬼和他的《血色黄昏》 血色黄昏 老鬼
《血色黄昏》是一部批判现实主义作品,是知青文学的一块里程碑,它真实地反映了知青的精神世界,塑造了一系列知青的个性形象,不仅具有审美价值,而且具有历史学、社会学的研究价值,是知青运动几十年以来,最具有历史价值的一部知青长篇小说,至今还没有一部知青长篇小说到达和超越这部小说的思想和艺术成就。(见《中国知青文学史》)

修订版《血色黄昏》这样介绍这部作品:
这是一个北京知识青年在内蒙古的真实经历。这是一篇血和泪凝成的文字,是一部用青春和生命记下的历史。作者用大胆泼辣的笔触,成功地塑违了半是天使、半是魔鬼的主人公林胡的形象:他偏执、多疑、暴戾、好斗,却又刚毅、倔强、不媚、不俗、嫉恶如仇。1968年冬,主人公林胡和他的同伙一起步行去内蒙古,自愿扎根边疆。兵团成立后,他因给指导员提意见而开始挨整,最后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在自尊沦丧、人格扭曲的日子里,林胡面对众叛亲离,度过了8年的专政生活。8年中,他孤独、迷惘地在痛苦中挣扎,那一场场辗转反侧的畸形反思;一声声来自监狱的狂喊、怒骂;一纸纸发向兵团各级领导的申诉信、大字报;尤其是主人公注入全部生命的柏拉图式的单恋和赤裸裸的野兽般的原始性欲,令人触目惊心。
  这一充满悲剧色彩的灵魂,真实坦荡,半是天使,半是魔鬼。他迷信拳头,刚愎好斗,四处碰壁,却又疾恶如仇,不屈不挠,不媚不俗。
  作者以主人公的经历为主线,向读者展现了当年内蒙古兵团战士的生活和心理状态。狂风暴雨中,60多条棉被盖上了种子库房顶;熊熊烈火里,69个青春的生命瞬间化为黑炭;送战友上大学的路上,50多名女知青集体悲嚎。最可悲的是成千上万知识青年的狂热劳动,夜以继日的开垦,换来的却是美丽大草原被一片片沙化。
  全文语言刚劲粗砺,色彩沉雄悍野,内蕴真实丰富,读后令人慨叹、回味不已。本书发行后,曾轰动全国,多次重印。

而老鬼自己则这样介绍他的作品:
八年的内蒙兵团生活,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于是提笔把这一切写了出来。
在那动乱的年代,凡是有知青的地方都会有许多悲怆感人的故事。我写的这个只不过是其中的小小一曲。它算不上小说,也不是传记。比起那些纤丽典雅的文学艺术品来说,它只算是荒郊野外的一块石头,粗糙、坚硬。
不论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也不论世人如何评说,这块沾着泥污的石头将静静地躺在祖国大地上。

老鬼,原名马波,著名作家杨沫之子。1947年生于河北省阜平县;1968年去内蒙古锡盟插队,后转入内蒙兵团,不久被打成反革命,直至1980年彻底平反;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82年大学毕业后曾在文化艺术出版社任编辑,后调到《法制日报》工作;1987年底,长篇小说《血色黄昏》出版发行;1989年应邀赴美国布朗大学做访问学者;1995年底回国;1998年出版长篇小说《血与铁》;2005年出版《母亲杨沫》,目前为自由写作者。以知青的名义(岳建一)
  


  1987年,我是该书责任编辑。
  1997年,我是该书特约编辑。

  十年世事。十年苍茫。从《血色黄昏》第一版问世,到今天有重大增删的修订本出版,流年似水,其间多少慨叹,多少磋跎,多少精神的坚守与瞩望。我和作者老鬼,也由一个内蒙知青与一个北大荒的知青相识相知,到两个不同生命的相互深刻理解,情同手足。岁月可以剥蚀大多的世态炎凉,但是,不能消融苦难真正照亮过的生命的精神,能消融中国知青们每一个真诚而真实地活过的日子,不能消融那非常时代非常得太不像历史的历史,不能消融有别于一切碑文记载——整整三千万少男少女最集体、最生活、最历史的人生与命运。
  
真正属于生命与历史的,必将被历史与生命留住。
当年,老鬼准备写下自己鬼一样的痛苦经历后,找一块像样的地方炸掉自己。从1975年动笔,到1978年写出初稿,直至以后定稿,历时12年,人生绝笔,背水一战。就这样,生命与死亡、理想与幻惑、毁灭与再生交织的巨大的活剧诞生了。令人难以置信,这样一部优秀书稿竟然四处辗转,被14家出版单位退稿,历时8年。我得知有这样一部十分难产的书稿后,几经周折,打听到了作者老鬼和作品的下落,又根据老鬼提供的线索找回了书稿。初读这部沉甸甸的书稿,我就被深深震惊了——这是一部灵魂的孤本呵!它那庄严而残忍的真实,有着可怕的魅力,置身其中,我竟然常常忘记自己是在编稿,慨叹、忧愤、惊悸……这里,是一片浩渺广袤的没有爱的荒凉世界,看不见月亮和星光,生活失去色彩,悲欢缺少真实,爱情没有内容,出卖贞操可以前程似锦,维护自尊却要步入地狱。这里,无过的人们,天天诚惶诚恐,向圣人请罪忏悔;有罪的丑类,日日坦然庄严,高坐于神圣的殿堂。这里,黑暗谋杀阳光,虚伪围剿真诚。茫茫大草原上放逐着苦痛万般的灵魂。这里,追求生命的纯粹,却走不出人的虚弱。这里,那古已有之的人类最纯洁美好的感情,竟像拖死猪一样,被拽到人造的太阳下,扒得精赤条条,八方游斗,历尽唾、踢、踩、耍。当读到69名知青在火中烧成黑炭,尸体横七竖八,像麻袋一样堆在库房时,我唏嘘出声了。那个面部麻木、思维变得破裂的主人公林胡,与苦恋7年却不能相爱的“女神”告别时,偷偷珍藏起她吐的一把瓜子皮,欲哭泪已干。读到这里,我泪如雨下。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惊心动魄的单相思——以整个生命为代价,有一种面对世界末日般的绝望。我不忍卒读,可又不能不读!我感受到了很少有过的震撼。

我觉得,此时我的眼睛竟那么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注视着这一颗颗裹在补丁里的沉重而迷惘的灵魂,注视着这不加一点粉饰的真实的历史与历史的真实。

  难道,只有黑暗,才能理解光明的价值?难道,只有毁灭,才能认识生命的真谛?作为与作者同时代的中国知青,我们都希望“血色黄昏”不再重现,灵魂不再被放逐,思想不再被扼杀,信仰不再呻吟,人格不再遭践踏。为了在所有当事人离开这个世界之后,那咬啮过他们心灵的悔恨与醒悟,像龟甲卜辞和铜鼎铭文一样永存;为了让曾经是孩子的我们和我们的孩子,在未来世界也要记住这使整个人类耻辱的年月;我感到,我对这部作品的出版,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否则,不如回家去吆喝大碗茶。这样一部作品不出版,还要编辑干什么!这是一枚留给未来世界与未来文明的精神化石,足以供后人去考证,去感应,去触摸,去审视一个非常时代非常的青春生态、精神生态与文明生态。

  《血色黄昏》在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后,很快7次印刷,达40多万册。作者被海内外的轰动与真诚理解所包围。

  我曾经自问和诘问:老鬼以《血色黄昏》无愧历史和后人,那么,我们大家呢?曾经穿过我们这颗行星最痛楚动荡的人们,身后就真的空空荡荡吗?是时候了,抢救一枚枚精神化石,抢救无以估价的精神文物,抢救亘古罕见的畸形、复杂、巨大的精神史,自警自省,真正深广地反思个人与民族悲剧的本源与流向。

  我想,我们应该有森林般的自珍。
  我想,不能更改的,是已逝的历史。可以更改的,是未来的选择。不甘沦落,就必须勇于面对世界文明和全人类躬身自省。自省是气度,是辽阔,是深刻的文明与进化,是再生。

  10年过去了。老鬼和我,也从满头黑发变得两鬓斑白。1996年冬,当我重新见到拥别整整7年的老鬼时,我们再次紧紧拥抱,万千感慨。我们彼此都知道,时光可以改变世态炎凉,但是,永难更改、不会泯灭的是我们依然拥有一颗虽然普通却的亮的中国知青灵魂。这最个人的也是最集体的知青灵魂,竟然使我们历尽风雨而难舍难弃,如此珍视。试问,亘古而今,有过这样独特和丰富于一切历史与文明而又最具共性的灵魂现象吗?有过这样辽阔、混沌、斑斓而又被千万人共同拥有的灵魂世界吗?

  谢谢你老鬼,为一个时代还原了一页历史。
  谢谢你朋友,为一群知青还原了一壁浮雕。

  这次有着重大增删的《血色黄昏》修订本,使人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作者直面人生的勇气;对生活与历史的忠诚;敢于切割般锋利地解剖自己灵魂的胆量;从无爱以致泯灭人性的氛围中展示道德价值观念的努力;以及在作品中表现出的对透明生活和人与人关系的向往;即使在亘古罕见的黑夜,也要探寻人们精神宇宙中星光的执著。修订该书的过程中,老鬼曾重返内蒙古草原,风尘仆仆,调查、丰富、核实书中写到的真实故事,做了许多充实与加工,读了更加触目惊心。他以惊人的诚实与坦率,增写了主人公自己对挚友太过绝情的告密,知青分裂的深层原因,争先恐后写血书申请发枪的虔诚,末期的颓废、悲观与放纵……从而使全书史诗般的苦难和英雄主义更加深厚可信。修订后的《血色黄昏》依然是恣纵与粗砺同在,真诚与裸露共存,而白描手法、阳刚色彩和近乎粗野、富有表现力的叙述风格,更加鲜明浓烈。尤为重要的,是其创造出的巨大真实更加深这和迫人正视。在这种巨大的真实面前,文学的许多技巧、装饰、小把戏的玩弄,都显得苍白和微不足道。无疑,这些将成为一种极其独特的文学现象和美学品格而存在下去。

  也许是命运使然,《血色黄昏》修订本的出版同样几经周折。因此,我格外感激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在以深邃的历史眼光出版《知青备忘录》、《知青书信选》、《知青日记选》等优秀圈书时,又以集体的敬业意识和卓有成效的工作推出《血色黄昏》修订本。责任编辑李炳青在编辑该书时,一丝不苟,花费了大量心血,令我感动。这里,我尤其需要感谢的是北京市三家村文化实业有限公司一群老三届、老知青们,在我的挚友老鬼境况困窘时予以他的声援和热忱无私的帮助。我深深地感激各位。

  《血色黄昏》毕竟只是一滴水。
  我以一个知青的名义,期待着浩瀚的海洋。

  1997年1月1日转贴雪獒(老鬼夫人张丽娜)发在她博客里关于合作电视剧的一篇文章:


他们决定合作《血色黄昏》电视剧!


老鬼和沈好放导演决定合作:将《血色黄昏》改编并拍摄成电视剧!



自左向右:沈好放、老鬼、汉莎(沙子)
  知青题材的电视剧已有多部了,《今夜有暴风雪》,《孽债》,《年轮》...最近热播的《戈壁母亲》(导演沈好放),但有关内蒙古兵团题材的却是空白。几年了,我和汉莎N次电话N次见面讨论,一直为此遗憾,也为此努力。终于有了今天的开端!
  《血色黄昏》这部书从1987年出版至今,已经有多种版本,累计印刷了约八十万册。还有多种盗版!
第一版:1987年6月 中国工人出版社

第二版:1989年5月 中国工人出版社

第三版:1997年1月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版

第四版:2005年3月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版

英文版:美国企鹅出版社

日文版:日本集英出版社


台湾繁体版:台湾李敖出版社

台湾繁体版:台湾时代出版公司

  当初,《血色黄昏》轰动全国,有不少电影厂及导演积极找老鬼,想把此书搬上银幕。终因老鬼出走美国而“泡汤”。1995年底,老鬼回到北京,埋头又完成了四部书稿,已出版一本《母亲杨沫》。关于《血色黄昏》如何搬上银幕,便成了周围朋友时时探讨的话题。

走近沈好放

沈好放,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一级导演。1953年出生,1969年到内蒙古兵团17团,后在团部放电影,他在兵团踏踏实实地待了6年半。
沈好放的父亲沈剡,是八一电影制片厂著名导演,是我们都熟悉的《抓壮丁》(与陈戈合作)的导演。沈好放的血脉里流淌着艺术的传承,但他在29岁以前,并没有想到过要当导演。1975年,22岁的他离开兵团回到北京,当了一名汽车修理工。
真正决定以导演为自己的终身职业,是在1984年。沈好放的母亲是日本人,1984年,沈好放到日本留学,就读于东京写真专门学校导演专业。凭着聪明和勤奋,两年就以铜奖的优异成绩毕业,当时这在该校的留学生中间是独一无二的。在此期间,沈好放有机会在中日合拍影片《敦煌》中,为拍过《人证》《追捕》的日本著名导演佐藤纯弥做副导演。
毕业后,沈好放放弃了日本同行对他留在日本工作的邀请,于1988年回国。他觉得在中国更能发挥自己的潜能。回国后不久被调到了有中国电视剧创作“国家队”之称的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开始了他迄今为止已十八个年头的电视剧创作生涯。
沈好放主要导演和获奖的作品:
1.1989年《樱花梦》获“飞天奖”“金鹰奖”及全国短剧展播奖
2.1991年《三国演义》获“飞天奖”“金鹰奖”“五个一工程奖”等多个奖项
3. 1993年《小墩子》 获“飞天奖”“金鹰奖”
4. 1994年 电影《小楼风景》获CCTV杯优秀作品奖
5. 1995年《东周列国》获“飞天奖”
6. 1997年 电影《二马》
7.1998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获春燕杯优秀作品奖
8. 1999年 电影《九九归一》
9. 2000年电影《孙中山》2001年电视剧《孙中山》
10.《天下第一丑》
11.《血玲珑》
12.《滴泪痣》
13.《天高地厚》
14. 2004年《香气迷人》
15.《五号院》
16. 2005年《任长霞》获第23届中国电视金鹰奖-  最佳长篇电视剧奖
17. 2005年《张治中》.......
18.日本电影《敦煌》(副导演)
最近中央1台热播的《戈壁母亲》,还有待播的《市委书记》等都是沈好放担当的导演。

沈好放凭着一份执著和悟性,在他热爱的影视路上不断地追求奔跑,并连连获奖,他被评为第四、五届大众电视双十佳导演。我很为"大导"的他骄傲,因为他是我们的兵团战友!
前不久,沈好放与老鬼在一起交谈关于《血色黄昏》改编电视剧一事,聊到在兵团的生活,几个人饶有兴致,对合作充满信心。后来我与沈通电话,谈了很多,记住了这一句:现在是一个寻找真实的年代,因为真实能够给你一种亲近感。我想,真实是他和老鬼的共识,也是他们合作最坚实的基础。
《中国知青民间备忘文本》:靠近良知的记忆

张蜀津

说起知青文学,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从上个世纪80年代的《今夜有暴风雪》、《蹉跎岁月》,到90年代的《血色黄昏》、《青春祭坛》等等,知青文学已经走过了几十年的历史,到今天似乎已经经历了辉煌而渐成式微之势。中国工人出版社为什么要在知青题材似乎已经过时的形势下推出这套巨著呢?该书的策划人、责任编辑岳建一先生认为,以往出现的知青文学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青春无悔型”、“蹉跎岁月型”和“劫后辉煌型”,而这几种类型的知青文学作品都存在着难以回避的弱点,那就是津津乐道于虚构奇特的故事而普遍地缺少灵魂的深度,缺少最真实的视觉、痛觉和耻感,尤其是缺少直面历史、进行自省和忏悔的勇气,没有真实地记录下知青的历史。作为一个老知青,岳先生指出,知青不仅是那个动乱年代的受害者,也是最主要、最主动甚至是最疯狂的参与者、共谋者,每个知青都应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反思;最重要的是,当今已经出现了对那段值得整个民族深思的历史的集体遗忘,甚至有的青年人对给我们民族带来创痛的这段历史一无所知,实在令人痛心。因此岳先生认为,只有通过知青记录自己真实的经历这一民间写作、民间记忆的形式才能再现出知青生活的真貌,使我们免于忘却那段历史,也希望借此恢复民间记忆的伦理、品性和禀赋。

《中国知青民间备忘文本》包括《落荒》、《无人部落》、《泣红传》、《羊油灯》、《狼性高原》、《审问灵魂》等6部作品,包括长篇纪实文学、长篇非虚构文本和长篇纪实小说三大类型。丛书的作者,大都是当年的知青,对知青的生活非常熟悉,记述的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有的作品竟耗费了作者20多年的心血。《羊油灯》一书的作者逍遥女士说,以往有些知青文学因写得过于黑暗而缺乏真实,她认为在历史的浊浪中每个人都是一滴水,称自己是无辜者或是英雄都是对历史不负责任的行为,因此她写此书不仅是为自己忏悔,而且字里行间也是为知青群体在做忏悔。该丛书从策划到出版也花费了编者近3年的时间,书中大量珍贵的历史照片是编者多年来从老知青家中、地摊、废品收购站、旧书市场甚至“鬼市”上搜集而来的,具有非常珍贵的史料价值。

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的刘小萌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知青历史的研究,他认为该书实现了对以往中国知青文学的超越,为中国知青文学走向辉煌、为真实再现历史真貌提供了很好的契机。以《血色黄昏》而闻名的老鬼认为这套书的价值和意义是无以估量的,作家刘恒认为该书称得上是一块“精神化石”,其价值将会被历史所证实。据岳建一先生透露,编辑《中国知青民间备忘文本》的工作还会继续做下去。

《中国知青民间备忘文本》丛书 策划编辑 岳建一,中国工人出版社,2001年1月第一版

丛书包括:《落荒》作者:野莲、《无人部落》作者:杨志军、《泣红传》作者:吴传之、

《羊油灯》作者:逍遥、《狼性高原》作者:刘汉太、《审问灵魂》作者:成坚等6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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