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我喜欢的一首刘文正的歌曲，叫《阿美，阿美》：“阿美阿美几时办嫁妆，我急得快发狂。今天今天你要老实讲，我是否有希望？”可能是长期在中国的北方文化下生活的缘故，我一直觉得南方人，尤其是闽南文化中的朋友在说爱情的时候都好俏皮，如同这首歌曲的另一句歌词：“但是你要想一想，看看自己的长相”。我印象中闽南女孩，先不说好不好看，光是说起话来那种味道，简直就能把北方男人们瞬间融化掉。这是歌曲《阿美》带给我的畅想。
在现实中，我遇到的这位阿美叫美蓁，是我在民族音乐系里的一个小学妹。美蓁来自台湾的台中，毕业于台南艺术大学的国乐系，专业是古筝演奏；同时，阿美也研习国乐的打击乐。去年，阿美大学毕业后来到了印大学习民族音乐学。后来她告诉我，她做这个决定的同时放弃了同样有名的Wesleyan大学的全额奖学金，理由是她“希望来到一个偏重音乐的文化研究的学校”。在这个唯奖学金是图的华人学生环境中，听到这样的话真是让我心中一亮：少年时候我们都说过“爱我所爱，无怨无悔”。可是，为什么到了今天，我们大多数人首先表达的总不是自己的爱，而仅仅是些待遇方面的“成就”呢？从此，我开始喜欢去聆听阿美的故事。
我的系是一个很小的系，教授不多，但学生却是不少，因为世界各地的喜欢民俗音乐的人们能找到的类似的读书地方并不多。在我没见到阿美的时候，我工作单位里的同事就问我认识不认识一位从台湾来的古筝高手，这位同事还去网上给我看这位高手的表演。我是个国乐方面的门外汉，因此我实在也说不上她的音乐到底有多好，但是我所看到的是，这位阿美的技巧非常精湛。
后来，我和阿美在去年的一个研讨会上认识了。她告诉我，她研究的题目是台湾日据时期的女性音乐。她还告诉我，日本的一个音乐档案馆里有很多台湾的日据时期的音乐资料，她希望在夏天可以去拜访那里。呵呵，同样是我一无所知的题材。但是，有一点让我很高兴的是，我已经很少在研讨会上和别人用不带学术腔的语言去聊音乐了。在这样一个学术的地方，你见人的第一次对话很可能是关于后什么什么主义，关于音乐的兴趣和人生追求，仿佛已经离我们很遥远。
对阿美的印象和很多台湾女孩是差不多的：客气、随意、专注、不乱猜对方的人格。我自己有时候也是个话匣子，一旦被志趣相投的人打开，自己也难收敛。有时候，我知道我聊的话题并不是阿美关心的，但是她总是尽量地去理解。还有时候，我喜欢静静地听她讲音乐学院里的故事。随着她的相册，我也感受了她的每一次表演和每一次音乐旅行：青海、苏杭、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
说到音乐，阿美送了我一张她参与录制的日本邦乐唱片，叫《春の海》，是台南艺术大学的日本箏尺八乐团和日本邦乐校友团合作表演的筝曲唱片，这两个乐团的成员都是美蓁一样的学生。这张唱片中包括了传统的日本筝曲以及不少现代音乐家的作品。中华筝在1000多年前传入日本，后来它在日本成为了日本筝。相比现代中国古筝，日本筝的形态和音乐功能更丰富。这大概和乐器在音乐文化中的地位有关（一般来说，越是具有合奏功能的乐器，在形态上也就更多样）。阿美在这张唱片中，表演的就是某一个尺寸（他们称呼的区别为弦数）的日本筝。阿美告诉我，演奏日本筝比演奏古筝“更难”，无论是指法和演奏器械上，都有大不一样的要求。
这是一张台南艺术大学为了培养学生的双重音乐修养(bi-musicality)的跨国合作项目。从录音的质量到文化知识的展示，都可以说是精致。除了阿美和同学们的参与，还有不少职业的尺八的音乐家也参与了录制。这种bi-musicality的教育在很多国家已经成为了普遍的现象。在美国的一些大学，民族音乐学系会开设很多公共音乐课程。和中国大学的音乐公选课不同，这些音乐课程不只包括了乐理、西方音乐欣赏这样的科目，还包括了世界音乐文化、音乐调查、和民间音乐表演的课程。这些课程都是对所有学生开放的，一些没有接受过“科班”训练的学生，只要有乐器演奏能力，一样可以进入课堂接受专业表演教授的指导。
这类表演培训，重点培养的就是学生用文化理解的方式（而不是技术训练的方式）去表演音乐，学生学习的是在团体中用音乐交流的能力，也学习了去阅读某个音乐文化的能力。在这张阿美送我的CD里，一本60多页的小册子几乎可以让人一概了解日本筝的文化历史。可以说，这样的项目是演奏家、理论家、录音艺术家、学生之间的一次很好的互动。可想而知，有这些在各自领域中最出色的人士帮助研习一种音乐文化，对一个人的的人生阅历会有怎样的影响。
听着这张唱片，阿美给我讲他们录制音乐的前前后后，一招一试，还有大家如何一起去庆祝唱片的完成。这些故事都让我神往。我问她，父母的态度是怎样的？阿美说：这是她的选择，父母是无条件支持的。阿美的家在台中的乡下，每次阿美在学校进行演出，她都会发动邻里相亲们去观演。在我聆听过程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音乐联系在一起的乡俚相亲。
讲出来的故事，总有开始，总有结束。出国读书都是我们生命的短短一瞬，这样短的时间里，我所能了解的只是她人生故事中的小小一段。也许，阿美毕业后会回到台湾继续表演国乐，我定会去观演；也许她会成为一位台湾女性音乐的作家，我定会去拜读；再也许，她会成为钟适芳那样的音乐制作人......只是不知那时，这位阿美会对着谁再去表达她的人生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