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雷声大/人们忘记了害怕/你和我/手拉手/以为自由它来了——何勇新歌《记得吗》
过去你基本上是在一个自由空间里,不知道进入社会以后你的角色以及你的重要性。——何勇
“不管是小窦、何勇还是张楚,都是那么漂亮,而且只能用漂亮来形容他们。”纪录片《再见乌托邦》的导演盛志民是目睹那个摇滚时代的过来人。《再见乌托邦》最初打算叫《寻找小柯》——影片试图寻找当年“做梦”乐队一个不知生死的吉他手吴柯。实际上,影片更像是《寻找何勇》,人们在影片里惊讶地发现:漂亮的何勇怎么……变成这样了。
人们对于何勇的记忆停留在两个时间段:一个是1994年,他穿着招牌海魂衫,系着红领巾,抱着吉他在红磡体育馆唱《垃圾场》,舞台上的何勇就像哪吒踩在风火轮上。
另一个是2002年,何勇点燃自家房子,被送进精神病院;过了4年,魔岩三杰的窦唯点火烧了一位编辑的车。
按照何勇的说法:张楚死了,我疯了,窦唯成仙了。
如今的何勇看上去跟街上的中年男人没有太大差别,他偶尔会接到演出邀请,然后带着几个乐手,去酒吧唱他著名的《姑娘漂亮》或者《垃圾场》。他试图像十多年前那样,在高潮的部分蹦起来。
2008年,盛志民拍摄《再见 乌托邦》采访何勇时,他面对镜头一直捶着自己的胸口说:“这里的东西出不来。”
“劳模应该是崔健这样的”
何勇是北京文艺大院的孩子,一家三口住在中央歌舞团大院文艺大院里。
他很早就子承父业,随着歌舞团走穴。他跟大部分年轻人一样,很快喜欢上了摇滚乐。当年跟他一起走穴的还有王菲——那时候唱《路灯下的小姑娘》。
内地的第一次摇滚盛宴是在1994年。此时何勇已经推出第一张专辑《垃圾场》,用的都是最好的乐手、制作人、监制、录音棚,全部都是当时条件最好的。何勇本来是要用《钟鼓楼》做专辑名的,制作人、台湾音乐人张培仁却用了更狠的《垃圾场》为名。
窦唯、张楚也都分别推出自己的专辑,中国摇滚急剧爆发。
张培仁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举办了中国摇滚乐史上影响最深的一次演出:“摇滚中国乐势力”。窦唯、张楚、何勇、唐朝乐队的演出让红馆陷入了不可思议的疯狂。那是内地歌手第一次在香港舞台上表演,香港观众热血沸腾,演员黄秋生激动得满场跑,边跑边喊边撕自己的衣服。
红磡演完之后何勇有了不好的感觉,觉得自己要停一停,歇一歇。改革开放了,中国乐手却从未接触过商业合同,每个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何勇想暂时停下来,就去找女朋友,后来就出事了。
1992年邓小平南巡以后,媒体日益开放,当时音乐圈已经开始剧变。滚石转型,主推的是任贤齐《心太软》这种商业音乐。就在此时,何勇被安排在首都工人体育馆举行的“流行音乐20年”晚会上进行表演。
何勇当晚的表演项目是《姑娘漂亮》,他依旧像踩在风火轮上的哪咤一样,跳到钢琴上,大声在现场喊:“李素丽,你漂亮吗?”“我对主流的这种演出很排斥,他们不让老崔演,好像是因为商业的问题,我当时觉得又气又怨。”何勇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当时上海有个劳模叫徐虎,北京有一个李素丽。我觉得劳模应该是崔健这样的个体户,人家是白手起家的。”
何勇显然没意识到这场演出的意义:如果演出顺利过关,他就将从地下摇滚摇身变成“主流”。结果演出之后,何勇不但进不了“主流”,还成了摇滚浮出地上的害群之马。
圈内不仅没有支持何勇,反而认为何勇的行为耽误了摇滚。“相当于前面和后面都得罪了,有一点搞砸了的感觉。”何勇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难点。
之后,何勇去美国参加了一趟婚礼,从此销声匿迹。
越来越乱
这段时间何勇并没有完全消失,他去了荷兰,在那里做了三四首新歌的小样。几次出国,何勇的积蓄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1999年,何勇回国后,中国已经有了音乐节,音乐圈也没再为了李素丽事件记恨何勇。但何勇从1994年以来那种“出不来”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他患了抑郁症,一度连基本的语言表达都没有了,基本上断绝了跟外界的来往,只有一些新找来跟他排练《风铃》的乐手还有一点联系。
2000年之前的事情还能理得清,此后的事情照何勇的话说,“越来越乱,理不清了”。
2002年,何勇烧了家里的房子——4年之后,窦唯烧了别人的车。终于有人意识到魔岩三杰的存在。
2004年,音乐策划人黄燎原邀请何勇参加贺兰山“中国摇滚的光辉道路”音乐节,这是何勇1996年以来首次复出。
但世界已经不是那个世界。内地乐坛迅速更新换代,盛志民回忆说:“那时候新出来的一些乐队,说先把老崔灭了,先灭他们再灭魔岩三杰。”
“过去你基本上是在一个自由空间里,不知道进入社会以后,你的角色以及你的重要性。”何勇检讨说。
2004年音乐节完了,何勇再次进入低潮。他开始平和地接受社会了。
这一年,何勇个人发生了几件大事:养狗;第一次进卡拉OK唱歌;和尹丽川结婚,不久又离婚。
何勇一直被感情问题所困扰:“说简单一点,我对姑娘的爱就是睡,喜欢睡就是爱,这是年轻的时候,睡好了就爱。”何勇说,年轻时不懂得爱情,碰不到家常姑娘,遇到的“都是白骨精”:“她们以为我们有名了肯定有钱,实际上我们不是这样的,生活是很实际的。跟小尹好就是想摆脱过去,想重新开始。她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40岁过完青春期
2004年也是红磡“摇滚中国乐势力”十周年,何勇试图找齐“魔岩三杰”做一个纪念演出,这个提议最终没有实现。“还是有一些人害怕我们三个人一起演出,我说我们是三个病人,可能我们三个的演出是很有力量的。”“身体折腾得太厉害了,还有就是对白骨精处理得不好。反正我和窦唯都被女人消耗得可以了,张楚还好一点。”何勇现在回忆起来,他们面对的是这个社会前无古人的巨变,没有什么经验可谈。
2008年拍《再见乌托邦》的时候,何勇又住院了——一个中医开错了药。
真正太平一些是有了孩子以后:“她是奥运宝宝,2008年8月20日,女孩。我觉得我最好的时候是有孩子和狗的时候。”何勇的手机桌面是他的女儿何好。平常他很沉默,只有提到女儿的时候,会振奋很多。
时隔15年,何勇准备推出第二张专辑,他已经写好了三首歌,准备这个冬天做完专辑。他已经做好准备,这是一个网络音乐的年代。“以前我一直在地下,我对主流那些东西是很排斥的,连卡拉OK都排斥,所以1994到1996年就出现了落差。”何勇不断对自己做出反省。
2009年,40岁的何勇坐在广州的咖啡厅里,说:“普通人20岁过完青春期,我是到40岁才过完青春期。从自己来说,摇滚乐的日子过够了,再过半年就不需要过摇滚乐生存,我觉得这是最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