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横波夫人——秦淮八艳之侠骨芳心顾眉生
“秦淮八艳”说的明末清初南京秦淮河上的八个名妓，又称“金陵八艳”，她们相貌出众，才艺双绝，她们对爱情和友谊十分忠诚，敢爱敢恨，特别令人赞赏和钦佩的是她们都具有强烈的爱国民族气节。关于他们的故事和传说广为流传，很多还拍成了电影。
在“秦淮八艳”中，有这样一位特殊的女子，她是名声最不显赫的一位，却又是地位最显赫的一位，她曾堂皇受诰封为“一品夫人”，这一点连柳如是、陈圆圆亦有不及；她是最受争议的一位----据说先有一位与她私订终身的才子由于她的背盟殉情而死，后来又嫁了一位晚节不保降顺又降清的丈夫龚鼎孳，却又是感情修得最成正果的一位。她，就是横波夫人顾眉生。
顾横波原名顾媚，字眉生，又号智珠、善才君，亦号梅生，因嫌"媚"字太过艳俗，便改为顾眉，又因自己那双剪水秋瞳，遂以"横波"为号，人称"横波夫人"。据《板桥杂记》记载，顾横波“庄妍靓雅，风度超群。鬓发如云，桃花满面；弓弯纤小，腰支轻亚”，其实顾横波的迷人也并不就是只凭着天生的一副好模样，而且有着出类拔革的才艺，称得上是才貌双绝。她通晓文史，工于诗画，她写的诗词清新纯真，人人争诵；所绘山水天然秀绝，尤其善画兰花，颇能把兰花的清幽雅清表现得淋漓尽致，堪称当时秦淮河一绝，十七岁时所绘《兰花图》扇面至今仍藏于故宫博物院中。十八岁与李香君、王月等人一同参加扬州名士郑元勋在南京结社的“兰社”，时人以其画风追步马守真（即出生较早的马湘兰，也是秦淮八艳之一，明代知名女画家，尤善画兰），而姿容胜之，推为南曲（泛指卖艺不卖身的江南名妓）第一。她还精于音律，尝反串小生与董小宛合演《西楼记》《教子》。
顾横波居于眉楼，“绮窗绣，牙签玉轴，堆列几案；瑶琴锦瑟，陈设左右，香烟缭绕，檐马丁当”，时人戏称“迷楼”。“迷楼”本系隋炀帝时建于扬州的别院，因该处“曲折幽深，阁楼错落，轩帘掩映，互相连属，如仙人游”，故名“迷楼”。以“迷楼”戏称“眉楼”，始作俑者系江南才士余怀，其人对横波一往情深，故所言应为褒赞之意，指“眉楼”建筑巧夺天工，布置匠心独具，观之如同仙境。
顾横波个性豪爽不羁，有男儿风格，在秦淮八艳中与柳如是较为相像，时人尝以曰“眉兄”呼之，而柳如是则自称为“弟”。但顾横波较之柳如是，又多几分任性嫉俗。相传当时的理学家黄道周（后抗清殉节于江西）尝以“目中有妓，心中无妓”自诩，东林诸生乃趁其酒醉时请横波去衣共榻，试试他是否真有柳下惠的本事。这个传闻未必尽实，却反映出时人眼中顾横波不以世俗礼教为意的作风。她的这种我行我素，毫不在乎世人眼光的作风，恐怕是她后来能与江左才子龚鼎孳缘定三生比翼齐飞的重要原因，然而她的备受争议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种个性招来的恶果。
顾横波名动秦淮河畔，为她神魂颠倒者不计其数，然而令顾横波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她竟然会因为争风吃醋而惹上官司。
当时，有一名伧父（粗人）和一名词人为了她争风吃醋，估计是觉得顾横波偏心，于是怀恨在心，与另一人勾结起来喝酒生事，最后还打起了官司，诬告顾横波藏匿金犀酒器，想借官府之手羞辱她一番。当时才子余怀正在追求顾横波，对此大为愤怒，专门写了一篇檄文为她鸣不平，激烈声讨那伧父。那伧父有个叔父是南少司马，即当时的南京兵部右侍郎，读罢檄文，愤恨侄子不争气丢了自己的脸面，觉得侄子为歌伎争风吃醋而惹上官司十分不智，而且如若让人抓住小辫对自己的仕途也不利，故而一番斥责怒骂将伧父赶回乡，顾横波这才算免了是非。
经由此事，顾横波对余怀自然是青眼相加，甚至为了余怀曾略微远离风月。余怀生日之时，顾横波还专门为他公开演出祝寿。然而，余怀虽与她交好，但其如宋代的柳永一般，文采风流，不问世事，耽于吃喝玩乐，并非上好的从良人选。 虽然满眼秦淮美景，迷楼中丝竹管弦之繁盛，酒席间觥筹交错的惬意，顾横波却意识到这良辰美景终究只是渺渺云烟，繁华也不过是转瞬成空，到那时日渐门庭冷落，遭人遗弃，“英雄迟暮，美人白头”，风月场子里的女子最怕就是人老珠黄，伧父的闹事，更是加剧了顾横波从良的念头。 当时还有一个人倾慕顾横波的气韵和才华，三天两头来眉楼作客，他是南京城里的名门公子刘芳。顾横波对刘芳也有些好感，兴头上，两人还曾订下过白首之约。可是两人相好三年，顾横波曾多次表示想结束这种送张迎魏的生活，刘芳却总是支支吾吾，一拖再拖。原来刘芳曾向家中透露出娶顾横波为妾的意思，遭到了家人坚决的反对，认为此举有辱门庭清誉，刘芳本是个懦弱无主见的人，得不到家人的首肯，他也决不会作出为情离家之举，所以事情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拖着。
就在这时，顾横波的生活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多情公子，这就是龚鼎孳。龚鼎孳是安徽合肥人氏，博学多才，新中进士及第，被授湖北蕲水知县，之后又因政绩突出，奉诏赴京任谏官兵科给事中。途经金陵时，龚鼎孳经人介绍，前往眉楼拜访顾横波，本来只是为了消遣旅途寂寞。谁知龚鼎孳一见到眸如春水、眉含柔情的顾横波，立刻一见衷情，为之倾倒不已。顾横波见龚鼎孳气度儒雅，谈吐不俗，也是颇为心动，两人谈诗论画，竟是十分投机。龚鼎孳欣赏了顾横波的兰花闲作，也不禁技痒，提出为她画一副小像。顾横波欣然应允，当即凭栏而立，龚鼎孳调墨弄彩，很快就画成了一副“佳人倚栏图”，还题上一首诗：
腰妒垂杨发妒云，断魂莺语夜深闻；
秦楼应被东风误，未遣罗敷嫁使君。
诗句中溢满了怜爱，也明显的表露了相求之意。顾横波含羞不语，不肯表明是否同意，只因为她对这种场面见得太多，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一位陌生客人的许诺。龚鼎孳似乎也看透了她的心意，便不作强求，只好明日再来拜会。
接下来，龚鼎孳在南京盘桓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里天天来到眉楼，或邀顾横波同游金陵山水，或两人静坐楼中吟诗作画，情意十分融洽。临行前，他提出带顾横波同往北京赴任，顾横波思索再三，终究没有同意，只是取下一只金钗作信物，约定等龚鼎孳再来南京时相会。
龚鼎孳走了，顾横波不由得心生牵挂，竟弄得夜夜梦中会龚郎。这时刘芳又想来与她重温旧好，顾横波却觉得兴味索然，只把他作个一般的客人淡淡相待。 龚鼎孳对顾横波也是情根深种，频频在诗作中表达对顾横波的思念之情，他的《白门柳·登楼曲》一诗记述了他与顾横波的见面场景： 晓窗染研注花名，淡扫胭脂玉案清。 画黛练裙都不屑，绣帘开处一书生。
而另一首诗则写道： 才解春衫浣客尘,柳花如雪扑纶巾。 闲情愿趁双飞蝶,一报朱楼梦里人。 中秋过后不久，龚鼎孳终于第二次来到眉楼，这回他是赴南方公干路过此地，时间甚紧，却仍千方百计地抽了时间来看望顾横波。他只能在眉楼停留一天时间，临走前好不容易说服了顾横波，同意等他回头时随他同往京城。
在龚鼎孳远去南方的这一个月时间里，顾横波身边又发生了一件对她触动颇深的事。两年前。眉楼里一个与顾横波年龄相仿的姐妹被一位杭州富商看中聘回府中为妾，谁知两年后的今天，那姑娘却又回到了眉楼，容颜憔悴，与去时判若两人。原来她嫁过去后，先是受到富商家大妇的刁难，后来她丈夫又从苏州娶回了一个美娇娘，对这位姑娘日渐冷落，最后连日用开支也不再提供，逼得她只好含恨返回了眉楼。
这位姐妹一回来。顾横波的心凉了半截，对前途又失去了信心。一月后，龚鼎孳回到眉楼，兴致勃勃地准备为顾横波赎身再娶回京城；可是顾横波竟又改变了主意，只推说自己身贱德薄，不堪做官家之妇。龚鼎孳失望之余，对她千抚百爱，一心想挽回她的心，最后好说歹说，顾横波总算答应等一年之后，再随他去往京城。她是想用这一年时间，来考验龚鼎孳对她的诚心。
春去秋来，鱼雁传书中一年很快就过去了，龚鼎孳并没有因顾横波的一推再推而生烦，约定的时间一到，他马上专程赶到南京，一本正经地向顾横波提出求婚。顾横波终于相信了他的一片挚爱，内心为之感动不已，当即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
崇祯十四年，经过两年的两地相悬，二十二岁的青楼女子顾横波嫁给了二十六岁的多情进士郎龚鼎孳，那时节，秦淮河畔的姐妹们谁不对顾横波投以羡慕的眼光。 要说龚鼎孳对顾横波那真是一片真心诚意，他不仅帮顾横波脱了籍，还以正妻之礼待她。成婚后，顾横波随夫君北上京城，为了斩断昔日欢场岁月的阴影，她彻底改头换面，不但摒除了昔日的浓妆艳抹，还改名为"徐善持"，表明从此跟龚鼎孳情牵一世，过上幸福的新生活。
这时龚鼎孳在京城做的是兵部给事中，公务并不繁忙。因而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来陪伴新婚爱妾。他带着顾横波遍游了北京城里所有的名胜古迹，处处播下他们相偎相依的身影和甜甜蜜蜜的笑语。闲暇时，他们静静地呆在家中，品茗清谈，无语赏花，每一个日子都是那么充实情趣。一天，龚鼎孳心思一动，又为顾横波画了一幅小像，画上的她，春风满面，眼带醉态，那不是酒醉，而是被幸福的生活醉倒了。画成后，顾横波娇笑切切地提笔在上面题了一首诗：
识尽飘零苦，而今始得家；
灯蕊知妾喜，转看两头花。
这首诗把她此时的心境表露得一清二楚。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事态就发生了变化，明军在与清军以及各方面的农民起义军的交锋中均处劣势，龚鼎孳本着为国为民的想法，一个月内接连上书17次，弹劾权臣，激昂慷慨。然而因为他的上书多牵扯到崇祯皇帝的亲信重臣，最终惹恼了崇祯皇帝，被打入狱中。在这种危难时刻，顾横波依旧坚定地站在龚鼎孳身边，不离不弃，令龚鼎孳十分感动。崇祯十七年，龚鼎孳获释重聚之际，难以抑制地写下了"料地老天荒，比翼难别"。
也许正是这一次的沉重打击，让龚鼎孳对明朝的一腔热血开始冷却下来，他更在意和看重家庭的幸福美满，不再对朝廷死忠，而是抱定随波逐流，听天由命的态度，谁坐天下，他都俯首称臣。在他获释一个月之后，闯王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龚鼎孳投降了大顺军。顾横波开始曾劝丈夫忠君守节、以死殉国，可龚鼎孳却不愿为一个朝廷舍去自己的前途和美满的家庭，好在顾横波在这方面并不固执已见，她相信丈夫的为人，对龚鼎孳走的路，她不愿多做干涉，所以小家庭的日子始终过得安安稳稳。
关于龚鼎孳在李自成大顺政权建立之初的表现，流传有不同的版本，《绅志略》说他“龚以兵科给事中降闯贼，每谓人曰‘我原欲死，奈小妾不肯何？’小妾者，顾媚也。”《大宗伯龚端毅公传》则说“寇陷都城，公阖门投井，为居民救苏。寇胁从不屈，夹拷惨毒，胫骨俱折，未遂南归。”这些笔记的作者既有亲者，也有仇者，不管龚鼎孳是否投井、是否受夹拷，事实上龚鼎孳是真的投降李自成了，并受封直指使之职，巡视北城。一个月之后，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李自成战败，龚鼎孳便又降了清朝。多尔衮以原官职任命龚鼎孳，龚鼎孳作《上摄政王衰病残躯不能供职乞恩放行启》请辞，但没被批准，并在不久后被升职为礼科都给事中。
龚鼎孳一生历任三朝，为时人讥弹，当时传言有江南文人为龚鼎孳与顾横波并做挽联挽诗以讥讽，龚鼎孳闻后在《丹阳舟中值顾赤方，是夜复别去，记赠四首》中有‘多难感君期我死’之句。而在那首怅然凄凉的《赠歌者南归》中，也可见龚鼎孳内心的煎熬：
长恨飘零入洛身，相看憔悴掩罗巾。
后庭花落肠应断，也是陈宫失路人。
古代中国历来推崇“忠君”，龚鼎孳原也为朝廷满腔热血、一片丹心，岂料当初不避威权、不惮凶险的一片热忱，却招来天子之怒，关入大牢。这让龚鼎孳倍感心寒齿冷，顿生家庭为重之念，日后降闯降清恐有李陵《答苏武书》中“此功臣义士所以负戟长叹者也……陵虽孤恩、汉亦负德”的痛苦复杂心理。
龚鼎孳虽然先降大顺，再降满清，被时人针贬。但龚鼎孳实际上并不是那种没有原则和气节的软骨头，除了没有死忠一朝外，无论是做明朝的七品县令，还是清朝的一品大员，他始终都坚持为民请命、直言进谏、不畏权贵，称得上是铮铮硬骨。《板桥杂记》中说“龚尚书豪雄盖代、视金玉如泥沙粪土。”《清史稿.列传》中：“尝两殿会试，汲引英隽如不及。朱彝尊、陈维崧游京师，贫甚，资给之。傅山、阎尔梅陷狱，皆赖其力得免。”傅山、阎尔梅都是当时著名的抗清志士，此外黄宗羲、丁耀亢、纪映钟、杜浚、陶汝鼐等都得到过龚鼎孳与顾横波不遗余力、不计个人安危的帮助，顾横波还因此被人称为“侠骨芳心”，袁枚则以“礼贤爱士，侠骨稜嶒”八字并称她与柳如是。
顺治十年（1653年），龚鼎孳升吏部右侍郎，官居一品，按规定他的夫人应封一品诰命夫人。本来这头衔该归其原配童氏，而其原配童氏无论是在龚鼎孳赴京任职还是身陷牢狱时都不曾关问，一直独居老家，此时她致书龚鼎孳：“我经两受明封，以后本朝恩典，证顾太太可也。”童氏这一纸家书既彰告自己节义，又挖苦龚鼎孳变节和顾横波的出身，给了龚鼎孳一个大大的难堪，一时京城传为笑谈。估计童氏也是想着龚鼎孳不敢为一个妓女请封，转头会向自己道歉吧。 出人意料的是，龚鼎孳根本懒得管那么多，竟然真的就直接向朝廷为顾横波请封诰命，青楼出身的女子顾横波于是成了一品诰命夫人，这样的率性倒让存心看笑话的人们吃了一惊，一时间又惹起了一阵舆论浪潮。 顺治十四年，龚鼎孳带着顾横波重回南京，住在隐园的林中堂。不久恰逢顾横波生日，金陵城内有顾横波的诸多熟人，故而龚鼎孳又是一番铺陈，张灯开宴为她祝寿，摆下筵席大邀四方名流、官宦世家，甚至还有顾横波昔日交好的南曲姐妹，一时间盛况空前，顾横波的风头可谓是无人能胜。 康熙三年（1664年），龚鼎孳和顾横波都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可兴致不减当年，盛夏时相携出游杭州，月夜泛舟西湖之上，卿卿我我，还胜似新婚夫妇。这次出游是顾横波一生中最后一个闪光的记忆，就在那年冬天，顾横波回到北京铁狮子胡同家中后一病不起，终于在丈夫的怀中闭上了美丽的眼睛，脸上仍然带着安详满足的笑容。 横波逝后，悼者车数百乘，备极哀荣。与此同时，远在江南的阎尔梅，柳敬亭，余怀等亦在当地开吊设祭，江南一带前往凭祭者络绎不绝。两年后，龚鼎孳扶柩南返，将横波的遗骨归葬家乡。返京途中，追忆二十年夫妻情，他写下四首诗，其一道：
朔风蓬转正天涯，云断香山暮岭斜。
万事吞声成死别，君归黄土我归沙。
他们这桩绚烂的爱情也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而她与他的爱情传奇，也许也是秦淮河那些美丽爱情故事中最美好的一桩吧！ （木木收集整理2014年11月19日）欢迎点击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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