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前,草原上基本还是游牧。兵团没来前,交通与商品经济极不发达,内地的细盐和酱油都运不到牧区,更别提蔬菜。为让牲畜吃到好草,家得搬得勤,不定居当然没办法种菜。习惯使然,蒙古族以肉食和喝奶茶为主,以小米及全面(含麸子的面)为辅,只在春夏之交在肉里放点儿野葱或野韭菜,晚上吃顿包子。野葱吃多了上火,野韭菜要到很远的地方去采,也就是解解馋。
我们这些插队的知青和牧民一样放牧,逐渐习惯了与牧民基本相同的生活。但从小就吃五谷杂粮和多种肉类,内心当然还是不安分,什么新鲜的都想吞进肚子里:雨天过后我们去采蘑菇尝鲜,除了狐狸肉太腥不能吃,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只要草原上有,能逮着,几乎什么都敢吃,其中当然也包括旱獭子。
旱獭子属于冬眠的哺乳动物,啮齿目、松鼠科,食草类,是松鼠科中体型最大的一种。据说我国目前有4种旱獭,蒙古旱獭子就是其中的一种。蒙古旱獭子是中型的旱獭,大个儿的体重可达十斤以上,小的也有六、七斤重,身长约四、五十厘米,尾巴也有十厘米左右。旱獭子长着个长三角型的脑袋,头小而尖,没有脖子,身子胖胖的,毛短密柔软,头顶为黑色,嘴周围和下颌是橙黄色,背部呈褐色,腹部草黄色,毛色渐变,背腹毛色没有明显的分界线,眼神单纯,一副天真可爱的傻模样。
为什么叫旱獭子呢?因为它基本不喝水,喜吃雨后草与露水草,只在春天的干旱季节,渴极了的时候,可能去有水的地方饮些水。旱獭子属于一胎多生动物,一年繁殖一至二胎,春天开始繁殖,从受精到繁殖时间只要一个月到四十天,一下子能产仔六七个,甚至达到十二个。秋天骑马经过草滩,有时能看见母旱獭子带着自己的小崽子,排成一长溜儿,像带着一个班的士兵在训练。
为保护野生动物立法在1980年代末期,水獭有幸进入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名录,旱獭子却没有进入,这就意味着可以随便捕杀。但在我们的近邻蒙古国,它却属于被保护动物,只在秋天有计划地打,而且是专挑公的捕杀,母的、小的予以放生。
他们那里捕杀的方法也有意思,是做一些大小不同的球儿,球儿外头缠绕羊毛,里头是塑料还是金属就不清楚了,用这些大小迥异的毛球儿放于旱獭子出没的洞口。旱獭子若整日龟缩在洞内岂不饿死?它们每天出来觅食时,就必得把这些球球拱开才能出来。到底没有人的智慧,这番出来却是有去无回了。球球是滚动的,把洞口又堵住了。旱獭子的毛最怕长时间暴晒,时间一长,毛皮就不值钱了,所以,要抓紧时间。好在都是开车来的,旱獭子又胖又笨,跑的速度快不了,只要离开它们赖以存身的洞,人的手里有个家伙就能抓住。于是,专挑大个儿和老的抓了,将羊毛球儿收了,让那些母的、小的得以钻回洞内。
旱獭子在内蒙古生存比在蒙古艰难,这里不兴照顾妇女儿童,对它们一律格杀勿论,方法也与蒙古不同。用若干股铁丝拧成活套儿,套儿的一头儿有个木头橛子,另一头儿是活的。在旱獭子的洞口把木橛子砸在地里,活套儿弄得比洞口略小,横搭在上面,拿草遮挡住,就等着旱獭子入瓮。旱獭子洞口的大小与他们的体形差不多,而他们的头小,一钻出来,身子自然就被比洞口略小的铁丝套套住。由于是活套,越挣巴勒得越紧。傻东西们又不知道及时后退,就在那儿苦苦挣扎,直到坐以待毙或奄奄一息。当然,也有个别运气好的,劲儿大,铁丝被拧折了,或橛子打得不深,被拔起来了,便都能捡条命,逃回洞里。
旱獭子浑身是宝,所以活该倒霉。秋天的旱獭子皮光泽鲜亮,能卖钱做珍贵的皮草,一张皮子能卖八到十块钱。场部的盲流别的不干,光打一秋天旱獭子,就能卖两千多块,这在那时可是笔巨款。就连它的油也用途多多。旱獭子脂肪层厚,从它的肉里能提炼出很多油脂。尤其是秋天的旱獭子,一只通常能出一斤油,最大的甚至能出三斤。獭子油能治烫伤,新烫的伤口若抹上獭子油可以不起水疱。旱獭子油还有一个与獾子油相同的功效,把它的油打在牛皮上能使皮子变软。特别是那些沾了水的马嚼子、马笼头等皮具,干了立马儿变硬,若抹上旱獭子油来回揉搓,很快就吸收了,使其重新柔软。打羊油就不行,牛皮吸收不了,都浮在表面。
在牧区的那些年,我当然不能跟盲流一样,秋天靠打旱獭子捞钱。但我偶尔也打一两只,主要是嘴馋,为吃肉。旱獭子的腋下有两个汗腺,味儿相当臊。可只要去掉臊腺,獭子肉就没有难闻的味道,跟兔子肉差不离,跟什么炖就是什么味儿。由于肉的含油量高,单吃的话可以把汤煾桑陀驼ü谎云鹄从薪劳范贸浴
我这人好奇,闲来无事曾到獭子洞旁去观察。旱獭子见了人,马上立起来,做戒备状,见人走近了,哧溜一下钻进洞内。它们的叫声类似乌鸦,可声音没有那么大。我曾见过有人用枪打旱獭子,没有打死就钻进洞里去了。后来,却被别的旱獭子从洞里拱了出来,已经死了。他们往外拱东西也特别,倒退着,用两条后腿儿往外拱。我发现旱獭子爱干净,它们往往到洞外拉屎,如果拉在了洞里,就把粪便从洞里推出来。它们的粪便跟羊粪蛋儿近似,也是圆的,但略大。
我曾拿着一把铁锹去挖旱獭子洞,只挖出了好大的一个坑,里面曲里拐弯,如同迷宫,叫我不由想起了《西游记》里的无底洞。当然,我是无功而返,什么也没挖到。别看旱獭子眼神特单纯,为了生存,也还得有些狡猾。
旱獭子再狡猾,也比不上人聪明。眼见着我们那里的旱獭子越来越少。可有人却说,它们是草原沙化的罪魁之一。想想,不由替旱獭子抱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