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望着他渐渐睡去,百草小心翼翼帮他拉好有些滑下的薄毯。她又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确认他的唇色真的是红润了些,而没有前两天那么苍白,她的唇角才放心地露出笑容。慢慢转过头,她从随身小包中拿出英国跆拳道国际大奖赛的资料看着。
*** ***
两天后,消息传回国内!
百草在英国跆拳道大奖赛中再次夺冠!
国内的媒体全都沸腾了!
这次,又更多的媒体都赶到了英国比赛的现场,体育馆内有了华人为百草特意组织的加油助威团!决赛中,百草以她招牌式的旋风三连踢KO击败英国老将温森特的画面占据了几乎所有体育报纸的头条!
守在电视机前,跟松柏道馆所有弟子一起,晓萤看到了现场的实况转播!看到了获胜后的百草冲下赛台,紧紧拥抱住场边若白那一刻!看到了百草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仰望着五星红旗高高升起的那一段!
KO之王!
当之无愧的新生代跆拳道霸主!
兴奋地将报纸上所有关于百草的报道和评论全都剪贴下来,晓萤打算等百草一回国,就立刻拿给她看!
原本,这样的激动和兴奋就已经让晓萤飘飘然,幸福的难以自拔。所以,当另一件惊天动地的好事情发生时,她简直忘记了欢呼,整个人都被震晕了!
这天的训练结束后,沈柠教练当众宣布,她将同时推荐婷宜和百草参加世锦赛。
婷宜当场为之色变,第二天便传出她一怒之下脱离岸阳跆拳道训练基地,改投国家队的消息。一开始晓萤以为这是假的。但当她连续几天没看到婷宜,再过几天,赫然在电视里看到婷宜站在国家队教练黄敬的身旁,讲说她备战世锦赛的情况,晓萤才愕然明白,婷宜居然真的因为这个叛离了沈柠教练!
天哪。
婷宜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就在晓萤又是气愤又是担心,因为虽然名义上跆拳道国家队和岸阳跆拳道训练基地是地位并列的机构,但是国家队毕竟是国家队,会不会为了婷宜而剥夺百草角逐世锦赛参赛资格的机会时——
国家体育总局正式下文说:
为了给全国所有的跆拳道选手一个公平竞争参加世锦赛的资格,将在两个月后举办全国锦标赛暨世选拔赛,届时将会选拔冠军选手参加世锦赛。
哇哈哈!
哇哈哈!
晓萤仰天长笑,顾不得昂贵的国际电话费,立即就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刚刚抵达美国的百草!只要有机会公平竞争,胜利就一定是属于百草的!她简直已经看到百草站在世锦赛的冠军领奖台上,为国争光,光芒万丈的画面了!
美国芝加哥。
住在一家华人开得旅馆中,下午,百草向好心的黑人大厨借用了厨房,用文火慢慢炖着一锅汤。汤里有乌鸦、冬瓜和一些滋补的药材,咕嘟咕嘟翻滚着小泡,空气中已经弥漫出清淡的香气。
这锅鸡汤是为若白炖的。
一直在国外,好久没有吃过地道的中国饭菜了,知道若白师兄的肠胃会不舒服,于是在上午训练完毕后,她专门跑到附近的华人超市,买了这些材料回来。
鸡汤已经炖了一个半小时。
百草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出一点汤,尝了尝味道,又弄下来一小点鸡肉试了试,决定再炖半个小时就给若白端过去。
把火关到最小。
坐到料理台前的椅子里,她低头开始默读手中的英语课本,背诵里面的单词。
昨天接到晓萤的电话,只是世锦赛的参赛资格将由全国锦标赛中的名次而定。终于有了可以正式同婷宜竞争的机会,她心里很是激动,夜里辗转着很久没有睡着。
但这样一来。
如果真的可以参加世锦赛,世锦赛的时间就在高考之前。她必须现在就开始把握时间,抓紧复习功课。她答应若白师兄,绝不因为比赛而耽误功课。
厨房的门口。
看着里面那正埋头苦读的百草,若白停下脚步。鸡汤的香气清淡地飘过来,她黑发间依然戴着那么红晶晶的草莓发夹,低声地读着英文课文,专心致志得完全没有发现她。
若白默默望着她。
从日本开始,她就承担下来了全部的杂务。确定旅馆,安排饭食,同比赛组委会进行各项联系,独自训练,每天收拾清洁她和他的房间,她小心翼翼、用尽全心地照顾着他。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希望,他能为她做好所有这一切的杂事,让她可以心无旁骛地比赛和复习功课。这是他唯一能够为她做到的。而现在,固执的她却反过来细心地照顾着他……
“师兄!”
合上英语课本,一抬头,百草就看到了厨房门口的若白。站起身,她惊喜地刚喊了一声,就紧张地问:
“你不是还在午睡吗?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
“今天已经睡足十二小时了,”若白淡淡地说,跳过这个话题,“明天比赛的分组名单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
“说一下你的想法。”
“明天的比赛,欧美选手占到了一半,”见他走过来,百草紧张把椅子搬过来让他坐下,“欧美选手普遍力量比较强,技术却比较粗糙,比赛中我打算以防守反击为主……”
鸡汤的香味弥漫在厨房。百草为若白盛了满满的一大碗,一边高兴地看着他吃,一边说着自己对明天比赛的想法。明天的比赛,她会拿到冠军的,只要若白在场边,她就一定会为他拿下冠军!
第二天。
下午。
美国芝加哥的州立体育馆。
观众席上,专程赶来的海外华人加油助威团坐满了足足四分之一的席位,他们举着“百草必胜”的旗帜,整齐地高声呐喊着:
“百草——加油——”
“百草——加油——”
将赛场变得如同像国内的主场一般!
顺利地一路打进决赛,百草的对手是上届世锦赛的第四名,美国老将肯娜。肯娜人高腿长,进攻范围大,也是进攻型的选手。但是在决赛第三局的时候,百草已经摸清了她的套路。
“喝——”
就在肯娜一连串的直踢进攻之后,抓住她体力消耗来不及补充的那一瞬,百草高喝一声,高高地旋身而起——
“啪——”
半空中,当她双飞出第一腿的时候!
体育馆内所有的华人观众立刻意识到他们即将看到什么,激动地同声喊道:
“一!”
这一腿已然踢中肯娜的左胸!
“喝——”
再喝一声,百草的左脚顺势接着踢出!
“二!”
当华人观众们激动地从观众席上立起来,齐声呐喊着时,这一脚踢中了肯娜的右胸!
“三!”
伴随着海外华人加油团那齐声热烈的呐喊,百草力沉右脚,迸发出全身的力量——
“喝——”
双飞第三击!
重重踢在肯娜的头部!
在踢出这一脚的时候,百草感到自己体内有着比以往更加充沛的力量,或许是因为若白叮嘱她加强了腰部的发力,或许是因为昨天那锅鸡汤在若白的坚持下最后还是有一半被她吃掉了。
亮如光海般的体育馆。
当肯娜被KO倒在赛垫上,除了满场欢呼呐喊的华人加油团,胸怀宽容的美国观众们也对百草报以热烈的掌声!
道服的背后被汗水濡湿。
站在深蓝色的赛垫上,百草高兴地用视线去寻找场边的若白,就在她转头的那一刻,耳朵里忽然听到一个异常熟悉却绝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声音——
“百草——”
“百草——”
冲在观众席的最前面,一个女孩子激动地跳着,拼命朝她挥着手,比所有人都高八度的声音,兴奋地尖叫着:
“百草——我来了——”
“嘿嘿嘿,我也没想到居然真的可以赶过来,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啊!不过,就算知道,我也不会提前告诉你的!这才是惊喜!”
已经坐在饭店里,晓萤的情绪依旧处在高度兴奋当中,抓着百草滔滔不绝地说着:
“哎呀,还是在现场看比赛有气氛,比在屏幕前面看刺激多了!原本以为来不及了呢,幸好初原师兄事先安排好了计程车,我们才能一下飞机就狂奔过来,不但看到你最后制胜的KO一脚,还看到了颁奖典礼!呜呜呜,百草,你知不知道,我看哭了呢,国歌响起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说着,晓萤又哭又笑起来,下定决心说:
“你打世锦赛的时候,我一定要去现场!从现在开始,我就开始存钱,一定要攒够机票!对了,百草,你有没有想我啊,这么久不见,我都快想死你了!我天天夜里做梦,都会梦见你……”
“好了!”
实在听不下去了,亦枫劈手给了晓萤一个爆粟,瞪她说:
“你累不累,一直不停地说!”
“不累啊,”兴奋得懒得答理亦枫,晓萤激动地继续说,“百草我跟你说哦,你不知道,沈柠教练宣布要同时推荐你和婷宜竞争世锦赛参赛资格的时候,婷宜的表情有多精彩!她居然还到沈柠教练的办公室,跟沈柠教练吵架了呢!嘿嘿,我当时趴在办公室的门上全都听到了,婷宜说……”
“砰!”
又一个爆粟敲在晓萤的脑门上,亦枫凶她说:
“闭嘴!”
委屈地扁扁嘴巴,晓萤终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看着晓萤脑门儿上那被敲过的红红的痕迹,百草心里很是不忍,很想伸手帮她揉一揉。这么久没有见,她也很想晓萤,听着晓萤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她的心底满满的,很开心。
“没事啦,”看出百草的担心,晓萤自己用手揉了揉脑门儿,横了亦枫一眼说,“他就是嫉妒而已,看见我这么爱你,吃醋了,哼!”
百草笑了。
“好啦好啦,我住口!”面对亦枫瞬间黑下来的脸,晓萤很识时务地举起双手,投降说,“百草,你别理我了,跟初原师兄说说话吧。嘿嘿,这次能来,多亏了初原师兄呢!”
粤菜馆的包间里。
装修比国内的餐厅带着更加浓厚的中国气息,房间里古色古香,挂着四盏红红的灯笼,仿紫檀木的圆桌上铺着龙纹的明黄色锦缎桌布,座椅是清一色仿明朝式样的太师椅,再加上红色缎面的圆形靠垫。
百草的左边是晓萤。
右边是若白。
隔着若白,见百草的目光略显不安地望过来,初原温和地对她笑了笑。自从颁奖典礼之后见了面,晓萤一直拉着百草说话,两人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只是在晓萤囔着要吃西餐的时候,初原询问了百草的想法,最后定下这间口味清淡的粤菜馆。
“百草,初原师兄是为了你,专门飞来芝加哥的呢!”看到百草和初原之间仿佛有种拘谨的的气息,晓萤跳出来帮两人找话题。
“…………”
百草怔了怔,看向初原。
“也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静了一下,初原温声解释说,“所以顺便过来了。”
“哪有!如果是顺便,怎么会把我和亦枫也带过来呢?初原师兄,你根本就是为了百草特意飞过来的啊!”
晓萤着急了。
明明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情,初原师兄为了给百草惊喜,特意不远万里飞来美国的比赛现场。百草这只呆头鹅也太不懂情趣了,居然不跟初原师兄坐在一起,非要跟若白师兄坐在一起,说什么要照顾若白师兄!
结果,百草竟然真的一直在照顾若白师兄!
为若白师兄倒水,帮若白师兄拿药,如果不是若白师兄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她简直以为是若白师兄得了重病,百草才这么担心呢。
有没有搞错!
现在的男主角应该是初原师兄才对啊!
“……初原师兄,谢谢你。”
听到晓萤那么说,百草的脸红了一下,有点不敢看初原,轻声说。晓萤顿时更加着急了,谢什么谢,这一谢显得更客气了,她正欲再插话,胳膊猛地一痛,回头,见是亦枫敲了她一下。
“比赛打得很好,”温和地望着她,初原微笑说,“同加藤的那一场我看了,你模仿金敏珠,很有趣,嚣张的模样跟金敏珠如出一辙。但你的眼神却一直很冷静,所以能及时抓住机会。”
羞红着脸,百草不好意思地说:
“那是若白师兄制定的战术,否则如果加藤一直严防死守,很可能那场我就输了。”
晓萤翻个白眼。
多好的话题啊,又被百草带到若白师兄身上去了。想着,晓萤忍不住偷偷看向若白,该不会是这段时间百草和若白两个人一直单独相处,发展出什么特别的感情来了吧。
可是——
又不像啊。
坐在百草身旁,若白师兄的神色是如常的淡然,甚至是有意往后挪了下,给百草同初原师兄的说话留出更多空间。
“对,”初原微微一笑,看向若白,“当时似乎听到若白在场边喊了声‘金敏珠’。”
“是的!”百草高兴地说,“否则我会真的想不到该怎么击破加藤的冷静。”
“道馆挑战赛的时候,对林凤那一场,也用过心理战。”亦枫懒洋洋地说,“那一场好像也是若白想出的对策。”
“是的!”
百草眼睛亮亮地望了眼始终沉默的若白,说:
“今天的这场决赛也是,肯娜的腿特别长,有效进攻范围比我大很多,若白师兄说……”
眼见着话题始终围绕着若白不放了,晓萤无奈地闷声长叹。这时,服务员小姐传菜进来,手中端着一盆似乎是汤品的菜肴,走到初原和若白中间。灵机一动,晓萤决心用这道菜把大家的注意力从若白身上拉回来,顿时提高声贝,高声说:
“啊——这是……”
晓萤的声音习惯了在体育馆内高声呐喊,却不料这一嗓子吓得正在端菜的服务员小姐手一颤,瓷盆中滚烫的汤顿时洒了出来!
“啊……”
百草大惊,扑过去用身体护住眼看就要被热汤溅到的若白!
另一边。
就在瓷盆倾斜那一刻——
初原已经骤然出手,用手指抓住瓷盆的盆沿!滚烫的汤在盆中剧烈颠了一下,终于没有全部洒出,只是大部分烫在初原上之后又落了回去,和溅在百草的后背几滴。
“啊——”
晓萤吓得色变。
“你怎么样?”
顾不得自己被烫到的手,初原急切地去看被热汤溅到后背的百草。
而百草还在紧紧地护住若白,用她后背挡在外面,双臂将若白紧紧箍住,就像一只护住小鸡的母鸡一般。
“放开我!”
低喝一声,若白脸色铁青。刚才她扑过来的力量,竟比训练时最猛的进攻力量还要大得多,她死死地抱住他,令他的身体一时间完全无法挣脱。如果不是初原及时抓住那只瓷盆,如果那盆热汤向她全部浇下……
回头看到那盆汤已经被放在餐桌上。
百草怔怔地松开若白,这才感觉后背处有几点灼热的烫感。正要说自己没事,她忽然大吃一惊,看到了初原右手上那红彤彤一片的烫伤。
“你、你的手!”
拉住初原试图掩藏起来的那只手,百草又惊又慌。
“我没事。”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走,初原眉心轻皱,说,“百草,让晓萤到洗手间去看一下你背上的伤。”
“我……”
百草正想说自己没事,若白声音冷冷地说:
“晓萤,带她去!”
晓萤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听命地拖着百草就往洗手间走。
因为隔了一层衣服,百草背上的几点烫伤并不严重,晓萤松了口气。回到包间,服务员小姐和餐馆经理正在不停地道歉,初原被烫伤的那只手也简单处理过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得知百草的背部烫伤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之后,若白变得沉默不语,一句话也不再说。手部涂过了烫伤药膏,初原依旧是温和的,只是说话也明显少了很多。
晓萤在心中长吁短叹。
看到百草心神不属地坐着,视线总是不安地落在初原师兄那只被烫伤的右手上,却又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晓萤无奈地摇摇头,提一口气,故作开心地笑着说:
“百草,既然你没事,陪我出去逛一会儿商场吧!”
若白和初原都不同意,说芝加哥治安混乱,晚上不安全。亦枫说,如果真想去,明天可以大家一起去。
“来的时候看到了,商场就在隔壁不是吗?只是几步路而已。商场里到处是人,会有什么危险啊。”晓萤拉拉百草,撅着嘴说,“反正我和百草也吃饱了,就当饭后散步,最多四十分钟就回来了。来之前,阿茵和萍萍她们开了购物清单给我,我和百草赶快买回来就解决了,明天可以好好玩了!”
透过包间的窗户。
可以望到不远处十字路口的那座灯火辉煌的大型百货商场,架不住晓萤的软缠硬磨,众人最后还是同意了。
“百草,你怎么了?!”
一走出粤菜馆,晓萤就严肃地开始批评百草:
“你刚才伤害了初原师兄,你知道吗?!就跟如果同时掉进河里,你究竟会先救谁一样,在那盆热汤洒下来的时候,你怎么可以选择若白师兄,而不是初原师兄呢?!”
“…………”
百草心中也是乱糟糟的。
“唉,我也不是说,你不应该保护若白师兄,”沮丧地挠挠头,晓萤说,“但是,你当时也该想到初原师兄才对啊!你看,若白师兄毫发无损,初原师兄的整只手却都烫伤了。你这样子,初原师兄心里怎么可能会不难过呢?”
走在美国夜晚的陌生街道上。
“我……”
脑中乱乱的,百草不安极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扑住了若白师兄。当看到初原师兄被烫伤的手背,她……她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开口,想要解释,却整个人如同傻在了那里。
“你,”犹豫了一下,晓萤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地问,“最近没有跟若白师兄发生什么吧?”
“…………”
百草愣愣的。
“就是说,这段时间你跟若白师兄朝夕相对,你们……喀,有没发生什么特别的感情?”晓萤盯着她。
“……没有!”
面颊腾地涨红,百草用力摇头,着急地说: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
“呵呵,”干笑两声,晓萤如稀重负地说,“我猜也是啦。初原师兄对你那么好,医院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假期,就立刻飞到美国来看你。一会儿回去,你好好跟初原师兄说说话。否则,看着你一直照顾若白师兄,刚才只顾着保护若白师兄,初原师兄心里会难过的吧。”
百草低下头,默默咬了咬嘴唇:
“嗯。”
跟着晓萤走过十字路口,美国的街头满是霓虹,慢慢地走着,百草的心神有些恍惚。那个写有病情名称的字条,她还没来得及去查那究竟是什么病,就被若白师兄收走了。
若白师兄说,他只是感冒,再加上有些贫血。
然而这段时间,虽然她努力不让他累到,努力让他每天休息静养,他的身体看起来好了些。可是,他还是那么单薄,唇色总是有着隐隐的雪白,那种虚弱得近乎透明的感觉,让她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安心。
昨晚,她做了个噩梦。
冷汗浸透她的身体,那噩梦让她恐惧害怕得无法再睡下,忍不住偷偷拉开若白师兄的房门,想看看他。却看到在深夜的灯光下,若白师兄竟然正苍白着面孔,手中拿着针线,一趟一趟,低头帮她缝补着比赛时要用到的道鞋。
那双道鞋。
因为经常穿它进行比赛,大幅度地发力和进攻,鞋面有些地方已经崩开。但是她穿惯了这双鞋,又软又合脚,就舍不得丢掉它。
深夜,她呆呆地望着若白师兄用最结实的针线,一趟一趟,反复地缝着它。她不知道若白师兄已经缝补过多少次那双鞋。因为每次,为了让她穿得更舒服,他都会小心地先把旧线拆去,才开始缝上新的。
“哎呀,好像走错路了!”
夜风吹来,当晓萤错愕地拽紧她的胳膊,百草从晃神中醒了过来。向周围一看,她发现自己和晓萤居然走到了一条黑暗偏僻的街道里,刚才路边林立的商厦和闪烁的霓虹灯全都没有了。
没有月亮。
星光很暗。
这条深深长长的街道透着一股阴深深的气息,空气里还弥漫着令人反胃的腥臭气息。
“我们不是要去商场吗?”
百草茫然地回头,她记得晓萤想去的那个大型商场就在粤菜馆的马路对面,一抬脚就到了。所以她才没有看路,任由晓萤拉她走。而现在回头望去,竟然完全看不到那栋商场的影子了!
“……我原本想散散步,四处看看,”不敢告诉她实话,晓萤支支吾吾地说,“现在好像迷路了……”
来芝加哥之前,她上网查过旅游攻略,听说粤菜馆附近有个红灯区。以前只是在电影和美剧里看到站在路边风情万种的阻街女郎,她一直很想能亲眼看一下,一定会超刺激的!但是她也知道亦枫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才想要拉百草一起来看。趁百草恍惚地没有看路,她偷偷地拉着百草一路探险过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反而……
越走越古怪。
越走越阴森。
脑海中禁不住想起美剧《犯罪心理》中的恐怖画面,在弥漫着腥臭气息的夜风中,耳边忽然像幻听一般,听到一阵可怕的脚步声从四周传来,晓萤浑身打个寒战,紧紧抓住百草,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们快回去吧……”
面色一凛,百草刚将晓萤护在身后,便看到从黑暗的小巷中幽灵般闪出几个高壮如铁塔的美国人!
“★&&★%¥%%!”
“&&%¥#!”
“@#@%★&#¥¥!”
那几个白人和黑人打着赤膊,刺有夸张的文身,浑身散发着浓厚的酒气,像是跟人打完架回来,眼底有狂乱和疯狂,他们狂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晓萤和她,嘴里说着污言秽语,向她们包围过来。
“咯、咯、咯……”
吓得牙齿抖成一团,晓萤惊恐地躲在百草身后。这、这是怎么了,这一定是她的幻觉,或者这些人只是路过。不、不怕,这只是幻觉,只是幻觉,只要闭上眼睛再睁开,所以幻觉都会退散!
百草也有些紧张。
紧紧护住晓萤,她垂下视线,希望没有目光的接触会使得那些人觉得无趣,从而使得一切可以变得有惊无险。然而,那些人的狂笑声越来越淫邪,污言秽语越来越不堪入耳,百草的心脏越跳越慌乱,看到那包围过来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在昏暗的光线中,甚至可以看到那已经沾有鲜血的铁棒。
“快走!”
一把将晓萤拉在身后,百草紧咬牙关,猛地向那些人之间最松的那个间距冲过去!跑出去,只要跑出这条巷子!她记得就在不远之处,就是有行人来往的马路!
“啊——”
被百草拉着狂冲,晓萤惊恐得失声尖叫。她的一只手被百草拉着,眼看就要从那些人身边冲过去,却如同噩梦的黑爪般,有人从身后抓住她的头发,剧烈地疼痛!
“啊——”
惨叫着,晓萤的身体被一个狰狞的黑人从身后拦腰抱住!她死命地踢打着,那充满酒气的体臭充斥在她的鼻间,那些摸在她身上的让人恶心的手,她狂哭着,哀哭着:
“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
手中一空,回头看到晓萤落在那些人的手上,原本已经冲出去的百草骇然大惊,立刻又冲了回来!
“喝——”
顾不了许多,百草腾身而起,向着那个拦腰抱住晓萤的黑人重踢而去!那黑人粹不及防,被踢得向后倒去,百草将哭得一塌糊涂的晓萤推出去,剩下的几个白人和黑人立刻吼叫着向她扑过来!
“晓萤!快跑!”
腾空踢腿,百草吃力地还击着那几个人,对边哭边回头的晓萤厉声喊:
“快跑——去喊人——”
哭得全身寒冷,望着泪水中视线一片模糊的百草,晓萤大哭着往巷口退。她恨,她恨自己是胆小鬼,看着百草被那些人围攻着,她却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像百草刚才救她那样地冲上去!
她知道,她应该跑出去喊人救命!
可是,看着百草孤单单的一个人,而那些发怒的白人和黑人已经拿出了铁棍向百草打过去!百草……百草……她没办法,她真的没办法就这么丢下百草一个人跑掉!
“快跑——”
肩部中了一记铁棍,火辣的闷疼在体内炸开,百草咬牙强忍住,腾身追出去,踢向那想要去将晓萤抓回来的黑人大汉,声嘶力竭地喊着:
“快去喊人——你要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就在踢向黑人大汉的那一刻,其他人手中的铁棍和铁链全都向百草招呼过来,她虽已努力避闪——
“啪——”
“啪——”
但后背处还是被几记铁棍重重打到,痛得体内血气翻涌,踉跄地退了几步,百草忍了几忍,噗的一声,从嘴里呛出一口鲜血!
那口鲜血……
使哭得全身发软的晓萤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痛哭着向巷口冲去!嘴里拼命地喊着,喊的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生,她从未这样的害怕过,从未这样的后悔过!
晓萤狂哭着!
不知是向哪个方向狂奔出去,她一路狂奔一路狂喊,直到有警车雪亮的灯光照上她的眼睛!哭得全身颤抖,当晓萤带着**终于狂冲回那个漆黑得如同噩梦般的巷子,惊恐尖叫地看到——
铁棍闪着狰狞的寒光!
从夜空中挥下,重重打在百草的右腿膝盖上……
Chapter 12
一个月后。
松柏道馆。
慢慢将左腿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缓缓将力量放在右腿,百草在晓萤的搀扶下,在屋里走了一步,再走一步。
“没关系,你放开我,我自己走走试试。”
额头沁出薄薄的汗水,百草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满眼忧色的晓萤,很慢很慢地,独自走了十米,走到房间那头,又慢慢折回来。
“你看,我可以走路了!”
汗水沁湿后背,百草忍住膝盖处传来的阵阵疼痛,笑着对眼中充满泪水的晓萤说。
“哦,太好了。”
激动地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晓萤赶忙又扶住百草,说:“不过你还是一次别走这么多,慢慢来,若白师兄说……”
“你们在干什么?!”
手中端着熬好的药膏,若白站在门口面有怒色地瞪着她们。
“我、我……”
晓萤吓得手一哆嗦,赶紧扶百草到床边坐下。若白师兄曾经郑重叮嘱过她,让她全天候盯紧百草,不许百草用受伤的左腿下地走动。
“……在床上待得太久了,”百草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腿都好像生锈了,所以,我让晓萤扶我……”
“复健我会帮你做,要按照步骤来,不能急进。”沉着面孔,若白将刚刚熬好的药膏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坐在她的床畔,卷起她右腿的裤管。
轻轻揭开她右腿膝盖处的纱布。
膝盖依旧微微红肿着。
上面留着微创手术后的疤痕。
若白眉心皱起。
用木板勺,把尚未完全放凉的药膏,一点一点,仔细地涂抹在她的整个膝盖上。
看着百草受伤的右腿膝盖,晓萤默默咬住嘴唇,眼泪吧嗒吧嗒地滴下来。即使已经过去一个月,她仍然忘不了那心惊胆战的一幕,铁棍重重打在百草的膝盖上……
她忘记了那时亦枫、初原和若白他们是怎么赶到医院的,只记得那时候她在急救室里崩溃地对着百草大哭,最后害得浑身受伤的百草还要分神来安慰她。
为百草全身检查后,医生说,百草身上的伤基本都是皮外伤,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只是右腿膝盖的十字韧带损伤,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进行治疗和恢复。
三个月……
看着若白低头认真地为百草上药,看着百草被刚才走路时冷汗浸透的上衣后背,晓萤心里难过极了,眼泪默默地淌着。三个月,要三个月的时间才有可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可是,全国锦标赛暨世锦赛选拔赛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我出去走走!”
心里痛得再也无法看下去,晓萤挤出一个笑容,低着头从屋里跑出去了。
百草担心地望着晓萤的背影,自从她受伤以来,几乎每晚都听到晓萤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不要操之过急。”
低着头,若白将药膏一层一层敷满她的膝盖。药膏的药方是他去各家著名中医那里问诊,仔细研究过后,确认不会有副作用,才用在她的身上。
“即使错过这届世锦赛,还会有两年后的奥运会,”用纱布一层层将她的膝盖包起来,若白淡淡地说,“有完好的身体,你的跆拳道之路才能走得更久。”
“可是,我真的已经感觉好多了!”百草急切地说,“我的膝盖已经完全不疼了。你的药膏很管用,这些天我感觉膝盖暖和和的,很舒服,刚才我走了走,也没觉得……”
看到若白沉肃的目光,百草噎了噎,哑声说:
“……也只有一点点疼而已了。”
“从现在开始,一个月内,你的复健只能在医院或者我的帮助下进行,”为她轻轻按摩着右腿的肌肉,若白沉声说,“听到了吗?!”
“……是。”
傍晚,松柏道馆被晚霞映成淡红色。
闷闷不乐地走着,晓萤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自从百草受伤,道馆里气氛就变得异常压抑,所有的弟子都垂头丧气。大家对百草寄予无限的希望,希望百草能够在世锦赛拿到好的名次,可现在百草连走路都很吃力。
马上就是晚课的时间了。
但她不想去。
为了照顾百草,若白师兄把道馆的日常训练交给了亦枫。她不想去晚课,不想见到亦枫。
“喂,发什么呆呢?”
踢出去的小石子又被滴溜溜地踢回来,听到那懒散悠闲的声音,晓萤的脸一皱,闷声不吭地转身就走。
“你这个家伙!”
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这样,亦枫一把揪住她的肩膀,拧眉教训她说:
“见了师兄,连声招呼都不打,还有没有规矩!”
晚霞中,晓萤愁眉苦脸地飞快看了亦枫一眼,他看起来还是懒洋洋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师兄好。”
很规矩地行了个礼,她垂头丧气地转身就走。
“喂,范晓莹,你究竟怎么了?”一脸莫名其妙,亦枫又揪住她,“这么长时间了,见了我就躲,好像我是瘟疫一样。”
垂着头,晓萤一声不吭。
仿佛在默认他的话。
望了她一阵子,亦枫叹口气,说:
“别怕,有什么你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你是不是正在跟其他男生交往,所以想离我远一点?”
“…………”
晓萤吃惊地看向他。
“始乱终弃的臭丫头!”眼底有些无奈,亦枫恶狠狠地敲了她的脑门儿一下,“就算如此,我还是你的师兄,不许见了我就躲,没大没小的!”
委屈地捂住额头,晓萤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说:
“我没有喜欢别的男生,我很喜欢你,事实上,你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一个男生!原本我还没有那么喜欢你,可是,后来,我就越来越喜欢你了……”
亦枫一怔,看着她。
“所以,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不要跟你说话,不要看见你!”眼泪吧嗒吧嗒的,晓萤的鼻涕也哭出来了,“我要惩罚我自己!在百草的腿伤养好之前,我不可以开心,不可以高兴,不可以交男朋友,我一定要惩罚我自己!只有这样,我才会心里好过一点!”
“你这个笨蛋!“
看着她脸上崩溃而出的泪水,亦枫心中一揪,下意识地伸手想去安慰她。
“别碰我!”
受惊的小动物般躲开,晓萤哭泣地蹲在路边。
“百草受伤,大家都很难过,”叹一口气,亦枫在他的身边蹲下,安慰她说,“但是,那是一场意外,谁也不想的。”
“不!不是!那不是意外!“拼命地摇头,晓萤哭泣,“不是迷路,那是我故意的,是我拉着百草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你知道我是想去干什么吗?我是想去看红灯区,我觉得那很刺激很好玩!所以,我拉着百草一起去,我知道她不会拒绝我,她不会吵我,她什么都答应我……”
“我带百草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我想看,就算真的有坏人,百草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把他们全都打趴下,“晓萤哭得脸上稀里哗啦,“你看,我想到了可能有危险,可是就算那样,我还是拉着百草去了!”
亦枫默默地听着。
自从百草受伤以来,晓萤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笑过,她整天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一共有五个人,他们手里拿着铁棍,泪水蔓延在脸上,晓萤哭着说,“百草拉着我往外跑,“我跑得慢,我跑不动,又被抓回去,百草就只能又回来救我!可是,看着她为了我,跟那些白人和黑人打在一起,我却……我却害怕得只会躲在旁边哭……”
“亦枫……”
颤抖地抓住亦枫的手,晓萤难过地哭着说:
“以前,我一直觉得我是百草的好朋友,是最好最好的那种好朋友,可是,眼睁睁地看着百草为了我,跟那些人搏斗,我却只会躲在旁边哭……我什么用也没有……只会窝囊地像胆小鬼一样躲着哭……亦枫……是我拖累了她,是我害了她……我恨我自己,我恨死我自己了……”
“你怎么会是胆小鬼呢?你只是平时训练爱偷懒,所以身手太差而已,”反手握住晓萤绿哭得冰凉的手指,亦枫开玩笑般地说,“好在你是冷静聪明的,没有再冲上去给百草惹更多麻烦,而是飞快地就找到了警察,不是吗?”
泪水流着,晓萤呆呆地摇头:
“如果不是我拉着百草到那里,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好了,你快变祥林嫂了!”
将晓萤从地上拉起来,用手指帮她擦去满脸滂沱的泪水,亦枫无奈地说:“你也不用太担心,百草的腿伤会痊愈的。而且,能看出来,百草丝毫没有嫌弃你,她还是把你当成她最好的朋友。”
“可是,只有不到一个月了。”眼泪继续流着,晓萤伤心地说,“好不容易有了能公平竞争世锦赛的参赛资格,我却害得百草受伤不能打比赛。”
“是,我知道,百草还是把我当成好朋友,为了怕我难过,她每天都装得高高兴兴的,好像腿一点也不疼,一点也不会影响到马上开始的比赛。”
“我配不上百草……”
“哇”的一声,晓萤又大哭起来:
“我把她害得这么惨,她还要担心我……我……我……所以,亦枫,我们分手吧!”
“对!我们分手吧!”
用力地吸着鼻子,脸上哭得乱七八糟,晓萤壮士断腕般悲伤地看着亦枫说:
“在百草的腿伤康复之前,在百草没能拿到世锦赛冠军之前,我们分手吧!百草一天不好,我就一天不可以快乐高兴!我就要惩罚自己,只有这样,我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你这个家伙!“
亦枫无语地望着她。他能看出她是认真的,是无比认真的。
“只是,”可怜巴巴地瞅着他,晓萤哀求说,“分手之后你先不要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好吗?这样,等百草拿到冠军,我就能再把你追回来了。”
“你这个笨蛋!”
黑着脸,亦枫怒瞪着她,恨声说:
“你难道以为,我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则去吗?!”说完,他咬牙切齿地大步离去,只留下晓萤傻呆呆地现在原地,心碎成了一片片。
夜晚。听到一直在辗转难眠的晓萤终于沉沉睡去,百草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出来。换上道服,她摸到放在床头的拐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一瘸一拐地走到外面。
夜空中有半轮弯月。
关好房门。
百草拄着拐杖,慢慢走在寂静的松柏道馆里。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夜风中混着静静虫鸣,穿过庭院,穿过小树林,前面是黑暗一片的练功厅。
走上门廊的榻榻米。
拉开纸门。
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拄着拐杖,百草怔怔地站了几秒钟,先是出国比赛,再是受伤,算起来竟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
打开灯,练功厅内明亮起来,把拐杖靠在墙边,百草点着脚,慢慢走到垫子中央。
深呼吸。
将全身的重量缓缓地平均分配到两条腿上,右腿膝盖处顿时传来一阵扭曲般的疼痛,她提一口气,强忍着等那波疼痛缓解掉。然后,握拳,左腿支撑住,她缓缓抬起右腿——
收拢。
发力!
“啊……“
就在微微发力的那一刻,撕裂般的疼痛使得全身冷汗迸出,百草痛得眼前一昏,整个人软倒在垫子上!足足喘了很久,才将这波疼痛忍过去,她勉强支撑着站起来,不敢再踢右腿,缓缓地将右腿换成支撑腿,踢出左脚。
呼。
虽然右腿还是一阵闷痛,但是比起刚才那可怕的撕裂感,已经好多了,百草松了口气。
距离全国锦标赛暨世锦赛选拔赛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候,这条受伤的右腿连走路都还会疼,到底比赛该怎样去打,她心里也很着急。只是,这种着急她在所有人的面前都不敢表露。
晓萤已经歉疚极了。若白师兄自己的病情还没有痊愈,就日夜费心在她的伤势上,好几次,她都能看出他熬夜研究药方面熬得眼圈发青。初原师兄前阵子因为她的伤请了假,整天陪在医院里守着她接受治疗和帮她复健。
师父和光雅也来看过她好几回,带来各种营养品给她。甚至连常胜道馆的郑师伯都来看望过她。松柏道馆里无论是大弟子们还是小弟子们都在着急地到处搜集各种秘方和偏方,希望她的腿能快快好起来。
她很是感激。
她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她的感谢。
所以,她更加不安。
她想要尽快地恢复,一定要在全国锦标赛之前恢复起来,打好比赛,拿到冠军。一定要拿到冠军,只要这样,才有资格参加世界跆拳道锦标赛,才能让关心她的人们放心!
按捺住心里的焦急,吃力地站在垫子上,百草努力思考解决方案。目前看来,右腿只能勉强作为支撑腿来使用,想要发力进攻的希望很渺茫。那么,双飞三连踢的战术就将很难发挥出来。
必须加强左腿的进攻。
“喝——”
将力量加大些,左腿踢出一个直踢!被牵拽着,扭曲般的疼痛瞬时从右腿膝部燃烧而起,她眼前一黑,冷汗涔涔地坐倒在垫子上,但是还好,这种程度的疼痛是可以忍受的。
强攻的打法会受到限制。
或许不得不调整为防守反击的打法。但这样一来,步伐就必须更加灵活。咬着牙站起来,百草开始尝试步伐的快速挪动。
“咝——”
每一次挪动,哪怕幅度再小,右腿的膝盖处都仿佛是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但是还好,这疼痛也是可以忍受的,百草冷汗涔涔地咬紧嘴唇,只要习惯了就好,等到习惯了,就不会再感到痛!
一分钟。
再一分钟。
墙壁上的时钟走得异常缓慢。
吃力地挪动着步伐,百草抬头看向那仿佛坏掉的时钟,疼痛的冷汗让她整个人如同沁在冰水里,至少要能够站足全场三局的九分钟才行。
练功厅的纸门“刷”地被打开。
“你怎么在这里!”
当若白沉怒的声音响起,百草吓得全身一抖,还来不及回头去看,就整个人摔倒在垫子上!
“我、我……”
慌乱得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她坐起来,顾不得痛得抽搐的右腿,抓住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借口,结结巴巴地说:
“……我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步。我、我没有练功,我只是站了站……”
“现在,你连撒谎都学会了吗?”
气得面容肃冷,若白走到她的面前。没有伸手去扶她,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对她已经失望极了。
“…………”
百草羞愧地低下头。
窗外一轮弯月。
秋天的夜晚,虫鸣远远地传来。
“你……怎么还没睡呢?”
怯怯地望着若白的脚尖,百草忍不住问。现在已经将近夜里十二点,按照医生的嘱咐,若白的身体必须保证每天至少十二小时的静养,为什么此刻他还会出现在这里?
“…………”
若白冷冷地望着她。
从他的宿舍,远远地看到练功厅。当练功厅的灯光突然亮起来,他就猜到可能是谁,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
“……我这就走,你也早点回去吧。”吃力地从垫子上站起来,百草不安地看向他,犹豫了一下,局促地说,“……你的药,都有按时吃吗?为什么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又瘦了呢?明天我去医院复诊的时候,也、也陪你去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好吗?”
最近若白瘦得令她心惊胆战。
她不止一次想陪他医院做个检查,但他每次都冷着脸拒绝,而腿部受伤的她也失去了硬将他拉去的力量。
“等我走了,你就再回来吗?”声音淡漠,若白仿佛根本没听到她说的另一件事情。
“不会的!”
百草慌乱地摇头。
“那么明天呢?后天呢?”若白审视着她,“是否只要没人看见,你就会偷偷开始恢复训练?”
“…………”
百草呆住。
“回答我!”若白厉声说,“如果你敢再对我撒谎……”
“我的腿真的已经不疼了!”不敢听他说完,百草急切地说,“我刚才试了试,右腿虽然暂时还不能发力,但是作为支撑腿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所以我想,只要多练习左腿的腿法,让左腿承担主要的进攻,再加快移动的步伐,从全面进攻转为防守反击,应该也是可以参加比赛的!”
“医生说过,三个月内不能剧烈活动,”若白冰凝着面孔,“否则如果你的右腿再度受伤,就可能再也无法完全恢复!”
“医生的话难道就是完全正确的吗?就像……就像有的人已经被医生宣布终身植物人,再也不会醒来,可是照样醒来了,活得好好的。有的人被宣布得了绝症,马上就要离开人世,可是照样活了很久很久。”
百草慌乱地争辩说:
“同样的受伤,每个人的恢复情况都是不同的啊。有的人可能是必须需要三个月,但是我的身体一向都很好,我只要两个月,不,只要一个月,我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不信你看!”
勉强地走出两步,百草咬紧牙关,左腿用力,纵身提气,腾身旋转而起!
“喝——”
她高喝着踢出右腿!
“砰——”
撕裂般的疼痛使空中的身体微微抽搐起来,她眼前发黑,死死咬紧牙关,靠身体的直觉——
“砰——”
踢出第二脚!
疼痛攫紧她的全身,整个人痛得仿佛从冰水被捞出来的一般,她挣扎着想要用右腿再踢出第三脚,然而右腿竟已痛得麻木,完全不听她的使唤——
“扑通!”
从僵滞的半空,痛得流汗的身体重重地跌了下来!眼前痛得阵阵发黑,冷汗一层层地迸出,她挣扎着立刻坐起来,死命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痛晕过去。在痛到模糊的视线中寻找到若白的身影,她拼命露出一个高兴地笑容,说:
“你、你看……就连旋风三连踢也基本可以……”话未说完,她的身体腾地被人抱起!
将痛得满身冷汗的百草横抱在怀中,若白又拿起她靠在墙边的拐杖,紧绷着面孔关上灯,抱着她走出来。
夜风吹来。
弯月依旧静静地挂在天空。
“……放下我,我太沉,”挂念着若白的身体,百草顾不得自己依旧剧烈抽痛的右腿,在他怀里仰起头,焦急地说,“我可以自己走,我……”
“闭嘴!”
冷硬地打断她,若白将她抱得更紧些。树影在夜风中婆娑,虫鸣时隐时现,走在夜晚寂静的小树林中,良久,他冰冷地说:
“忘了跆拳道吧。”
“什么?”她一惊。
“在你的腿伤痊愈之前,忘记跆拳道,忘记比赛。”树影在两人的头顶沙沙地响,他面无表情地说,“即使错过这届世锦赛,还会有下一届世锦赛。哪怕从此远离跆拳道,至少你还有健康的腿。大学毕业之后,无论你将是学者、翻译、记者或者办公室文员,至少你的腿可以正常行走跑跳。
睫毛低垂,他淡淡地说:
“这——比什么都重要。”
怔怔地望着他,百草的心中被某种酸涩的情绪涌满,嘴唇颤了颤,她挣扎着说:
“可是,可是我很想参加……”
打断她,若白冷冷地说:
“如果你再私自练功,就离开松柏道馆吧。”
在他的怀中,她的身体霍然僵硬起来,面容吓得雪白雪白,她惊慌失神地望着他:
“师兄……”
“你可以试试,看我是否当真。”月光的树影中,若白淡漠地说。
呆呆地被他横抱在怀中,百草可以看到他紧绷的下颌,可以感受到他胸腔内沉怒的呼吸。她的心渐渐沉下去,越来越凉。泪水默默从她的眼角滑落,闭上眼睛,她将脑袋窝在他的胸口,无声地哭着。
胸前透来泪湿的温热。
若白沉默着低头,只能看到她黑发的头顶和哭得微微抽搐的后背,将她抱得更紧些,他继续沉默地走在夜晚树立的小路上。
同样的夜晚。
夜空中同一轮弯月。
“呀——”
跆拳道国家队的训练大厅,灯火通明,婷宜奋声高喝,身体旋转着腾空而起,接连提出三脚——
“啪!”
“啪!”
“啪!”
轻盈地落地,婷宜的脸上已经满是晶莹的汗水,她高兴地朝坐在旁边的外公跑过去,喊着说:
“外公,我练会了!戚百草的旋风三连踢虽然看起来惊人,但是真正练起来并不难,您看,我才练了不到半个月,就已经比她更精确和省力!”
“小婷,外公早就说过,你是最有悟性的孩子。”万老馆主抚须而笑,“在跆拳道的天分上,也只有李恩秀那孩子能跟你一比。”
“外公,您就爱哄我!”
开心地笑着,婷宜撒娇地在外公肩上蹭了蹭,才拧开一瓶水,小口的喝着。
“哈哈,不是外公自夸,就算是李恩秀,她在比赛时的优雅也是完全不及你。”万老馆主笑呵呵地说,“当年你的母亲也是如此,她的跆拳道腿法被称为可以媲美艺术表演。”
婷宜出神了一会儿。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还小,但是母亲打比赛的时候会经常带她在身边。母亲那优雅美丽的身姿总是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让海内外无数的跆拳道爱好者为之倾倒。知道母亲去世多年后的现在,每年的几日依旧会有很多当年的崇拜者到墓前献花。
“那为什么,”懊恼地皱皱眉,婷宜问,“上次的队内赛我会败给戚百草,而且戚百草现在俨然一副所向披靡的王者之势呢?”戚百草的打法明明那么粗苯。
“那是因为她的力量。”缓缓抚着胡须,万老馆主沉吟着说,“最近几次她在国外比赛的录像,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
“她的腿法,你可以做到吗?”
“可以!”
“那为什么,她可以将对手KO,而你只是能够得分呢?”万老馆主问她说。
“……”
“你的腿法优雅、轻盈、精准,可以不费力气的踢中对方的得分部位。而戚百草的腿部具有瞬间爆发的巨大力量。被你踢中的对手,可以站起来继续比赛,而被她击中的对手,会无法再继续比赛。”万老馆主缓缓说。
“所以她能成为‘KO王’?”婷宜心情复杂。
“对。”
“……那怎么办?”
“在你原本的优势上,再加上她的力量,就没有人可以是你的对手。”万老馆主打开地上放着的一个包,“从现在开始,每天训练的时候在脚上绑着他们。”
那是一对沉甸甸的沙袋。
婷宜弯腰拿起它们,每一只都足足有将近二十斤。将沙袋分别绑在左右脚踝上,她试了试,简直连走路都变得困难了。
“外公,我想再练一个小时,”展眉一笑,婷宜说,“您先回去休息吧,别一直陪着我了。”
走到练功大厅的门口。
万老馆主回首,望着已经绑上沙袋,在垫子上一遍又一遍练着腿法的外孙女。
婷宜的灵性和天赋并不比她的母亲低,只是,因为幼时丧母,女婿太过宠溺她,将她养得有些任性和娇气。而几次在比赛中败给李恩秀,又使得婷宜自信心低落,转而把心思放在了接拍广告这类娱乐圈行为上。
戚百草那小姑娘的出现,对婷宜未必是坏事。受到刺激之后的婷宜,开始空前勤奋地每天训练。
虽然他并不赞同婷宜一怒之下跟多年培养她的沈柠闹翻,改投到国家队。但是,有了坚决想要拿到的目标,总是一件好的事情。
*** ***
屋漏偏逢连夜雨。
晓萤现在深刻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就在百草的腿上还未痊愈,连恢复性训练都无法开始,而全国锦标赛又迫在眉睫的时候——
若白师兄竟然生病入院了!
前天深夜,当急救车呼啸着开进松柏道馆,百草一下子就从床上弹坐了起来,连拐杖都顾不上拿就往外冲。当时她还觉得百草大惊小怪,结果没想到,出事的竟然是若白师兄!
救护车是亦枫喊来的。
当昏迷中的若白师兄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经过急救脱离危险之后,病房里亦枫说,这段时间若白每晚都低烧不断,他劝过好多次让若白去医院看一看,甚至请了假想要陪若白一起去,若白都固执地拒绝。
守在若白的病床前。
见百草呆呆地守着若白,整个人都有写恍恍惚惚的,晓萤一步也不敢离开她,生怕她会一不小心摔倒或者有什么意外。后来,医生唤初原和亦枫到值班室谈话,百草拄着拐杖立刻跟过去,亦枫黑着脸拦住百草,说若白以前严肃地叮嘱过他,不许让百草参与病情的讨论。
“你放心啦,不会有事的。”
看到医生值班室的门在百草前面关上,晓萤只得故作轻松地安慰她,“刚才医生不是也说了吗?若白师兄已经没有危险了,再过几个小时就会睡醒了。呵呵,若白师兄身体那么好,是咱们的大师兄哎,绝对不会有事的!”
百草面容雪白。
她木然地望着那扇门,从里面没有传出来一丝的声音,良久,她转过头,眼瞳空洞地说:
“晓萤,帮帮我……”
“你说!”
“帮我打听,若白师兄的病情……”百草冰凉的手指紧紧紧抓住她。
苏醒过来后的若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打算整晚陪床的百草赶回了松柏道馆,也不许她再来医院。在道馆里,百草每天魂不守舍。为了百草,晓萤打点出全身的本事,终于在这两天查清了若白师兄的病情。
可是……
晓萤愁眉苦脸地呆坐在小树林的路旁,她真的要将若白师兄的病情如实地告诉百草吗?
“不要告诉她。”
病房里,输液的液体一点一点淌进静脉,若白苍白着面孔,静静地对站在床前的初原说。
“她迟早会知道的。”初原皱眉。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虚弱地咳嗽了一阵,若白又说,“初原,拜托你,如果她去问你,你就说,我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
“这次,必须做手术了。”初原没有回答他。
若白沉默半响,说:
“好,我同意手术。只有一个要求,不能把我的病情告诉她。”
病房里寂静无声。
终于,初原摇头说;
“手术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我认为,应该让她知道。若白,你很清楚你在她心中的地位,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瞒着她……”
“我只是她的师兄。”若白淡淡地说,“道馆里那么多弟子,少她一个人知道,没有关系。”
“若白!”
看着若白淡然疏离的神情,初原怔了片刻,然后,唇角渐渐染上一抹苦涩,低声说:
“也许,她是喜欢你的。”
若白身体一僵。
他紧盯着初原,像是完全听不懂初原说的是什么。
“虽然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心底的苦涩让他几乎无法再说下去,初原笑了笑,“百草一直都是个傻丫头,因为最初的时候我照顾过她,她就把对我的感激,错以为是特别的感情。若白,我能看出来,在她的心里,你是非常重要的人。”
“你误会了。”若白哑声说,“那次热汤洒下来的时候她护住我,是因为她认为我是病人,没有自保的能力。”
“那是她下意识地行为。当发生危险的那一刻,人们会下意识地去保护对自己而言最宝贵的东西。”初原摇头淡笑,“你放心,我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在里面。
“事实上,是我做错了。明知道她还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感情是什么,就将我的心意告诉她,请她接受。”初原静静地说,“明知道,她是个一根筋的傻丫头,我逼她接受了我,即使再喜欢哪个男孩子,她也不会再给自己机会,可我还是那样做了。”
苦笑着,初原说:
“你看,我是多么自私。”
“初原,”闭上眼睛,若白说,“你确实误会了,她并没有喜欢我。她对我只是师兄的感情。或许是因为训练的关系,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但那种感情,只是师兄妹之间的感情。”
“你喜欢她,不是吗?”初原凝视着他。
“我是否喜欢她,并不重要。”低声咳嗽着,若白唇色苍白地说,“我性格刻板,对她又凶。而你温柔细致,能够更好地照顾她,让她每天开心快乐。”
“若白……”
“初原,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打断他,若白正色说。
“什么事?”
“如果,”眉心微皱,若白哑声说,“如果我在手术中发生什么意外……请你看住她,在腿伤痊愈之前,不要让她参加任何比赛。”
初原默然听着。“而假如,她的右腿恢复得很好,她自己又很想继续比赛,可以请你做她的教练或是陪练吗?”凝望着初原,若白的语速缓慢,像是要确保每一个字都被初原听到,“她是最出色的跆拳道选手,她可以到达最辉煌的顶峰。拜托你,初原,如果我不在了,请你帮助她。”
Chapter13
中午。
国家队的宿舍里。
又审查了一遍参赛申请表中的各项内容,准确无误后,婷宜仔细地将它收好。正准备去食堂打饭,她忽然听到门口经过的两个队友谈论着说:
“听说了吗?岸阳的戚百草不能参加这次的全国锦标赛了。”
“咦?为什么?”
“她的腿受伤了,好像是右腿,据说都没办法下地走路,肯定是不能参加比赛了。”
“好可惜。我看过她几场比赛的录像,打法是少见的勇猛,原本打算这次锦标赛好好在现场观摩一下……”
两位队友渐渐走远。
错愕片刻,婷宜的心情很是复杂,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为了增加力量,她现在连平时都穿着宽松的长裤,在脚腕绑着重重的沙袋,除了睡觉的时候,从不摘掉。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拨通梅玲的号码。
***********
小树林中。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照下来。
“……75、76、77……”
扶着树干,百草缓缓地蹲下去,又缓缓地站起来。这段日子,若白师兄依然拒绝她去医院探视,让初原师兄接手了她的复健。经过她一次次的恳求,初原师兄终于同意她开始初步的恢复性训练。
每天,她坐在床边,初原师兄为她在脚踝绑上沙袋,看着她慢慢地将小腿从屈曲变成伸直,一直让她做到一百次。每当她想再多做几次,初原师兄却总是阻止她,将沙袋拿走。
每天,她可以在初原师兄的看护下,扶着树木做简单的下蹲动作。这组动作,每次初原师兄也只允许她做一百下。
“……82、83、84……”
若白师兄住院以来,亦枫师兄每天陪护在病房,却是初原师兄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道馆中,甚至接手了弟子们日常的训练。而她也从最初的慌乱惊恐,渐渐镇定下来。
“……99、100,结束。”
初原走过来,将她扶到树林里的长石凳上坐下。用毛巾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让她喝了几口温开水,他卷起她右腿的裤管,在伤口处为她敷上熬好的药膏。
“看着好些了。”
见红肿已经完全褪掉,初原微笑着说。当初为了这个药膏的药方,若白跑遍了所有的医院,不仅跟他一起研究,还找了很多外科、骨科、神经科的大夫去看。现在看来,这个药方确实是很有效的。
“嗯!基本已经完全不疼了!”
百草连忙点头。
“不疼是不可能的,”初原笑了笑,用纱布把她膝盖处的药膏裹好,“要想完全不疼,至少要一个月以后。古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是打消了参加比赛的念头吧。”
“。。。。。。。。。”
眼睛一黯,百草正准备对初原说她的计划,手机音乐突然响起!
“喂,我是沈柠。”
手机里居然传来的是沈柠教练的声音,百草一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沈柠教练紧接着说:
“你来一趟办公室。”
*** ***
看到敲门进来的百草,虽然努力走得平稳,但步履间还是有难以掩饰的一瘸一拐,沈柠的神色变得凝重。
“是这样,”让百草在椅子里坐下,沈柠开门见山地说,“关于全国锦标赛暨世锦赛选拔赛,若白给我来过电话,他说你伤势严重,不能参加比赛。他也希望,我不要告诉你报名参赛的事情,使你直接失去参赛的机会。但是,我还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我要参赛。”
毫不犹豫地,百草回答说。
“就猜你会这样说,”沈柠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你目前腿伤的情况,即使参加比赛,也未必能够拿到好的成绩。
而且。如果在比赛中再次受伤,你的伤势有可能会严重到今后都再也无法进行跆拳道运动,这种先例不是没有的。、你考虑清楚了吗?
“……是”
咬了咬嘴唇,百草点头说:
“我考虑清楚了”
站在窗边,看着百草伏在办公桌上填写参赛的申请表格。沈柠的眼底有些自嘲和落寞。世事的发展真是出人意料。当她终于承认。、百草的实力在婷宜之上。更应该被推荐参加世锦赛。甚至因此惹得婷宜大怒。要她的父亲同她断绝关系之后---------
百草居然十字韧带受伤。
望着窗外的景色。、沈柠心中一叹。
“沈柠教练”身后传来百草有些犹豫的声音。“报名的事情。可不可以请您……先不要告诉若白师兄……”
“他还没出院吗?“
“……没有。”
“嗯。知道了.”沈柠说。
然而。就在参赛的申请表格交上去的第三天。所有的关于跆拳道全国锦标赛暨世锦赛选拔赛的新闻报道里。都出现了百草的名字!百草受伤的消息也登上了各大体育报纸的头版!
“戚百草负伤出战。争夺世锦赛参赛资格!”
“旋风百草能否再展神威!”
“方婷宜and戚百草即将上演终极王者之战!”
“…………”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报纸、晓萤真难以相信。记者们是怎么把百草腿部伤势的细节都了解得这么清楚,简直就像是拿到了百草的病历本。不。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万一若白师兄看到这些报道。不是会气疯了吗?
“你不是说。请沈柠教练替你保密了吗?”转头看向同样呆傻信的百草。晓萤着急地问,“怎么这么愉消息就传出来了啊!”
“…… 是、是啊”醒转过来的百草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来,“我问问沈柠教练。”
“哎呀!不能问啦”!晓萤扑过去抢下手机。“万一是沈柠教练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呢?啊。不是不可能!沈柠教练蛮喜欢利用媒体造势的。她的原则不就是。越多媒体和公众关注。就能越推动选手训练和比赛时的情绪吗?”
“…………”
百草抿紧嘴唇。
“也未必啦!”晓萤赶忙又打圆声,“现在的记者都超厉害的。也许是在锦标赛的组委会埋伏有眼线。所以你一报名就立刻知道了。而且你的受伤。整个松柏道馆包括常胜道馆全都知道。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啦!唉。现在就希望若白师兄看不到这些消息…………”
晓萤急得抓耳挠腮,说:
“有了!我跟亦枫打个电话,让他从现在开始把所有报纸都收起来。也不开电视。大家全都对好口风。瞒住若白师兄!”
“好”!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百草立刻反晓萤的手机从桌面上拿过来。眼巴巴地递给她。晓萤刚接过手机。还没来得及按下号码。突然手机屏幕自己亮了起来。然后铃声大作!
一看到来电显示上是“亦枫”的名字。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在晓萤和百草头上。两人惊惶地对视了一眼。晓萤战战兢兢地接通电话。
“喂”
才说出一个字。晓萤就被电话那端劈头盖脸传来的亦枫的怒骂声吼得离开手机一尺远!
百草紧张地看着她。
似乎是被亦枫狂风暴雨般地骂着。晓萤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由黑转青。最后像被霜打蔫的茄子一样。瑟缩着挂掉电话。
“亦枫说。”咽了咽,晓萤悲凉地望着紧张万分的百草,“若白师兄已经知道了,让你去一趟医院的病房。”
医院长长的走廊。
额头有紧张的薄汗,百草拄着拐杖。晓萤在身旁扶着她,同样是紧张的神情。直到529病房门口。百草不安地看着晓萤。以脏跳得异常惶恐。晓萤干笑着安慰她:
“别,别怕,若白师兄就是纸老虎……你多哀求哀求。或者哭一哭。就、就没事了……”
“呀-------”
亦枫阴沉着脸打开病房房门。
从亦枫的身侧。百草看到了若白
在看到若白的那一刻。她的耳膜仿佛有幻听般的嗡嗡声。,四周在渐渐淡去。雪白的病床上。那个淡淡的身影。她竟已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他。
那淡如青松般的身影。
几日未见,竟已瘦削的令她心惊。心脏紧紧缩成一团,她想要出声唤他,却发现病床上的他无比冷漠,只是看着墙壁上的电视。
电视屏幕中。
身穿雪白的道服,训练中的婷宜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记者问:“据说你以前的同门师妹戚百草,将会带伤参加比赛,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婷宜笑容温柔地说:“祝愿她的伤势可以早日恢复,不要影响在比赛中的发挥。”
记者问:“听说,戚百草曾经在队内比赛中打败过你?”
婷宜笑容依旧:“是的,我和她在同一支队伍里有三年的时间,她曾经打败过我一次。”
记者问:“戚百草崛起的速度非常块,被誉为 KO之王,被公众视为最有潜力的跆拳道新星,也被认为是你最大的对手。在即将开始的全国锦标赛当中,你将会遇到她,你怎么看待同她的交手?”
宜婷微笑说:“在赛场上,最终是要靠实力来说话。再多的称号,也不如真正的金牌。”
晓萤心里哼了一声,但是碍于病房里凝固般的气氛,她到底还是不敢出声。
按下遥控器的开关,病床上的若白将电视关掉,他沉默了片刻,视线缓缓望向僵立着的百草,说:“
“你报名参赛了,是吗?”
咬了咬嘴唇,百草硬着头皮说:
“。。。。。。是。”
“好,很好。”望着她,若白的眼底渐渐凝出了一片冰,“既然我说的话,你并不想听,那么,就请你离开松柏道馆吧。”
晓萤大惊失色,亦枫也震惊住了!
“不!”
面色瞬间雪白,百草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我听你的话,我没有再训练了!若白师兄,你相信我,除了在初原师兄的看护下,我全都听你的话,一丁点也没有再自己偷偷训练了!”
深吸口气,若白淡漠地说: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在比赛开始之前,我的腿一定可以痊愈的,”心中害怕极了,泪水冲破她的眼眶,“现在我每天下蹲可以做到三百个,膝盖的屈伸可以做到一千个,到比赛的那一天,我的腿一定可以恢复得好好的,不会有事情的。”
“那是不可能的!”
气得唇色发白,若白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膝盖的十字韧带受伤,至少要三个月的恢复期!你以为你的腿是什么,是钢筋做的吗?!我告诉过你,忘记跆拳道,忘记比赛!我所说的话,你根本就不听,对不对?!”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百草慌乱地摇着头。
“如果就是有事了呢?!”右手握紧,若白哑声说,“因为一场比赛,赌上你的腿,你还能更蠢不能!“
“不会的。。。。“
百草哀求着,只会说这一句话。
“你走吧。“
见她除了哀求并没有其他的话说,若白的脸色越发冷凝,说:“今晚就从松柏道馆搬出去。想必常胜道馆和沈柠教练那里都会欢迎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若白师兄!“
晓萤急了,上前就想为百草求情,亦枫用眼神阻止住她。
“。。。。。别赶我走。。。。。”跛着脚冲到若白的病床前,泪水冲出百草的眼眶,“。。。我哪里也不去。。。。若白师兄,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心底害怕慌乱得如同裂开了一个黑洞。
这种恐惧甚至超过当年被赶出常胜道馆,那时候更多的是茫然无措,而现在。。。。。
这种恐惧。。。。
像要将她整个人一寸寸吞噬了一般!
“百草,你退赛吧。“
看了眼冷如冰雕的若白,亦枫叹息说。他能看出来,这次若白是真的很生气百草的偷偷报名。他也赞成若白,比赛什么时候不能比呢?如果百草退赛,若白就不会这么生气了吧。
退赛……
泪水在脸上缓缓流淌着。听到亦枫说出的这两个字。百草呆了几秒钟。看着神情漠然冰冷的若白,她明白,这也许是唯一可以请他原谅的办法。可是。默默地流着眼泪。百草摇头说:“……我不退赛。”
这句一出口。连晓萤都能看出来若白的神色更加沉怒。她心中哀叹。,天哪。这个死脑筋的百草!
“对不起”
心底有濒临崩溃般的恐惧。然而。指甲死死掐进手心。百草努力克制着奔流的泪水。颤声说:
“可是。我想参赛“
泪水蔓延在脸庞上。百草对若白说:
“我知道。健康的腿对我很重要。但是比赛。对我也同样重要、许多跆拳道先手都曾经受过伤。都曾经带伤参加过比赛、。他们可以。我也可以。训练了这么长时间、。准备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我不想错过它。师兄。我真的不想错过它、。
“如果这一次。因为腿受伤、。而放弃比赛、那么下一次。会不会又因为生病或者别的原因而放弃比赛呢?”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百草哑声说。“很小的时候。父亲曾经说过。上天总是在最重要的时刻给人们一些考验。如果面对这些考验退缩了。就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师兄。我不想那样。我不想以后日日懊悔。为什么当时我选择了退缩,错过了两年最好的时光。
“就算……就算真的在比赛中又受了伤。就算去参加了比赛比赛也没拿到冠军。、“擦掉新涌出的泪水。百草试图对若白微笑,”但我至少不会后悔。而且。就算腿跛了。、我也还是可以当翻译。当老师、当职员,就算跑得比别人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雪白的病床上,若白依旧沉默。
‘......对不起,师兄。’
泪水从眼眶滚落,百草缓缓地弯曲下双腿的膝盖,在若白的病床前跪下。深弯着腰,她伏跪在若白的面前,头磕在地板上。
‘请原谅我,请不要赶我走。你的任何话,我都记在心里,我都会听。只是这一次,我想自己做决定。’
‘你....’
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伏起她,苍白的手指又僵在半空。看着她深跪的后背,若白眼底一黯,胸腔中迸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百草......’
捂着嘴,眼泪像决堤的河流一样奔腾在脸上,晓萤心疼死了,她难过地扑向跪在地上的百草,想要将她搀起来!她无法看到百草这个样子,即使是在若白面前,她也无法忍受看到百草这么卑微的模样!
‘快走!’
眼明手快地拽住晓萤,亦枫急忙想将她拉到病房外,一抬头,却看到初原正站在门口处。
死寂的病房里。
泪水浸透膝盖处的裤管,百草伏身跪在若白的病床前,久久地,一动不动。她的身影是那样的卑微,又是那样的固执,仿佛她可以永远深跪在那里,直至得到若白的原谅。
*** ***
病房外的长椅上。
暁莹难过地说:
“我就不懂,为什么若白师兄要那么反对百草参赛呢?以前不都是他逼着百草去跟婷宜争夺世锦赛的比赛资格,眼看机会来了,他又坚决反对,有没有搞错啊!”
“ 有你这样跟师兄说话的吗?!”
亦枫警告她一句,见他闷声不吭的扁着嘴巴哭,叹了口气,说:“在若白的心里,百草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他宁可百草从此不再打比赛,也不想百草的腿再受伤。”
吸吸鼻子,暁莹怀疑地看着亦枫,说:
“为什么你说的让我觉得,若白师兄好像很喜欢百草呢?而且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而是。。。。。。”
“啪”
亦枫敲了他的脑门一下,恶狠狠地说:
“难道你希望百草的腿再受伤,从此别说在打比赛,就连正常的跑步和走路都成问题吗?我不是跟你说过,要阻滞百草参赛,你是怎么阻止的?!”
我也不希望了,我也试图阻止她,”眼圈一红,暁莹伤心的说,“但是百草很想很想参加啊!他那么想参加,难道我能不支持她吗?”
说着说着,她又哭得满脸泪痕:
“说到底,全都怨我!如果不是我带走百草乱走,若果不是我拖累百草,如果不是我连冲上去帮百草打架都不敢,百草的腿也不会受伤,现在也不会。。。。。。”
被暁莹哭的心烦意乱,一封黑着脸将她一把箍进怀里:“你又来,跟你说一切都是意外,你别整天祥林嫂行不行!”
这是,病房的门开了。
拄着拐杖,百草神情恍惚的从里面走出来,一直等在门口的初原迎上她,低声同他说了几句话。暁莹急切的也想过去问她情况如何了,亦枫一把拉住她。
“拜托你有点颜色好不好。”
目送着初原陪着百草向医生休息室走去,亦枫无奈的说。
“哼,你才没有眼色。”翻个白眼,暁莹声音中还残留着一点抽泣的声音,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被亦枫拉住,她气鼓鼓地说,“你干吗拉住我的手,我已经跟你分手了,拜托你记住好不好!”
医院休息室。
初原打来一盆温水,端到百草的手边,看着她洗净满是泪痕的脸,将毛巾递给她。把脸埋在温热洁净的毛巾里,百草的心神渐渐回来,放下毛巾,不安地握在手中。
“好点了吗?”
初原温和地笑了笑,又倒了杯水给她,然后才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嗯。”
局促地低下头,百草心知在病房门外的他刚才一定什么都看到了。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初原也只是宁静地陪着她,什么都没有问。
“你是不是……”嗫嚅了一下,百草怔怔地说,“……也觉得我不应该去参加比赛。”
初原静静地望着她,问:
“为什么你会这样坚持参加比赛?”
在他看来,她从未把争夺冠军看得那么重要。而这次,她不惜违逆若白的命令,也一定要参加,应该是有其他的理由。
“…………”
睫毛颤动着,百草的嘴唇动了动。初原安静地等着她,似乎如果他不想说,他就不再问。
窗外是秋天的景色。
有些树叶已经悄悄地变黄了。
“若白师兄的病情,我都知道了……”
握紧手中的毛巾,百草低低地说
。虽然若白师兄不让医生和其他任何人将他的病情告诉她,可是,晓萤帮她打听了出来。
“是必须做手术吗?”
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她紧紧地盯着初原。
“是的。”
初原静默。
“不是说静养也可以吗?手术是有风险的,不是吗?”她担心地继续问。
“起初我也是希望若白能够静养,将身体养好。但是日本那次发病之后,他的身体情况就开始恶化。后来……”初原顿了顿,“情况就更加恶化,必须做手术了。”
百草呆呆地听着。
她明白为什么初原会顿了一下。自从她的腿受伤,若白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白天盯着她吃药、换药,为她按摩,跑各家医院为她寻求更好的药方,晚上则熬夜研究中西各种医书,不仅找出了那剂对她很有效的药膏配方,还自学了很多连按摩师都赞叹的按摩理疗手法。虽然她无数次求若白好好休息,调养他自己的身体。
但若白……
从来只是淡淡地应一声,便依然如故。
“手术的风险有多大?”
她紧张地问。
“因为涉及很多的神经系统,手术比较复杂,”犹豫了一下,初原说,“发生危险的概率大约是60%。”
心脏重重地沉下去。
60%……
当晓莹告诉她这个危险概率的时候,她还抱着一丝希翼,希望是晓莹听错了,是6%,而不是60%。百草呆呆地攥紧手中的毛巾,里面的水分渐渐浸湿她膝盖处的裤管,跟方才的泪痕碟在一起。
把毛巾从她手里抽走,又用纸巾去擦拭她膝盖上的水,直到确定她的伤口没有被泡到,初原才摇摇头,看着她说:
“你是为了若白,才坚决要参加这次比赛,是么?”
百草静默半晌。
“。。。。。。是”
“即使现在若白反对你参赛,你也一定要去么?”
“。。。。。。是。”
希望她在世锦赛拿到冠军,一直都是若白最大的心愿。百草默默地回忆着,最早好像是还在夜市的大排档打工的时候。
。。。。。。。。。。。。。
“你所要做的。,是取得参加世界跆拳道锦标赛的资格。”胖周大排档,若柏抱起被她擦干净的那高如小山的盘子,走到放玩碗的高柜前。
“这一次,我要你战胜婷宜。”
讲所有的碗筷都放进柜子里面摆好,在初夏的夜风中,若白对她说。
。。。。。。。。。。。。。
而就在婷宜因为世锦赛而归队训练的第一天。
。。。。。。。。。。。。。
“沈教练,我想继续和百草搭档。”
仿佛没有听到身旁队友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也没有注意到婷宜忽然皱了皱眉,若白淡淡地说:
“百草也需要备战世界跆拳道锦标赛。”
。。。。。。。。。。。。。
为了使她具有一定的知名度,从而去跟婷宜竞争。
。。。。。。。。。。。。。
“是我替她报的名。”
肃凝的声音响起,阳光从走廊两旁的玻璃窗洒照进来,若白身穿道服,头发上有微湿的汗水,他面色淡然地走过来。“因为怕她会拒绝,所以我私下替她报了名。”
。。。。。。。。。。。。。
为了证明她有打正式国际比赛的实力,若白又带她去日本,英国和美国。
那时,她不懂为什么若白师兄那样急切地期待看到她在世锦赛中的表现,甚至不惜让她去和婷宜进行激烈的竞争。
现在,她懂了。
应该就是在那时候,若白师兄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
。。。。。。。。。。。
“百草,你——”
闭了闭眼睛,若白凝神看向她,缓慢凝重地说:
“——你是我所有的希望。”
。。。。。。。。。“我将我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若白定定地凝望着她,沉声说,“我希望你能代替我——比赛下去,拿到冠军,拿到全国冠军,拿到世锦赛冠军!”
…………
“……我要代替若白师兄,参加这次比赛,”百草缓缓地说,“我要代替他,拿到全国冠军,拿到世锦赛冠军。”将来,她还要继续拿到奥运会冠军,她要把所有的冠军都为他而拿到!
初原久久地望着她。
“若白……同意了吗?”
低下头,百草局促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低低地“嗯”了一声。那样是卑劣的吧,她用那样的行为逼得若白同意。可是,她不想离开松柏道馆,不想再也看不到他,又不想改变自己的决定。
所以,她用那样恶劣的方式逼迫了他。
手指紧紧攥着裤管,她失神地呆坐着,回想着若白终于同意了她参加比赛,却又将她赶出病房时冰冷的神色。
秋日的阳光柔和地从窗户洒照进来。
初原默默地望着始终失神的她,他看到她眼底的恍惚,紧握的手指,和在她发间的那枚红晶晶的草莓发夹。很久没有看到她用他送给她的草莓发圈,见到的总是这只草莓发夹。
那应该是若白送她的。
虽然一度她似乎误以为那是他送的。
当跟随着主任医师一起去巡房的时候,初原的脑海中依然闪动着那枚红红可爱的草莓发夹。或许,当年他不该远去美国。因为在那整整三年的岁月里,一直是若白陪在她的身旁。
淡漠清冷的若白。
总是话语很少,却又总是默默将所有责任都承担起来的若白。
若白为她所付出的,若白对她的照顾和爱护,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察觉。有时他甚至会觉得,同若白那沉默却如深海般的感情比起来,她更应该选择若白,而不是他。
只是……
那双小鹿般明亮兴奋的眼睛,红扑扑的脸颊,刚刚训练完毕后浑身弥漫的汗水气息,比赛时勇猛得如同破石而出的小草般的力量……
迷茫难过时,她呆呆坐在老榕树下的身影……
一同坐在树叶繁茂的枝丫上,漫天洒落的星光中,她重新变得明亮如星星般的眼睛……
小木屋的长登上,用草莓发圈为她扎起头发,她脸红地微低下头,夏风吹过她脸畔的轻柔……
他是那样地——
喜欢她。
每当看到她,心中就仿佛被温暖的情绪填满着。
所以,他竟不敢让她知道,还有另一个男孩子在沉默如海地爱着她。对于感情,她是那么懵懂,他宁愿她就始终那么懵懂下去。他了解她,她是一根筋的傻丫头,只要知道他还喜欢她,她就绝不会允许她自己去喜欢别的男孩子。
哪怕……
长长的走廊。
初原渐渐停下脚步,默默地望着坐在529病房门口的长廊上,她那依旧呆呆的身影。
哪怕……
在她心底最重要的位置,是属于那个始终沉默的少年。
*** ***
夜晚。
无论晓萤怎么死拉活拽,百草都不肯离开医院。夜越来越沉,晓萤歪倒睡着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在亦枫俯身抱起晓萤,将她抱到隔壁病房的空床去睡时,百草住着拐杖,很轻很轻地来到若白的病床前。
雪白的枕头上。
沉睡中的若白睡得并不安稳,他的嘴唇紧抿在一起,眉心也紧皱着。怔怔地望着他,百草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心。
终于,他睡得好了些。
坐在病床边,她眼睛不舍得眨地呆呆望着他。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过去,回来后的亦枫没有赶她走,他拉了把椅子靠在墙边,脑袋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发白。
当眉心皱了皱,病床上的若白睁开眼睛时,看到趴在床边已经睡去的百草。枕在右臂上,她侧脸睡着,就像孩子一样,她的脸颊被胳膊挤得有些嘟起,睫毛上却似乎染着泪水的湿意。
趴睡在他的病床边。
她的双腿膝盖并拢变曲着。
沉默了片刻,若白从病床上坐起,下来,吃力地将熟睡中的她横抱而起,轻轻放在他的病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若白将她额前那枚已经有些滑落的草莓夹取下来,放在枕边。
听到动静,亦枫醒了过来。
若白示意他噤声。
亦枫摇摇头,只得闭上眼睛继续睡,假装看不到病床上鸠占鹊巢的百草,和为了让她睡得更好而慢慢走过去将窗帘拉上的若白。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熟。
所以当百草怔忡地睡醒睁开眼睛时,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睫毛颤了颤,她茫然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再望向陌生的窗户,然后是床边的若白……
“轰”的一声!
脸涨得通红,百草立时弹坐起来!
天啊,居然是她躺在若白的病床上睡觉,而生病中的若白竟然是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中输液。
见她醒来,正在为若白换第二瓶液体的护士小姐笑着说:“你终于醒了。为了怕吵醒你,大家全都不敢发出声音呢。”
“……”
慌知羞愧地从病床上下来,百草的脸平颊红得要滴出血来,手忙脚乱中她的脚一绊,幸亏若白用空着的右手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我、我怎么会……”
百草急得结结巴巴,她完全想不出来自己怎么会居然把若白从病床上挤走了。
“你很厉害嘛,”亦枫打个哈欠,“你贪睡躺到病床上,一脚就把若白踢下来了。看来你的腿确实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我……”
百草大惊,面色吓得煞白。
“别开玩笑,”扫了亦枫一眼,若白淡淡说,“是我在床上躺得太久,想换个地方。”
这是——
若白师兄在跟她说话吗?
呆呆地望着若白,百草傻住了般一动也不敢动。也许,若白师兄是在跟亦枫师兄说话吧。毕竟昨天若白师兄还那么生气,气到要将她赶出松柏道馆。
心又沉了下去。
百草难过地垂下头。
“哈,百草你终于醒了啊!”病房的门被推开,晓萤探头进来,手里拎着一大袋早餐,“亦枫说,昨天是若白师兄把床让给你睡的,你有没有谢过若白师兄啊?”
百草一怔。
抬起头,她屏住呼吸,望着若白,从惊怔到忐忑再到生出希望来,一双眼睛越来越亮,渐渐高得惊人。
“哈哈,高兴傻了对吧!”窃笑着,晓萤用胳膊肘捅了捅她,“还不谢谢若白师兄。”
眼底泛起湿润的泪意,百草哑声说:
“若白师兄.....”
“从什么时候开始恢复性训练?”若白淡声问。
“沈柠教练原本说从前天就开始,”声音微微发抖,百草赶忙回答说,“但是,还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我不敢就开始训练,所以现在还没....”
眼睛凝视了她片刻,若白说:
“嗯。等输完液,我去复健室看一下你腿伤的恢复状况。不过,及时开始训练,也不可以急进,不可以训练量过度。每天训练完毕,你都到我这里来一下,一旦发现训练影响到腿伤的恢复,你就立即退赛。能做到吗?”
“能!能!”
百草拼命点头。
“哇——哈哈哈!”晓萤开心的跳起来,拥抱住百草,“太好了,你们和好了!恭喜你!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我就说若白师兄不会真生你的气的啦!”
在晓萤的雀跃欢呼声中,百草脸红着看向若白。若白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然而当他终于回望向她时,百草心情激动的傻笑起来。是的,若白师兄原谅她了!
坐在病床边,她眼睛不舍得眨地呆呆望着他。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过去,回来后的亦枫没有赶她走,他拉了把椅子靠在墙边,脑袋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趴睡在他的病床边。
她的双腿膝盖并拢变曲着。
沉默了片刻,若白从病床上坐起,下来,吃力地将熟睡中的她横抱而起,轻轻放在他的病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若白将她额前那枚已经有些滑落的草莓夹取下来,放在枕边。
听到动静,亦枫醒了过来。
若白示意他噤声。
亦枫摇摇头,只得闭上眼睛继续睡,假装看不到病床上鸠占鹊巢的百草,和为了让她睡得更好而慢慢走过去将窗帘拉上的若白。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熟。
所以当百草怔忡地睡醒睁开眼睛时,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睫毛颤了颤,她茫然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再望向陌生的窗户,然后是床边的若白……
“轰”的一声!
脸涨得通红,百草立时弹坐起来!
天啊,居然是她躺在若白的病床上睡觉,而生病中的若白竟然是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中输液。
见她醒来,正在为若白换第二瓶液体的护士小姐笑着说:“你终于醒了。为了怕吵醒你,大家全都不敢发出声音呢。”
“……”
慌知羞愧地从病床上下来,百草的脸平颊红得要滴出血来,手忙脚乱中她的脚一绊,幸亏若白用空着的右手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我、我怎么会……”
百草急得结结巴巴,她完全想不出来自己怎么会居然把若白从病床上挤走了。
“你很厉害嘛,”亦枫打个哈欠,“你贪睡躺到病床上,一脚就把若白踢下来了。看来你的腿确实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我……”
百草大惊,面色吓得煞白。
“别开玩笑,”扫了亦枫一眼,若白淡淡说,“是我在床上躺得太久,想换个地方。”
这是——
若白师兄在跟她说话吗?
呆呆地望着若白,百草傻住了般一动也不敢动。也许,若白师兄是在跟亦枫师兄说话吧。毕竟昨天若白师兄还那么生气,气到要将她赶出松柏道馆。
心又沉了下去。
百草难过地垂下头。
“哈,百草你终于醒了啊!”病房的门被推开,晓萤探头进来,手里拎着一大袋早餐,“亦枫说,昨天是若白师兄把床让给你睡的,你有没有谢过若白师兄啊?”
百草一怔。
抬起头,她屏住呼吸,望着若白,从惊怔到忐忑再到生出希望来,一双眼睛越来越亮,渐渐高得惊人。
Chapter14
就像雨过天晴一般!
前段日子里压抑的情绪一扫而空,看到百草精神抖擞地每天到沈宁教练那里开始恢复性训练,晓萤也空前振奋起来!虽然距离比赛只剩下十几天的时间,右腿膝盖负伤的百草究竟能不能恢复到最佳状态很难讲,但毕竟有了希望不是吗?
每天,晓萤护送百草到训练基地。
她发现训练中的百草真的很遵守同百草之间的约定,尽可能的不用到右腿,只进行左腿的腿法练习。针对百草的情况,沈宁教练帮他调整了战术,以防守为主,寻找机会进行高效率的反击。
每天傍晚的训练结束以后,晓萤又会护送百草到医院去见若白。
见到百草,若白做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先卷起他右腿的裤管,检查膝盖处的伤势。然后,不管是否刚刚结束完一天的输液,若白都坚持为百草复建按摩右腿的肌肉。
傍晚的霞光洒在病房里。
看着若白一边认真的为百草按摩按摩伤退,一边听百草讲述今天的训练,晓萤和亦枫偷偷留了出去。轻轻地为病房里的两个人关上门,晓萤心满意足的笑着说:
“呼,真好。”
看到百草和若白和好如初,晓萤高兴的眉开眼笑。只是她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低声“啊”了一下,心里重重一坠。
“怎么?”
看到晓萤突然古怪起来的表情,亦枫打着哈切问。
“你.....”表情纠结着,晓萤瞪着并肩坐在走廊长椅中亦枫“你有没有觉得.....若百和百草之间....好像怪怪的.....”
“没觉得’
亦枫耸耸肩膀
“怎么会没觉得拉!“晓萤大及,”“你看他们两个,分明..........分明,哎呀到底是不是我想多了啊”,“急的挠头,他心慌意乱的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但是百草喜欢的是初原啊!
“没觉得”
亦枫又耸了下肩膀。
“你迟钝呐!”晓萤又生气了,“百草和初原师兄交往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啊!初原师兄对百草那么好!”
“若白师兄对她不好吗?
“......”
张大嘴巴,晓萤大惊,后知后觉的盯着亦枫说,“你,你是说,若柏师兄对百草....”
“我什么都没有说’
“天哪,啊!天哪!”震惊的张大嘴巴,晓萤结结巴巴的说“若白师兄对百草是很好拉....可是他那么、那么不苟言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没有七情六欲、没有人类感情....可是你说,百草对若白师兄也....”“我什么也没说’
亦枫板着脸纠正她
“天哪,美国粤菜馆的那次,难道我的感觉是正确的吗?“难道...难道”傻呆呆的,如同石化了一般,晓萤茫然痴呆的自言自语的瞪着亦枫,突然猛地站起来,冲向病房,喊道,“我去问百草”
盈满霞光的病房里。
“听说这次参加比赛的选手特别多,来自全国各地各队的选手加起来,这个级别加起来大概会有将近七十名参赛选手。”百草讲着从沈柠教练那儿听来的消息,“所以,预赛会整整进行一天,第二天才是复赛和决赛。”
“嗯。”
应了一声,若白的手指按在她的膝盖上,微微用力,问:“这样疼吗?”
“有一点涨,不疼。”百草摇头说,望着他聚精会神地为她按摩穴位,她怔怔的问:“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嗯。”
“······”
有些怔仲,她既希望他的手术能够早些进行,她比赛的时候,顺利完成手术后的他能在电视屏幕前看到她的表现。然而,想到那手术的危险概率高达60%······
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若白抬眼看了看她。
“不用担心。”好像明白她在害怕什么,他淡淡的说:“初原已经联系好了最好的外科医生,医生一到岸阳,就会为我做手术。所谓60%的危险概率,只是医院习惯性给患者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