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鸭是无为的名片。在无为,做板鸭的不计其数,出名的大多在城里,但开城一带的板鸭在无为可谓妇孺皆知,尤以先锋乡先进村的徐家为当地一绝,卤水配料和熏烤火候,都是祖上秘传,从不示人。无为人不必用口尝,看色泽闻香味,就能断定品质好坏,外地人在这方面永远搞不懂。所以无为人给外地人送板鸭,常常要交代是谁家,以示正宗,可尽管如此,外地人还是不解奥妙。至于无为人外出做板鸭,即便不正宗,只要挂“无为板鸭”的招牌,一定就名声响亮。要是有时间的话大家看看在林心如主演的电视剧《神厨》中的最后一集中有这么一句话:论天下板鸭,无为板鸭当属第一。按照无为本土人的一种港法:“无为板鸭还是开城最好七,开城板鸭还是先锋最好七,先锋板鸭还是徐家最好七。”(无为方言“讲话”为港话,“吃”为“七”)正是:开城板鸭超无城,先锋徐家味最绝。
说“无为人会吃”,是玩笑,却也到位。无为县城是千年古城,凹凸的石板路,幽深的古巷,随处可见,很有古徽州韵味。开城和襄安历史比无城更悠久,徽味更浓。在那样的街巷阡陌,板鸭摊星罗棋布,香味飘出老远,无时不诱惑人的食欲。板鸭吃法考究,宜热不宜冷,否则味道就差了九成。卤水不可缺,而且醋、麻油、蒜瓣断不可缺。外地人常抱怨味道不对,殊不知吃法有误。无为人吃板鸭甚至有专门名词,叫“斩板鸭”,“斩”字用方言说,很变调,却极有味,仿佛带着板鸭香。而鸭肉与头、颈、爪、翅、内脏,一定分开吃,鸭肉以外都叫“军爪”,懂美食的更青睐“军爪”,三两客人上门,寻一处酒楼,斩一副军爪,一瓶老酒,细嚼小酌,那感觉不亚于神仙。按开城桥方言的说法,那便是:“跟得晚上没得七,斩好板鸭和皲爪。”(方言:没菜买点板鸭即可。)

一方水土,一方文化历史。“河豚、板鸭、花生米”号称无为新“三绝”。据无为县志记载,板鸭在清道光年间就已闻名,“民俗婚筵多用鹅,后改为鸭。”至今男女订婚送板鸭的风俗依旧不变,这叫“超节”。只要定了亲,逢年过节,男方就得给女方“超节”,连女方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一一不能落。开支虽然不小,可娶媳妇的事,男方总是笑嘻嘻的。但板鸭更多用在日常待客,只要来客,就买板鸭,这做派约定俗成,城乡一致,板鸭买来,主人觉得很对得起客人,客人也感到受了礼遇,心也就拉近了距离。
人鸭同理,出名都需要沾光。我一直觉得板鸭生错了地方,倘若落在皖南,多少沾上名人雅士的光,说不定早就成为皇家贡品,可板鸭偏偏生在水乡无为,至今还在民间打拼,并未真正登上大雅之堂,是真正的平民鸭,连做法也纯手工,并不成规模,曾有试验流水线制作的,却因口味难敌手工,还是打不出去,可见凡事都是少而精,多就滥。(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共十四大期间,座落在无城西门月牙山的无为板鸭厂曾装两卡车板鸭进京,效果甚微,后来该厂倒闭。)至于买卖,板鸭历来只摆摊,不开店,小本经营。一家家板鸭摊像一粒粒珍珠,撒在无为的古巷老街,也把香味撒遍了大街小巷,阡陌乡村。
板鸭的名声到底还是一年年叫响,如今已被列入《中国名菜谱》,星级饭店也有了它的身影,省城就有饭店打直销牌,说每天直接由无为运来,很正宗,看来身价的确高了。我年年与板鸭打交道,除了在饭店吃过,更多是从徐家买来的,比较起来,还是徐家的正宗。看来板鸭与人一样,也是要寻根的。但外地板鸭的味道一直没被普遍接受,之所以如此,有说是偷工减料,有说是配方不对,其实更与用鸭有关。板鸭用的是麻鸭。无为乃鱼米之乡,水田成片,很适合养麻鸭。在我儿时,村村都有专业养鸭人,县冷冻厂也放养大批麻鸭,冬天一到,一批批麻鸭在望不到边的水田里“嘎嘎”歌唱,此起彼伏,煞是壮观。如今养麻鸭的已稀少,而无为人做板鸭遍及全国各地,不可能都再用土生土长的无为麻鸭,可外地鸭品种养法都不同,味道也就有别,即便在无为,鸭源也紧缺,只好用鹅代替,如今无为除了秋冬季节,再有名的板鸭摊也基本只有板鹅,而无板鸭,实属遗憾。酒香不怕巷子深,好鸭还在山洼里!不知我何时方能再去!不知徐旭老师家板鸭还有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