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二部分
卡车在一座山脚下停下来,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偶尔有几只萤火虫飞来绕去,在浓浓的夜色中划出几道闪亮的线圈。
学员们迅速从车上跳下来,站成一排。赵志伟、罗芸、黄大鹏早已全副武装地站在队前。赵志伟上前一步:“同学们,我们的军训已经进入尾声,各科项目的考核已经陆续完成.我们今天要进行的是一项重要的综合训练考核,寻找伤员。要求两个人一组,利用你们的军用指北针和刚刚学过的地形学知识,先找到第一个点,也就是第一位假设伤员,在那个点的石头下面,压着另一张纸条,上面标明着第二个伤员所在的位置,依此类推,直到找到最后一个目标,然后向我交齐所有目标点的纸条,我和黄队长、罗教导员在最后一个目标等你们。”他环视了学员一圈,拾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四点五分,大家对一下表,你们必须在六点半之前到达最后的位置,希望你们全力以赴,把最好的成绩呈现出来。解散后,各位到罗教导员那里去领纸条。我预祝大家成功,完毕。”
出发前,女生班的学员照旧没有忘记伸出自己的手,一只只叠在一起,她们相互对视着,每双眼里都传递着无声的语言:把优胜红旗夺回来,雪洗“自行车事件”的耻辱。
江男和司琪编在一组,她们按照纸条上标示的方位,穿过一片小树林,前面是一条小溪,流淌的溪水蹦跳着,冲击着横在水中的石头,发出哗哗的声响。司琪挽了挽裤腿,看了一眼江男:“按照纸条上的标示,伤员应该在小溪的对面。”江男拦住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司琪执扬地:“不,还是我去,你总要给我锻炼的机会呀!司琪说着抢先一步,迈进水里。她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滑,一个踉跄,险些扑进水里。
“司琪,你怎么了?”江男焦急地在岸边喊着。
司琪皱了皱眉,脚脖子感到一阵剧疼,她咬着牙撑起身,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司琪艰难地涉到对岸,果真从一块大石头底下发现了寻找的纸条。她忍着疼,兴高采烈地捡起来:“江男,找到了!找到了!你看!”
江男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司班那一拐一拐的腿,不容分说,把司琪的枪摘下来,扛在自己的肩头。
“江男,我能行!”司琪说着,又要把枪夺回来。
江男拼命地按住枪背带:“别争了,我体力比你好!”司琪感激地望了望江男:“江男,你真好,总是处处照顾我。
“司琪,过去我对你太苛刻了,你别往心里去。”
“都怪我,老是拖班里的后腿……’’
“我觉得你尽力了。司琪,我真没想到你那么难。”江男说到这里,有些动情地看了司琪一眼,司琪却不解其意,愣丁半晌,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江男停住脚步:“司琪,你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司琪:“你奶奶怎么会在这儿呢?”
司琪也停住了脚步,惊诧地看着江男:“奶奶?江男,你怎么知道的?”
“说出来你别怪罪我。江男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跟踪过你……”
司琪这回明白了,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眼中盈满了泪,她低头向前走着,她不想让江男看到自己的眼泪。
江男却没有察觉司琪情绪的变化,仍然一边走一边问着:司琪你奶奶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你爸爸妈妈呢?”
司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顿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他们都不在了……”这轻轻的一句话,把江男的心震撼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女孩,原来面对着的竟是这样一个人生!她不觉为自己的莽撞而追悔不已,她不能原谅自己竟在不经意间触到了别人的最伤心处,当她抬起头来,看到司琪一拐一拐地已经走出很远,才加快步伐赶了上去。
肖虹和白婷婷走进了一片墓地,这是第二个点的位置。
夜依旧在沉睡,阴沉的黑暗像无边的黑纱把肖虹和白婷婷团团围住。肖虹打着手电,白婷婷战战鼓兢地跟在后面,借着手电的光亮,那隆起的坟墓东一座西一座黑越越地吓人,四周静寂无声,只有她们的脚步在凝滞的空气中发出沉重的回声。偶尔,一只乌鸦扇动着翅膀飞过,那凄凉的音调更凭添了一种肃杀的气氛。
白婷婷紧张得声音有些发颤:“肖虹,你怎么带的路,怎么带到这鬼地方来了!”
肖虹给自己壮着胆:“这是纸条上写的,没错!你跟紧我,别怕”白婷婷应着,突然她的脚下一绊,一下扑向前去,栽在一个坟堆上,她用手—摸,不由很大叫:“哎呀!是死人!肖虹也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待她回过神来,仔细一看,见是几根朽了的棺木,不觉大笑。
白婷婷道:“咋呼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说着,就要继续往前走。”
白婷婷仍然惊魂未定地央求肖虹:“肖虹,咱们能不能绕过去?”“绕?怎么绕?婷婷,你别自己叮唬自己好不好?难道还真的有鬼不成?!”肖虹说着,拍了拍手中的枪:“再说,咱还有这个呢。”
“可是,没有子弹啊。”白婷婷仍然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肖虹笑了:“子弹有什么用?真有鬼,枪也打不死的。”见白婷婷仍旧不动,她不耐烦了:“婷婷,你再不走,我可一人走了,留你在这陪鬼聊天吧!
白婶停连忙跟了上来:“肖虹,别丢下我,我跟你走!”
正当她们按索着前进时,一个松果落下来,正好砸在白婷婷的钢盔上,“咣当”一声响,吓得她不由很大叫一声,就地卧倒。她紧张地爬近肖虹,声音都颤抖得变了调儿:“肖……肖虹,真有鬼……”
肖虹也紧张起来:“别……别怕!”
她们举目四望,四周并无异常。肖虹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真是活见鬼了!白婷婷紧紧拽住肖虹的胳膊:“算你说对了,我最怕的就是那些活鬼。”肖虹不解:“什么活鬼?”白婶婶指了指墓地:“就是那些盗墓的,比死鬼还可怕!”肖虹听白婶婶这么一说,立刻联想到曾经看过的许多恐怖片,吓得汗毛都竖起来,急忙打断白婷婷说:“婷婷,求你别说了!”
话音未落,面前的坟维后面猛然冒出一个人来,张着双臂,发出“啊——”的一声大叫。
这一回肖虹和白婷婷真的被吓住了,如果说刚才她们的心悬着,战战兢兢向前是因为自己吓唬自己,这一回是实实在在被具体的对象吓住了。
肖虹大叫一声掉头向后跑,白婷婷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跑着,连枪都丢弃在一边,她们拼命地叫着跑着,直到跑出很远,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笑声:“站住!别跑了!是我!”她们才停住步,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黎明。这一下,她们的胆子壮了,掉转头来指着黎明一通臭骂。黎明目睹了她们刚才魂飞魄散的样子,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他为自己吓唬人的成功而满足,自然是俯首帖耳地接受着两位女同学的指责,最后,他扬了扬手中的纸条:“你们看看这张纸条是不是你们的,也算我将功补过。”
肖虹接过来打着手电看了看,正是自己要寻找的,“哎,怎么就你一个人呀!”
黎明朝那边指了指:“方长江那个土老冒在那边躺着呢,我刚才看到你们过来,跟他商量想吓你们一下,他不干!”
肖虹没好气地白了黎明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呢!”
看到白婷婷和肖虹走了,黎明这才过去招呼方长江上路。方长江并不欣赏黎明的做法,边走边嘟嚷:“荒着自己的地,去耕别人的田,跟称一个组算是倒了霉运啦!”
天蒙蒙亮时,肖虹和白婷婷终于找到了最后一个伤员的位置。肖虹看了看表,离最后限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她高兴地对白婷婷说:“婷婷,加把油,没准咱们能第一个到达终点呢!"
肖虹这么想着,脚下像生了风一样,她仿佛看到赵志伟正朝她走过来,眼睛里蕴含着满意的微笑,热烈地祝贺她获得了第一名……白婷婷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脚步埌跄着:“肖虹,你怎么走这么快呀?都快把我累死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呼救声,她们停住脚步,转身向呼救的方向走去,迎面跑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看了一眼全副武装的肖虹和白婷婷说:“解放军叔叔,快去救救我爸爸!”
肖虹问:“你爸爸怎么了?”
“我爸爸早上起来抓黄鳝,不小心从桥上掉下去了,他的腿摔得不能动了……”小男孩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桥说。
肖虹本能地拉起小男孩欲向小桥方向跑去;但看了一眼白婷婷,又看了看表,这时,她的心中很矛盾,她知道救人要紧,但这样做肯定会使她们失去夺得第一的机会。肖虹想了想,对小男孩说:“小弟弟,我们有任务在身,这样吧,我们马上去前面的村子,叫人来救你爸爸,好吗?”
小男孩没说话,但肖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明显的失望。
小村庄就在不远处的土路旁,肖虹和白婷婷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村前一个农舍跑去,刚接近农舍,一条高大的黄狗狂叫着阻住了她们的去路,白婷婷被吓得连连后退,肖虹看到了狗的脖子上套着锁链,被拴在树上,自己现在站立的位置是安全距离以内,于是、她定了定神,举枪对准仍在狂吠的黄狗:“不许叫:再叫,给你一枪!”
狗真的被吓住,不再叫了。这时,农舍的门开了,一位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肖虹转向他,手中端着的枪口自然指向了他,吓得中年男人连忙向门后躲去。
肖虹不觉为自己的莽撞好笑,为了消除对方的戒备,她摘下丁钢盔,露出了一头秀发。果然,中年男人见是两个女兵,才放心地走了出来。肖虹连忙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希望他能前去救援,中年男人却表现出一种冷漠:“这种事,你们当兵的不去做,我凭什么要做!”
肖虹正想争辩,白婷婷拉了她一把,将十元钱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了看,没有接。肖虹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递过去,中年男人这才眉开眼笑地接过来说:“你们放心走吧,我马上就去。”
肖虹和白婷婷最终也没有实现第一个到达的愿望,当她们急匆匆赶到终点时,六班的几个男生早已夺下了山头的红旗,正得意地挥舞着。
肖虹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山坡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夜空渐斯开始发亮,一轮红艳艳的太阳从苍苍的山后面出来,它那最初几道光芒的温暖组即将消逝的黑夜的清凉交流在一起,使人感到一种甜美的倦意。赵志伟焦急地看了看手表,离规定的时间六点半只剩下三分钟了,仍然不见江男和司琪的影子。
全体学员成跨立姿势列队在一片被秀丽群山环抱的平地。赵志伟站在队前,他的手里拿着一面“优胜红旗”。
赵志伟说:“同学们,恭喜你们出色地完成了这次考核的全部科目。其中,动作最迅速,到达集合点最早的是六班。”
队列中,张飞宇挺了挺胸,紧挨着他的黎明朝女生班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赵志伟扬了扬手中的红旗:“可是,这面优胜红旗我要授予八班!"
学员们不由得露出了惊异之色,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女生班。
赵志伟继续说:“八班的江男和司琪同学虽然离规定的时间只差一分钟赶到,但难能可贵的是,她们在行进途中主动救治了一名受伤的老乡。她们的行动,体现了一个未来军医救死扶伤的红十字精神!”
队列里立刻提出了热烈的掌声,被掌声包围的江男和司琪反而变得不好意思了。白婷婷偷偷地看了肖虹一眼,肖虹面露羞愧之色,她知道,江男她们救助的那个人,其实本该自己去救助的,但自己却将这个责任推给了别人,幸好这件事白婷婷还没来得及张扬,否则,现在置身在队列中,才真是无地自容了。唉,肖虹感叹地想,很多事情,就在一念之差。人们常说,伟大与平凡只有一步之遥,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赵志伟在大家的掌声平息之后继续说:“同学们,一个多月的军训,到此就全部完成了,这一个多月来,为了尽快完成从中学生到军人的过渡,我的性子可能急了点,对大家严格要求太多,而关心太少。现在,我就要离开了,对不起的地方,除了请大家原谅之外,还是请大家原谅。”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环抱着的秀丽群山和限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罗芸和黄大鹏,突然脸上浮起一种温情,声音也变得柔和了:“现在,我宣布最后一个科目:在这巍巍的青山之中,大家尽情地享受大自然的清新和美好!”他灿然一笑,笑得没有遮拦,笑得光彩照人。
学员们顿时在山间欢呼着四散开来。
女学员们围坐在一个山坡上,她们在尽情地畅谈着军训的感受。白婷婷眼睛里闪烁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兴奋:“哎,我刚才听了赵教官的一席话,特别是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我突然对他有了新的发现。”
肖虹急忙问:“什么发现?”白婷婷双手托腮,慢悠悠地说:“我觉得他还是挺有人情味的,与军训时判若两人。”
肖虹面露骄傲之色:“本来嘛,他是陆军学院的高材生,你以为他是一介武夫呵,他只是在不同的时候展示不同的侧面。”在肖虹看来,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成熟和魅力。
黎明走过来,他提议大家一起送赵教官一件礼物,立即得到一致的拥护。可是,送什么呢?大家又一番各抒己见,但都是说完就摇头。江男笑了:“总不至于咱们采几束野花送给他吧?”
黎明这时胸有成竹地从口袋里拘出一部微型录音机、晃了晃:“咱们每人送他一句话,让他常想起我们来。”
大家一致叫好。
黎明将录音机递到一直没说话的司琪面前说:“你先说。”
司琪现出片刻的慌乱之后,感情深沉地说:“赵教官,我怕过你,怨过你,但当你离开我们的时候,我发现我一生都忘不了你……”
江男充满感情地说:“你以你独特的方式,完成了我们从中学生到军人的转变,我们终生感谢你。”
轮到肖虹了,她想了想:“赵大哥,是你领我走进了军校的大门,我的心是一面镜框,永远装着你的肖像。”
肖虹这发自内心的表白,立刻引起一阵哄笑。
这几天,随着赵志伟的将要离开,肖虹的心绪变得十分复杂。回首军训的每一天,她几乎都是在亢奋中度过的,站在队列中,她能真切地看到赵志伟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即使受罚,她的心中也是甜蜜的,那个让自己想念的人离自己这么近,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有时赵志伟的一次关注的眼神,都能使她一宵无眠。处在青春萌动之中的肖虹,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全身心躁动的情绪,这种如醉如痴的欢乐,这种内心深处的激动,是任何别人所不能给她的一种生命的激荡。当然,她也时常会被惆怅萦绕,感受那咫尺天涯的滋味,眼看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就在身边,伸手就能抓到,可是她却不能伸手,甚至不能多和他说话,不能在他面前撒娇,如果说世上有痛苦,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了。肖虹自然企盼与赵志伟朝夕相处,那是她梦中的云霞,但她知道,军校的纪律像一座城墙,倘若真的成了上下级关系,恐怕反而限制了她与赵志伟的接触,如此倒不如赵志伟回到老部队,他们反而可以真正相处了。肖虹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她的心中还有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直觉让她不寒而栗,那就是罗芸。罗芸的身上集聚了太多的作为优秀女性的东西,她不仅漂亮,而且素质高,这些合在一起,对于男人的吸引是不可抗拒的。每次看到赵志伟和罗芸在一起,肖虹的心就乱了,就魂不守舍了,她知道他们在工作,但她的情绪却常常不受自己左右,这样的时候,她倒宁可相信自己的直觉是错觉。从这一层去想,她真希望赵志伟离开的日子早些来到。
大家还在抢着一句一句地说着,肖虹此刻的情绪又陡然间灰暗了起来,因为她不经意间看到,赵志伟和罗芸正坐在溪水边的草地上说着什么,她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声音,但她从他们说话的神情上,分明能感觉到一种依依不舍。
一条小溪湿湿地流淌着,溪水清澈见底,四周百草茂盛,有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其间.久在城市,这扑面而来的大自然的美景,让人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赵志伟坐在小溪边,将两只脚泡在水里,不住地拍打着水花,一抹淡谈的笑含在唇边,那模样简直像一个顽皮的大孩子。
罗芸笑吟吟地走过来:“赵教官,好自在呵!”
赵志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将脚收回来,望了望罗芸:“你看这水多清呵!”罗芸在赵志伟身边坐下,目光盯着水面,听着那弹琴故的流水声,心里在琢磨着身边的这个男人。
罗芸不能确切地界定自己对赵志伟看法改变的时间和缘由。也许就是在某一瞬间完成的。当这个英武的军人第一次出现在队列前,她的眼睛曾为之一亮,她从他身上找到了一种现代军人的感觉。最初看到赵志伟在训练场上的严厉,她是钦佩的,几百万大军未来的某一天是要挥师疆场的,不论社会多么歌舞升平,世界多么反对战争,军人和军队的存在本身,就是武装威镊,这一点是不可改变的。因此,罗芸认为,像赵志伟这类严格训练属下的军官,才是军队的中坚。但她不能容忍莽撞和不近情理,从她穿上军装那天起,她所仰慕的军人,就是那种威武但不乏儒雅之气的,无论什么时代,这样的军人才是完整的和完美的。
当她对赵志伟产生了失望的看法之后,她甚至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和沮丧。
曾经对心理学有过一段研究的罗芸知道,一种看法一旦形成,要想改变它往往比最初建立困难得多,但她没想到对赵志伟的看法改变得这么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对这个总是黑虎着脸的男人厌倦反感,她喜欢和他接触,喜欢和他聊天,她似乎看到了这个魁伟军人严厉外表下的宽容。私下里,她曾经把赵志伟和林克凡进行过比较,她承认两个男人都是很优秀的,但林克凡身上那浓浓的书卷气,那永远彬彬有礼的客套,使她总有一种端着的感觉。面和赵志伟在一起时,她的心态则是放松的,自然的,就像眼前这活泼的清水,无拘无束地流淌……
赵志伟这时看了看天边的云霞,感叹地说:"一个多月,一转眼就过去了。你们是不是早就盼着送瘟神啊?”
“瘟神?你是瘟神?”
赵志伟自嘲地笑笑:“反正在一些学员心目中,我比瘟神也强不到哪去。”
罗芸把目光转到赵志伟的脸上:“其实,大家挺舍不得你走的。”
“是啊!”赵志伟点点头:“刚刚熟悉又要分开,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罗芸试探地:“那你可以留下来嘛!"说完,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赵志伟。
赵志伟却把目光投向了远山,口中喃喃地说:“留下来我能干什么,别开玩笑了。”
罗芸的目光依旧停在赵志伟的肢上:“你很喜欢你的部队?”
“岂止是喜欢,我的生命都是和它连在一起的.”赵志伟说这话时候,感情很深沉,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远方。
赵志伟是在阅兵式结束后接到调令的。
阅兵式是对新生一个月军训的总结。当戴着白手套的学员精神抖擞地通过主席台,那撼天动地的脚步声,那春雷滚滚的口号声,给人的感觉就是排山倒海!就是万里长城!它所蕴含的是一种特殊的力量的美,是一种庄严的统一的美,是其它一切美所望尘莫及的。置身在方队中的每一个学员,听着那铿银的脚步声,都激动得不能自己,这是一个梦想的实现!回想一个多月前,他们还是一群天真散漫的中学生,是军校这个特殊的熔炉,是军营这个坚实的集体,使他们懂得了什么是军队的纪律和条令,什么是军人的素质和姿态,使他们这一个个五彩摈纷的生命熔铸成了一个整齐、庄严、统一的方队,完成了从老百姓到军人的最初的跨跃。
正当赵志伟打点行装,准备向大家告别时,学校政委却意外地宣布了一道命令:任命赵志伟为军医大学二大队学员八队队长。
参军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赵志伟,却在这充满戏剧性的猝不及防的命令面前,变得不知所措。他本能地想拒绝,他爱他的老部队,他在那儿生活了很多年,从当战士起一直到今天,周围的领导、战友和部属,那么熟悉,以致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一串串的脸庞来。这么多年来,他以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上下一致好评,当他从军校以优异成绩毕业,谢绝了陆军学院让他留校的邀请,义无反顾地回到老部队,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与这个部队的番号和军旗融化在一起。以他现在的军龄提升到营长的岗位上,他是最年轻的,他知道,那里有一个将来会很辉煌的前程,更主要的,这支部队对他还有养育之恩,但面对学员们那一双双充满企盼的眼睛,面对那情不自禁响起的热烈的掌声,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队列里,只有肖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喜忧交织的复杂的表情,她不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是鲜花还是陷阱,或者是铺满鲜花的陷阱,但她却真切地看到了罗芸脸上掠过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