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徐祯卿里籍考
梅李社区教育中心谭纪文
一基本事实
徐祯卿出生于明宪宗成化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479年，卒于武宗正德六年也就是公元1511年。年仅33岁，为“吴中四才子”中最早过世和享年最短的。13、14岁时，受业常熟邵守斋门下。15岁时，随父“徙家吴县”（阎起山《吴郡二科志》）故又称其为“吴县（今苏州）人”。徐祯卿家境贫穷，到苏州后受到唐寅器重推荐，加入吴中文化圈，后来又受唐寅接济，入京会试。27岁时（弘治十八年，1505年）进士及第，因长相差劲影响仕途（“貌侵不与”），未获馆选。但其诗文为“前七子”之首李梦阳所关注赏识。随后几年里，徐祯卿先为官京城，为大理寺副，又外史湖南为湖南纂修，30岁时由湖南返回京城，途中曾往吴中旧地与唐寅等一聚。次年回到京城后，因失囚之罪，贬为国子博士，备受权奸打击，由此疾病缠身。恰逢时在京师的王阳明，引为知己之交。返京二载余，溘然长逝。王阳明依据徐生前嘱托，作《徐昌国墓志铭》。墓在虎丘西麓，祠在盛家浜。
二、早有争议
首先对徐祯卿的籍贯问题提出异议的是明朝后期常熟诗人龚立本，其《松窗快笔》云：“世人曰昌谷者，率称吴郡，余能私一文而云邑产哉？但阎秀卿《二科志》、黄鲁曾《故实补遗》亦云尔，两君皆郡人，可以证矣。”龚立本进而明确提出徐祯卿“世居梅里镇”。这里需要略加说明的是龚立本不满意把徐祯卿只看作吴郡也就是大范围而言之的苏州人，而想要确认其为同乡“邑产”常熟县人，进而提出徐祯卿其实是常熟梅李人。“梅里”照例与“梅李”不是一个地方，前者今为无锡梅村。按《梅李镇志》梅李旧称昉，梅林等，未曾有过梅里的说法。但从当时沈周的笔记乃至现在一些信函的习惯上，往往将错就错“梅李”写作“梅里”。此其一。事实上从梅李出土的几处宋代以后得石碑，均题称“梅里”，龚立本所指即常熟梅李镇无疑。
到了清代，常熟人王应奎《柳南随笔》第四卷载“徐博士昌谷，前明成、弘间，与唐解元伯虎，祝京兆希哲，文待诏徵明称吴门四子，而昌公实吾邑梅李镇人。”清代常熟梅李人黄炳辰（乾隆朝进士）撰《梅林文献小志》明确记载：“徐昌谷，字祯卿，梅李人，徙居吴县，与文、祝、唐有吴门四才之称。”王应奎《柳南随笔》一书的权威性和可信度，已为考古学界所肯定。
三、推测考实
近来，作为江南才子的徐祯卿继唐伯虎、祝枝山之后进入公众视野，同时也为学界关注。百度搜索后能够获取大量信息，大致认定为常熟市梅李镇人。据《江南四大才子全书-徐祯卿卷》（陈伉、曹惠民主编，中国言实出版社，2008。）该书“前言”开篇载明：“徐祯卿（1479-1511年），字昌谷，又字昌国，常熟梅李镇人，后迁居吴县（今苏州）。”该书收录王乙、陈红所撰《徐祯卿年谱简编》（《云南教育学院学报》）综合多重资料，采信龚立本《松窗快笔》中的说法认为徐祯卿“世居梅里镇”同时“合观众说，得知徐氏先辈世姑苏常熟，至祯卿时迁至吴县，遂占籍为吴县人。”
然苏州大学范志新先生《徐祯卿年谱》则以为徐祯卿１５岁时“由常熟双凤迁苏州，随父寓郡城”。２００３年出版的《插图本苏州文学史》和2010年出版的《常熟文学史》基本认同、采信和沿用范先生说法。
说徐祯卿双凤人的最重要依据是嘉靖年间《太仓州志》，在我看来能够作为补充证据的还有同样是嘉靖年间的《太仓文略》。甚至徐祯卿五律诗《月》（两首其一）中“故园今夜月……哪知隔凤城”的说法。
然而说徐祯卿为双凤人不是没有疑窦，说徐祯卿为梅李人也不会是空穴来风。依据古代行政区域设置和《明史-地理志》。“吴郡”只是个已经虚化的古旧概念。苏州为府、太仓为州、常熟为县。细考之，从行政系统来讲常熟县并非太仓州下属。据陈梧桐彭勇著《明史十讲》明帝国对疆土的管理分别由“行政”和“军事”两大系统来完成。作为军事系统的卫所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也是一个地理单位，就像上海属于南京军区而常熟属于太仓卫。按龚立本说法，双凤乡本属常熟，弘治十年割属太仓。把双凤割给太仓意在军屯也就是解决军费问题。《明史-地理志》：“太仓州，本太仓卫。……十年正月置于卫城，析昆山、常熟、嘉定之地增益之。”所以说他是苏州人、太仓州人、常熟人都成立，因15岁随父迁当时吴县（今苏州）说他吴县人也成立。只是说他“太仓双凤人”和“常熟梅李人”则相对排坼。
依笔者看法，在这些文献中阎起山《吴郡二科志》云：“昌谷琴川人，徙定吴县，遂占籍焉。”琴川也即常熟。《二科志》此书作于弘治十六年，“文苑”所记唐伯虎徐昌谷等五人均健在，故而最为可靠。作为徐祯卿同时期的王阳明《徐昌谷墓志铭》王鏊《姑苏志》也最权威，还有后来《明史》文苑传中“徐祯卿”条为可靠。王阳明为徐去世前挚友并为后者生前请托作墓志，古人重祖，徐祯卿一定会对王阳明交代身世的，《徐昌谷墓志铭》说：“昌谷名祯卿，世姑苏人”为谨慎断语。王鏊《姑苏志》中称“太仓州人”《明史》称“吴县人”。而《太仓州志徐祯卿传》所谓“先世自洛来居双凤”全无来由与《墓志铭》说法有异，使得嘉靖年间《太仓州志》“徐祯卿”条的可靠性大打折扣。
以上列举史料为争议各家认可，但在史料的链接和解释上产生分歧。本人作如下“大胆推测”：徐本来是常熟梅李人，后徙吴县，中进士后列《弘治十八年登科录》称“徐祯卿贯直隶苏州府太仓州”都没啥问题。然而后人以为既然徐既是常熟人又是太仓人且均为信史，而恰好常熟的双凤割给了太仓，那么最合理的推测就是说徐祯卿为双凤人了，由此反推编写出“先世自洛（洛阳）来居双风”的说法来，这下子反而露出破绽。明人龚立本以及后来的学者开始其怀疑，《松窗快笔》认定“世居梅里镇”，这一说法倒与《徐昌谷墓志铭》“昌谷名祯卿，世姑苏人”参证吻合。顺便说一句徐思乡诗《月》中“凤城”应该按照旧书习惯释为皇城而与双凤无关。本人“小心求证”于此，虽然驳论有余结论圆通，材料支持上还是有所欠缺，甚或一相情愿贻笑大方，但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可能被忽略的材料给以佐证，那就是《弘治十八年进士登科录》：“徐祯卿，贯直隶苏州府太仓州，军籍。”徐祯卿这个所谓的太仓人，其实是“军籍”也就是太仓卫的“卫籍”。反推之，当年生长于梅李的徐祯卿说他太仓人确实也没啥问题。
再想补充几点的是：其一，本人细读徐祯卿研究两大权威陈红先生与范志新先生提供的《徐祯卿年谱简编》来看陈红先生是在比较各类材料基础上认定徐祯卿为梅李人的而范先生对异说未加排击，有意回避并做软性处理。我们看到一个有趣现象就是《太仓州志》乃至太仓文人如王世贞绝口不提常熟两字，而范先生则以“先辈居常熟双凤乡”“十五岁从常熟迁居迁苏州”对常熟有所照应。范志新先生《徐祯卿全集编年校注》收录王阳明《徐昌谷墓志铭》一文本人以上海古籍版《王阳明全集》作参看，发现“昌谷名祯卿，世姑苏人”在范先生的收录中漏掉了关键一字（“世”字）变成“昌谷名祯卿，姑苏人”。上文已经提到“世姑苏人”的可信度和重要性，这里不再重复。其二，龚立本(1572—1644)，字孟渊，常熟冶塘镇大河人,学识渊博，著述丰富。著有《浪泊集》、《松窗快笔》、《烟艇永怀》等，纂修有《崇祯常熟县志》。在其《崇祯常熟县志》的“徐祯卿”条目与《嘉靖太仓州志》对徐祯卿身世说法趋同，但在《松窗快笔》中以十分肯定的口气改了说法，意在拨乱反正。同时我们参看范志新先生提供的《徐祯卿年谱简编》会发现，龚著《松窗快笔》和《崇祯常熟县志》记载不一时，范先生取前说，也就是说范先生认定《松窗快笔》更为可靠，但为何不明确支持其中“梅李人”说，估计只是考虑到《嘉靖太仓州志》的年代等问题所以确立其权威性吧。其三，崔秀霞博士于去年出版的《徐祯卿诗学思想研究》为目前占有资料最多最全面的徐祯卿研究专著，她对徐祯卿的籍贯问题作了存疑处理，不敢轻下断语。但一点十分肯定，徐祯卿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平民家庭，又有不断的迁移经历，所以会身世不明而起争议。我们从徐祯卿本人的诗文中只找到一个线索就是他为安葬在虞山上的老师严守斋写过墓志铭，其中称“守斋先生卒之三年……葬于虞山北麓……先生初讳辑，更讳术，世常熟人……”。本人认为徐祯卿少年时代生活于常熟东乡一带，梅李与双凤也是同属于常熟东乡的乡镇，路程不算太远。当年梅李为镇双凤为乡，梅李镇历来据有常熟东乡的核心地位。徐祯卿作为有“军籍”的平民家庭的孩子，在去苏州定居前跟父母转展谋生，没有留下实物遗迹（据常熟市政协文史委曹家俊先生考论梅李曾有徐祯卿纪念亭一座，毁于明代万历前后倭寇侵扰事件）。所有这既让我们遗憾又让我们为这个天才诗人感到了生活的悲辛，也多了份同情和理解。本人“大胆推测，小心求证”于此，考证文字尚请专家批评指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