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丽娘睁开了朦胧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淡青色的帐幔,身下铺设着华贵的绸缎褥子。丽娘伸出手指划过缎面,十分肯定的确定这不是她睡惯了的太空被,也不是她极其喜欢的那张席梦思床,而是一张古色古香的黄花梨木的六柱床。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叹了一口气,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不得不接受她已经穿越了的这个事实 。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具身体没有裹脚缠足,依然是一双天足。当时醒过来,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不知名的古代的时候,丽娘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脚,如果是穿越到女子必须缠足的朝代,丽娘可是准备再死一回的心都有了。在现代的时候,丽娘的奶奶就是一个裹小脚的女人,丽娘曾经亲眼见识了她生活上的不便与痛苦。所以她对缠足这一封建恶习实在是十足的厌恶与痛恨。她认为缠足和贞洁牌坊一样,是封建社会对女子最残忍的迫害。
淡青色的帐幔挡着些外头明亮的光线,使得床里面显得有些暗,视线也就变得有些影影绰绰的。又因为胳膊露在了外头,被窝里又进了些风,所以被褥摸起来就有些凉,丽娘又把手缩了回去,顺便掖了掖被子,等被窝暖了起来,她舒服的哼了哼,又闭上了眼睛,准备继续睡觉。
这时只见坐在外间守夜的小丫头九福,穿了一件葱绿色比甲,听见帐内有了些许动静,立刻轻声问道:“姨奶奶可是要起身了?”
吴丽娘听了,连忙重新躺好,喉咙里又发出类似睡熟了的声音,气息也变得稍微长一些,平稳一些。
小丫头九福有点不放心,只得轻手轻脚的挪到床边,憋着气儿,挨着帐子,竖着耳朵,仔细的听里面的动静。可是听了半天,发现里面依然是静悄悄的,她觉得里头的姨奶奶似乎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随后,她又轻轻地退了出去。她一边走还一边想着:姨奶奶今天睡得倒是熟,平时这个时候她早就起身了,这个钟点儿她都已经梳洗着装完毕,准备进早膳了。
不过九福又回头想想,姨奶奶这会儿还没起,可能是因为她最近累坏了的缘故。
自打姨奶奶搬到了庄子上来的这些日子,姨奶奶可是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瑚哥儿,都好些天没有好好用一餐饭了,睡一回觉了。前些天她终于累得病倒了,大夫吩咐要让她多休息,好好调理饮食,不可多操心。
想到这里,九福又不自觉的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人力可为的事,因着瑚哥儿这一回生病就不比以往,只要老老实实的吃几服药,好好的调理一番就能好了。
府里请的大夫都说他这回的情况很是不好,至于这一关能不能过,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听听,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来着。又说瑚哥儿这病还过人,所以很多丫头与婆子都不愿意近身伺候来着。
九福想着这也没办法的事,说句实话,谁不惜命啊,就是自己心里也是害怕的,要不是她是被硬派了这份儿差事儿,她也实在是不想来的。
因为瑚哥儿这回看着实在是有些不大好,就是自己心里也暗暗的以为,大夫的话怕是八九不离十了,再加上他平时身子骨就弱,这可真是要经历生死大关了,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呸!呸!才不会这样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瑚哥儿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否则姨奶奶在府里就失了依仗,她们这些跟前伺候的也落不了好。
就这么一路想着,小丫头九福到了外间,轻轻地坐回小杌子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动响,只是坐下以后,她依然还在那里呆呆的沉思着。
正在这当儿,另一个比九福大了四五岁的丫头三喜走了进来,只见她穿了一件秋香色比甲,松江布的杏黄棉褂子,头上利落的梳了个髻儿,戴了一根银鎏金的蝴蝶簪子,余下的头发则梳成两束马尾辫垂在胸前。
这会儿,她正轻手轻脚的掀起卧房里间的五彩线络盘花帘子,瞧见丽娘的帷帐还是密密实实的,不曾有什么动静,就顺手放下了帘子,依然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扭过头,她看见小丫头九福还坐在那里呆呆的发愣,就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问道:“还在发呆呢,方才可是你唤姨奶奶了?”
九福被她吓了一跳,正要发火,抬头一看,见是三喜在问她话,就赶忙答道:“是呢”。
然后她又赶紧的从小杌子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熟练地从墙边一溜儿小几上提了茶壶茶杯过来,细细斟了一小碗茶递送给三喜道:“三喜姐姐喝茶。我听了听,姨奶奶这会儿正睡得熟呢,估计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的。”
三喜接过茶喝了,又把茶杯递给了九福。接着就自顾自的脱了绣花鞋懒懒的歪在了外间的贵妃软榻上,然后还不住的掩着嘴打哈欠。
九福在边上见了,就殷勤的过来问道:“姐姐可是没睡好?要不,姐姐还在这贵妃榻上歪一会儿。待会儿,等姨奶奶醒了,我再叫醒你。”
三喜听了,满意的看了看一脸小意殷勤的九福,随意的点了点头,嘴里含糊的说道:“你这小蹄子,还算是有点眼力劲儿的。回头多跟着我学学,有你出头的日子。”
九福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就灿烂了,遮也遮不住,差点就要乐出声来,不过想到她主子还在里面睡觉呢,就赶忙的掩住了嘴巴,把笑声憋回了肚子里。
这时只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响起,很快进来了一装束同九福一般的穿了件葱绿色比甲的小丫头走了进来,瞧见这边的情形,忙上前给三喜见礼:“三喜姐姐好。”
三喜见了,也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嘴里含糊道:“八福也起了。”
八福见三喜没怎么答理自己,也不敢恼,只是左右看了看,忙上前拿起一条薄褥子盖在三喜身上,嘴里也殷勤的道:“虽说天气还热,但是早晚还是有些凉的,姐姐仔细身子。要是你受了凉,我们又都是笨手笨脚的,那我们姨奶奶跟前可就没人服侍了不是?”
三喜听了这话,心里也有颇些自得,不过又想到,八福一向好强,嘴巴利索讨巧,很是得红衣的喜欢,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也就没继续搭理他了,只是半眯着眼睛,继续歪在贵妃软榻上。
八福见三喜不怎么搭理自己,也觉得好没意思,脸上也不由讪讪的,只好转头看向九福,问道:“九福,我们姨奶奶还没起么?”
九福只是坐在榻边,轻轻地替三喜捶着腿,头也没抬,只是漫不经心的回道:“是啊。不过姨奶奶还睡着呢。估计是最近操劳坏了,这会儿她难得睡得这么香,就不要打扰她了,让她好好睡吧。刚刚瑚哥儿的奶子李妈妈过来说瑚哥儿也没见好转。待会儿,姨奶奶知道了这个,又该着急了,回头又有什么还真不好说。能让她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
三喜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继续掩着嘴打哈欠,皱着眉头轻骂道:“还让不让人睡了?八福你的话也忒多了点儿,没见人还在睡着吗,还问东问西的,吵死个人。”
三喜又看了看老实低着头的九福道:“这儿不用你了,你去里边儿继续守着姨奶奶吧,我估计她一会儿该醒了。”
八福虽然知道三喜不喜欢她,却依然笑嘻嘻地拉起九福,然后推着她进了卧房。
然后八福转过身凑到三喜跟前笑嘻嘻地道,“那丫头今儿怎么敢穿了件紫色的裙子,这要是在大奶奶跟前,可怎么得了。上回姐姐不就是因着这个遭了罪的,今儿三喜姐姐怎么也不提醒提醒她,让她换了呢?”
八福这话可是戳到了三喜的痛楚,当年三喜可是在大奶奶跟前伺候的二等丫环,眼看升一等有望了,就是因着穿了一件紫色的裙子得了大爷的眼,被大爷夸了几句,当时她还暗自的欢喜了好久呢。
谁知这话转眼就传到了大奶奶的耳朵里,不明就里的被妈妈们拿住,狠狠的打了一顿,当时还说要赶出去的,还是姨奶奶求情才被保了下来。她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真正原因的。
虽然打这之后,她被分到了梧桐苑当差。即使她如今依然是二等丫环,可是在姨奶奶跟前当差毕竟不如在大奶奶跟前当差体面,再说了,如今她见了正院当初那些不如她的丫头们都要巴结讨好,怎么能让她不憋屈的慌。这可是她人生的一大耻辱,如今就这么明晃晃的被八福扒开来看,她能不恼怒吗?
于是三喜冷笑一声道:“你有完没完,不要以为你的那些小心思我不知道。这可都是我们当年玩剩下的,别拿到我跟前显眼了。”
八福这会儿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她只是气不过三喜对九福另眼相待罢了,只好低着头在那里一声不吭。
三喜又骂了半天,见她还在那里杵着,跟木头似的,不由也没得趣了,只是继续道:“你这小蹄子,不要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这些架桥拨火的事儿还是少做吧,有这闲工夫,还是多做做针线,前些日子吩咐你给姨奶奶做的帕子,你可是做好了?明天给我拿过来,要是没做好,仔细你的皮!”
八福见问,心里也有些害怕:“差不多了,回头我拿过来,姐姐替我把把关?我还替姐姐也做了一条呢,姐姐不嫌弃才好。好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儿吧。”
三喜见了,气也稍微的消了一些,只是伸手使劲儿地捏了捏八福的脸,嘴里骂道:“算你懂事儿。不过是看在你我都是从大奶奶的屋里过来的,我给你留几分脸面,你可记住,没有下回的。”
八福忙陪笑道:“好姐姐,你真是我的亲姐姐。回头,我再替你做双鞋子。”
三喜也怕吵着了里面还在睡的丽娘,也就不再闹了,于是,她又躺了回去,八福也忙着上前给她掖好褥子。
☆、第 2 章
没过一会儿,忽然房外又是一阵喧闹,只见穿了件素面暗红色潞绸褂子,外面也套了件秋香色比甲的红衣进来了,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鬓边插了朵米粒大小的小珠子串成的极精巧的珠花。只见她笑容满面的盈盈问道:“姨奶奶可醒了?”
三喜则继续躺着装睡,好似没听见她的问话。
八福却有些怯怯的看了三喜一眼,然后上前压低声音对红衣道:“回红衣姐姐的话,还没呢。姐姐快快噤声,九福说姨奶奶难得睡得安稳,让我们不要吵到她。”
红衣自知自己的动作大了一些,收敛了一些,又安慰的拍了拍八福的肩膀,然后绕过她去,也坐到了那贵妃软榻上。
八福见她坐了下来,也忙机灵地给倒了杯茶递了过来,红衣则摆了摆手,道:“我不渴。”
完了,红衣又伸手使劲儿的摇了摇三喜的手臂道,“快别躺着了了,赶紧起来。外头太太,大奶奶二奶奶都遣了人过来看望瑚哥儿的,可姨娘奶奶这会儿还未起身,怎生是好?”
屋外传来阵阵说话声,丽娘不用竖起耳朵,也能听的清清楚楚。最近这段日子,屋里的八卦不断,丽娘听了不但听了不少关于府里的风起云涌,也听了不少丫环之间的勾心斗角。从门口隐隐传来的交谈声中,丽娘听着越来越清晰,觉得她们兴许会进门,丽娘连忙动作利落的重新躺好,阖眼。
只见那在里间的九福立刻发现了丽娘的动静,她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头,轻声问道:“姨奶奶可是要起身了?”
丽娘也实在躺的有些不耐烦了,只好压着嗓子,低低道,“嗯,什么时辰了?外面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九福听见声音,忙上前帮着掀起帐子,“回姨奶奶的话,申时了。前头红衣姐姐来回说府里太太,大奶奶,二奶奶打发人过来看瑚哥儿,这会正等着呢。她们准备给您请完之后,好回去回话。”
丽娘顿了片刻,才声音稍大一点的回道:“知道了,你让他们进来服侍我起身吧。”
丽娘的话音刚落,只见外间的丫头就都一一的走了进来。
丽娘屋内侍候的丫环,目前只有两个二等丫头三喜和红衣,三等丫头有八福,九福。另外还有一些粗使的丫头婆子好几个。
丽娘僵着身子让这些丫头们服侍着,别看她们年纪不大,可是都手脚利索着呢,不到半个时辰她们就给丽娘重新穿戴好了。
看着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裳,丽娘感叹,在现代这个时节大多数可都是在穿短袖啊。不过,可能是因为海拔高,又到处都是树的原因,这里倒也不怎么热。
根据吴丽娘这几天的观察发现她现在应该是被打发到了庄子上的姨奶奶,也就是小妾。
目前,她有一个得了重病随时都可能夭折的儿子瑚哥儿,现也在庄子上养病;丈夫一个,姓名未知,年龄未知,不过根据她目前的生活水准来说,她丈夫至少应该是有钱人。直属上司一名,也就是老公的正房太太,丫头们口中的大奶奶。公公婆婆一对,老公至少有兄弟一位,就是二奶奶的丈夫,其他情况待定。
丽娘穿戴好了,就扶着红衣的手走了出去。
只见外间早有机灵的丫头打起了帘子,随即就有一个机灵的小丫头笑着上前请安道:“姨奶奶安好,太太遣了赖大家的,大奶奶遣了赵大家的,二奶奶也使了周瑞家的过来给瑚哥儿送了不少药材,姨奶奶可要见一见。,
吴丽娘嘴角微微往上牵了牵,低语道:“赖大家的?周瑞家的?”怎么着像是红楼梦啊。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吴丽娘抛在脑后了。
吴丽娘整了整衣服,语气平稳的对红衣说:“都请进来罢。”
红衣无视吴丽娘身侧的三喜,引着吴丽娘朝正厅方向走,“您这边走,太太奶奶们也就是使人来问瑚哥儿的病可是好了?奶奶这儿东西可齐全,有什么要补要贴的,人手够不够这些。太太和大奶奶送了些药材,吃食,二奶奶还给瑚哥儿备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儿……”
三喜倒是没恼,瞧着红衣的背影,随后跟了上去。
落座之后,赖大家的领着其他两位妈妈给吴丽娘行礼:“请姨奶奶安。”
吴丽娘一边叫起,一边说道:“劳烦妈妈们了,你们真是太多礼了。”
吴丽娘实在不习惯跟不熟的人寒暄,只能继续干巴巴地问她们:“府里老爷太太可好?大爷大奶奶二爷二奶奶可好?瑚哥儿让她们费心了,回头等他大好了,我再领他亲自去磕头道谢。”
三位妈妈起身后,赖大家的接着说道:“回姨奶奶的话,老爷太太身子安好,让姨奶奶心。太太让奴婢带话给姨奶奶,道在庄子上不必拘谨,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瑚哥儿的病,求医问药的不必外道,直接拿了老爷的帖子去请太医过来就是。”
吴丽娘听罢赖大家的回话忙道:“劳烦太太惦记瑚哥儿了,我在这代瑚哥儿谢谢太太了。”
赖大家的退下后,两个妈妈中的一个穿着墨绿色褙子的上前话道:“大爷大奶奶都安好,姨奶奶费心了。大奶奶上旬刚让太医诊出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这会儿正在安胎,府里的一切事务目前太太都让二奶奶打理着。大奶奶说庄子上要是缺少什么只管打发人回府里取,即使她目前不理事,想来二奶奶也会打理好的,姨奶奶要好好照顾瑚哥儿。等瑚哥儿好了,再打发人来接您们回去。”
吴丽娘忙道:“谢谢大奶奶惦记了。劳烦妈妈带话给大奶奶,我知道了,定会好好照顾瑚哥儿的。大奶奶有喜了,也烦妈妈帮我和瑚哥儿向大奶奶贺喜,愿大奶奶一举得男,为大爷添个嫡子。”
赵大家的听了吴丽娘的话,笑得合不住嘴,“借姨奶奶吉言,我们大房这回一定会有嫡子的,且会是长房嫡长子。”说完还朝着剩下一个穿着褐色褙子,面色有些尖刻的妇人瞟了瞟。
那妇人也不看她,直接上前福了□子,对吴丽娘说道:“回姨奶奶话,我们二爷二奶奶都好,劳您惦记了。我们珠哥儿前些时候蒙老爷亲自开蒙,十分的聪明伶俐,说是府里总算后继有人了,很是欣慰,老爷太太都十分欢喜。大姐儿也被太太挪到房里亲自教养,以后的前程更不必说了。自大奶奶诊出有孕之后,太太就吩咐大奶奶把府里的差事一并交给二奶奶,让大奶奶好安心养胎。现府里一总的事基本都是二奶奶在打理,二奶奶让带话给您,这边有什么缺的只管打发人回府里取,告诉她一声就行,不必麻烦大奶奶了,毕竟子嗣之事最要紧。不但大奶奶的肚子要紧,瑚哥儿可是长房长孙呢。”
吴丽娘听得麻烦,这些话里可都是机锋呢,将话头分辨了一二,腹中匆匆打了一份稿子。待周瑞家的说完,才慢慢吐道,“哦,劳烦二奶奶了,谢二奶奶记挂。”然后准备岔开这个话头,就继续说道:“劳各位走这一趟,这庄子我也是刚来不久,前些时候只顾着瑚哥儿了,就没怎么打理,礼数上恐怕不周,待日后回了府上,自然要亲自向各位妈妈道谢。”
说完了丽娘感觉似乎还是不怎么圆满,便多添了一句,“还劳烦各位妈妈了。”
红衣听着这些话,不禁偷偷扫了一眼坐着的丽娘,很快放下眼睑,微笑着跟了话,“府里的妈妈们一向心善,必不会怪罪,府里现有太太坐镇,二奶奶帮着打理,上下都称其好呢,姨奶奶您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开口,二奶奶一定帮着料理得好。”
吴丽娘睫毛微动,却不去看她。
周瑞家的忙接着红衣的话尾说道:“正是这话,二奶奶方才专程吩咐奴婢取了内库的牌子,让不用回,姨奶奶需要什么咱们现在就能回府取了来,不敢耽搁。”
吴丽娘微微一笑,抬手端了茶盅,道,“那倒不必,府中什么都有定制,我虽是生了瑚哥儿,却也不能坏了规矩,请回了二奶奶的好意,改日一定登门感谢。”
红衣还想说什么,三喜已经跨出一步,“姨奶奶的话妈妈们可听见了,待会儿姨奶奶还要去照看瑚哥儿。各位妈妈都是主子跟前得力的人,想必平常也不得空闲。现这天光正好,别耽误了各位妈妈的正事才好。”
说着,就朝八福使了眼色,那八福从旁的小扇门穿过去,“妈妈们拿去喝茶罢。”将一个精巧的小荷包塞入赖大家的手中,“正是咱们九福的针线,您瞧着可好看?”
另外也给了其他两位同样分量的荷包。
三人笑着接下纳入怀中,退出道辞。
三喜回头朝吴丽娘屈膝纳福,“三喜逾矩了。”
吴丽娘瞧着外头那些媳妇退出了正房,也不再说什么,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手中的茶一点也没喝又放了回去。
丽娘起了身,缓缓朝内屋走 ,九福又忙帮着打帘子。
吴丽娘进了套阁,并没有进卧室,而是直接上了正向的六扇屏风敞床,双脚穿着柔软的绣鞋踩在脚踏上。
八福重新上了茶,九福也送上了小点心。
红衣三喜从外头清点了东西进来,三喜原就不想多事,只是银钱上,免不了会惹麻烦;而红衣有争强的心,却也不敢冲动,低眉顺目,将收到的东西一一禀报。
☆、第 3 章
红衣三喜二人心头微动,福了福身子,便侍立在旁边,八福等其他丫鬟也屈了屈膝鱼贯而出,又恐因这里的事情受到牵连,索性大家都出了正房,在外间侍候。
吴丽娘右手轻轻放置于床榻边的小几之上,红衣同三喜站立于主子面前,仿佛心有灵犀般对看了一眼,皆静悄悄的,没有多余的言语。
丫头们有眼色是好的,有本事也是好的,能干利落统统都是好的,可偏偏不把还有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不是说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她怎么没看到?
吴丽娘感觉很茫然失措,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要想好好的活下去,首先得静下来。沉着冷静的大脑才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于是丽娘端起了茶盅,组织好语言。
就算封建社会等级制度在她这个有着现代灵魂的人来讲有居多不好,但是最起码的,无规矩不成方圆,她目前要求不多,但求能活下去而已,其他的以后再讲。所以,这也不算过分。
抬眼瞅了那两个丫头一回,面上神色依然淡淡的。
红衣暗忖,她是太太房里出来的,平时不得主子信重,少有近身伺候的机会。这回姨奶奶的大丫鬟三福没跟来,如果能趁这个机会得了主子的青睐,也是好的,因此她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表情便更加严谨认真。
三喜却在想,看来这位主子这回可真的变了不少,平时性子软得很,说好听点是温柔和顺,实际上就是软弱可欺。这回瑚哥儿生病,多年不孕的大奶奶又确诊出了有喜。虽说不确定是男是女,但是这说明大奶奶还是能生的嘛。那这位姨奶奶的地位可就没有以前那么牢靠了,再说瑚哥儿的病还指不定怎么着呢。有了危机感,人果然就不同。方才姨奶奶对三位妈妈的应对答话,根本不像她往常时候能说出来的,现在看来,这位主子也要绞紧府里的争斗了。这样也好,主子知道了要立起来,且赢面还是蛮大的,对她们她们这些丫头来说这也是很好的机会,以后的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吴丽娘将这两人的表情收在眼中,想着封建等级的事情也是有一定好处的,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们,她们却不敢逾矩的来看她,不过她也有不可以明目张胆看的人,像府里的那些主子还有那些外男等。反思了一会儿,太强则易折断,太弱则要处处受制。
右手将茶盅端放置于一旁,动作干净利落。
三喜心道:来了。
瞄向红衣,她倒是比往日镇定,也不知姨奶奶要说些什么出来,反正打定心思不要出挑,总不会一上来就给人定罪。
吴丽娘道,“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红衣三喜对视一眼,立即分开,各自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不同的意思,红衣缓了缓,先开了口,“不知姨奶奶想奴婢说些什么?”
吴丽娘唇角微翘,却没说话。
红衣头脑发胀,既急着表白,又怕自己过于鲁莽,思虑之下拣一些直白、大方向上却无错的事情说来也好开场,也不会没得让主子不快,便道:
“咱们府里老爷不理内宅之事,太太虽说已经不管家了,但是府里的大小事少有她不知道的。按规矩大爷承爵是的一定的,但是大爷眼下子嗣单薄,只有瑚哥儿一人,虽说养在大奶奶名下,但是府里的规矩是过了八周岁才能入族谱,瑚哥儿现下才六岁,实岁则不满五周岁。眼下大奶奶又有了身孕,所以,名份对瑚哥儿来说还是未知的。但是,现下府里是二奶奶遵太太命管家,她又诞下了嫡长子和嫡长女,平时老爷太太又偏爱二爷,听周瑞家的讲,二房的珠哥儿是老爷亲自启蒙。所以二房不见得对爵位就没有想法的。”
说完这些,红衣喘了口气,顺便偷偷的瞅了瞅坐着的吴丽娘,见丽娘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红衣得了丽娘的首肯,继续说道:“因此大奶奶这一胎很是关键:生男,则大房承爵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生女的话,对大房影响也不大,只要大奶奶还能生,大房有嫡子是迟早的事。所以,我们不用着急,这是二房该操心的事。奴婢以为姨奶奶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好好照顾瑚哥儿,等瑚哥儿病好了,大奶奶应该会让姨奶奶亲自抚养瑚哥儿的。以后,姨奶奶就会真的有了依靠,有了盼头。这些是奴婢的浅见。”话毕,红衣便退回原位和三喜并肩而站。
三喜瞟了一眼笑语盈盈的红衣,见她不再说下去,姨奶奶又不曾发话,索性跟了红衣的话头,说了下去:“大奶奶原是姨奶奶的表姐,又一向和姨奶奶要好,待瑚哥儿似眼珠子似的,前些时候太太要送瑚哥儿来庄子上,大奶奶没少哭,对太太说要亲自来庄子上照顾瑚哥儿,要不是大爷拦了说大奶奶要管家挪不开身,她一定会亲自照看瑚哥儿的。”
吴丽娘听得仔细,面上却丝毫不显什么,只淡淡的瞅着地毯纹路,或者墙下高低几的花色,一手扶在方团垫上,一手抚弄着璎珞穗子。
“……自打老太太过世,大房的日子便没有以前好过,老爷太太偏爱二爷,二奶奶出身又好,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子,接连生下了嫡长子珠哥儿,隔年又添了大姑娘,就是太太也高看她一眼。我们大房就差远了,这回大奶奶有喜,实是给大房扳回了一成…….”
三喜只觉说的差不多了,便停下来。
吴丽娘吸收着这些信息,大概有了一个框架出来。
房间里是一片寂静。
吴丽娘抿唇微动,将她俩多看了一眼,大概知道了她们的立场和来头,可毕竟现在情况艰难,不要说开的可能更好。
想了一会儿,只道这两个丫头看着人小,心思却是不下自己这个接受过现代社会主义精英教育的人才,在深宅大院这种环境下,她们某些时候,可能比自己还要厉害吧。
“知道难为你们了,不说这个了,传饭吧,用完了饭,我还要去看瑚哥儿。伺候了这么久,辛苦你们了,你们也下去用饭吧,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
话一出,两人都不自觉的肩头松了松,压力减轻一些。
吴丽娘重新端起了茶盅,发现里头的水已经凉了,红衣忙沏了新茶过来,“奶奶请慢用,奴婢们平日里只管侍候好奶奶,奶奶有什么活计只管吩咐,奴婢们定会好好办差。谢奶奶体恤,奴婢早上已经吩咐厨下把您的饭热着呢,待您醒来好用。奴婢这就让厨房上饭,您稍等一会儿。”说完便福了福身就退下了。
三喜不知吴姨娘要怎样,心咚咚的跳了两跳,虽说红衣的话不错,可终觉得和吴姨娘平常不一样,迟了一刻,也跟着道,“奴婢们的职责就是随侍您左右,照顾您的日常起居,不敢有丝毫懈怠。”
吴丽娘有点儿迟钝。
很快反应起自己和她们身份的区别来,自己是她们的主子,毕竟换了芯子,前后有差别,难免让她们摸不着头脑,不免会惶恐,让人多想。
眉色紧紧微蹙一下随即展开,笑道,“无妨,你也下去吧,用了饭再过来服侍。”
三喜忍着不安也退下了。
吴丽娘等了片刻,听见珠帘清脆,便见九福端着个托盘进来了,八福端着放了几碟小菜的托盘紧随其后。粉彩的瓷海碗,盛了满满的粥,碗中有一个青釉大勺,勺柄被做成半折的荷叶。九福用配套的粉彩小碗盛了一碗粥,放上同样的青釉小调羹,递给了她。九福见吴丽娘眼睛看向那个小菜,就用镶了三段银的乌木筷子夹了给她。
这就是传说中的奢侈生活啊!祖上三代不是贫农就是工人的无产阶级后代被深深的腐蚀了。吴丽娘根本喝不出来那粥里都放了些什么,只是香喷喷的一口接着一口,把那一大海碗里的粥全吃了,碟子里的小菜也是一口不剩。九福看着光光亮亮的碗碟目瞪口呆。
八福也很吃惊,不过她忍住了,服侍吴丽娘漱了口。吴丽娘担心古代没有牙刷会造成蛀牙,整整用了三杯水,咕噜咕噜漱了好半天,还用舌头里里外外的把牙齿都添了一遍。
这下,九福也有点忍不住了,动了动嘴角,到底没说什么,只看了看天色,又扶着吴丽娘进了套阁里间。随后,又沏了消食的普洱茶上来。
又过了半刻钟,三喜和红衣也用完了早饭,来吴丽娘侍侯。
吴丽娘看了看她们,说道:“我现在要去看瑚哥儿,八福九福下去用饭,你们两跟着吧。“
说完,红衣过来扶着丽娘,三喜在前带路。
天气已是晚秋初冬,庄子里颇为荒凉,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枯叶荒草,没有丁点儿绿意。
大概走了半刻钟,吴丽娘三人来到瑚哥儿的住处,这处院子比丽娘的更宽敞,铺设更华丽。到了瑚哥儿的房间,就闻见一股混着中药味的暖气扑鼻而来,差点让丽娘喘不过气来。屋内门窗紧闭,丽娘进了里间便觉得头有些晕,心里思量着,这就是好人也让着屋子熏出病来了,更何况抵抗力弱的小孩子呢。
情况不容丽娘多想,只见瑚哥儿床前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放下手中的药碗,忧心忡忡的起身给丽娘请安:“给姨奶奶请安,瑚哥儿今儿还是老样子,米水不进,药也灌不进去,还在发烧,大夫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丽娘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也没理会这个妇人,走到床前,只见红红的锦被里裹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看着毫无生气的孩子,丽娘的心猛然间疼得厉害。这就是母子连心吧。这一刻丽娘深刻的体会到她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了。
摸了摸孩子滚烫的额头,丽娘连连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丽娘回头吩咐:“李妈妈先不要哭了,你现在赶紧地吩咐下去。先打开门窗散了屋里的味,记得放下帘子就不用担心屋里透风了。还有就是把瑚哥儿病后用过的衣物被褥都拿去烧掉,你们这几天接触过瑚哥儿的人都把衣物用滚水烫过,在太阳下暴晒。”
丽娘说完回头看见她们都呆呆的看着她,不动也不说话,就催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啊。回头有事儿,我担着。”
红衣几人互相看了看,就下去忙了。
丽娘脱下镯子,挽起袖子,然后坐到了床边,握着瑚哥儿的手,只觉得一片滚烫。
过了一会儿,红衣拿着帕子和冷水过来了。丽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把帕子打湿,然后递给我。”
丽娘一遍遍的给瑚哥儿换额头的冷帕子,还拿了冷帕子擦拭他的腋下,股间的动脉,还有手心脚心。
☆、第 4 章
丽娘心里暗暗的想到,听李妈妈她们说府里请的大夫诊断瑚哥儿这是感染了时疫。
当时结果一出来,府里的人可都吓得要死,因为他们听说瑚哥儿这病会过人,要是谁一不小心染上了,搞不好就会丢了性命。
丽娘也模模糊糊的记得当时府里的二奶奶说府里还有体弱的老人孩子,万一谁被被传染了,可就不好了。于是她就回报府里的当家太太说,立马要让瑚哥儿挪出府,否则,一个不好,府里诸人性命堪忧啊。
这年头儿,谁不惜命啊,特别是这些富贵人就更是如此了。
丽娘又结合了前些日子府里带来的消息,约摸猜到,估计是因为高门大户的后宅里斗得厉害,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而瑚哥儿只不过是被波及了罢。于此丽娘高高提起的心这才真正的放了下来。
定了定神,丽娘这才有空哑着嗓子对边上还在抽泣的李妈妈说道:“妈妈,你也先别只顾着哭了,我估计瑚哥儿还是有救的。”
李妈妈听了丽娘的话,也顾不得继续哭了,忙用帕子擦了擦脸,然后往袖子里一掖,近上前来仔细的把瑚哥儿的全身检查了一遍。又伸手探了探瑚哥儿的鼻息,发现那里还是有动静的。
李妈妈这才狠狠的松了口气,瑚哥儿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
完了她又恶狠狠的骂道:“哪个杀千刀的,丧了良心的庸医,说我们哥儿没救了,回头定让大爷找上门去,砸烂了他的招牌才好。要是我们哥儿有个好歹,老奴定要和他拼命的!”
这时,屋里的其他人也全都止了哭,一脸惊喜的看着李妈妈和丽娘,有的还不住的再三的追问,直到李妈妈也不耐烦了为止。
等能确定了瑚哥儿还活着,还有救之后,一时间众人百感交集,有念叨“阿弥陀佛”感谢佛祖的,也有念叨“祖宗保佑”感谢祖宗的,还有感谢老天爷的,感谢诸位神仙的,哭的笑的都有。
李妈妈这时也不管别人了,忙上前宽慰丽娘道:“既然瑚哥儿还有救,那姨奶奶更该宽宽心了,只要您好好的,我们才有主心骨不是?”
虽然知道瑚哥儿能好起来,但是丽娘心里还是放不下,毕竟他还这么小不说,二来也是因为这可是原主的亲生骨肉,母子连心,丽娘怎么也不放心丢下他不管的。
因为即使这只是常见的小病,但是丽娘对这个年代落后的医疗卫生条件却是没有丝毫的信心,因为这个时候即使只是一场风寒,也可能也会要了人命的。
所以对于瑚哥儿来说,目前还是要好好的细心的照顾,否则,后果也是难以预料的。所以,丽娘就算知道瑚哥儿可能性命无大碍了,但是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也还和以前一样,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虽然瑚哥儿还是昏昏沉沉的睡着,不过却不像之前那样一动不动的吓人了。身上也不像之前那样烫得吓人了,当他被丽娘轻轻抱起时,还会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看见是丽娘,还软软的虚弱的说道:“娘亲,你不用担心,我过两天就会好的。到时你带我去放风筝,好不好?”
丽娘听了瑚哥儿的话之后,心顿时软得像水一样,忙扭过头擦了擦眼泪,这才装作高兴的样子嗔道:“哎,我们瑚哥儿可真是个小调皮。不过,谁让娘亲最疼瑚哥儿呢。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一定带你去放风筝。等回了府啊,还让你的父亲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瑚哥儿听了,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得看着丽娘:“真的?你不骗人?”
丽娘又偷偷的擦掉再次汹涌而出的泪水:“真的,绝对不骗人。娘亲什么时候骗过瑚哥儿?”
瑚哥儿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那我们拉钩儿。”
丽娘见了瑚哥儿一脸认真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伸出小拇指勾了勾瑚哥儿的小拇指,瑚哥儿嘴里念道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说完了,还看着丽娘,等丽娘也跟着念了一遍之后,他才安心的睡了过去。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瑚哥儿慢慢的好了起来,丽娘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会儿总算是断了,不久就眼一闭,也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之间,丽娘只觉有人也拿着帕子蘸了酒不停地给自己擦拭,额头上也敷了一条冰冰的帕子。耳边还不时的响起丫鬟婆子们说话的声音,还有小孩子的哭声。哭声?可是瑚哥儿又病了,丽娘心里焦急不已,想要竭力的挣扎着起身,可是浑身发软,就是使不出劲来,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不行,这样下去,瑚哥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怎么办啊。丽娘用力猛地一使劲,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愣,头还是昏昏的,有点不在状况。
眼前的中年妇人却是情急的出了声:“奶奶您可是睁开了眼了。您放心,瑚哥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您就放心的歇着吧。”
这一席话让丽娘回过了神,自己穿越了,已经是孩子妈了。转眼看见这个妇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孩子,果然,这可不就是瑚哥儿嘛。
可是,丽娘又困惑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样无力,头痛,喉咙痛,身上也烫人,胸口也憋憋的,就随口沙哑着嗓子问道,“大夫如何说?”
“回姨奶奶的话,大夫说了,奶奶只是身子一向虚弱,再加上忧思疲劳过度。不过只要好好休息,没多久就过去了。”丽娘见她说话时眼神闪烁,眉宇间也暗藏悲伤,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得了绝症没几天好活的样子。料想是她没说实话,估计是自己病得不轻。
丽娘此时虽然还是不想让孩子离了自己身边,可是现在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自己病情未定,瑚哥儿才刚刚好,要是又被自己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眼前这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同原主应该极亲近的,否则不会是她守着自己娘俩,眼里还露出了真正的担忧与爱怜。她看丽娘的目光很像自己前世的妈妈看自己的时候,让丽娘忍不住眼圈发红,本能地对她生出亲近的感觉。这应该就是丫头们口中吴丽娘的奶娘吴嬷嬷了,瑚哥儿倒是可以交给她。
丽娘看着吴嬷嬷把瑚哥儿抱出了出去,丽娘就再也支撑不住了,合上眼就卧倒在床上了。
临闭上眼前,脑子里还模模糊糊的想着就是得了绝症也不怕,这样一来,说不定她还可以穿越回去呢。当然了,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了,丽娘这会儿最想念的就是妈妈了。
她还记得在现代的时候,她小时候生病了,可把妈妈急坏了,半夜三更的带着她去医院打点滴退烧,也是这样日夜不停的照顾自己。
哎,想起妈妈,丽娘又想到自己已经穿越了,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忍不住的也哭了起来。慢慢的又哭着睡了过去。
丽娘的病来势汹汹,看起来很严重似的,实际上只不过就是营养不良外加疲劳忧思过度而引起的昏厥而已。只要好好的调养,身子也会无大碍的。
只不过大夫说了,丽娘本来底子就弱,这一回更是伤了元气,怕是以后再子嗣上有些艰难了罢。这一情况还是好几年之后,丽娘又生了好几个孩子之后,和吴嬷嬷闲话时,她无意中提起过。
醒过来后,丽娘见瑚哥儿好了大半,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自己积极配合医嘱,再加上吴嬷嬷无微不至的照顾,十来天后,丽娘就恢复了不少,让红衣三喜这些丫头们很是松了口气。
在母子两养病的这段时间里,丽娘从吴嬷嬷口中大致的知道了一些原主的情况。
这具身体本名也叫吴丽娘,是府里赦大爷的妾室。和大奶奶张氏算起来是表姐妹,因丽娘的父亲和张氏的母亲是姑表亲,青梅竹马,他们自小一块长大,关系也极好,曾经一度要说亲的,但张氏家里的父兄为了攀附权贵,把嫁给了比她大近二十岁的张老侯爷(也就是张氏的父亲)做续弦。
丽娘自小丧母,父亲续弦后,继母对她不好,父亲怕她受不到好的教养,就托了张氏的母亲教养她。于是丽娘可以说是自小和张氏一块儿长大的,关系比亲姐妹还要好。
但倒霉是,丽娘的继母趁其父亲吴老爷不在家,把她许给了一个快要死掉的男人冲喜,丽娘还没过门,对方就死掉了。男方家里小有权势,要求丽娘照样嫁过去为对方守寡,丽娘整天哭泣不止,要寻死,吴老爷也被气得卧病在床.......
正在吴府一团乱的时候,张氏来吴家带走了走投无路的丽娘,并出面了结了这桩婚事。
张氏嫁人五年无所出,夫家正要为其丈夫纳妾延续子嗣,张氏也正发愁。后想,纳外人不如自己人可靠,况且丽娘这种望门寡名声不好,基本没有人家愿意娶这种姑娘,莫如纳了丽娘,这样既解决了丽娘的婚事难题,又不用担心新妾进门生了孩子自己不好管教,一举两得。
张氏回家同母亲商量,她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法子,丽娘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出路,否则后半辈子可能就要青灯古佛了,再说这样也报了表姐的恩惠,遂也同意了。于是,吴丽娘以贵妾的身份进了府里。三个月后,丽娘身怀有孕,十月后生下了瑚哥儿,被抱进了张氏房里抚养,解了张氏的危机。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只听珠帘清脆,八福手里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三喜从八福的手上接过托盘,对着丽娘道:“奶奶,该用早饭了。”
由于全是吃粥,丽娘这几天平均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吃一顿,连带着上厕所都很频繁。
吴嬷嬷一见她皱起的眉就笑了:“可是吃腻了?红衣去问问大夫,奶奶可能吃些干的了?”
红衣轻声应道:“是。”就退了出去。
九福给吴嬷嬷在床头放了个杌子,吴嬷嬷坐下,一勺一勺的喂吴丽娘喝粥。
吃完粥后,吴嬷嬷退到屋里的罗汉床上安坐。李妈妈抱着瑚哥儿进来了,大家一番见礼请安之后。丽娘抱过瑚哥儿问李妈妈:“哥儿可吃了,吃了些什么?进的香不香?”
“回奶奶的话,和奶奶一样,只吃了些粥,比前几天要好一些。厨房里听了奶奶的吩咐,给瑚哥儿煮的是各种果粥,颜色漂亮,味道香甜,哥儿进的香。”李妈妈回道。
丽娘对吴嬷嬷说:“李妈妈服侍得好,赏二钱银子一身衣裳。”
☆、第 5 章
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吴丽娘和瑚哥儿的病都好了七七八八,一时间庄子上诸人都一扫之前的沉闷与惊慌,人人都放下了心头的担子,如释重负,脸上也都露出了的笑容。庄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喜气。
这日,阴了好些日子的天终于放晴,虽然已是初冬,到处一片枯黄,但太阳并不晒人,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好不舒服。
用过早饭,丽娘吩咐丫头婆子把屋子里的被褥衣服都用滚水烫洗之后,拿到外面爆晒。一时间,丫头婆子们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一片热闹。
丽娘嫌屋子里吵得慌,吩咐丫头把美人榻挪到院子里阳光充足的地方,顺便摆上各种蜜饯零嘴儿,泡上香茶,和吴嬷嬷,还有红衣三喜等丫头一块儿晒晒太阳。
等丫头们都安顿好了之后,丽娘回头对红衣道:“趁着这天儿好,你在屋子里照看着她们把窗子都打开,散散里面的药味儿,病气。”红衣自应下不提。
丽娘慢慢地品着香茶,吃着零嘴儿蜜饯,又和吴嬷嬷唠了半天家常,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从骨子里渗出一股懒意,就靠在美人榻上眯着打了会盹儿。
抬头看看天,离午饭时间还有好一会儿,丽娘对立在身边的八福说:“看这天儿还早,日头也好,你去叫李妈妈把瑚哥儿抱来,省得他在屋子里憋得慌。顺便让瑚哥儿穿得暖和一些,记得多拿一条厚实的毯子。”
八福应道:“是”,便转身去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八福领着抱着包的严严实实的瑚哥儿的李妈妈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小丫头拿着毯子,丌子,还有瑚哥儿的一些日常用品。
大家又是一阵喧哗,行礼问安,摆放物品。都安顿好之后,丽娘抱过瑚哥儿,问李妈妈:“瑚哥儿早饭吃了什么?进的香不香?药可用过了?”
李妈妈站起来回道:“回奶奶话,瑚哥儿早饭进了小半碗粥,半个蒸蛋,听您的吩咐还给他准备了奶子,可是他嫌腥气重,一口都没喝。”说完还偷偷抬头看了看丽娘的脸色,见她脸上温柔平静,嘴角微翘,慈爱的注视着瑚哥儿,没有露出丝毫的不喜,于是悄悄的松了口气,慢慢的低下了头。
丽娘轻轻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又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回头温柔的对瑚哥儿讲:“瑚哥儿觉得可还好?身子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瑚哥儿挣了挣身子,把双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揽住丽娘的脖子,蹭了蹭丽娘的脸颊,用软软的童音回道:“都好,就是李妈妈把我包的太紧了,不舒坦,”眼睛却盯着攒盒里的果子和零嘴儿,馋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抬头望了望丽娘,又蹭了蹭了丽娘的脸颊,软糯的撒娇道:“娘亲,我吃了药,嘴里发苦,想吃果子,可李妈妈不让。娘亲……”
丽娘听了瑚哥儿的话,心软得像水似的,满脸都是笑容,回头问李妈妈道:“可是大夫嘱咐的不能用果子?”
李妈妈忙回道:“回奶奶话,不是,只是府里一贯都是这个规矩,生病吃药的人,一概饮食清淡,不吃那些酸甜的果子蜜饯,怕冲了药性。再说,瑚哥儿还没好透,奴婢更是不敢让他乱吃。”
丽娘看了看瑚哥儿委屈的瘪着嘴,又看了看周围的丫头婆子一脸的不赞同,伸手抚了抚额头,吩咐吴嬷嬷:“嬷嬷,您老去问问大夫,瑚哥儿这会儿能吃些什么?瑚哥儿这些时候都瘦了好多,要好好补补,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小孩子还是要多吃饭才能长的好,饮食最是马虎不得。您老亲自去,要问的详细一些,回头我们好好合计合计。”
吴嬷嬷笑眯眯的看着丽娘母子俩,和蔼的回道:“奶奶放心,老奴这就去,顺便让大夫也给你开几个药膳方子,你这大病一场,伤了元气,也要好好补一补的,一事不烦二主,让他都好好琢磨琢磨吧。”说完,自去了。
丽娘伸手捏了捏瑚哥儿嫩嫩的脸蛋儿,“哟,嘴巴噘这么高,都可以挂个油瓶了。瑚哥儿别急,待会儿吴嬷嬷问了大夫回来我们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吃果子点心了,心情好,病才好得快,到时候,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不好?瑚哥儿是个乖孩子,最听话了,是不是?”
瑚哥儿听了丽娘的话,忙收了收嘴巴,小脸蛋儿羞的红红的,声音细细地回道:“嗯,瑚哥儿听话,是个乖孩子。”说完便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了丽娘怀里。
丽娘听了一愣,和周围的人一块儿都笑了起来。
丽娘温柔的抚摸着瑚哥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问他这些天都干了什么。瑚哥儿回答:“吃了睡,睡了吃,很闷。”
丽娘刚想继续说什么,又来了人。这次是瑚哥儿的大丫鬟三福,三福手上托着一个托盘,对着丽娘行了礼道:“奶奶,瑚哥儿的药。”
瑚哥儿一见药碗,整张脸都变得皱皱,做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丽娘一见他的样子就笑了:“可是吃怕了?我一个大人都怕喝这苦苦的汤汁子,更何况小孩子呢!我们瑚哥儿最乖了,我已经打发吴嬷嬷去问大夫了,喝完这药,回头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点心,好不好?”
小丫头给李妈妈在美人榻边放了个杌子,李妈妈坐下,一勺一勺的喂瑚哥儿吃药。丽娘侧坐在榻上一脸慈爱的看着他,很是一幅美好的画面。
瑚哥儿吃完药后,李妈妈退到边上。丽娘让丫头们拿清水给他漱了口,又亲自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瑚哥儿觉得闷,娘亲给你读些书,讲讲故事可好?”
知识就是力量。无论在哪个年代,拥有知识的人就拥有比别人多的机会和选择。更何况在这古代,读书识字也只是少数人才有的权利。
前些日子和吴嬷嬷的交流让丽娘知道了原主是识字的,可瑚哥儿还没有开始启蒙,所以之前就让吴嬷嬷帮忙准备了一些启蒙读物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声律启蒙》等等,准备等瑚哥儿病好了,开始给他启蒙。
瑚哥儿听了连连点头,后面三喜就递了一本书过来,丽娘翻开第一页:“这是一本蒙学读物,叫做《三字经》。”
瑚哥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孺慕的看着丽娘。
“人之初、性本善……”随着丽娘的朗读,并穿插的讲一些小故事,如孟母三迁,黄香温席,孔融让梨等典故。瑚哥儿随着丽娘的讲解不时的点头,还偶尔发问“哦,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他是怎么想到的?”,“啊,他真聪明!”等等。
一时间,母子俩倒也学习氛围浓厚,其乐融融。
吴嬷嬷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结尾。
丽娘合上书,对瑚哥儿说:“今天先到这里,明天我继续给你讲故事,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开始描红学写字。”
瑚哥儿有些不情愿,不过看丽娘有些严肃的脸,还是点了点头,“嗯,那好,不过,娘亲,你千万别忘了啊。”
丽娘抱起瑚哥儿亲了亲他的脸颊,说道:“知道了,一定不会忘的。瑚哥儿要乖乖的听话,吃药,吃饭也不要挑食。如果这些你都做到了的话,娘亲继续给你讲更好听的故事。”
瑚哥儿听罢头不停地点着,像小鸡啄米似的。
丽娘摸了摸瑚哥儿的头,对李妈妈讲:“劳烦妈妈了,瑚哥儿近些日子就靠你照顾了,你多费心,回头我定好好的赏你。”
李妈妈道谢后,依言带着瑚哥儿退下。
☆、第 6 章
吴嬷嬷详细的回了大夫的话给丽娘说道:“回奶奶话,大夫说瑚哥儿的病基本都好了,之前开的方子只要再喝两幅药也就可以了,剩下的就是调理保养,固本培元了。平时要着重注意饮食和休息,让他开胃口,多吃饭,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饭才是根本,毕竟是药三分毒,饮食调理是最好的法子。再加上瑚哥儿体弱,在注意保养的同时,大夫还嘱咐不要让瑚哥儿走哪儿都让丫头婆子抱着,要他自己多走动才利于他的生长发育,身子康健。”
丽娘听了不住地点头,心里想道这个大夫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所说的和现代的很多医学理念还是蛮相符的,看来以后有什么病找他看还是很靠谱的。
思索完毕,丽娘看了看吴嬷嬷示意她继续。
吴嬷嬷领会到丽娘的意思之后,继续道:“至于奶奶,大夫说您这回也是大伤了元气,需要多加调养,如果严格遵照他的医嘱,按他开的方子服药,平日里多加保养,合理饮食,多动少思,好好休养生息,一年半载之后基本可以恢复如常,不会落下病根儿。但是在这期间最好也不要怀孕生子,否则对母子都不利。唉……”
说完这些,吴嬷嬷不禁有些忧心的看着丽娘,毕竟丽娘目前的处境有些不好,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病好后回府,抓紧时间怀孕生子,因为目前她只生一个瑚哥儿还是不够保险的。
要是按照大夫的话说,她最早也要两年后才能怀孕生子。不过,府里大奶奶这时正怀着孩子,丽娘这时要是也有孕的话也不能保证能顺利的生下来。看来还是先调理好身子要紧,想到这些,吴嬷嬷又轻松了一些。
听完了吴嬷嬷的回话,丽娘也觉得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了好的身体才能考虑其它,尤其在这个医疗条件不好的古代,一个伤风感冒都可能死人的情况下。
再说,瑚哥儿目前还小,平时身体又弱,在这个婴幼儿死亡率极高的古代,更是不容忽视。
丽娘觉得心动不如行动,决定从明天开始卯时起床,在门前的树底下练半个时辰的“五禽戏”,晚饭后再带着瑚哥儿在庄子上散步,母子俩一起锻炼。
想完这些看看时辰,快到午饭的时候了,丽娘刚才答应瑚哥儿说要给他做好吃的点心,就吩咐红衣让厨房给瑚哥儿做一个糖炖蛋。
糖炖蛋是丽娘小时候妈妈专门用来哄她的一道小点心。做法很简单,在小碗里放一小勺子油,一勺子白糖,打一个蛋,放在饭锅上蒸熟,即可食用。蒸好的鸡蛋很像刚煎好的荷包蛋,白白嫩嫩的蛋白,金黄色蛋黄,味甜而鲜美。
这是她小时候最爱的甜点,那时家里不富裕,孩子又多,只有生日或生病的时候才能吃到这个,虽然后来家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她也吃遍了各种美食,但她还是忘不了这有关童年的温暖的记忆。
现在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想起这个,未免觉得心里发酸,更是想念原来世界的亲朋好友,不知他们还好吗?
不过,这会儿没空想这个了。只见软绸帘子被打起,红衣领着小丫头们端来了丽娘的午饭。
雪菜黄鱼,银芽鸡丝,水晶肘子,再有一个面疙瘩汤,三菜一汤,再加上一碗如白玉般莹韵的米饭,摆了满满一桌子,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丽娘因为心中有了计较,也就放下了那些无谓的担忧,目前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于是,丽娘在红衣的服侍下用了一顿舒服的午餐。
饭毕,丫头们的服侍丽娘漱口,净手,撤下碗碟。半刻钟之后,又上了消食解腻的茶来。
喝了茶,丽娘就有些犯困,在吴嬷嬷的要求下,上床歇午觉。
室内的一角燃着檀香,袅袅香烟蜿蜒而上,又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清香阵阵。
午后的阳光透过木质的窗棂格子照进来,空气中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舞动。丽娘有着极为柔美的五官,发如鸦青,肤赛初雪,目似秋水,小巧的红唇上略微点出一抹朱色,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修饰。只是那混然天成的气质,让她显得格外明艳。
长发散乱在床榻之上,其中一缕调皮的垂在颊边。髻上是星星点点的粉色碎花单簪,与她面上因屋内的暖气而微微荡出的漾红,凑成华丽的媚色。即便此时,她依旧情温生柔,如风脉脉。
丽娘似睡犹醒,慵懒而闲适,微拱了一□子,给自己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半天才糯糯地开了口:“嬷嬷,几时了?”她的声音依旧懒懒的,显得格外的柔媚动人。
吴嬷嬷笑眯眯地看着丽娘,轻声回道:“未时一刻了,该起了,不然走了困,夜里您又该睡不着了,大夫说久卧伤骨,这样可不好。”
丽娘在吴嬷嬷的服侍下起了身,梳洗完毕。移坐到外间的美人榻上,让吴嬷嬷坐在榻边的丌子上。
喝了九福递过来的茶润了润喉咙,放下茶盏,挥手让丫头们都退下,只留吴嬷嬷一人。
丽娘低声对吴嬷嬷道:“嬷嬷,趁着我们还没回府,你这几天抽空给我盘盘我的嫁妆和私房,好让我心里有个底。现下府里大奶奶有了身子,不管生下来的是男是女,那才是她的亲身骨肉,她自会另有算计的。瑚哥儿虽说之前一直由她教养,但是没写到族谱里,终究还是算不得数的。眼下,我只得好好打算了,否则日后回府,我们的日子怕是难过了。按说,大奶奶当初救了我,又待我一向宽厚,我们也处得跟亲姐妹似的,我的这些话说起来有些诛心,好像跟白眼狼似的。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了瑚哥儿,我也得得有些算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新文,求评,求收藏。
☆、第 7 章
第七章
吴嬷嬷听了丽娘的话,拿帕子揭了揭眼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奶奶终于想明白了,不像以前那样没有丝毫的算计,一味的相信大奶奶,万事都依着她的主意行事。”
丽娘颇有些无语,不过转眼间这些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嬷嬷,不说这些了,您老还是帮我算算我手里现下有多少私房银子?眼看着瑚哥儿一天一天的长大,也到了要开蒙的年纪。转眼间,又是进学,说亲,娶妻,生子的,这一项项都是要花大钱的。虽说公中自有定例,但是如果只指望着那份例过日子,必定要紧巴巴苦哈哈的,还要处处看人脸色,受人箝制,且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吴嬷嬷听了之后脸上也是一副凝重深沉的样子,她闭上眼默默的凝思了片刻,慎重的望着丽娘回道:“奶奶虽说不是正房,但也是正正经经坐花轿进门上了家谱的二房姨奶奶。嫁妆也还是有的。先太太去世的时候就单把您的嫁妆留了下来,还让吴府的老太太,老爷,李家舅老爷都留了底存了档的,不然,这些东西经了现任太太的手不得少上好几层。吴家虽说看似没落了,毕竟也是富贵了好几代人的,还是有几分家底的,且先太太出身官商大家,还在吴家掌了十多年的家,她的嫁妆私房丰厚自不必说了。她膝下除了吴家大爷也只你一个闺女,她的嫁妆大部分都留给你添妆了。所以您的陪嫁里光首饰就有上好完整的八套,其它的像钿,带帽,朝珠,带钩,扁方,簪,钗,镯钳,耳环,头花,戒子,步摇,玉佩,手串,扳指等也不计其数,当时可是整整装了好几匣子。衣物光各种皮毛绸缎的成件都置办的齐全,还备了不少布匹、皮毛丝绸,包您穿到老都不成问题。其余的各种摆设和家具,古董字画,日用品和药材,也都备的齐全。这些都是死的东西,且用一件少一件的。真正的大头还是田产铺子,这里包括两个田庄,一个有两千亩,一个有一千亩。两千亩的那个,由老奴的儿子吴大有管着,一千亩的那个,由您的另一个陪房高大勇管着。您还有铺子三间,分别是酒楼一间,书楼一间,剩下的一间是卖胭脂水粉的。另外在正阳楼大街还有一座三进的宅子,房山和金陵各有一个庄子。这些价值不下十万两银子,另外还有压箱银三千两。当时您进门的时候可是整整的抬了六十四台的。当时要不是吴家老爷说怕您的嫁妆多了打了大奶奶的脸,日后在府里日子难过,怕是还不止这个数呢。但是比起来,还是您的嫁妆实惠。虽说之前,这笔压箱银被大奶奶挪用借走了两千两,但是这几年您的田庄铺子的收益也都不错,总之,银钱您是绝对不差的。“
丽娘听了之后激动不已,这何止是有钱啊,简直是超级富豪啊,估计这辈子丽娘光躺着什么都不干,也不愁没钱花了。上辈子虽说也没为钱发过愁,但还是不能和这作比较的。
“压箱银被大奶奶借走两千两?这是怎么回事,我这阵子头有些晕晕沉沉的,不大记得清楚事,您给我讲讲。”丽娘对借钱这事还是很敏感的,毕竟,据丽娘所知,在这个年代,二十两银子够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过一年。一个七品的县令一年的俸禄银子也不过四十几两。两千两银子在贵族世家眼里虽说不算什么,但是也不是小数目了。
吴嬷嬷的表情突然变的有些低沉无奈,皱了皱眉,甩了甩手里的帕子,低声对丽娘回道:“还不是为了张家的五舅爷走门路跑官的事。您也知道,大奶奶虽说兄弟众多,光嫡出的兄弟就有六个,但是真正和他一母同胞的只有张家五舅爷。他们家儿子多,家产却也就那么多,坊间传闻他们家已经入不敷出了。张家五舅爷虽说也是嫡出,但是不占长,且现在张家的当家太太是原配的嫡亲妹妹,又自己生养了张家六爷。将来分家,张家五舅爷定是分不到什么家产的。张家男丁多,现下张府里也拿不出钱来为他找门路跑官了,只有我们大奶奶才会这么巴心巴肝的为他筹划了。“
丽娘听罢,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由地点了点头,示意吴嬷嬷继续讲下去。
吴嬷嬷的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滔滔不绝的对丽娘讲了起来:“张家虽说男丁极旺,但是女孩儿少,还是很稀罕闺女的,所以她们家的女孩儿都还嫁得不错。当初我们大奶奶出嫁时也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的。虽说,大奶奶在府里掌了几年家,手里也存了不少私房钱,但是耐不住张家这么多的舅爷三天两头的过来借银子啊,且张家人丁旺,那娶妻生子每年都会有好几回。大奶奶又是这一辈里嫁的最好的,她又是个要强好面子的,每回随份子送礼,她都要压张家的其他姑奶奶几分,天长日久的,出的多,进的少,银钱能不紧张吗?您平时最和她要好,又愿意听她的话,且嫁妆又丰厚,她不开口找你借,找谁去?不然的话,传出去,荣国府的当家奶奶要靠借贷过日子,那我们贾家可就要成为权贵世家的笑柄了,太太也不会饶了她的。“
荣国府?贾家?丽娘被这些字眼夺去了心神,难道我穿越的是传说中的红楼世界,天啊,不会吧。
丽娘顿时打断了吴嬷嬷的话,道:“嬷嬷,不说大奶奶了,反正这钱啊,十有八九是要不回来的,虽说蛮可惜的,但是日后我们还是要在她手下过日子,只当没有这回事了吧。你还是给我讲讲大爷吧,说说他有些什么爱好?顺便,你也帮我合计合计,让瑚哥儿好好表现,将来回府里也好讨了大爷的喜欢。若能得了大爷的亲睐,即使大奶奶这胎也得了个哥儿,瑚哥儿毕竟还是大爷的长子,将来大爷也不会亏待了他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吴嬷嬷听了这话更是惊喜万分,顿时,从丌子上站了起来,双手合十,不停地对着四方拜了起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奶奶这回可是真的开了窍了。平时给您说这些,您总是不耐烦听,嫌老奴絮叨。还一味的替大奶奶道恼,说她不容易。这回可算是知道厉害了。回头老奴定要去铁槛寺里烧香,给菩萨磕头。”
说着,便过来拉着丽娘的手道:“奶奶也要去的,哦,您平时爱写字儿,这回可还要好好的亲手抄几部佛经,一起去佛前供起来。到时还要多捐些香油钱才是。”
丽娘哭笑不得的看着吴嬷嬷,颇觉无语,不过心理也觉得是暖暖的,酸酸的。虽然穿越了,以后再也听不到妈妈的唠叨了,不过眼下有这么一位嬷嬷真切的关怀还是让她感动不已。
“好,好,您老快坐下,都听您的,到时一切都依照您的安排来,行不行?”丽娘忙不迭声的说道。
吴嬷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丽娘,“让奶奶见笑了,老奴失态了。”
丽娘暖暖的看着吴嬷嬷,“没有的话,您多虑了,我知道嬷嬷是为了我好,我以后行事定多听听您的意见。好了,不说这些了,您还是给我讲讲大爷吧。”
吴嬷嬷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重新坐到了丌子上,缓缓的对丽娘道来,“我们大爷是荣国府荣公的嫡长孙,老爷贾代善的嫡长子,名贾赦,字恩侯,将来定是要袭爵的。目前,膝下只有一子,就是奶奶您生养的瑚哥儿,哦,还有大奶奶肚子里也正怀着一个。大爷娶的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也就是金陵世家张家的小姐为妻,同时也是您的表姐,我们的大奶奶。大爷自小由老太太教养下长大,为人中平,性子也温和,孝顺,平时也不大管理家事。但是喜欢收藏古董,石玩,还有一些新奇精致的玩意儿。在读书习武方面大爷也都平平,不及二爷贾政,自幼酷喜读书,为人端方正直,老爷和太太极是钟爱。”
丽娘听罢,这回是真正的确定自己是穿到了红楼梦里了。顿时,愣住了。
仔细的思量了一会儿,丽娘想到,自己应该是穿到了贾宝玉林黛玉还没出生,荣国公贾代善还没死,贾母还年轻的时候。
那自己和瑚哥儿在红楼里可都是没有出现或是被提及过,由此看来,要么是路人甲的地位的人,要么就是到后期都已经挂掉了。
唉,前途一片迷茫啊,未来不可期,需要好一番思量啊。
吴嬷嬷看丽娘陷于沉思,以为她在思考以后该怎么讨好大爷,和大爷好好相处。瞬时便停了话头,眉头也舒展不少,显得两颊的皱纹更加明显了。
丽娘发了好一会儿呆,回过神来时,看着吴嬷嬷满脸若有所思的笑容,不用想也能明白她在琢磨些什么,顿时内心尴尬不已。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丽娘抬头看看窗外,太阳早已落山,天已经黑透了,屋内吴嬷嬷早已经点上了蜡烛,灯火通明,难怪她感觉不到天黑。
丽娘摸了摸肚子,感觉有些饿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吴嬷嬷嘿嘿傻笑。
吴嬷嬷宠溺的看着丽娘,温和的笑道:“已经酉时三刻了,天儿也快黑透了,奶奶可是又饿了?我们可是说了好久的话的。我这就叫灶下传饭,奶奶看可好?”
丽娘自是点头应好。
晚饭依然是四菜一汤:肉松茄子煲,芹香上汤浸牛肉丸,姜汁芥兰苗,蒸水蛋,茶树菇顿龙骨汤,小食有盐水花生和荞头,主食是斋面和白粥。
丽娘自是饱餐一顿。
饭罢,喝过消食的茶汤,在丫头婆子们的服侍下,丽娘睡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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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第八章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弄清楚了自己的财政状况,即目前拥有优越的经济条件,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没有丝毫问题,丽娘也就不那么担忧了。
夫家贾家荣国府是开国功臣,老牌子的权贵世家,也不用担心被权贵压迫所欺,除非是造反,否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是有的。目前贾家是第二代的贾代善当权,总体来说是处在上升的平稳期,还没有走下坡路,子孙大多数也都争气,少有纨绔子弟。虽说富不过三代,但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至少二十年内,贾家还是不会有抄家之危的。
所处的朝代即社会大环境也相对稳定,没有大型的战争,老百姓也多安居乐业。市井之间,也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明白了这些,丽娘放下了心头的大石,一改前几日的战战兢兢,一夜好眠。
卯时初,丽娘就醒了,看看外面的天还没有亮。想着要从今日起开始锻炼身体,她自己也琢磨着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得慢慢来。否则,丫头婆子们看见,还不当她是个疯魔了。于是,丽娘就摸黑在床上练了半个大半个时辰的有氧瑜伽。鉴于这个身子的柔弱和缺乏锻炼,气虚,她现阶段主要是调整呼吸,让自己不再走起路来就气喘吁吁的。
微微地出了些汗,丽娘静静地躺在了床上,撩起帷帐,看看外面,天已经麻麻亮了。丽娘就叫了守夜的红衣过来,准备起床了。
红衣打着呵欠走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对丽娘笑道:“这天儿还早,奶奶不再睡一会儿?”
“不了,昨儿睡饱了,出了一身的臭汗,你吩咐下去,我要沐浴。”丽娘回道。
红衣听罢,去外间喊了丫头们一起过来伺候。
在丫头们的服侍下盥洗整理完毕,吃罢早饭,依然叫了吴嬷嬷过来陪她。
今日依然是个晴天,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
丽娘自丫头们口中了解到,这个庄子在房山,不是她的陪嫁庄子,而是府里对她生了瑚哥儿的赏赐。
房山位于京城西南,处华北平原与太行山交界地带,西北方多山地、丘陵,延展至东南成沃野平原。
这里太行山的分支山脉众多,山峰高低罗列成天然的屏障,境内的大小河流更是有十几条之多,拒马河、大石河曲折回旋,永定河、小清河穿流而过。
一路行来,丽娘眺望远处,青山隐隐水迢迢,虽然已入冬了,但是远远近近的,颇有一番北方的雄奇之美。
丽娘不由叹道:“今儿身子轻省了,出来看看景,觉得心也通了,气儿也顺了,好不快活的,否则的话这么美的景色可就辜负了。”
“您啊!”吴嬷嬷笑叹了口气,默默在心里打算了起来。
原来她是想着,丽娘这回好不容易开窍了,肯动心思了。她得趁着回府前的这一段时间好好地重新教导她一些管家理事及一些后宅女人争斗所用的手段,像医药、食物相克,还有如何争宠之类的。丽娘的性子太过淳厚,害人的事做不来,那么有能力自保也是好的,她年纪大了,又是奴婢之身,总不能时时刻刻地跟着她护着她一辈子的。
现在看她这副欢快的模样,心理不由有些酸酸的,想到自先吴太太去世,吴老爷的续弦太太待她也不过是面子情,面甜心苦的。因为贪图丽娘的嫁妆不成,最后害得丽娘做了妾,即使是有名份的,但毕竟还是一辈子都要矮人一等的。
再说丽娘这性子有些孤僻不大合群,府里也没有谈得来的人,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去出走动。这次出府还是因为照看瑚哥儿才能到庄子上来。最近,瑚哥儿大好了,她自己的身子也有了起色,看来有机会还得多劝她多出去走动,散散心。
“早听吴嬷嬷说过庄子的景美,如今方才有幸跟着奶奶见识一番呢,婢子们可都盼了好久了。”跟着侍候的九福见主子神情松缓便插嘴道。
“你也知道房山的庄子?”丽娘轻声地问九福。
“奴婢哪里知道,只是之前在府里时缠着吴嬷嬷问了几句。”九福小声回道,“往日咱们府里用的果子就有这庄子里产的呢,听讲,这里还有种着荷花的鱼塘,要是夏日,碧叶红花,鱼戏莲叶间煞是好看。”
丽娘轻笑,这丫头,还蛮有着不同寻常的浪漫情怀呢。
“您看,那些是庄子上的田地,如今可都种着麦子呢。”远远的,吴嬷嬷就指给了丽娘看,“良田虽说只有五百亩,不过庄子后头的那座山,还有旁边种了果树的林子也都是庄子里的,当时赏下来的时候还是荒地呢,眨眼间,瑚哥儿大了,那时栽的果树早就已经可以吃果子了。现今,屋里摆的柿子,前些时候炖汤的板栗都是这林子里产的。”
庄子的建造不似丽娘在影视剧里看的那些宅院,规格齐整雕梁画栋,也无江南园林的精雕细琢,一步一景,大小也就十五亩左右,但胜在周围青山果林坏绕,溪河穿流,还能不时的听见鸟鸣山涧,一片开阔适意。
举目望去,山的左边,几座青灰石墙,青黑色房顶的屋子从山脚处依着地势延伸出来,远远望着山脚下的村落,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炊烟袅袅升起,估计是村民在做早饭,吴嬷嬷说这些是庄子上的住家。
山的右边,靠果林的地方也建了三间高大的房屋、四间略小一些的房屋,皆是大块青灰石建造,样子看上去更加简洁坚实,是庄子上的库房。这左右做护手状的错落连成排的房子之间垒了云墙蜿蜒出来,环到前边设了门房,是庄子的大门。
在这两排房屋的中间,一前两后呈品字形建了三座宅院,宅院间遍植果树花卉,只在山溪汇聚处挖了池,旁边垒了湖石,又在关键处修了一座短桥栅栏和一个歇脚的小亭子。由于庄子靠山,庄子后面两座山的所有权也早在置办庄子的同时一起买下了。修庄子时虽也修了后墙,却又留有门子和旁边的夹道通往后山,从山脚至山顶的浓荫掩映中可见几处供人歇脚的亭子和木屋,结实朴素,颇有些山村的野趣。
这个庄子的管事是贾赦的奶嬷嬷的小儿子林旺,当时国公爷赏下来的时候,还是贾赦帮丽娘找人帮着打理的,因他老娘在府里很是有些体面,贾赦待她又亲近。几年下来,因着他的踏实能干,丽娘后来就把从小侍候她的丫环三禄嫁给了他,正式地指了他来管理这个庄子。
丽娘这会儿颇有空闲的慢慢观察庄子的房屋分布情况。
庄子上的三座宅院起的名字简单雅致,按方位,南苑居中为正苑,叫做涵碧山房,西苑为侧院名为瑶缙阁,东苑则称为清轩阁。
与庄子第一进两旁屋子小院的朴实风格相比,坐落于庄中的三座院落,居于前面的涵碧山房,大气雅正,东苑清轩阁素雅敞亮,西苑瑶缙阁秀致玲珑。
涵碧山房,进了大门就是待客用的正厅和左右偏厅。厅后是外书房,书房外是个小庭园,庭园两边分建东西两厢。东边因阳光充足,远远相对的是庄上的库房,虽有下人看守,却甚是安静,便将主人的起居室,厅房,书房,库房等修在此处。西边则设了下人房,厨房,浆洗处等等。中间的庭园延至左右两厢空处布局朗阔,并无繁复装饰,只种了高大的柿子树,桂花,蔷薇,石榴等并栽了两架葡萄架,架下又设了一套石制桌椅供人歇息。绕铺了一条蜿蜒的石子路,开了月洞门,通往后边的花园及其它两座院子。
丽娘走马观花地带着丫头婆子们参观了涵碧山房,往年荣国公曾到这里消过夏,为了表敬意,这会儿南苑是空着的,平时都有吩咐丫头婆子们细细打扫,保持干净。一路细赏了庄园的景色,便慢慢的来到在东西两座院落里地势较为平缓的东苑清轩阁,也就是她自己的居处。
“奶奶当时怎么不歇在西边的瑶缙阁呢?”九福好奇地问道。
西苑瑶缙阁是由两处高低错落的楼阁院子组成,正前方刚好有个由山上流溪汇聚而成的小池塘,旁边放了太湖石,又栽了几株垂柳,衬着青瓦、白墙、朱窗的颜色分外亮眼明快。小院里和楼阁墙外又种了不少茉莉,芍药,蔷薇,海棠,是庄子里三处宅院中最别致秀雅,颇具江南风格的。
瑶缙阁靠近山体,由于地势的原因,选择了高低不同的小院楼阁组建,造型精巧,房间也不少,虽不如东苑敞亮,但是有山有水,是极好的修养之地。目前,瑚哥儿就安置在这里。
在外人看来,东苑清轩阁既没有涵碧山房大气,又不如瑶缙阁秀丽,但相对于现代鸽子笼般的楼房,它是很轩阔的,大气的。有三间坐北朝南的大屋,正中被丽娘做了正堂充当客厅,左套间做了卧室,右套间做了书房,大屋两侧各有一间耳房,后有一进抱厦及大屋左右伸出的几间厢房,供丫环婆子住。左右厢房的后墙砌出来围到了正前方大门,留出一亩多地的院子,一条青石板小路将整个院子分成左右两边,整个格局简单、宽敞、明亮,正是丽娘喜欢的类型。看来,原主和她的审美观还是很一致的。
“我知道奶奶为什么选这东边的清轩阁。”红衣抿嘴笑道,“奶奶定是看这东苑空闲地儿多,好自己多种几畦菜。”
看来,原来的丽娘还有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爱好,当时的大家闺秀多喜养花种草的,偏她爱好种菜,当属另类情趣。
“你倒是机灵。”丽娘也忍不住乐了,“这也是一个原因,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开阔敞亮的屋子,外头精不精细有什么关系,住着舒服才最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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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第九章
转眼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丽娘自歇下不提。翌日,丽娘如昨日一般晨起,用早饭。
辰正时刻,丽娘坐在清轩阁正堂喝茶。远远的听见一阵脚步声,外间自有丫头通报:“奶奶,瑚哥儿过来给您请安了。”
一时间,丽娘忙吩咐丫头们打帘子,搬椅子,倒茶不提。丽娘抬头便见李妈妈抱着瑚哥儿走了进来。
瑚哥儿自嬷嬷怀里下来,像模像样的弯腰给丽娘请安,童言稚语道:“给娘亲请安,今个儿来迟了。”瑚哥儿行了个礼。
“快起来,快坐下!你病刚好,身子还虚着呢,不用拘这些俗礼,我刚还说今儿早晨有点凉,要打发人传话让你不用来了呢。”丽娘一边嘴里说道,一边把瑚哥儿揽进怀里“心肝儿肉”“我的儿”的叫个不迭。好不亲热。
虽说丽娘前世没有生孩子,但是瑚哥儿是她这一世的目前唯一的骨肉,又给了她依托,让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前些日子为了他,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可见瑚哥儿是她的心头宝。如今见他好了高兴的不得了。
“哪有那么凉,刚刚妈妈给我穿了好多,这会儿还有些热呢。”瑚哥儿坐进了丽娘的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还拉着她的手摸自己的衣服。
丽娘摸了摸他的衣服,厚实保暖,还摸了摸他的小手儿和脸蛋儿,都暖暖的。也就放下心来。
“瑚哥儿可睡的好?吃的好?”这话却不是问瑚哥儿了,而是问奶妈李妈妈的。
一听夫人丽娘问,马上回话“哥儿睡得好,早晨不推都醒不了,奴才怕他误了时辰,过了卯时才叫得起。吃得也好,昨晚上吃了一碗饭之后又添了些,几样菜也吃了不少,还是奶奶心细,指使厨房做的几样哥儿喜欢的菜。”
“嗯,你们服侍的好,传我的话,瑶缙阁上下伺候瑚哥儿伺候的好,每人这个月多赏一吊钱。”
“谢奶奶的赏。”跟着瑚哥儿的老妈子跟丫头都赶紧跪下谢赏。
李妈妈更是欢喜,她这个月都得了两回赏赐了。看来府里人说的不假,这位真是个大财主。以前她带着瑚哥儿住在大奶奶房里的时候,虽说也有些体面,可也没有如今的好处油水儿的。看来,以后得好好巴结这位主儿呢。好处大着呢。再说,瑚哥儿可是吴姨奶奶的亲生骨肉,这回她可是为了瑚哥儿连命都舍得的主。以前她听那起子人的挑唆没把这位主儿看在眼里,看来是大错特错了。
虽说她是瑚哥儿的奶妈子,依照府里的规矩,瑚哥儿吃她的奶水长大,日后瑚哥儿是要给她养老的。但是,她还有一大家子人口要养活,平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有两个亲生儿子,为了他们好,也得好好教养瑚哥儿,如此一来,吴姨奶奶这里定少不了她的好处的。
“奶奶,奴才早说过瑚哥儿福大命大,这场病看似凶险,可是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不是按我说的话上来了。”李妈妈在边上忙对丽娘说道。
“托你吉言。”丽娘回头看了看她,“红衣吩咐下去,中午给李妈妈添一道肉菜,这阵子辛苦她了。”
“谢姨奶奶赏。”李妈妈忙又跪下谢赏道。这单赏她一人,可是给了她体面。虽说只是一道菜,可比刚才大家都拿了的还让人欣喜呢。心想,果然不错,姨奶奶不但银钱上大方,行事也大方体贴,让人打心眼儿里熨帖敬重。
丽娘搂着瑚哥儿说了好一会儿闲话,又给他讲了一些前些天没讲完的《三字经》里的故事。
午正,厨房里传了饭,丽娘和瑚哥儿一起在清轩阁用了。饭罢,过了一刻,丽娘喝了普洱茶消食,给瑚哥儿则准备了新榨的石榴汁儿。然后,让李妈妈带着瑚哥儿回碧缙阁歇午觉。嘱咐李妈妈下午不用带瑚哥儿过来了,因外边的天儿阴了,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丽娘歇了午觉起来,天果然变了,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并不时的伴着凉飕飕的冷风。吴嬷嬷吩咐丫头们在屋里添了两个炭盆,并把丽娘的大毛衣裳都找了出来,服侍她穿的暖暖和和的。丽娘因不放心瑚哥儿,要亲自过去看他,吴嬷嬷担心她大病初愈,身子弱,不好又受寒,就特意打发三喜去碧缙阁看看瑚哥儿,注意防寒保暖事宜。
三喜自去不提。丽娘一时无聊,就让红衣九福把她前些日子还没绣完的绣品拿过来她看看,吴嬷嬷又怕做针线伤眼费神,又怕她闷着,只吩咐可以看但不许动手绣。丽娘自是依了她。
丽娘主要是自丫头们口中知道原主的针线女红是极好的,活计做的也是极鲜亮的,在府里经常有丫头们前来讨教阵线女红的。前些日子,丽娘拿起毛笔时很有手感,能够写出一笔秀丽的簪花小楷,于是,今儿她倒是有心试试在刺绣方面的技能有没有可能被继承。
刺绣,说起来其实并不难。很多人一上手就会,但是绣得好确非易事。要知道在现代,丽娘也是玩过像十字绣和彩带绣这些规则少,简单易学的绣法。但是很多人的绣艺在专业的刺绣艺术家眼里充其量只是在填色,而非有灵气的创作。
但是,丽娘一直对这种传统的技术有着浓厚的兴趣。一副图稿,一根绣花针,一堆五颜六色的丝线,便可将一个女子的才气、涵养、天赋、悟性都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人眼前。
一个手艺精湛的刺绣艺人,不仅需要熟练的掌握不同的针法,颜色的搭配,还需要极高的文化修养,诗词书画乐理都需略知一二的,更需要懂得细致入微的观察,了解各种动植物的自然生长规律和形态。就像叶子的脉络,花瓣的纹理,各种动物的中心点等等。清楚的知道了这些,才能绣出具有较高欣赏水平的作品。
不过,针法就同染色的丝线一般,也都可以随时随地推陈出新。只有拥有创造精神的女子,才能绣出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作品,而不仅仅是一味的模仿别人的画作和针法。所谓学海无涯,艺无止境,不外如是。
现在若是拥有了这手技术,丽娘觉得也不枉穿越一场。可谓因祸得福了。
丫头们抬来绣架子,上面绷着一幅还未完成的富贵牡丹图,丽娘漱口净手完毕,端坐在绣绷前,双眼盯住绣布上的白描的牡丹图。碧绿的叶片,脉络分明,水粉色和大红色牡丹花朵朵交相辉映,蝴蝶蹁纤其上,轻盈飞舞。整幅构图雍容大气,又不失活泼,透着一丝对美好生活的期待。
看着看着,丽娘就不由自主的找了一处光线好的位置,专心致志地按着图稿色彩的明暗光影,仔细对比挑选颜色适合的丝线进行配线,等配线完毕,她就坐下来,耐心十足地将牡丹图所需要的各色丝线编织成一根根的线辫子,放到绣绷的前端随时取用。接着,丽娘就在真丝底料的白描图案上开始绣了起来,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像是被灵魂附体似的。
依着脑海中的想法,丽娘先从压在最底下的叶子开始绣。由于是第一次动手,她并没心急,只将一根花线劈开,在绣花针穿了一绒丝线才开始绣。见丽娘一心一意的绣了起来,吴嬷嬷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她搬了一个绣墩坐到丽娘的绷架旁,观看她起针落针和运用各种针法的手势。牡丹的叶子用到的阵法很简单,也就是平针和套针,滚针。
时间过得飞快,丽娘却一点也没感觉到疲倦或是肚子饿。她低垂着头,全神贯注地飞针落线,连吴嬷嬷和红衣什么时候离去了,也不曾知道。
“奶奶,该休息一会儿了。”三喜单手撩起帘子,端着一个海棠式样的乌木茶托走了进来。看到丽娘聚精会神的样子,不禁眼眉含笑,柔声唤她过去休息。
“嗯!这几针绣完就过来。”
丽娘也不抬头,含糊地回答了几句,一头扑在牡丹图上面上。由于保留了原主的高超技艺,所以她绣的非常流畅,没有丝毫涩迟的感觉,每一步的处理都很到位,曲折处的线条运转自然细致,绣面服帖,针脚整齐。绣到末尾处,她在空白没绣的地方连着绣了几针极短的针脚,拿起放在左手处的绣花专用的翘头剪刀,贴着绣布剪去余下的线,随手将绣花针插一旁的针包上,长吁一口气,缓缓吐出。
“怎么还在绣?该休息一会儿了,老盯着影响目力。”吴嬷嬷抱着一个手炉走了进来,看到丽娘还低垂着颈子,还在研究刚绣好的那几片叶子,不由嗔怪道。
“我都唤了好几遍了,可她就是舍不得她的那几片叶子。”闻言,提着乌银洋钻茶壶倒茶水的红衣也不禁摇头苦笑。
丽娘抬头看见他们几个委屈无奈的表情,不好意思的笑了。放下手中的活计,舒了舒僵硬的脖子,扶着扶手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的时候,发现脚麻了,差点一个咧撤摔在了地上,红衣赶紧放下手中的茶壶上前来扶住她。
吴嬷嬷见状担心不已,嘴里也禁不住唠叨数落起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平时让注意保养,您总是不理会。拿起针线来,总是忘了时间。”
☆、第 10 章
第十章
吴嬷嬷一边抱怨着一边赶紧过来给丽娘按摩颈部,捏肩膀,顺便催着丫头们收起绣品并吩咐九福给她捶腿,松松筋骨。
过了好一会儿,丽娘觉得身子松快多了,转个头怯怯的看着吴嬷嬷,上前轻摇着她的胳膊软语求饶:“嬷嬷,丽娘错了,下回不敢了。”
吴嬷嬷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丽娘的额头,宠溺而又无奈的笑道:“你啊,打小时候起,一惹事就这副样子,伏低做小,总说下回不敢,必定要改的,可每回还都是这一幅样子,真真一个磨人精。”
丽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忙嚷着肚子饿了让传饭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吴嬷嬷见状也不多说,赶紧吩咐传饭。
饭罢,喝了消食的香茶。吴嬷嬷见还不到睡觉的时候,丽娘的精神也还好,就上前对她说道:“三天后就是冬至,虽说不在府里,但也不能含糊。不知奶奶可有什么打算?”
“冬至?”丽娘拿着茶的手一顿,放下茶盏,思索了片刻,又看了看吴嬷嬷说道:“往年都是在府里过的,府里自有安排的,我可是从来没怎么留心过,您老明儿把林旺叫过来,和他商量商量,依照往常庄子上的规矩就行,千万不必多费事。”
吴嬷嬷自是应下不提。亥初,丽娘自是睡下不提。
冬至,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
据丽娘的记忆所知,在现代北方有冬至吃饺子,吃馄饨的的习俗,南方在冬至这一天则有吃冬至米团,冬至长面线的习惯。而这个时候的人还是很重视冬至这个节日的,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周礼.神仕》“以冬日至,至天神人鬼。”虽然冬至不是年节,但是人们习惯把冬至看成是’节气年’的分界点。
冬至节亦称冬节,交冬,冬至节,长至节,是二十四节气之一。不仅仅是天气的变化,冬至过后,各地气候都进入一个最寒冷的阶段,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进九”,民间常有“冷在三九,热在三伏”的说法。
这个时代的冬至和现代有很大的不同,宫廷,官家,还有民间都竞相庆贺,有“亚岁”之称。“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在冬至这一天,皇帝要在郊外举行祭天大典,百姓在这一天宰羊,舂年糕,弄偏食用来祭天祭祀祖先。女眷还要为尊长献上鞋袜,称为“履长”。
贾府又与别人不同,宫里会让司礼监送来特制的“九九消寒诗图”,还会给有爵位有品级的男女赏下节礼像各种应景的衣料等。
这几日丽娘和瑚哥儿怎样亲近自是不消细说,转眼到了冬至这日。一大早,吴嬷嬷就吩咐丫头婆子们洒扫庭除,一时间掀帘子,搬椅子,挪桌子,叠被子的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即使外面的雪,纷纷扬扬,撕棉撤絮似的,也丝毫影响不了她们过节的热情。
除了丽娘的清轩阁,瑚哥儿的瑶缙阁也在李妈妈的要求下打扫干净了,涵碧山房自如往日一样整理即可。庄子上,林旺和三禄也吩咐下去了,大家一片忙忙碌碌的,满是过节的热情兴奋。
清轩阁的左梢间,屋子的四角支着烧得旺旺的炭盆,烘的室内温暖异常。丽娘揽着瑚哥儿慵懒地坐在熏笼上,只见她头上插着几只金钗珠钏,双耳上戴着两只米粒大的珍珠耳钉,身穿着件玉色春绸绣花薄夹袄,下面一条葱绿盘金彩绣棉裙,外面穿着桃红百花缂丝银鼠褂子。浑身雅致而温暖。
瑚哥儿身上穿着大红色绸缎小袄,松花绿绫罗裤,系着五彩蝙蝠銮绦,脖子上挂着长命锁,寄名符。乖乖地倚在丽娘的怀里,贴着丽娘的胸口,静静地和丽娘一块儿听着吴嬷嬷她们讲有关冬至的习俗和故事。
吴嬷嬷讲道在北方冬至讲究吃馄饨面,京里有“冬至馄饨夏至面”的说法,还有饺子,狗肉,羊肉也是北方人在冬至这一天喜欢吃的;南方人有冬至吃汤圆的习惯,还有红豆糯米饭。
除了这些,冬至应节食品,各地不一,北方吃馄饨,西北一带多吃饺,江浙一带则吃汤圆和麻糍。苏州人过冬至节所吃的汤圆,又称“冬至团”。
吴嬷嬷滔滔不绝的讲完这些,又说冬至后将进九了,天儿将会变得更冷了。说着说着,还教瑚哥儿唱起了《九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瑚哥儿正学唱的起劲的时候,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又有丫头们通报说:“林嫂子过来给奶奶请安了。”小丫头掀起厚厚的毡帘,只见一个打扮的清爽干净,梳着妇人的发式,体态丰腴,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带着一个和瑚哥儿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走了进来,进了屋子也不多看,只见她满脸笑容的拉着男孩子一起给丽娘和瑚哥儿磕头行礼,嘴里也不住的说道:“奴才三禄请奶奶安,给哥儿请安。”
丽娘忙道:“不必多礼,快起来。大冷天的,地上凉,别冻着孩子了。”
三禄见状也不多说,利索的起身,顺便拉起旁边的男孩子。三禄仔细地打量了丽娘一番,话还没出口,眼圈儿即已经开始发红了,拿着帕子揭了揭眼角,哑着嗓子说道:“好久没见奶奶了,奶奶看着精神还好,就是比以前清减不少,我也是昨儿刚知道您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的。因前一个月我刚生了我们家的二小子,在坐月子,我家男人怕我月子里忧思过重,伤了身子,落下病来,就吩咐了里里外外的都瞒着我。也就是昨儿我出了月子,他才亲自告诉我的。刚听说您和哥儿都是经了大难的,奴才可是急坏了。他真是个不懂事的,望奶奶赎罪。”
听了她的回话,丽娘知道这妇人就是她之前的陪嫁大丫鬟三禄,也是得力的手下,嫁给了这庄子的管事林旺,做了管事娘子,和普通的富家少奶奶比也不差什么的。看来她男人待她不错,目前又生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十分的滋润舒服。
稍微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原主和她的相处方式,丽娘温和的说道:“不碍事,你们当家的这么做很是体贴周到,你回头可别说他啊,他可都是为了你好。可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听说你又生了个小子,真有福气,这下可更是不用操心了。孩子可还壮实?回头抱过来给我瞧瞧。”
三禄回道:“托奶奶的福,二小子生下来就有八斤八两,可是折腾死我了。现下都好吃好睡得,大夫说他身子好着呢。”
丽娘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小男孩问道:“这是你家的大小子吧?”
“回奶奶话,就是他了,平日里可是皮实的紧,他爹没少揍他。这回带他过来给您请安,还托奶奶烦,给他取个名儿。平日里怕不好养活,都是大小子的叫着。”三禄忙回道。
丽娘思索了片刻,说道:“天下父母无不希望孩子无病无灾的平安长大,长命百岁的,就叫常安吧。”
三禄听罢,拉着孩子又给丽娘磕头行了个大礼,口里也不停的道:“谢奶奶赐名。”
丽娘叫起后,三禄让随行的小丫头把她带过来的画拿过来,亲手递给丽娘,道:“这是我们当家的特意去置办的,是一幅九九消寒图,虽说比不上府里的,但也还精致,请奶奶赏脸,留着玩吧。”
丽娘接过图也不多话,就近展开,摊在桌面上,只见这是一幅可以悬挂在墙上的九九消寒图,是在白纸上绘制了九枝寒梅的梅花图,每枝九朵,一枝对应一九,一朵对应一天,每天根据天气实况用特定的颜色填充一朵梅花。晴则为红,阴则为蓝,雨则为绿,风则为黄,落雪填白。
元朝杨允孚在《滦京杂咏》中记载:“试数窗间九九图,余寒消尽暖回初。梅花点徧无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看来,就是这个了。
丽娘看罢,就吩咐丫头们拿来画具和颜料,拿起画笔,握着瑚哥儿的小手,在颜料盒里蘸了蘸白色的颜色,在一朵梅花上添上颜色。一边画,她还一边对瑚哥儿说:“今儿是雪天,我们要添白色的。”
瑚哥儿听了,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大家自是一阵热闹,近午时,丽娘和瑚哥儿移坐清轩阁的正厅,桌上摆了饭,不仅丰盛更是有蕴含丰富的节日寓意,无论是冷盆热炒还是鱼肉牲禽,都换了雅名成了吉祥菜,“元宝”(饺子),“团圆”(汤圆),“鸡”(扑扑腾),“金链条”(粉条),“如意菜”(黄豆芽),“三羊开泰”(羊肉),“吃有余”(鱼)等,形色相似,处处渗透着传统节庆的喜气。
丽娘和瑚哥儿吃了一顿极具冬至节日气氛的午饭,很是新鲜尽兴。饭毕,瑚哥儿还不停的念叨说以后要多做这样的菜才好。丽娘自是笑眯眯的应答好。
因外面还在下着雪,丽娘怕路上不好走,就留了瑚哥儿在清轩阁歇午觉。
歇了午觉起来,李妈妈带着瑚哥儿回了西苑瑶缙阁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丽娘快回贾府了,五章之内。
☆、第 11 章
冬至过后,又断断续续下了两天多的雪,外面的雪都堆得厚厚的,有一尺多高。满世界银妆素裹,漫天皆白,冰寒料峭。
因天冷路滑,大家就都不大出门,丽娘也吩咐李妈妈这几天不用带瑚哥儿过来清轩阁,怕进进出出的感了风寒。让他们只在西苑瑶缙阁待着就好。
连续的雪终于停了,因着“下雪不冷化雪冷”,即使天晴,丽娘也不敢在户外多呆,要么去瑶缙阁给瑚哥儿讲讲故事,念念书;要么就窝在清轩阁看看书,做做针线;要么让吴嬷嬷她们陪着闲话家常。与此种种,自是不消细说。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间,厚厚的雪都化尽了,路面也干爽了,时序也已经进入冬月末,腊月初了,秋收冬藏,很多庄户人家都已经开始准备过年要用的物什了。
这天午睡刚起,吴嬷嬷就特地过来和丽娘商量有关今年各处的掌柜年底会账的事宜。她问丽娘是准备让他们到房山庄子这边来会帐,还是等丽娘回贾府之后再到府里去报账。
丽娘想着,虽说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是一个大财主来着,但是她对自己的这些产业的具体帐目和经营情况基本上都是一无所知的。所以她决定要敢在回府前,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把帐目理清,明晰各处的经营情况,做到真正的心里有数。最重要的是,她要见一见这些陪房和各宗产业的主事人,因为闻名不如见面,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仔细观察其言语行动,才能真正的了解人的一些真性情,而不只是道听途说。要摸清楚他们的性子和底细,才能正确的评估一下他们真正的价值。然后再决定怎么管理调教他们,才能发挥他们的作用,最终使自己获益。
想明白了这些,丽娘就吩咐吴嬷嬷:“您老让他们先把各处的账目送到这里,觑着最近有空儿,我们要好好的核对一下帐目。我记得都有三年没有仔细的清帐查账了,趁着这个机会,这回大家幸苦一点,好好的把帐目都盘点清楚。待帐目理清了,我再见见他们,说说以后的准备和打算。他们虽说是我的陪嫁陪房,生死利益都得依附于我,但是,府里现下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奶奶又有了身子,免不了人心浮动的。这可是我和瑚哥儿以后的依仗和根基,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糊涂,万事得过且过,任他们自说自话,不把它当回事。”
吴嬷嬷听了也不住的点头:“恩,奶奶的话很是,早该这样了,我这就吩咐下去,顺便让林旺准备下主事们歇脚休息的屋子。这前前后后的少说也得八九十来天的,他们虽说是奶奶的奴才,可也不能怠慢了,得好好招待才行。”
丽娘自是应承了,吴嬷嬷且下去准备不提。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两天过去了,各处的帐目都已经陆陆续续的送了过来,各处的管事也都先后赶到了庄子上,林旺也安排他们一一住下了。
自账本子送来开始,丽娘就一刻不停的开始看账,看了大半天,发现古代的帐目确实繁琐,竖排不说,还是繁体字,阅读方式也迥异于现代,她实在是被折磨地不浅,看的脑袋发晕,太阳穴都蹦蹦的跳,十二分的费劲儿。
账目上所反映的不只是收支问题,还有复杂的人际往来,亲疏关系,最后搅和成一团浆糊,丽娘看了一整天,只觉得头痛欲裂,有些问题根本无解,只能慢慢耗着,留待以后再说。
虽说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丽娘在现代也是看过账,做过各种表格的。于是,她吩咐丫头们去书房拿来笔墨纸砚,还有工尺,画出了收支的明细表,还列出了繁体数字和阿拉伯数字的对照,让丫头们分工合作,依据表格的明细把表填好。
这些日子下来,丽娘可是不敢小瞧任何一个古人了。他们自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来就会勾心斗角,人人都练就了一身不俗的专业的后宅生存技能,基本上每个人都有几手看家的本领。这会儿让他们帮着看账填表,她们都忙不迭的应承下来。这可是极有体面的差事,以前看账本可只是吴嬷嬷和丽娘的亲信大丫头才有的殊荣,这回他们有了露脸的机会,可不紧着显摆自己的能耐,好在主子面前露露脸儿。说不定哪日运气好被主子记起派个体面又有油水的肥差,也为未可知。
不过两日的功夫,丫头们在丽娘的领导下便把这些表格填好了,账目也算清理顺了。吴大有管着的两千亩的那个田庄,地处金陵,因着江南地带今年风调雨顺,这个田庄进进出出的大概有两千两银子的收益。高大勇管着的一千亩的田庄位在京郊,而北方今年干旱少雨,收成锐减,只有五百不到的收益,且还赊给了佃户不少种子农具钱,最早也得等明年年底才能缓过劲儿来。酒楼生意不错,但是府里大奶奶的兄弟们经常去哪里请客吃酒,却一直都是签单欠账,从没见付过现钱,掌柜的也没法去收账,所以零零总总的算起来,倒还亏了六百多两。书楼一直生意平平,再加上今年不是大比之年,平时又都是托别家书局印书,成本费颇高,算来算去,也不过将将持平而已。胭脂铺子做的都是中等人家的生意,平日里看着还不错,但是利润小,加头加尾,也不过是百十来两的收益。那座三进的大宅子今年三月份倒租了出去,但是六月份租户就搬走了,也不过一百两不到的房租,再加上平时雇人打理修缮的花费,反倒是还倒贴了五十几两。另外,东北和金陵的庄子虽说都不大,但是托老天爷的福,这两处加起来也差不多有近千两银子的进账。所有的收入支出一起盘点,加加减减约莫共有三千两银子,总的来说,丽娘今年的收入还是不错的,但是同前几年的相比,确实缩水了不少。
房山庄子的账另外算,自得了这个庄子,丽娘就把庄子上的收益出息,除了按惯例进到府里让主子们尝鲜儿的外,剩下的都折变成了现银存起来,留待日后瑚哥儿花用。即使再有急用,也不得动一丝一毫的,几年下来,可是存了一笔不小的银子。
丽娘看了这些帐目,心理大概有了谱儿,但是仅仅算出盈亏这些还是不够的。丽娘又吩咐丫头叫来林旺,让他把之前嘱托他打听的那些市井间的各种物价和行情都一一报上来,丽娘又亲自领着丫头们仔细的做了几遍审计的工作,把凡是不合理的地方都挑了出来,一一登记在册。回头好让各个主事把这些地方解释清楚,解释不了的,那就请重新登记造册了。
等这些都做好理清,五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与此同时,住在庄子上的众位管事心理都不由唤起了嘀咕,往年只要把账本子交上来,帐目核对无误,再报上亏赢,交割了银子和物什就可以了。当然,奶奶自是还要按照惯例赏些银钱物件的给他们这些人,他们领了赏赐,喝了主子的过年茶,也就交完了差,可以回去了。平时无事,奶奶也不会派人下去查账什么的,所以这些年他们底下这些人过的很是舒心惬意,虽然大面上不怎么错,但是自己的荷包也确实鼓了不少。今年,光账本子主子都看了四五天,可是反常,心里不免有些惴惴。
因知道吴大有是主子的奶哥哥,还有这房山庄子上的管事林旺和管事娘子三禄都是丽娘的亲信,平日里和主子走得近,最是能体察主子的心意行事,消息自是比他们灵通,都悄悄的跟他们套近乎,打听些主子的行事意思。
听下头的人来报,这些个管事的都在四处打听走动,丽娘不由在心里冷笑,他们也该敲打敲打了。也得让他们知晓,主子的便宜是不好占的,也不怕吃多了撑坏了,怎么吃进去,也得怎么给吐出来。主子再怎么不得力,到底还是尊贵的主子,奴才再大也越不过主子去。
☆、第 12 章
转眼众位管事在庄子上已经住满了已经五天。
第六天清晨,也就是腊月初二的早上,丽娘起了个大早,略略整理了一下妆容,头上插了一枝白玉玲珑长簪,再配上一根金鎏银点翠带宝石发钗,耳朵上坠着一对金摺丝楼阁耳坠,身上穿着一件见客的银红色折枝绿萼梅花对襟褙子,外头罩上一件系襟的藕荷江绸银鼠皮氅衣,手上带着赤金洋錾戒指,庄重明丽的一身,梳洗整理完毕,待吃过早饭,歇了一刻钟。由一群丫头引着,丽娘带着吴嬷嬷起身去涵碧山房。昨天她已经吩咐丫头婆子们把涵碧山房的正厅收拾打理好,今天她要在那里见众位管事。
此时天光大亮,四面槅扇齐齐都打开,东西两面墙上挂着四幅画,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坐北正墙上则高悬着国公爷的手书,下头则是一张极光亮鲜丽的红木八仙桌,两旁是同材质的扶手大椅,下头两排笔直着排放了好些矮背宽椅,每两把椅子之间就隔一个小小的如意雕花方几。方几上都已经各摆了一杯香茗,几样配茶的小点心。地上是打磨的极其光亮的青石板,正中铺着暗红如意纹短绒地毯。
好一间气派敞亮的大厅堂,气势宏大,大气磅礴。
丽娘看着那把红木高背大椅,暗忖这种椅子其实由像电视剧里那种上了年纪德高望重的人来坐会比较有气势吧,不过她现在就是这个庄子的主子,由她来坐也无可厚非。
她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坐下,已有丫头端着茶盘在一旁侍候着,见状忙上前请安倒茶,丽娘微微一颔首,抬眼看去,只见坐在矮背宽椅上的九个人都整齐的起身,上前给丽娘磕头行礼安。
丽娘拿着茶盖撇了撇茶碗里的茶沫,轻轻的抿了一口,放下茶碗,静默了片刻,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各位多礼了,起来吧。”
众人起来后,丽娘挥手示意他们回坐。
待他们都坐下了,吴嬷嬷上前一步,垂首恭敬道:“禀奶奶,众位管事都在这儿了,让他们逐一的回奶奶吧,先是田庄的管事,再是庄子上的,最后再说铺子和宅子,您看这样安排吗?”
丽娘很满意她这种干脆爽利的作风,颇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吴嬷嬷得了丽娘的示意,指着其中一个高高大大的三十岁左右的,浓眉大眼的,面目憨厚老实,身着褐色茧绸长袍的中年汉子说:“大有,你先回奶奶吧。”
丽娘立马就知道了这位就是吴嬷嬷的大儿子,也就是她的奶兄。
中年汉子,也就是吴大有自是沉着地应下,然后自矮背宽椅上站起恭敬的对丽娘回话道:“托奶奶的幅,老天爷今年很是给脸,金陵田庄今年又是一个大丰收,比去年还多了几百两银子的收成。另外,今年与我们相临的一个田庄上因多种了一茬冬小麦,收成比往年整整多出了三成还多呢。奴才想着,我们田庄上每年只能种一季稻,剩下的时侯,地都空着,实在是不划算,明年奴才打算除了种应季的稻子外,还试着种些麦子?这事儿成不成,奶奶给个准话?“
丽娘听了这话,用手扣了扣桌子,高兴的应下道:“这个主意不错。不过,除了麦子之外,你最好还划些田地出来种些油菜,白菜,还有花生,油菜什么的。我在书上看到的,江南还产出这些的。据说,稻田里还可以养鱼,养鸭子的,今年你们也先分出些田来实验一下,并找些积年的有经验的老农问一问,若收成好了,来年这项收益的两成作为给庄户的赏赐分红。并且,今年的种苗钱都算我的,你回头到我这里支一下这些银钱。不过这件事你可得给我办妥当了才行。”
“奶奶放心,奴才自会小心谨慎的行事。”说完这些,吴大有退回坐下。
丽娘又叫了京郊的管事高大勇,还有金陵庄子吴有贵和东北的庄子的管事张大用一齐上前回话。
丽娘看了看他们三个,先对高大勇说:“你的账册子我仔细看了,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种子的价钱报的有些高,还有你的农具和人工费也比其他人的贵了三倍不止,虽说京里的物价贵,但是这个价钱还是贵的有点离谱。且今年比往年的收成也少了五百多两。虽说是因为干旱少雨造成的减产,但是差距也大了些,你回头把账本拿回去重新算过,再报上来。这回就不罚你了,但是要记得没有下回了,否则的话,我只好换个管事了。还有就是,我看你这个庄子上也是只种麦子的,且产量还是逐年减少的,这个你得自己多想想法子。记得多问问积年种田的庄户人家,他们一般都是跟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多是很有经验的庄稼人,知道看气候来选择种哪些东西。像这些因为干旱气候就多种些耐旱植物,像谷子,荞麦,高粱。你们除了种麦子,还在其间多套种些花生,豆子,玉米的。这些你们也要多问问老人,动动脑筋的。回头你也去支领一下来年的种子和农具的钱。”高大勇擦了擦一头脸的冷汗,应允不迭,然后在丽娘的示意下退下不提。
接着,丽娘看了看剩下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瘦小,但精神矍铄,满脸精明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抢先上前给丽娘行了个礼,嘴里不停的回话道:“奴才吴有贵请主子安。今年金陵庄子上的藕产了不少,但是因为江南那边都丰收了,所以在那边出手价钱被压得厉害。奴才做主只卖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做成了藕粉,在江南也卖了些给那些专门收购这些的铺子。剩下的都带过来了,奴才想着,这还算个稀罕玩意儿,准备留些给您过年送节礼用,还有在京里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说完,两手垂在两侧恭敬的站立,脸上却一副得意外露的样子。
丽娘心里虽说有些不喜这个人的油滑乖觉,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蛮灵活有脑子的。同时,这种人也是一双刃剑,主子必须有很大的魄力才能镇得住他,否则很容易窝里反,奴大欺主的。但用得好的话,也不是为一大助力的。
丽娘盯了他半天都没有开口,在他脸上的得意的笑容终于顶不住的时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胆子不小啊,没有请示主子,就敢自作主张的替主子拿起注意来了。”
吴有贵见状赶忙跪下,嘴里也不停的讨饶,脸上却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表漏。
丽娘也不理会,眼神从其他人身上一一滑过,自顾自的往下继续教训道:“今儿你开了这个头,明儿是不是他们也都可以这样行事了,那还要什么体统规矩。你这回是侥幸多赚了几两银子,就骨头没三两重似的,要飞起来的样子。万一要是赔了,你可怎么说。再说了,京城里的大户人家,谁家在江南没有几个田庄庄子的,就我们府里,根儿就是金陵的,什么时候缺了这个的。不过,看在这回你的账本子没什么问题,且庄子也管的不错的份上,就先不罚你了。不过这罚可先记下了,好好的将功赎罪,下回有错再一块儿领了。待会儿自己去我哪里领你的赏钱还有来年的花销支出。”
吴有贵忙磕头道谢不迭,嘴里的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丽娘见状颇有些不耐。
吴嬷嬷在边上呵斥道:“狗肉上不得台盘的东西,主子不计较了,赶紧知眼色的退下,别在这儿嚎丧了。记得下回用心给主子办差,别没事乱耍心眼子,胡乱作主张,耽误了主子的正事,仔细你的皮。还不退下,没眼色的东西。”
吴有贵自是退下不提。
下剩的一个颇年轻的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上前来,沉稳的回道:“奴才张大用给主子请安,也问小主子安。奴才的爹今年入冬后身子就不大好,今年就吩咐奴才过来给主子报账。他让奴才代他给您和小主子请安问好。”
丽娘听了赶紧道:“劳他老人家惦记了,回头也带我和瑚哥儿向张老爹问个好。都好几年没见他了,我也怪惦记他的。你带话给他,让他好好养身子,回头我还指着他来京里看我呢。”
张大用又连忙磕头道谢:“奴才一定带到。”然后继续道:“今年东北虽说天寒,收成没有往年好,但是因着庄子上猎了不少的野物,还有成年的好木材也砍了不少,都出手换成了银钱,所以总的加起来收成比往年还略略的多出一些。”
丽娘也瞅了瞅他,然后问道:“你们庄子上种不种水稻的?”
张大用赶紧回道:“回主子话,没有,我们那边天儿太冷了,一年的时间里有将近半年都得穿棉袄,所以大家伙儿只种麦子,水稻还没见谁种过。不过看奶奶的意思,是想在我们这个庄子上也种些稻子?”
丽娘想了想:“恩,回头,你专门劈出二十亩地,找水源充沛的地方,等天热的时候,大概比江南要晚上一个多月的时间再下种,明年先试种一年。看看效果如何。”
张大用偷偷用眼角瞄了瞄丽娘的脸上的表情,发现她并不是开玩笑的,就恭敬的磕头应是退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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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接着,三间铺子的管事也依次前来,其中一个体态肥硕,面目慈和的四十多岁的男子上前一步,按照规矩行礼问安后,语气略带沮丧的对丽娘话道:“禀主子,虽说我们酒楼的生意一向不错,基本上每天都会有生意上门的。前些年酒楼也是赚钱的产业,可这几年,因张家几位舅爷常在那里会客宴宾的,又回回都是记账,这一来二去的,我们年底也收不回来账。所以,这么几遭儿下来,酒楼是逐渐地入不敷出了,每年都还缺着一个大窟窿。奴才实在是没脸见主子的。”
丽娘听罢,也很是无奈。打前几天她看了酒楼的账本就发现了这个大问题,左思右想,再三斟酌,最后,终于忍痛决定关掉酒楼了事,反正这座酒楼得赔钱。有这么几个极品的亲戚在,又都是她惹不起的。按照这个年代的礼法规矩,他们都是瑚哥儿的嫡亲舅舅,娘亲舅大,丽娘是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否则还真没地儿去说理去。不然的话,不仅以后在大奶奶手下日子难过,还会给瑚哥儿留下不好的名声,对他以后的立足发展不利。所以,她暂时只能吃了这个大大的闷亏了。
于是,丽娘也颇觉可惜的看着他说:“你回去先把酒楼关张了,那些子伙计里头日后你能用着的且还愿意跟着你干的,你就多留两个月,工钱照发。那些用不着的,就先辞了,不过记得要多给他们发一个月的工钱,人家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挺不容易的。哦,要不这样,你回去后四处打听打听,这酒楼有没有人愿意转手买下,如果有的话,就此脱手了也好。每到年关,酒楼的生意大都会变得更好,光年关一个月的生意抵得上闲时一季的,估计应该有不少人会感兴趣的。但是这对我们来讲,反不是这么回事了。临近年关,张家舅爷们的应酬往来会更多更频繁,他们在这边会客的次数也会跟着增加不少,我们赚的银子估计还不够填这个窟窿的。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会丢了饭碗,我看了你的账做得清楚分明,人也忠心可靠,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待把酒楼的事料理妥当了,我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最近,你除了打理酒楼的事,也多留意留意打听那儿有一些不错的杂货铺子,有合适的话,只要价钱适中,你就帮着我先盘上一两个,也不用特意来回我,估计到时候我也回府里了,行事也就不大方便了。至于要用的银钱呢,回去之前,你到我这边来支。”
齐大寿感激泣零,立马唱了个大喏,跪下磕了个响头,嘴里还不停:“谢主子恩典。”
叫起后,丽娘沉思了一番,继续望着他说:“我记得你们家的大孙子和瑚哥儿差不多大,也到了可以当差的年纪,回头你把他送到府里,瑚哥儿快开蒙了,到时让他伴着瑚哥儿读书,以后也好替瑚哥儿办事不是。”
齐大寿听丽娘的话之后,更是噗通一声跪下了,磕头如捣蒜,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丽娘叫他起身后,他还不住地拿着帕子擦眼泪,嘴里“感恩”不住。陪小主子读书,这可是天大体面啊,以后他也就是小主子的近身奴才了,只要他的孙子不大走样,这辈子的出路是不用发愁了。小主子长大成家立业之后,他们这些个打小就伺候的,少说也得成一个体面的管事。要是有造化的,得主子信重,等主子做官了,还能跟着混一个小官当当,到时候一家子恩典脱了籍,子孙后代也不用见人就矮三分了。
丽娘看了,心里明白他是真的感激,也是感慨不已。随后,也看了看其他的诸位管事羡慕嫉妒恨的各种表情,不由笑道:“你们诸位也不用羡慕,只要你们好好的当差,替我把各处的事都打理好了,帐目清晰,银子不少。回头你们诸位家里,我也会好好照顾的。男孩子有年龄相当,本人又机灵懂事的,我找机会让他们进来陪着哥儿读书,或者安排到府里的铺子里做事,学些本事。女孩子嘛,舍得送进来的就先跟着吴嬷嬷她们学规矩,还有如何待人接物。等她们大一点了,再好好的派个差事,等嫁人的年纪到了,我都会都放出去的,让你们自行择配,绝对不会给她们胡乱配人的。至于男孩子们的亲事到时也会让你们这些做长辈的自主,我也不会胡乱做主择配的。当然了,他们的前途和体面,除了靠自己挣,也是要看你们的了。”
诸位管事也都左右相顾,互相的打量一番,过了一会儿,又都低头自个儿盘算了起来。
丽娘挥手让齐大寿退下。再下来,就是书铺的管事王之书上前来回事。只见他穿着一身读书人常穿的学士长棉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清雅气质,丝毫没有铜臭味。不知道的人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一个高雅的书生,也不会是一个商人。他这会儿面对丽娘他也没有那种为人奴才的谦卑,倒是只多了一份恭敬在里面,很有几分现代的员工面对老板的意味。丽娘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看他这一幅作态,心里不由也自在几分,语气也颇为郑重的道:“王先生的书铺子打理的还不错,账目分明,条理清晰。从帐上来看,目前书铺虽说利润不多,但也勉强还是可以维持的。关于书铺,我也懂得不多,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王先生回去之后,多走访走访其他的书铺子,看看他们都卖些什么书,什么书卖的最好,都按一一记录下来,每个月做一次统计。回头我们书铺子进货的时候,都参照着这个记录来,我估摸着,这样一来,生意会好上一些的。先生觉得这样可好?”
王管事有点不好意思的回道:“就按主子说的办。奴才没能给奶奶主子经营好铺子,实在有愧。”
丽娘目前也没什么好的主意来改善书楼的生意,只好留待以后再慢慢琢磨了。
顿了顿,丽娘又补充道:“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事要麻烦先生。回头,你把铺子里头的启蒙类的书,像《三》《百》《千》,《幼学琼林》等;还有一些科举要用的四书五经;另外还有一些农书,杂谈,像是类似《天工开物》《梦溪笔谈》这之类的书都多多的挑几套送过来。还有就是,以后,铺子里卖出的书,都要一一的记录列出来,每个月总结一次,除了下次进货的时候要参考这个单子,并且把每个月销量排在前十的书,都送一本到府里给我。”
王之书自是应下,然后退下不提。
脂粉铺子的管事是位女掌柜,名字叫吴爱红,是吴嬷嬷的大女儿,人皆称呼她吴大娘子。她自小是丽娘的母亲看着长大的,七八岁就进了吴府当差,在丽娘的母亲的院子里从小丫头做起,一步一步的升为大丫头。后来她还给丽娘当过两年丫鬟的,不过还没等丽娘长大,她就嫁人了。丽娘还依稀记得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先吴太太发送其回家让自主择配的。当时吴嬷嬷倒是给她择了一户家境不错的中等人家,嫁过去就做了少奶奶,也是丫头婆子的伺候着。只不过,好景不长,她时运不济,嫁人多年无所出,夫家自是以延续子嗣为由作主纳了妾室,妾室过门不久就生下了儿子,她的日子也是越发的难过。好不容易她也怀孕了,挣命似的生下了一个女儿,丈夫却因狎妓与人争风吃醋被打了个半死,躺在床上不到一个月就死了。婆家嫌她无子,说她生的女儿克死了亲爹,就把她们母女赶了出来。
娘家虽说收留了她,倒也是不愁吃穿的,但是寄人篱下,万事依仗他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她本人又是个好强的,不愿意在娘家看兄弟嫂子弟妹们的脸色吃饭,吴嬷嬷就在先吴太太那里托了情给她安排个差事,安排她在先吴太太陪嫁的胭脂铺子里跟着掌柜的做事。因她性子要强,好学又不偷懒,慢慢地老掌柜的也很看重她,平时不少给她的指点教导。等老掌柜退了下来,她就做了新的掌柜。等丽娘出嫁的时候,她就和铺子一块儿陪送了过来。
丽娘看着她身着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梳了个圆髻,露出光洁的额头。端庄中透着几分干练。很有独当一面的女掌柜的模样,真可谓是万从绿中一点红,脂粉堆里的巾帼英雄。
等她行完了礼,丽娘笑容满面的问道:“吴姐姐一向可好?”
吴大娘子听罢,严肃的面容也不禁柔和了下来,温和亲切的回道:“谢主子挂心,一向都好。主子可好?瑚哥儿可好?听说前些时候你们都大病了一场,奴才可是担心了好些时候。这会儿看主子气色精神都还好,还满面笑容的,可见是都大好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丽娘听见她也念起了佛,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对边上的吴嬷嬷笑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的。”
吴嬷嬷不禁也笑了,转头笑容满面的对吴大娘子道:“先别闲话了,还是赶紧的说正事吧。”
吴大娘子听话的点了点头,继续对丽娘回道:“托主子的福,今年咱们的脂粉铺子生意还不错,算头算尾的也小有赚头,不过百十来两银子的利润。主要是我们的本钱小,利润自然也小啊,还有就是我们的脂粉做的没有那些老铺子,高档铺子的精细,所以卖不了高价,销路也就一般了。要是能……”话说了一半,她又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丽娘,就没有往下说了。
丽娘注视着她,颔首示意她继续。
“要是能把主子平时用的胭脂水粉的制作法子拿来,我们自己采集原料制作,定是能有不错的销路的。因府里的脂粉一向都是极好的,远近闻名。上回主子赏我们家大妞儿的一盒子胭脂就是一个小小白玉盒装着如玫瑰膏子一般,用簪子挑一点在手心里,再用水化了匀开,不但颜色鲜艳,而且味道香甜。比那些老铺子里卖的还要好上很多,就是和那些内造的比也不妨多让呢。”吴大娘子有些忐忑的说完。
丽娘听她讲完,低头思索了片刻,对吴大娘子说道:“这事儿我记下了,回头我会想办法的。等拿到了方子,我再让他们传话给你。回去之后,你也把你们店里买的东西仔细的记录登记一下,也做个明细表出来,依照刚才我吩咐王先生的法子办理,我自有说法的。”
吴大娘子回完话,应下丽娘的吩咐,然后自退下回坐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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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最后只剩下丽娘的那座宅子的管事李老根儿了,他是丽娘的母亲的奶兄,按说通常他们这些人因着自个儿的亲娘是主子的奶娘的缘故,一般都会受到主子的另眼相看,混的都不错的。但是李老根人却一幅老实巴交的样子,脑子也布达灵光,做事也是东不成西不就的。先吴太太还活着的时候,念着奶娘的恩,给他派了个清闲的差事,养着他,反正她也不缺这几个钱的。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她去世后,续娶的吴太太嫌他吃闲饭,不做活,又想拿他作筏子在府里立威,几次都想发买了他。不成想都被吴老太太压下了,不过丽娘出嫁的时候担心留下他在吴府里要么被饿死,要么被发卖,就让他做了陪嫁,给他派了看管宅子的闲差事。不想连这样子简单的差事他都管不好,还每年都亏银子。
丽娘手里拿着他交上来的账本,皱着眉头,颇为无语的看着他,不但账面乱七八糟,而且还有不少算错了的地方,很多东西的价格也和市面上的价格相差甚大。根据这几日丽娘听吴嬷嬷她们所说的来看,他估摸着是被人蒙骗了,而不是他自己私吞了,他还没有这么高的智商。
因为他老婆早些年就已经去世了,且又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的,他又没有再娶妻,主要是没人看得上他。真可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他将来的养老和后事也是丽娘这个主子包办的。他是一个真正的闲人,平时又是一个万事不理的糊涂虫,丽娘看着他年纪老大了,且因着是原主母亲的奶兄的份上,很是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扯了扯面皮,勉强的对站在下头的一脸老实相的李老根儿道:“李老伯年纪大了,有的事难免遭下头人的蒙骗,以后呢,宅子的事就不劳烦您了。您老呢,也该歇歇了,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帮我看看门,每个月我多贴一俩银子给您老打酒喝,您老看有问题没有?”
李老根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回道:“谢主子恩典。就依主子的,一切但凭主子吩咐。”说完还朝丽娘跪下,磕起了头。丽娘不敢受他的全礼,只得侧了身子受了他半礼。
李老根儿退下后,丽娘算是见完了所有的管事,对这些她名下的产业也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对明年诸事也都有了大致的安排。
说了半晌的话,丽娘不觉有些口干舌燥,边上侍候的丫头早已经机灵的上前来给她的茶碗里添上了热水,然后退下。丽娘拿起茶盏喝了些热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后,放下茶盏,茶盏还在红木桌子上轻的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顿时,整个场面都静了下来。
丽娘微微的抬了抬眼,仔细的扫了各位管事一眼,郑重而严肃的总结道:“今年各位都辛苦了。回头各位都去我那里领今年的赏赐,盈利的几个管事每人十两银子的赏钱,外加两匹尺头。其他的亏损的几个呢,就每人单只有五两银子了。这算是对你们忙活了一年的一点心意。至于明年呢,我会把每家的盈利的银子拿两成出来,其中一成是给各位主事的分红,另外一成则算是给各位手下的要么踏实肯干,要么给庄子上或者铺子做出大贡献的伙计的赏钱。当然了,至于谁拿这个赏赐不是你们这些管事的说了算,而是由大家伙儿推选出来的才算数。好了,这个事我回头想个详细的章程,到时一项一项的罗列出来,做成小册子,然后一一的发到各位管事的手上,你们到时依此行事即可。”
说完这些话,丽娘才真正的放松下来,顿时也觉得有些饿了,估计时辰应该也不早了,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镶嵌着宝石的金怀表出来,看了看,已经近午正一刻了,平时这个点可都已经吃过午饭了。
边上的吴嬷嬷已经知机的上前对丽娘低语道:“奶奶放心,方才老奴已经让丫头们去厨房吩咐了,今儿午饭比平时要晚些,说是什么时候你忙完了,什么时候再开饭。”
丽娘听了,不住的点头说道:“还是您老想的周全。”
吴嬷嬷听了不禁满面笑容。
丽娘顿了顿,对诸管事笑道:“好了,辛苦大家伙儿了。这午饭时间也到了,估计大家的肚子也都饿了,我也就不多罗嗦了。厨房里的饭菜都已经备好了,现在就吩咐他们摆上来。诸位今儿中午就在这里用饭吧。你们大家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就一块好好热闹热闹吧。至于我,就不在这里讨大家的嫌了,一来嘛,我的病刚好,大夫嘱咐不让饮酒,这里也就少陪了;二嘛,我在这里你们也都拘束了,也不得尽兴,还是早走为妙。”
说完这些话,丽娘又指了指林旺吩咐道:“回头你代我多敬各位管事几杯,他们一年难得来一次,务必让他们尽兴而归。待会儿你把前些时候我们窖藏的上好的金华酒多搬些过来,让他们喝个够。诸位尽管开怀畅饮,不醉不归。我就少陪了。”
丽娘的话毕,红衣就机灵的拿起斗篷给她套上,九福又随手递上了一个小巧别致的白玉手炉。丽娘穿好斗篷,整了整衣服,拿好手炉,回头给各位打了个招呼,就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出了涵碧山房,往清轩阁而去。众管事忙起身行礼相送。
出了涵碧山房,扑面而来的一股寒气,冻人得紧,丽娘不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身子也不禁抖了抖。
吴嬷嬷见状不由骂起了随行的丫头们:“不长眼的小蹄子们,见外头风大寒气重也不知道护着些主子,走在前面挡着些风,一个两个木头桩子似的,只顾着自己一个劲儿的往前走。主子大病初愈,正是紧要的时候,也不知道当心些,回头要是有些个好歹,仔细你们的皮。”
丫头们听了,都赶紧的围了上来,把丽娘簇在中间,替他挡住了风。
大家就这么一路行了过来。进了清轩阁,丽娘在丫头们的服侍下,换上了家常的衣服,净了手脸,喝了三喜递过来的一杯热热的奶子,不禁舒服的透了口气:“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舒坦。”递空杯子给三喜的时候,顺便吩咐道:“传饭吧,我有些饿了。”
片刻后,只见丫头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饭菜一一的摆了上来。丽娘胃口很好的用了一顿午饭。而此时,在涵碧山房里,众管事也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称兄道弟的,场面好不热闹。众管事彼此之间也是熟识的,虽说也是一年难得见一次面,但是也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再说了,其中还有像吴大有,林旺这样主子的心腹,或者是得力的属下,趁此机会彼此联络联络感情,多知道些主子的心思,办起事来也会省事不少。或者是遇到些什么难为的事,有他们帮着在主子面前说说情,或者是帮衬几句好话,众管事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多了的。没准儿,那天就能派上用场呢。人啊,还是得往长远了打算,毕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五。之前这几天,管事们依次的来给丽娘道别,丽娘又是一番交待忙活不提。
这日的天依然有些阴沉沉的,冻得人骨子里都能沁出一股凉意来,丽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做针线,窗户挂着的厚厚的毛毡帘子用银勺勺着,窗外的景致一览无遗。皑皑白雪反射着微兰的光芒射进来,照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如韧柳般纤细却优美的轮廓。
吴嬷嬷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却发现她手里的针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眼睛正怔怔地望着绣花橱子上绣了半朵的牡丹花发着呆。
吴嬷嬷见她闲的发慌,担心她待会儿又要发困,于今到了冬天,昼短夜长的,白日里睡多了,夜里走了困,又要睡不好了,不合真正的保养之道。吴嬷嬷就吩咐丫头收起她手里的针线,陪着她闲话起来。说着说着,吴嬷嬷就感叹了起来,说都已经到腊月了,快要过年了,怎么府里还没有见人来接。不说丽娘了,就是瑚哥儿也是府里的正经的主子,过年是要一家团圆的,大户人家也最重视这个了,怎么着也得回府里过的啊。
丽娘心里则不怎么着急,还想着能多呆一天是一天,毕竟回府之后,她这个换芯人可得被不少变态的古代宅门规矩揉搓折磨的。所以她就对吴嬷嬷所讲的内容不怎么感兴趣,心里还发起了愁。丽娘正被吴嬷嬷的唠叨催眠得又快要睡着了的时候。
只听见外间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八福一边打帘子,一边对丽娘回禀道:“姨奶奶,大奶奶打发人过来接您和瑚哥儿回府了。”
丽娘“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目光也恢复了以往的灵动,露出和煦的笑容:“让她们进来吧!”
八福低声应“是”,不一会儿就带了两个婆子进来给丽娘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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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第十五章
这两个婆子其中一个是上回来过的赵大家的,另外一个则有些陌生了,不过看她的穿戴不俗,丫头们称呼其为单大娘,估计在府里也是有几分体面的。
“两位多礼了。”丽娘忙叫起,同时表情变得恭敬而且诚意十足,“大奶奶可好?她肚子里的哥儿可好?”
“好好,都好。大奶奶可天天盼着你们回去呢!”赵大家的说道,眉宇飞扬。丽娘心想,看样子大奶奶因怀孕了,处境着实不坏。可是这样让她回贾府,让她压力好大啊!贾府的一切,她都还是陌生的,以前虽然看过小说和电视剧,但那毕竟不是生活,即使最近也从吴嬷嬷和丫头们那里听了不少关于贾府的描叙,但也还只是听故事的感觉,还没想过如何去熟悉去接受。她好像莫名其妙被人打了记闷棍,心里说不出地堵,还有对即将要去的且有可能以后要呆一辈子的陌生地方的担忧与害怕。
望着将近半年多没见的丽娘,赵大家的心头浮起了一丝怜悯,皱着眉头“啧”了一声:“瞧瞧,上次见姨奶奶,奶奶还是珠圆玉润,一脸的福气相,现在却瘦多了,浑身没有几两肉的样子,精神也没以前好了。大奶奶看见,定会愁坏了的。”
丽娘嘴角蠕动,脸色因发窘而微红。
赵大家的见了也有些尴尬,片刻后又指着外头的天色说道:“瞧我老婆子,说起话来就没个完的。姨奶奶,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吧,您和瑚哥儿在这个庄子上住了大半年,定是有不少行李要带回府的。因近年关了,府里忙得不可开交,大奶奶又有了身子,我们更是忙得两脚不沾地的,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启程的,你们得赶紧的收拾,不然的话咱们回府就又要耽搁了。”
住了半年也只见他们来看过一次,这回怎么这么急?丽娘心头狐惑,但嘴上已经对吴嬷嬷和三喜等说道:“那就收拾收拾吧。”
红衣她们早等着这句呢,立马开始动起了手。
丽娘对两位妈妈微笑:“妈妈们,你们一路走来,天冷路滑的,定是辛苦极了,赶紧坐下歇会儿吧。要不,我让丫头们服侍你们去客房歇歇?”
“不用了,”赵大家的一摆手,虽说笑容满面,但是眼里却闪过一丝精光,“谢姨奶奶体恤,虽说因为下雪路不大好走,但我们一路行来还算安稳,姨奶奶您就放心吧!”
单大娘也在边上不住地点头,对赵大家的话表示赞同。
丽娘闻言就不再说什么了。赵大家的这回来显然是有过准备的,看来贾府她是不得不回了。想到这里,她心中弥漫起了一层淡淡的伤怀。这座庄子可谓是她的重生之地,这半年来,她慢慢的适应了这个地方,又好不容易同周围的这些人熟悉了,虽说前些时候贾府派人过来看望她们母子俩,但都只是蜻蜓点水似地,也不过是个面子情。他们一个是只能算半个主子的姨娘,一个又是庶子,府里的人对他们还真是不怎么在意的,又何来感情可言?倒是这个庄子,于她有着一份亲切之感。
三喜机灵的给两位妈妈倒了茶,笑容里略显谄媚的讨好:“两位妈妈走这么远的路,辛苦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又说道,“许久不见了,妈妈们身子还好吗?这里地势虽不陡峭,但是天气不好,又加上地远路滑的,一路上辛苦了。”
赵大家的就赞开来:“三喜真是越来越水灵了,你瞧这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越发出落地标致了,真叫人羡慕。”
三喜的脸赫然赧红,抬眼看了丽娘一眼,微微敛衽:“奴婢去帮吴嬷嬷一起收拾。”
赵大家的捂着嘴便笑了。
西厢里有不少东西收拾的,两人不停的转圈儿,东走西忙的,且吴嬷嬷还不停的唠叨说,这个要带走,那个也不能落下的。除了丽娘的衣服首饰之外,还有她们的衣服也有不少的,她们是初秋过来这个庄子的,现在已经是晚冬了,光衣服就有不少,更别提其他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外间里,丽娘也打发了九福过去西苑瑶缙阁,让李妈妈也准备收拾瑚哥儿的东西。她自己就在外间陪着赵大家的和单大娘说说话,顺便也打听一下府里的情况,了解更多更全面的信息,为她回府后的生活做更多更周全的准备。
丽娘自赵大家的口中了解到,府里的太太也就是贾母借由大奶奶也就是张氏有孕不能伺候贾赦,还有丽娘也不在府里侍候,又给贾赦塞了几个漂亮标致的通房丫头。因是长辈所赐,张氏只得恭敬的受着,即使心里有诸多的不满和委屈,也只能合着血泪往肚里吞了。
听赵大家的语气中隐约透露,张氏这回接丽娘回府,主要还是借她替自己和其他的姨娘丫头们争斗,还有也协助她管一下大房里的家事,她好借机喘口气,好好的养胎。因为现在大房里的姨娘通房丫头们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她也因为被波及动过胎气。她现在已经怀孕快七个月了,马上又是过年,又有不少的事要打理,她也是忙得□乏术。过了年,二月初就是她的预产期,府里除了丽娘,她也不能信任其他的主子。所以,暂时只好急急的来接他们回府了。
里间吴嬷嬷和三喜带着小丫头们收拾东西,该装盒的装盒,该打包的打包,精致的盒子和藏青呢布的包裹都堆在炕上,满满的加起来,估计一车都装不完。
丽娘和两个婆子聊了不少,见他们渐露疲态,就打发八福带她们回客房里休息。等她们退下后。丽娘就进了里间看看她们的行礼收拾的如何了。当她看见炕上堆满的包裹和盒子,顿时有些傻眼。
吴嬷嬷见她进来了,一边忙着指挥丫头们打包裹,装盒子,一边赶紧过来拦住丽娘“奶奶快别进来,这里乱得很,要是你磕着碰着了可不好。”
丽娘见状也只能在门口看看,没有进去。只是望着吴嬷嬷说:“嬷嬷,只收拾我们的冬衣和现在急用的物事吧,秋衣夏衣还有哪些笨重的家伙都暂且不用收拾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光我们就有这么多的东西,估计瑚哥儿那里必不比这儿少,路上又不好走,大奶奶催的又急,我们还是轻装上阵的好。至于其它的行礼,让三禄看着慢慢的收拾,回头天气好了,再让林旺帮着运回府里,这样也不打眼,您看行不?”
吴嬷嬷听了,只是顿了片刻,就同意了丽娘的主意,回头吩咐丫头们,收的收,摆的摆,又忙活了起来。
丽娘见状,也没在这里多呆,叫了红衣和她一块儿去西苑看瑚哥儿那里收拾的如何了。
一路行来,只见白雪皑皑,一片晶莹。精巧别致的西苑瑶缙阁在雪天也另有一番风情。到了西苑,只见瑚哥儿平时歇息的左套间里,李妈妈正忙着指挥着丫头们整理收拾行礼,丽娘也照样吩咐让只收拾他冬天的衣物河常用的物件就行。
丽娘一行到右套间的书房里,只见瑚哥儿的大丫头稻香侍立在一旁,而瑚哥儿正津津有味的翻着前些日子丽娘叫林旺给他买的带有图画的书。他听见响动,抬头一看是丽娘走了进来,顿时高兴了起来,急忙的放下书,滑下椅子,直直的往丽娘的方向跑了过来。稻香见状,也赶紧的过来帮忙,生怕跌着他了。
丽娘一边蹲下,一边伸手抱住了他,嘴里还不停的嗔怪:“急急忙忙的像什么样,这可不是大家的爷们该有的行事作风啊,下回可不带这样的啊。”
瑚哥儿紧揽着丽娘的脖子,把头歪在她的肩窝里,一脸委屈的道:“我不是见了你来了嘛,在外人面前,我一定不这样,李妈妈都有教导过的,我都记着呢。”
丽娘听了,也不禁的笑的更加慈和,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瑚哥儿的后背,语含抱歉的轻声说道:“这回是娘亲错怪你了,娘请给你陪个不是,瑚哥儿最大方了,不怪娘亲了,好不好?”
瑚哥儿听了也笑了起来,眼里都是满满的满意,也轻轻的拍了拍丽娘的肩膀道:“娘亲也乖,瑚哥儿不怪你了。”
“好了,那娘亲问问瑚哥儿,明天我们就要回府了,瑚哥儿开不开心啊?”丽娘抱着瑚哥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
瑚哥儿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怯怯的,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小手紧紧的抓住丽娘的衣襟,声音也变的怯怯的:“娘亲,我们不能不会去吗?就我们两个住在这里不好吗?”
丽娘见状,心头也酸涩起来。她使劲的做了两个深呼吸,把心头的酸涩下了下去,笑容和蔼的对瑚哥儿道:“瑚哥儿要是不回去的话,老爷太太要是想你了怎么办?你父亲母亲也想你了怎么办?还有你母亲快要给你生一个小弟弟了,你也快要做哥哥了,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瑚哥儿听了这些,头低了下去,勉强的回道:“老爷太太比较喜欢珠哥儿,我不回去的话,他们也不会想我的。父亲母亲快有小弟弟了,应该也不会想我的。不过,我还是很想见见小弟弟的,他是不是要比珠哥儿还要小?”
丽娘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涩有涌了上来,她拿帕子轻轻的揭了揭发红的眼角,调整了一下语气,缓缓的道:“老爷太太喜欢珠哥儿是因为他书念的好,我们瑚哥儿之前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耽搁了,这回回去,也让你父亲给你开蒙,等你书念得好了,老爷太太也会喜欢你的。老爷太太更喜欢珠哥儿,是因为他比你小,更需要大人的爱护,我们瑚哥儿是大孩子了,是长兄,要懂得照顾弟弟,谦让弟弟,知道吗?回头我们回了府里,瑚哥儿要知道做长兄的风范与大度,不和弟妹们争风吃醋,知道吗?”
瑚哥儿听了,脸上有了些笑容,但依然免不了失落。丽娘看了很是不忍,就悄悄的俯身在瑚哥儿的耳边低语道:“在娘亲心里瑚哥儿最重要,娘亲最喜欢瑚哥儿了。”
瑚哥儿听罢,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很是兴奋的道:“真的吗?真的吗?”
丽娘见了,只得强忍住心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