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辉案&方卓伦案之一】过分信任是一种天赋
“过分信任这种天赋,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几年前看士兵突击的时候,对这句台词印象深刻,现在借用来做这一小节的标题,希望诸位不要觉得突兀。
稳在网中的Target赵志辉逃了,财富组情报组行动组在各自的办公室内部署接下来的行动,只有潘学礼说:“明明部署得咁好都可以俾赵志辉走甩,我怀疑今次系有同党暗中接应。”这个小细节写得真好,有些事情,实际是大家心照的,只是一般人,不会希望自己的同僚之中有黑警,唯潘学礼这样无视人情者,才能做出这样直白的推断。
在底下做事的人可以只顾自己的本分,身在高位统筹全局的大Sir,却不能不揪出警队内部通风报信的人,于是,有了第九集末和韦世乐的一次秘见。
海边路灯下,泼泼洒洒的雨,又湿又冷。
“阿乐,到咗好耐?”
“一阵咋。做咩约我来呢D 地方?”
“有D嘢唔方便喺警署讲。”
“唔系好明。”
“上次追赵志辉嘅时候俾佢走甩咗,我哋觉得成件事好有可疑。我哋怀疑警队入边有人俾毒贩收买咗,变咗做黑警。”
“赵志辉走得甩,唔代表我哋D伙计有问题。每次D行动都唔一定成功嘅。”
“讲得啱。不过我哋今次有实质嘅证据……”
“赵志辉成功走甩咗,即系呢几通电话出现之后?”
“我哋相信系……老实讲,如果唔系有警队嘅人通水,佢点会咁容易走得甩?”
“你将呢D话俾我知,想我帮你查黑警?”
“我同上头都觉得你好适合。”
“但系上次個operation我都有份嘅喔。事前成个行动嘅部署我都好清楚。如果真有黑警嘅话,我都可能系。”
“阿乐,我哋对你做出过内部调查,知道你唔系黑警。再加上你平时做嘢嘅作风唔跟规矩,系一个好好嘅掩饰。所以搵你查黑警,应该唔容易俾人发现。”
“原来唔系睇中我嘅办事能力。”
“你知我唔系咁嘅意思。讲返查黑警件事,我已经帮你搵咗个助手。你哋合作开嘅啦,应该冇问题。”
“韦Sir。”
“助理警务处长嘅女应该唔系黑警。搵佢帮我手好正常。不过应该仲有第二个原因喎?”
“你都知互相监察,系我哋NB嘅工作文化。我希望你明白。”
“明嘅。合作愉快。”
我对这段戏的喜爱程度,仅次于片尾陈家碧的死。林生诠释得太好太深入,如若不看他的语调神态,只看台词的内容,这段戏完全可以是普普通通纯为连接情节而设的一段,没有情绪的爆发也没有普遍意义上的矛盾挣扎,不过是为了交代查黑警之前因的对话罢了,背景乐和冷雨的渲染,也不过是给接下来那段沉重的互相猜疑铺排点气氛。可是呐,被任命去查黑警的人,是韦世乐,而饰演韦世乐的人是林生,那就大大的不同。
大Sir说,有D嘢唔方便喺警署讲,韦世乐定定地看着大Sir,然后简单地回答,唔系好明。
韦世乐是一个很聪明,乃至太过聪明的人,潘学礼都能顺理成章地想到警队里有人通水,干了这么多年情报科的他,又怎会没有一点察觉?只是,韦世乐与潘学礼的最大区别,即是他不愿意主动去怀疑自己的同僚。
信任在他这样的职业里,实则是一种需要。警队中有黑警意味着什么,我不知有多少人真正明白。这是一个商业时代,任何一点有市场价值的元素都会被无限制地滥用、渲染和放大,而在这样的夸张中,观众也早就麻木——卧底、信任和背叛之主题即是其一。但是,请认真地,代入想一下,警察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生死一线,游走在黑白边缘,随时可能会受伤或没命,战场上,一个人不会有精力防范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唯有能够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付战友,才可以专注对敌。然而,就在朝夕相对的同僚之间,有人将己方的情报出卖给毒贩,这从心理上,就是不能承受之重。
大Sir“有D嘢唔方便喺警署讲”话音一落,韦世乐的目光便沉凝起来,这句话就像一根引线,足以让他厘清前因后果。他回答,唔系好明,极其简短干脆,这不是不明,是不愿意明,因为他的神色语调之中,全无疑惑。
但韦世乐就是韦世乐,既然已尽过“唔代表我哋嘅伙计有问题”的责任,当大Sir将证据摆在面前,他也绝不会闭目塞听。只是,要接受这个事实,并不舒服,因此,在大Sir解释截听到电话讯号时,他低下头,皱着眉,看得通透,仍觉沉重。
他是一点儿都不想查黑警的,一点儿都不想。查黑警,意味着要去怀疑自己的同僚、朋友,那对韦世乐来说,或者,就是最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当他说“你将呢D话俾我知,想我帮你查黑警?”时,他的笑略含讥嘲,连望向大Sir的眼神,也多了探究的意味。接下来,他问“但系上次個operation我都有份嘅喔。事前成个行动嘅部署我都好清楚。如果真有黑警嘅话,我都可能系。”这一句,隐隐带着试探——你何以要找我查黑警呢,应该……应该不是因为信任我吧。
我是真喜欢他这一整段的眼神啊,或者是光线的原因,瞳孔黑幽幽的,深得望不见底,一丝暖意都没有。他一清二楚,找他查黑警,与信任毫无关系,只是因为已经对他做过内部调查,数据的结果认为他可靠,如此而已。我知道我是天真的,尽管幼稚,仍希望这是一部热血少年漫,很伟岸的TeamLeader,有一腔情怀,能够拍着下属的肩膀,给予完全的信任——我知道,我是天真的,我希望从小看透了世情冷暖人性阴暗面的阿乐,可以在职业生涯中,寻到伊甸园,被朋友信任的温暖融化内心的坚冰。
我知道,我是天真的,我还知道,天真过后,人总得面对现实。
在调查内部事件之前,先对被委任者做调查,这是很平常、很普遍的一个制度,但也许,正是它太过平常,让我们忘了,制度化的表象之下所掩盖的最冰冷的现实。什么时候起,我们不再信任自己的感情,而将所有判断,都托付给冰冷的数据?什么时候起,这样冷冰冰的制度,在我们眼里,成为了一种常态?这里阿乐的冷,对比大Sir的毫无所觉,便倍加让人心寒。
大Sir是个很好的领导者,他对韦世乐也是很好的,这个年轻人聪明、稳妥、正直、不功利,虽然有时不按常理出牌让人头痛,却总能完成任务。大Sir对阿乐,有时像对子侄胜过对下属。可是,也就止步于此了,他不可能无条件地信任韦世乐,也绝不会如此。在交托给韦世乐这项任务之前,他仍需要按足程序,对他进行内部调查,然后,为他安排一个互相监察的搭档。
在看到高希璇沿着堤走来时,韦世乐冷冷地合上了眼,嘴角勾了勾,了然。
——“应该仲有第二个原因。”
——“互相监察系我哋NB嘅工作文化。”
他是不被信任的,没有人从感情上无条件地信任他,信任的基础,第一是内部调查的结果,第二则是互相监察的工作过程。他全都明白,什么都明白,一点也没有不满,所有的,也只是心寒和讥嘲吧。见过太多黑暗和背叛的人,或者更加渴望信任、渴望人与人之间单纯的感情,也更容易被不信任触动内心的脆弱。哪怕在这个环境中浸淫十年,哪怕早已清楚所谓信任如无数据或制度支撑不过空中楼阁,当人性中的猜疑被明白无误地暴露出来时,仍难免觉得心寒。
这本是最需要信任的职业,本来,同僚与同僚、朋友与朋友、上司与下属之间,应该有信任在,惟其如此,才能放心大胆地完成每一次任务,团结一致没有二心地对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是应该这样吗?
我不知道他在笑自己所身处的NB,还是在自嘲,自嘲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如此“铁石心肠”的人。
“过度信任这种天赋,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轻信,是一件盲目却又快乐的事。然而,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这种幸福。有的人,比如韦世乐,他的经历、智力与个性,注定当他面对确凿的证据,绝不会选择否认。
总觉得自韦世乐选择放出流料引蛇出洞开始,他与向Sir,就成了解不开的死局。信任是人性中最不堪一击的部分吧,猜疑的种子一旦生出,便必会生根发芽,就算拔掉这毒草,也不过是在原处留下一个填不平的深坑。第十集拍得多好,数班人马各怀心思,既有意料之中,也有计划之外。而最汹涌的暗潮,奔流在韦世乐与向荣之间,这一对昔日亲密无间的好友言笑晏晏的表象下。
看到阿鬼和阿准收到风却没上报,Sandy兴高采烈地说韦Sir你呢条桥啱喔,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韦世乐苍白而沉重的面色。他一早预料到,查黑警不会是个愉悦的过程,无论陷在他陷阱里的是谁,都不值得欣喜。只是,他或者没有想到,这个过程,这么不愉悦。原则高于一切,原则照耀下一切试图否认、不愿、不能的情感都是虚弱无力的,他对高希璇说:“黑警可能不止两个”——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倘若阿准阿鬼有可能是黑警,那么,与他们形影不离、和韦世乐自己有着同样敏锐嗅觉的向Sir,便有同样大的嫌疑。
被怀疑者或者是痛苦的,如韦世乐般的怀疑者,却更加痛苦。调查的结果显示向Sir是黑警抑或者不是黑警,其实在韦世乐,也不过是内疚多一点与少一点的区别。在两人互相试探却谁都不肯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裂缝已经无法弥合。若阿乐是一个简单的人,若阿乐能冲过去揪着向Sir的衣领问点解;或者,若向Sir是一个简单的人,若向Sir能开诚布公地问阿乐你系咪怀疑紧我,那么,爆发过后,我愿相信两人还亲密无间。惜乎,假设永远是假设,韦世乐和向荣,一个原则最高,绝不可能向目标泄露案情;另一个一步踏错而掩掩藏藏,为了自己另一班兄弟用智用计,一来二往,所谓试探也变成心照不宣,至最终谁也不愿或不敢揭开那层窗户纸,只有猜疑在底下溃烂。
“你觉唔觉得呢单case好难做?”
“有边单系易嘅。”
“佢哋四个同你都咁friend,尤其系向Sir喔,我谂你都唔会想佢哋任何一个系黑警嘅啦,不过今次佢哋四个都未将赵志辉嘅消息上报,表面证供四个都有嫌疑。”
“想钓大鱼就要用靓D嘅饵。”
“咩意思吖?”
“继续搵陈家碧同埋吴德添帮手收风,搵到赵志辉之后,就系捉黑警最大嘅饵。”
高希璇的关心,哪怕再正中要害,也只是隔靴搔痒,不是当事人,说什么都苍白无力。韦世乐回她“有边单系易嘅”,内里无限唏嘘。没有哪单案易做,要伸张正义,总要有牺牲,就算这单案特别难,接手了,也只能、也必须做下去。而镜头将尽韦世乐的眼神,又特别复杂,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内核,却是坚定的。一定要抓到赵志辉,不是为了后文编剧简化式地声明“为了证明兄弟的清白”,真是如此,他又何必内疚到要去南丫岛散心呢?于韦世乐,唯有抓到赵志辉,才能获取一个答案——或者,那更像一个判决,到尘埃落定之时,就是宣读审判之日。
11集追车一段,心提起,再放下,情感上,谁会希望多年老友是黑警,理智上,却已经完全被事实说服。在韦世乐,剿虫行动就是最后一击,密切监察之下向Sir四人谁都没有通知Target,那很好,但愿他们不是,但愿先前一切,都是估错。好罢,快艇出现在码头,韦世乐冲下车——此处林生跑得好——他比谁都更加急切地想知道结果——不是,竟然真的不是,果然真的不是。他抬起头看向Sir,我多希望是我怀疑错了,可是事实横亘眼前,真的是你们吧?
此后一段编得其实很荒唐,既然已经认定有人通水,凭什么抓到了目标,就将这么大的事轻轻揭过了呢?——既然编剧试图给此案盖棺定论,姑且忽略这一层罢——抓到赵志辉,向Sir不仅没被当作黑警而且立了大功,韦世乐完全推翻之前的怀疑。
表彰会上,所有人都热烈鼓掌,唯有阿乐一人笑得僵硬而落寞,会后,向Sir端着杯子,对阿乐笑道:“哗,你今日做咩吖?我留意咗你好耐了,你D笑容好僵。系咪妒忌我攞奖?”
“寻晚饮大咗,头有D晕嘅。”
这段饮杯,第一集的过场处有短短一个镜头,一闪而过间,便觉得两人的笑容下有些不明不白的东西,觥筹交错却殊无暖意。到正片才知道,原来如此,饮杯的双方,都心事重重,却还要维持其乐融融的假象。说完恭喜噻,阿乐将杯中饮料一口饮尽,杯子遮过的片刻,他的笑容收敛住,饮完眼皮抬起的动作,带着些察言观色的小心翼翼,然后才露出一个不怎么开怀的笑容。
这时刻,叫我说向Sir什么好呢?为什么一定要虚伪地笑着说你今天笑容好僵硬?明明彼此心中都是清楚的,为什么一定要逼着阿乐也虚伪地笑着回答头有点痛罢了?他有很多种方法去开解韦世乐的心结,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
向Sir在我眼中,实在是个有些优柔的人。想要兼顾这边,又想要兼顾那边,希望在所有人都不受到伤害的情况下一个人搞定所有问题,最终却两头都错失。向Sir与阿乐之间的关系并不完全平等,以向Sir的角度而言,阿乐始终是需要他照顾的孩子、是细佬。他从小看着他长大,保护者的姿态和习惯被时间雕琢进骨血。我们的父母对我们不就是如此吗?儿女哪怕到中年到老年,对父母而言,永远是孩子——向荣亦如是。
表面上看,韦世乐已经长大,在警队工作近十年,他们默契十足心有灵犀并肩作战;实质上,一旦遇到关键的问题,习惯于一个人背负所有责任的向Sir便会选择隐瞒一切。可是啊,韦世乐早就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在他眼中,他与向荣的关系是平等的——你看,我说过向荣并没有在韦世乐的生命中扮演过父亲的角色,由此,向荣对韦世乐,便是大哥,是兄弟。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韦世乐眼中的自己早就有足够的能力去和向荣分担责任,偏偏向Sir眼中,他还需要照顾。夸张些说,某些时刻阿乐和洋洋没有分别,向Sir会告诉洋洋他是黑警吗?不,他不会的——那么对阿乐,也不会。
而另一方面,习惯站在高处看问题的人,很难去体察对方所想,以表彰会后的这段饮杯为例,向Sir之所以笑着问韦世乐笑容何以那样僵硬,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对韦世乐最好。唯有这样才能显露出自己从来不知道他怀疑自己,或是显露出自己心无芥蒂,我笑一笑,你也笑一笑,我暗示过了这件事我不会怪你或从来没想到要怪你,你也不会责怪自己了吧。向Sir有时真如鸵鸟,头埋进沙子便以为什么也不会发生,宁愿维持表象,也不愿意去挖开伤口,让化脓腐烂的部分见光。
可阿乐不能,破碎的东西,他不会当成是完整的。
几乎可以预见地,他陷入了自我厌弃之中。
“有时又惊自己有职业病,每次接到case,都会假设D人系有罪,直至证明到佢哋系清白为止。乜嘢都屈喺心度,迟早一日,我身边所有嘅朋友,我对佢哋都冇嗮信心,最终一个朋友都冇。”
最终一个朋友都冇。
消极状况下最悲观的想法,不过如此。情报科的职业病,是慢性病,一早窝藏在关节血脉,慢慢地累计,结成血栓,到有一天爆发出来。最终一个朋友都冇的隐忧绝非突如其来,大概自他办过第一单案开始,就藏在心里,不断自问,不断自拷。好在,有些事是劫也是缘,渴望信任的本心与怀疑到求证的职业习惯看似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长时间的内心冲突需要一个契机去化解。而本性足够坚固的人,纵然一时迷惘,也总能拨云散雾。
陈家碧劝他主动对Gordon讲sorry,告诉他有D嘢摊出来讲就冇嘢啦,道理是明白无误的,但若当事者本身执迷,也不过如风过耳,而韦世乐点点头,系嘅,无谓将D简单嘅嘢复杂化,他受教了,真的听了进去,因为他太珍惜这段关系。13集,电梯内。他扶住电梯,笑着说:“唔好留低我。”
“康Sir交代落嘅,我点敢啊。”
“我真系来帮手嘅,冇其他动机喔。”
“我冇谂其他嘢喔。”
“其实上次单嘢真有D唔好意思。”
“做嘢咋,一场兄弟,心照。”
小心翼翼,赔着笑脸,鼓起最大的勇气,将自己心里黑暗的东西扒开,要多在乎,才能做到这一步?他面对的不仅仅是向Sir,更是他自己。可惜啊,再有力的言语也远不能弥合裂痕,开心见诚是真的有用吗?我不知道,看两个人的表情与词句,向Sir笑答,一场兄弟,心照,是否真的心照,只有向Sir心里明白。听完这句话,韦世乐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笑开了,笑到尽处,化为一点黯然,向荣语气中的客气与疏离表露得那么明显,他无法不察觉。
这一段的编排极其合乎情理,用语言能化解的东西多半不堪一击,莫说当事人,恐怕观众都无法信服。因此,编剧才安排了16集,同样与隐瞒和怀疑有关,以近乎壮烈的方式,消融了Happy的心结——剧情需要,此处没有一个小高潮式的和好如初,片尾兄弟对决的悲剧意味会被削减不少。
15集,向Sir的反常表现引起韦世乐怀疑——这回判断的依据不再是飘渺的电话讯号,而是向荣本人的行为——从韦世乐截住电梯开始,第二次追逐拉开序幕。
这次双方都在明,向Sir违纪的理由看起来,也更加天衣无缝。
到Happy带着洋洋去与向荣汇合,这一整段戏的节奏和剪辑都掌握得极为漂亮。第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情节设计,就是截电梯。韦世乐拦住电梯瞬间,5个人表情各异,气氛极度尴尬,行动组四人先惊,而后迅速换上不自然的笑脸,韦世乐则始终笑意吟吟,双方对比鲜明,戏剧感强烈。
车内一长段,五个人位置的设计——韦世乐坐在阿准阿富中间,趴向前排或正襟危坐,而另四人安安稳稳靠在座位上——既符合人物当时的心境,行动组四人希望尽力拖延,而韦世乐心情急切想要尽快抓到毒贩,同时,也表现出韦世乐的格格不入。第一个红灯,阿鬼猛地刹车,后排三人的位置变更,阿准阿富向前排倾斜,假意责备阿鬼,而韦世乐向后靠——他始终是不同的一个。此处,林生眼中有水光,呼吸粗重。行动组4人表现得太明显,听着这场大龙凤,他的失望可想而知。这一节点之后,比之此前,韦世乐就显得更加急切乃至急躁。在酒店门口看到两个毒贩,他又转而安定了些,废旧停车场向Sir说:“雀仔黎架咋,等幕后大老细出现都唔迟。”他已经完全静了下来,虽失望,仍能娓娓地、一字一句逼到向荣下车。
大约人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会被逼出最真实的东西。一切猜忌在Gordon转头离去的一刻化为无形,留低的只有真性情——“你当唔当我系兄弟先!当我兄弟嘅话,我同你一齐孭!有咩事嘅话,一齐撑!要衰一齐衰!我搏埋条命都撑你!”
当唔当我系兄弟先这个前提,是拿来逼向Sir回头的,事实是,韦世乐一清二楚地知道向荣真的拿他当细佬,毋庸置疑,不论向荣此时回头与否,他最终的选择,是实践他说的每一句话。拿钢条撬开方向盘后,阿乐拖着方向盘的背影,看得我心里发堵。找了很久才找到这样一个词去形容——孤勇。不是不萧索的……但也很决绝、很勇悍、很一往无前,不管手上拖着什么心里背负着什么,他认定了的事情,会做到底,认定的人,会撑到底——韦世乐从来不是说说罢了,他是真的用他的命去践诺,而这搏埋条命撑到底的对象,不光包括了向荣,还包括向荣的妻子和孩子。
让我以医院这段对话作结。
“咁我今次真系欠咗你嘅嘛。”
“又同我计?咁你以前帮我果D点计?”
“但系你真系搵命搏嘅嘛。”
“唔系你拉我入正途嘅话,我可能做咗古惑仔已经横尸街头喇。仲边有命同你系度吹水?”
“我信你唔会。”
“点解?”
“一个本质系好嘅人,就算曾经行差踏错,佢点都会行返入正途。唔好话边个带边个入行喇,就算冇咗我,我信你都会当差嘅。始终我哋都会一起拍档。”
“不过有样嘢我真系,唔系几开心嘅喔。”
“咩事?”
“你就成日将D事收收埋埋,有咩事都唔同我讲,谂住自己孭嗮。我知你为我好,唔想拖我落水,但系咁即系唔信我咋。”
“我想自己一手一脚搞掂佢啊嘛。”
“有D嘢未必自己一个人搞得掂嘅,多个人帮手点都好D吖。讲明啊,今次系最后一次。如果再咁嘅话即系唔当我系兄弟。”
这一段的阿乐,所有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跨过了一个坎,整个人柔软又温暖,从里到外透着阳光。你看他听完向Sir说“就算冇咗我,我信你都会当差嘅。始终我哋都会一起拍档。”,那略一思索后的笑,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和宽释。不用去分析向Sir阴云密布的心理了,也不去谈字里行间对结局的暗示,珍惜这最后的阳光吧,因为往后,会有很长很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