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道人飘飘然来到西岐芦蓬,献上钉头七箭书。姜子牙按照随附的产品使用说明书的指示,“往岐山立一营,营内筑一台;扎一草人,人身上书‘赵公明’三字,头上一盏灯,足下一盏灯。自步罡斗,书符结印焚化,一日三次拜礼”,连拜二十日,到了第二十一日午时初刻,“陆压笑吟吟揭开花篮,取出小小一张桑枝弓、三只桃枝箭,递与子牙”,姜子牙一箭射左目,“二箭射右目,三箭劈心一箭,三箭射了草人:公明死于成汤营里。”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取了赵公明性命。其威慑力效果是惊人的——商汤大营内“彼此惊乱,行伍不整”,连主力战将邓、辛、张、陶四将都心惊胆战,“周营有这样高人,如何与他对敌?”
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完全是因为这种要人命的方法完全颠覆了长久以来两军对垒的战斗模式。
最初将领们在战阵上你来我往,不过是明枪暗箭地拼命而已,耍个撒手锏拖刀计什么的都可以接受,技不如人嘛;之后战斗升级,勇者型武将已经不够看了,魔法骑士纷纷上场,如陈桐张桂芳风林魔家四将玉虚宫第三代弟子等等皆属此列,但也不过是把绊马索和回马枪换成了更高级的、更有效率的乾坤圈火龙镖遁龙桩而已,战斗的本质没有变化;发展到了十绝阵,法师们也跳上前台一显身手,各种阵法和法术交相辉映,但至少阵主和闯阵者都要照个面露个脸,意思意思地比划两下,然后双方再回到阵中各显神通,取尔狗命。
陆压这倒好,连面都不用见,直接在营中画个圈圈诅咒你,咒啊咒的,这边赵公明就封神台报到去也,那大家以后也不用上阵厮杀了,就干脆让陆压辛苦一下多弄几幅箭书出来,昆仑十二仙集体拜草人,今天咒死闻太师,明天咒死商纣王,欧也,大功告成liao。
真有这么简单吗?
陆压弄死了赵公明,却引来了赵公明的三个妹妹,这下才是捅了马蜂窝。混元金斗不愧是超级法宝,轻松搞定陆压,虽然陆压仗着自己天生火属性逃回一命,但也晓得自己惹不起云霄三姊妹,回到芦蓬对着阐教众仙吹嘘了几句“他不知我根脚,那箭射在我身上,箭咫尺成为灰末。复放金蛟剪时,吾自来矣。”转过身就溜了,只表示“今日暂别,不日再会”。
这一躲,一直到了第七十回金鸡岭大战孔宣方才露面。这个暂别也真是暂的可以。
陆压能用钉头七箭书弄死赵公明,为啥么不能故技重施,再弄三套箭书出来搞定云霄三姊妹呢?
原因很简单,陆压根本不会弄,这箭书压根儿不是陆压能hold住的法宝,更重要的是钉头七箭书只是用来收拾赵公明的指定性法宝,对别人不起作用。因此,面对云霄三姊妹的混元金斗和金蛟剪,陆压才会和燃灯一样,只会两手一摊,全无对策,乘早远远躲开为妙。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来了,既然箭书不是陆压的作品,那么是谁造出来的?又是为啥么被设计成专门用来搞定赵公明?
我们还是要回到原文中去寻找答案。在全书中,靠拜拜就能拜死人的,除了钉头七箭书之外,就只还有两次对这种神奇法术的描述。
一次是落魂阵主姚宾,筑一土台,设一香案,台上扎一草人,草人身上写“姜尚”的名字,草人头上点三盏灯,足下点七盏灯:上三盏名为催魂灯,下七盏名为促魄灯。姚天君在其中披发仗剑,步罡念咒于台前,发符用印于空中,一日拜三次,成功地拜走了姜子牙的二魂六魄。——看看,同样是扎草人、挂名字、点灯火、用符印,整个操作流程和钉头七箭书多莫滴相似啊,但是,其效果和原理完全不能比。
姚宾法术的目的只是催魂拘魄,把姜子牙的魂魄拘禁于草人内,并没用产生实质性伤害,因此赤精子抢走草人后放出魂魄,姜子牙立刻恢复过来,毫发无损地继续战斗在封神的第一线。也就是说,姚宾的催魂促魄需要三魂七魄到齐后方算大功告成;但钉头七箭书就不需要,赵公明被拜得元神“散而不归”,“鼻息如雷,不省人事”,昏昏沉沉,时睡时醒,但始终没丧失所有的神志,依然神智清醒地安排了自己的后事。箭书需要的只是时间,在拜满了二十一天之后就能成功地使赵公明部分元神与草人合而为一,姜子牙用桑弓桃箭直接攻击草人,居然立刻对实体产生了伤害,完美得没有解救之法。两者法术的上下之别,简直判若云泥。
虽然姚宾的法术无法给我们启示,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有另一次机会,那就是通天教主拜六魂幡。“此幡有六尾,尾上书接引道人、准提道人、老子、元始、武王、姜尚六人姓名,早晚用符印,俟拜完之日,将此幡摇动,要坏六位的性命”……“准提随将六魂幡摘去“武王”、“姜尚”名讳,命定光仙展布。定光仙依命,将幡连展数展。只见四位教主顶上各现奇珍:元始现庆云,老子现塔,西方二位教主现舍利子,保护其身。”——这就与箭书非常相似了,我们撇开形式上的草人和灯火,六魂幡的工作原理显然与箭书一脉相承,都是施法使对方的精气神与某特定的法术工具联系在一起,通过对法术工具施法,来直接伤害对方的肉体。
这才是比较高级的做法,绝不是姚宾这种副教授级别的人物能想得出来的。
既然六魂幡是通天教主的杰作,那么钉头七箭书是谁弄出来的呢?很显然,只有与通天教主同等实力的老子、元始天尊才有资格。
由于箭书的所有者陆压具有在玄都求学的经历,我们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玄都洞,看来阐教学院的校董老子才是箭书的真正作者。
那么动机呢?老子堂堂校董不惜屈尊,亲自收拾截教学院罗浮洞分校校长赵公明的动机是什么呢?
这个答案是由燃灯道人揭开的,虽然此人品行不咋地,但论学识之渊博在二代弟子中不做第二人想。第四十七回中,曹宝用落宝金钱收了赵公明的定海珠,燃灯道人一语就道破了宝物来历:“此宝名‘定海珠’,自元始已来,此珠曾出现光辉,照耀玄都。后来杳然无闻,不知落于何人之手。”
这下就有意思了。定海珠原来是阐教所有,在老子的玄都洞公开展览过,之后“杳然无闻”,就失踪了,多年后才得知却原来到了截教赵公明手里,被他用来“炼性修真,在罗浮洞中以证元始”。
于是,整个案情依时间线索来排列,应该是
1、定海珠出现在玄都
2、定海珠失窃
3、定海珠出现在赵公明手里,他没有上缴给玄都,而是用来帮自己修行提高修为,且时间不短
4、燃灯揭破了此事
5、玄都的秘密弟子陆压横空出世,口口声声“吾今到此绝公明”,与赵公明照过面后,立刻拿出箭书咒死赵公明,之后马上抽身而退。
至此,一切谜底都解开了。
赵公明求仙问道之心实在是无人可比,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设法把玄都洞里的宝物定海珠弄到了手里。也亏他有本事,竟然能把这件事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瞒了这么久,始终没有被人拆穿。从定海珠在赵公明手里的使用情况来看,应该是被他做了手脚,于是每次使用时,都是“红光闪灼……一派五色毫光,瞧不见是何宝物”。整个案情一直到燃灯缴获了定海珠,方才真相大白。
正因为这定海珠来路不正,且失主是超级大牛,一旦事体败露赵公明别说修道连自己性命都成问题,于是赵公明在丢失了定海珠后完全丧失了之前气定神闲的风度,而是变得气急败坏,急匆匆找云霄讨来金蛟剪希望能找燃灯要回这个重要物证。当时蒙在鼓里的云霄提出了非常合理的建议,等避过封神的风头再以物主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去讨要,但是赵公明心知肚明,自己根本不是定海珠原本的主人,哪里硬气的起来,于是对云霄“十分怒色”。之后与燃灯对战时也是“怒气不息”,口口声声“今日你既无情,我与你月缺难圆”。——没办法,恼羞成怒,跟你玩命了啊。
另一方面,燃灯拿到定海珠,侦破了这起失窃悬案,自然第一时间写信上报给玉虚宫元始天尊,抄送玄都洞老子。老子接报,表面上自然古井无波,表示小小物件何足挂齿,燃灯贤侄你喜欢就留下吧。转过身老子就搞了这份只对赵公明起作用的钉头七箭书出来,召来雪藏多年的秘密弟子陆压,千叮咛万嘱咐:徒儿啊,玄都洞这下没面子啦,居然被个截教的小子偷了东西去,这个场子不找回来让为师如何下台,你拿着箭书去,给为师干掉赵公明。
陆压领了箭书来到西岐,明知自己万万抵不过金蛟剪的威力,却依然出战赵公明,当真打起来了却又是“化一道长虹而去”,这是在干什么,浪费时间么?书中说的清楚,“陆压逃归,此非是会公明战,实看公明形容,今日观之罢了”。——陆压干活谨慎啊,唯恐杀错了人。定海珠失落之时,陆压尚是玄都洞前长明灯火,很可能无意中见过盗宝之人,所以这次出手前陆压必须再确认一下,赵公明到底是不是哪个盗宝的小贼——没办法,箭书威力太大,出则必死,不搞清楚不行啊。
至于确认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箭书一出,谁与争锋啊。。。。
很难说老子在安排任务时有没有说过“如果你搞不定他,为师就搞定你”之类的话,反正陆压在执行任务时战战兢兢,唯恐出错。闻太师得王变张绍提醒,取金钱一卦,得知“术士陆压将钉头七箭书,在西岐山要射杀赵道兄”,立刻命令陈九公、姚少司二人借土遁暗往岐山抢箭书。陆压得知此事后大惊失色,表示“众位道兄,闻仲已察出原由,今着他二门人去岐山,抢此箭书。箭书抢去,吾等无生。”——事实上箭书只针对赵公明有效,否则面对云霄三姊妹就拿出来循环利用啦,所谓的“箭书抢去,吾等无生”,指的正是老子一怒,玉石俱焚。
大家或许还有印象,赤精子二闯落魂阵,虽救出姜子牙魂魄,却失落了玄都洞重宝太极图,当场“吓得魂不附体,面如金纸,喘息不定”,向杨戬表示:“子牙事虽完了,吾将掌教大老爷的奇宝失在‘落魂阵’,吾未免有陷身之祸!”玉虚宫击金钟的首仙也如此惧怕老子,可见这位校董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是多莫滴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