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去书城闲逛,看到一本书叫《倒转红轮》,作者为金雁,写的是俄国知识分子的事,因我以前读过金雁的书,对这位作者有好感,就买了一本,书非常厚,定价高达68元,像其他书一样,买回来就扔到书架上了。
买书对我来说其实就是一种减压的方式,如果工作太累太忙,就会一有空就买一堆书,买完了仿佛就是看了,其实大部分都一扔了之。
不久到了年底,各类读书榜开始发榜,我惊奇地发现,这本书在许多榜单上都名列第一,于是我赶紧找出来,开始一页一页地读,我想,这说明我在选书上十分有一套,胡乱抽一本,都是好书,哈。
春节放假没事,终于有时间可以看一看,这几天陆续看了几章,果然深受启发。
作者金雁是一位研究俄罗斯问题的专家,以前我读过她写的苏东问题的专著,也在杂志上看过一些她的文章,感觉很有见地,她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身份是秦晖的夫人。在《倒转红轮》的序言中,金雁说,是秦晖鼓励她把日常研究的发现整理出版,并且,两人有一个约定:谁走在前面,另一位就要替对方整理著作。
序言中的八卦到此为止,第一章便是讲索尔仁尼琴。
索尔仁尼琴一章,解开了我两个疑问。
第一,是苏俄小说的写法。
父母一代都是受苏联文化影响的,小时候我记得我家惟一一本词典就是《俄华词典》,能看懂小说了,读的第一本,就是《卓娅和舒拉的故事》,读大学时,我也曾几度想读《战争与和平》,但终于没有坚持下来。苏俄小说中的人名长且多变,罗里罗索,看到100多页时还不知谁是谁,而且,小说中的枝蔓庞多,关于时代背景和历史事件不厌其详,仿佛每一本书都是一部“记录时代精神的百科全书”。
《倒》书中专门讲了这个问题:列夫·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出版后,宣称自己找到了一种新的小说的写法,他认为小说中那些大段的背景陈述和哲学议论正是这其中的关键,因为“俄国文学思想无法受欧洲长篇小说的范式约束,我正在探索一种新的表达范式”。
索尔仁尼琴的宏篇巨制《红轮》就走得更加远,那是一种把各个学科都糅在一起的“大文学”“大叙事”和“大关怀”。
俄罗斯黄金时代的许多代表作品,都是“思想性超越艺术性”,因为这正是那些作者们的追求。
于是有人评价索氏“拙劣地模仿托尔斯泰,放纵自己仇恨的情感”。
第二,分裂教派的影响。
看俄国的历史,好像有牺牲精神的人物特别多,为了理想慷慨赴死是一种美德,在俄国的历史上,诗人用决斗结束生命,贵族为理想而被放逐,这样的例子实在不少。
牺牲精神来自何处?
《倒》书告诉我们,它来自17世纪的“分裂教派”。
分裂教派实际上是指旧教,是17世纪尼康大牧首从希腊引进宗教礼仪,对俄罗斯宗教进行改革后对“旧教”人士的贬称。
分裂教派类似中国古代那些幻想回到周礼的大儒,是宗教中的保守主义。作者说,分裂教派是知识分子的前史,虽然本身不是知识分子,却对知识分子的形成、特点、思维方式、行动准则打上了明显的烙印。普希金、莱蒙托夫、苏里科夫都是从这样的宗教传统中吸收营养,坚守他们的信念。
索尔仁尼琴也不例外。
他因反独裁而离开苏联,但欧美人士发现,他对于西方世界并无好感,他认为苏联的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都是“西化”的恶果。
而他真正的理想,是“向后看”,他的一生充满了“向后看的反专制”悖论,他的理想是典型的乌托邦,迁徒西伯利亚什么的,没有哪个当政者会把这个当成一个正常的事来看。索氏也是反对叶利钦的,虽然叶利钦邀请他回国,并且给他授勋,但索尔仁尼琴顽固地认为,叶利钦在把一个国家带到绝路上。
索尔仁尼琴这么一个顽固的乌托邦人士,在俄国却享有盛誉,1992年甚至有48%的俄国人支持他回国,不是当作家,而是当总统。
为信仰慷慨赴死的,即是圣徒。只有斗争过、忍耐过、挣扎过与孤独过的作家所体会的世界才是丰满的。俄国人民,正是怀有对圣徒的崇敬,才能索尔仁尼琴如此期待。
说到俄罗斯,或者更远些说到欧洲,如果不了解宗教是很难理解他们的文化传统的。宗教传统对知识分子心灵发育、人格塑造有着神秘而难以取代的作用。
《倒转红轮》中,分裂教派是一把钥匙,解开了俄国知识分子的心理路途。这本书我还没有看完,因为对俄罗斯的历史缺乏了解,这么厚的一本书看起来还真是有点累,不过,看一本有“钥匙”的书是愉快而充实的,对我来说,这本书,有史、有识,语言也还不坏,惟一的缺点,就是太厚,拿不动,只能放在桌上正襟危坐地看,看不了多久,就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