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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我脖子上刚刚卸下了那条传说是沾满了无数生命鲜血的红色布巾，又被家长和老师叮嘱要积极向更上一级组织靠拢，没完没了的作业和补习班压的人喘不过气。就在这时表哥送来了一盒磁带，封面上是五位身着黑衣的长发男子，有些逆反情绪的少年多半会被这种装束所吸引，遂拆封放入“随身听”戴上耳机，一股无法形容的气息伴着高亢的唱腔由耳部直入心田，这盒磁带正是黑豹的第三张专辑《无是无非》，也是秦勇任主唱以来的第一张专辑。 这一年，窦唯推出了东方味十足的个人专辑《艳阳天》，这位具有化外气息的音乐人离开黑豹即是成全自己，也成全了黑豹。窦唯脑子里的东西是欧美迷幻、试验、电子乐以及东方传统五声风格的结合体，无论从他自己的个人专辑还是在为王菲创作编排的那些作品中都可以听出，歌词多半是对人性的探讨以及虚无悲观情绪的流露。而黑豹乐队的灵魂核心、吉他手李彤确是在一丝不苟地将欧美流行金属乐引介到中国，他在每首曲目中精心编织吉他和声，如层层抽丝般将曲目推向高潮再小心翼翼的回落到起点，他的solo演奏在这张专辑里达到个人创作的巅峰，干净利落而不失韵味，不干不湿温热得当，音色的控制恰到好处，几乎可以成为电吉他演奏的教学范曲。与窦唯的创作风格相比较，少了一份深邃和宁静，但却是脚踏实地的在为中国高品质原创音乐做出努力。 整体而言，这张专辑是黑豹出世以来所有唱片中的技术巅峰之作，它在音色甄选、乐器比例、和声构建、歌词内容几个方面之间达到了某种平衡，为了保证原始金属乐的纯洁性，将键盘、吉他、贝斯、鼓这现代音乐“四大件”以外的乐器减少到了最低程度。在歌词创作方面，黑豹一改摇滚唱词少见“情爱内容”的传统，丝毫没有历史、政治、反战、环保这些元素。此举在当时对开拓中国摇滚市场甚为有利，通俗易懂、直白大胆的歌词较容易让大众特别是年轻人所接受。与此同时，窦唯则是急速穿越“现代”直抵“后现代”，在实验音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洒脱极了。 《无是无非》是本张专辑同名开篇曲，一段荡气回肠的前奏之后，李彤运用强力五和弦着拉开本曲序幕，王文杰独特的贝斯铺垫方式巧妙地结合了funk元素，在伴奏之外时不时协助电吉他丰满主旋律，秦勇有点怪怪的腔调将鼻尾音发挥到极致，solo部分以响耳的riff层层推进，将本曲拉进高潮。歌词不乏有些空洞，实乃美中不足之处。一曲高亢的劲歌结束紧接着是一首温情十足的《放心走吧》，很多人都怀疑此曲是黑豹献给窦唯的歌，通篇小提琴协奏仿佛将乐队成员拉在一起共同回忆往日的排练场景。但是经黑豹乐队介绍，这首曲子是献给他们的挚友——唐朝乐队贝斯手兼摩托车手张炬。 《谎言》、《谁最爱我》这两首有很多相似之处，勾人的旋律与强力节奏并驾齐驱，黑豹有一个特点，各个声部的衔接庶几天衣无缝，演唱的同时其他“四大件”都给足了铺垫支援，很多乐手都错误的以为吉他是乐队指挥，殊不知那些躲在舞台最后排的鼓手方是控制曲目结构、速度、框架的指挥官，鼙鼓喧喧，全队出击，《谁最爱我》中鼓从开始到结束似乎都在告诉其他乐器何时休止，何时启动。李彤的电吉他回收音在这两首曲子中花了大工夫，不是那种马马虎虎的在和弦框架内即兴，而是经过了仔细的推敲和雕琢，同类作品中beyond乐队《灰色轨迹》也有同工之妙，那些听来毫不起眼的句与句之间的回收音足以媲美高潮独奏部分。一个吉他界名宿曾经说过，一个优秀的吉他手应该跟着鼓的节奏去谱写、演奏，那么，从这两首曲子来看，李彤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吉他手。 《为所有爱我们的人》让大家领略了李彤同样精湛的木吉他伴奏技巧，很简单的和弦构造外加一些和弦外音，就将这首曲子前半部分打造的温情十足。后半部分以鼓的加入为起始，当然还有那宽阔大气的五和弦铺垫。全曲举世沧桑，人如狗刍，草木皆悲，大气哀然。另外，整曲也颇有流行韵味，旋律优美，节奏简单，歌词也够“积极向上”，在感叹人世荒诞的同时以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洒脱结束吟唱。 本专辑结尾曲《朝前走》是一首布鲁斯味道十足的作品，贝斯和键盘的运用像极了beyond乐队同时期的作品。以上几首分别代表这张专辑中所涉及的不同风格，多言数穷，不若守中，音乐说到底是靠心灵去体验、去感受的东西，对于摇滚乐以及流行音乐的爱好者来说，还是要自己去体味。 最后话题再回到这篇文章的标题，为什么笔者会认为这张专辑达到了中国摇滚乐的技术巅峰？说到底，摇滚乐是纯粹西方文化的产物，音乐上以刚性强、律动强为特点，内容上以个性解放、社会批评为圭皋。它在西方的历史至今大概五六十年，以黑人布鲁斯音乐为起始点（学理上，布鲁斯音乐是一切现代流行音乐的源头），而在中国也就短短二十年，说实话，画猫画狗到现在我们也没学出个样子，无论是器乐配置还是演奏的专业技术，崔健曾经短暂的获得过西方音乐界的认同，但他被关注的理由是作品的政治性，而绝非音乐本身。严格来说，窦唯、张楚、何勇等人的音乐也仅仅是学了一些皮毛，在作品中加入了很多中国元素方在一个时期引领了摇滚乐的风潮。曾被誉为中国最伟大吉他手的刘义军（唐朝乐队吉他手）也是通过刻苦练习在野路子上独辟了一条蹊径，但是由于没有经受过严格专业训练，在跟随唐朝乐队步入短暂辉煌期后便很快归入沉寂，这绝不是一个专业乐手应该表现出来的气象。当然，这和大环境也有关系，文化管制导致大多数的文艺工作者都在抱怨——要走向市场，必须带着镣铐跳舞，穿着西装游泳。但是专业上不够扎实，也是中国摇滚乐总体发展不济的一个重要原因。 黑豹乐队的这张《无是无非》从纯音乐角度来看足以和同时代西方摇滚作品相媲美，笔者作为一个曾经热爱现在也无比热爱摇滚乐的人，绝对敢担保如果这张唱片在欧美音乐市场发行，销量很可能要远远超过在中国的发行总量。关于中国摇滚乐的话题实在太多，先暂行搁笔吧，祝能够用心去感受这张专辑的乐迷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 附：专辑试听地址 http://www.xiami.com/album/324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