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下女之死
文/韦步峰
韩国影片《下女》（2010年5月13日发行）中李恩怡的死，绝对是必然，但还是不以上吊、自焚来伤及观众对她“飞来横祸”的同情为好。
怀揣幼教毕业证的李恩怡（全度妍饰），有着对自己人生的好奇和对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生活的憧憬。她喜欢做这份下人的工作，还有另外的原因：她迷上了风度翩翩近乎完美又会弹钢琴的男主人高勋（李政宰饰），在她心甘情愿遭诱惑与之口交之后，仍然如往常一样忠心耿耿为高家一家大小服务——为高勋身怀双胞胎的娇妻海洛（瑞雨饰）洗澡、修脚趾、锻炼，为高勋的女儿娜美睡前讲故事，供发泄兽欲的高勋享受，直至意外怀上高勋的孩子……——怀孕，是李恩怡悲惨命运的开始。
有着金达莱花一般的香气和清淡的李恩怡很淑女，深得高家所有成员的赏识。从看到她的第一眼，高勋便心动了。常常盯着她遐想，常常用更加文雅得体的举止传达着他韵味独具的风采；海洛在老公面前倒是对她褒奖有度，但也止不住发自心底的欢喜很快接纳她；娜美用小孩子敏锐的洞察力发觉李恩怡对她的喜爱，每每露出对她的亲热和依赖；管家婆赵秉夕（尹汝贞饰）是最先见到并引荐李恩怡入高家的人，以苛刻和忠心著称的她，从看到李恩怡的第一眼（“面试”）就认可了她的善良与单纯。
但李恩怡的自杀与赵妈有着很直接的联系，她是最先发现高勋与李恩怡有肉体关系的人。她的急匆匆赶去将此事告知海洛的母亲，是在她儿子担任检察官之后。这或许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必然。起初，赵妈只是担心主仆通奸有伤高家的尊贵，但当她亲眼目睹了高家人对李恩怡的迫害，又引发了她的恻隐之心。此后的赵妈尽管依旧在李恩怡面前高高在上，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越来越意识到浪费了她一生精力的高家并非自己的久居之所，言语行动中也开始慢慢帮助李恩怡“渡过难关”。她的“蜕变”原因有两点：首先是高家草菅人命的做人风格，让她产生耗费一生的光阴来为其服务的郁闷。当了一辈子下人的秉夕到老终于觉察到自己永远不可能攀龙附凤成为高家那样的人，后来，她干脆放弃能成为高家那样有地位的人的主因，是眼睁睁看着高家对恩怡的迫害，她萌生了“富人心狠才成为富人”的顿悟，影片最后，海洛责令其驱逐恩怡时她才敢于公然抗命，说出了自己辞职的决定。自己的儿子成为“大韩民国检察官”，是第二个原因，一次酒醉之后的自言自语就是最好的佐证。但从她将恩怡从高尔夫球杆下将恩怡救出，恩怡堕胎时的落泪和挨了恩怡几记耳光后依然道歉来看，前者的成分居多。
秉夕的通风报信，引出了一位为保住女儿身份地位而不惜草菅他人性命的蛇蝎心肠的女人——高勋的岳母。她闻听消息，先是一惊，而后又听秉夕道出恩怡的善良与单纯，她担心的表情里射出了阴深恐怖的眼神。她先是赤膊上阵，利用清扫卫生的机会制造了一起拽倒恩怡擦拭大吊灯时爬上的梯子的意外，但恩怡只是受了轻伤，简单的治疗之后又很快回到了高家。正是这次意外，让恩怡知道自己怀了高勋的孩子。同样怀孕的海洛深知母亲试图让恩怡堕胎的方法不可行，便对其暗中下了堕胎药。什么样的母亲养育出什么样的女儿，海洛的毒辣也正是她母亲的教授的结果。她在规劝对自己老公出轨而怒不可遏的女儿时说：“嫁个有钱老公，就要忍受他的沾花惹草……你不必恨高勋，他从出生的那天起，就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他要，就是他的，任何东西都是。他们家所有男人都一样，你婆婆因为那些男人，吃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苦，但她忍下了一切才有了到哪里都受人尊敬的今天，你也会像她那样，你的孩子也会想高勋一样——这是我俩都希望的。随便他去找谁睡觉，你过得跟皇后一样享福就行……”她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她每次与女婿见面，一阵夸赞之后，总是胸腹相投地拥抱，没有肌肤之亲，很难做到如此熨帖。她爱女儿，也爱自己的外甥娜美。恩怡上吊时，她曾竭力捂住娜美的眼睛。
心地善良的娜美利用问恩怡换卧室的原因的机会，向恩怡道歉——她知道外婆的制造那起意外的内幕。善良的娜美，一直深得恩怡的喜爱。从对她的服侍与照顾，恩怡总是很尽心，而这也最终赢得了娜美的对她的尊重。当恩怡赞美她脾气好，对下人彬彬有礼的时候，娜美说：“我是跟爸爸学的，他说对人有礼貌看起来是尊重别人，其实是把自己摆在第一位。”恩怡惊讶地努努嘴，但马上说：“你很幸运有这种父亲，能教你这种事。”她喜爱这孩子的文雅，喜欢她小大人的性情，她爱恋地抚摸着娜美的脚趾。闭目养神的娜美却将她的手踢开后，平和地说道：“今晚请把门打开。”大喜过望的恩怡以为娜美是对她彻底的接纳，忙不得亲了一下她的小脸，高兴地说：“是，小姐。”她爱这种生活，哪怕是仅仅做一个下女。娜美的眼神，一直是贯穿全片。从恩怡进入高家到自杀，那眼神总是很独特。恩怡上吊并自焚之后，高家乱成一团，纷纷惊叫着撤离客厅，唯独被外婆抢到玻璃门外的娜美直愣愣地看，仿佛在看一个下人悲惨一生戏剧的落幕。海洛、高勋只对熊熊火海中的恩怡露出惊讶的一撇。
高勋并没有直接参与对恩怡的迫害，甚至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但他毕竟是迫害的祸首。他的风流成性，注定让恩怡羊落虎口以一个凄惨了结。温泉别墅度假那天夜里，怀身孕的海洛怕伤及腹中胎儿，用口交都没有满足他的性欲。海洛熟睡后，他下楼对恩怡实施了性诱惑。从不知男人滋味的恩怡，被他轻柔有致的爱抚撩起原始的冲动，兴奋地用自己的嘴让男主人满足了。此后的高勋，并没有拿这件事当事，一如既往着他的风度翩翩与温文尔雅，但恩怡对此事却心中窃喜。在她看来，能受到这样一名高雅男人的赏识，是对她最好最高的褒奖。不久后的一天深夜，高勋去女儿卧室探视之后，“顺路”进了恩怡的卧房。他掀开了恩怡身上的被子，恩怡竟一丝不挂地卧着。“你一定很累。”高勋说。“我还好，先生。”恩怡缓缓地说，但她喝了高勋递过来的干红，将杯子还给他时，眼睛里却放射出饥渴的目光。高勋压在了她的身上，干柴烈火的两具躯体弄出了很大的声响。高勋不顾恩怡“请不要射在里面”的请求，在她肉体上完成了一个男人发泄。云雨之后的恩怡开始注重打扮，她想让他看到她的美丽，但等待她的只是他的保持距离与一张支票。恩怡自焚之前，他依然试图用金钱解决一切：“李小姐，我为过去的事道歉，需要的话，我会给你钱，你知道我的。”钱，在他眼里就是一切，可以让医生听话，可以让合作伙伴听命，可以买到女人的肉体，也可以打发受害的下人——也难怪恩怡命运多舛了。
恩怡的死是社会等级制度的牺牲，也是自己不谙世事的单纯与甘心为下人的卑微诠释。影片一开始，就是一个女人跳楼的画面，熙熙攘攘的繁华，并没有给跳楼者以生的渴望，她还是用死来宣告自己对生的绝望。当时在餐馆打杂的恩怡满心好奇，若不是同舍姐妹的劝阻，是要出去看热闹的，即便如此，下班时，她还是从摩托车后座上下来，盯着地面上警察勾勒出来的跳楼女的形状静静地看。那跳楼女的死，其实就是一种呐喊，也是恩怡悲剧的暗示。她起初并不曾爱过男人，但遇到高勋后，她有的只是尊敬与青睐。于是高勋提出看她肉体的要求，她从了；高勋不顾她的请求让她意外怀孕，她认了。她只想过简单的生活，她并不想自己有任何名分和得到金钱。但当知道真相后，她也曾发出“我要报复……不管我多渺小，总得做点什么”的呐喊。但她是下女，只能用自杀的方式来解决“没办法不去想这里发生的事”所带给她的绝望。恩怡死了，死在她甘愿当下人的豪宅里，死在给她肌肤之亲，让她抱有幻想的男人的面前，也死在她自己对人生的不切实际的憧憬里。
影片的重点，如果上升到阶级意识，无非可以概括出吃人的等级制度的罪恶，但不少人普遍认为，本片并没有将重点放在太深层面的社会意义上，而是放在了情节的发展、人物刻画乃至气氛烘托与营造上。人物形象的刻画，很注重静态的“工笔”与动态的“写意”想配合，另外场景的选择和人物语言的提炼也很精当。这是导演林长树和编剧金秀贤精密配合的妙笔之作。情节的展开，合情合理，其中伏笔自然，暗示、过渡手法的巧妙运用，让这部111分钟的情节剧并不显得冗长。另外，本片的背景音乐也很完美，让阴暗的剧情多了几份轻松感，减少了观看过程中的压抑之感。
说到导演的妙笔，影片的结尾不得不提。恩怡死了之后，高家并没有任何的改变，照样奢华，照样“祥和”。娜美过生日了，高勋送了她名画，海洛为女儿唱起生日快乐歌，新来的奶妈和两名年轻漂亮的下女服侍在一家人的左右，一片歌舞升平的喜庆。至于恩怡，好像从来就不曾来过，仿佛如今的高家也终于比恩怡在的时候更具活力——阴暗的气氛被野炊的快乐聚会替代了——唯独娜美的眼神还是那般的深邃和神秘，她从一家人欢庆的阵营里缓缓走了出来，一直向前走，一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世界，似乎若有所思。而这时候影片的拍摄手法也发生了巨大的调整：高勋和海洛的身体严重变形，仿佛将摄影机换成了景深不佳的手机。
单从“品味”韩国电影中普遍存在的“肉体艺术”的角度，本片并无多大看点，包括海洛、恩怡在内，也仅有三次床戏场面，但透过剧情体察人物的精神世界，了解和洞悉不同社会形态下人物情感，乃至欣赏其导演、拍摄水准，本片无疑乃上乘之作。
《下女》原声主题曲：《Baby Now》演唱者：NicholeAlden
【感谢“暴风影音”播放器提供站内视频链接。本文所有插图均来自适时视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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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点评辑录：
竹林2013-01-0518:38:43
欣赏完老师的此篇博文后，我感触很多，做人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安分守己地生活，不管对一个人有多痴迷，都不能失去人格和尊严及伦理和道德。片中李恩怡就在这里出了问题，她的悲剧不止是社会等级制度的不完善，更重要的还是她自己的原因，也就是老师所说的“也死在她自己对人生的不切实际的憧憬里。”
慕容仙儿2013-01-0519:47:27
蛮喜欢金度妍，她得到到戛纳影后呢，就是这部电影
冰花花2013-01-0522:2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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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谷幽兰2013-01-0618:50:23
《下女之死》的电影我没有看过，现在拜读了这篇影评，不仅了解了故事情节，也了解了这部电影的艺术价值和社会价值。兄长从各个方面对此电影进行准确的点评，足见兄长的笔力不凡！李恩怡的悲惨命运，让我流泪了，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尘子无明2013-01-0708:27:01
学长，磨叽这么久，到现在对即将说的话才有个清晰的脉络
对揭露深层次问题的电影我之所以不太喜欢看的唯一原因就是情节跳跃的幅度过大，导致有可能被那些不是重点的东西牵住，迫使神经远离对主题的深思。就象这部片子，主旨是从展示豪华生活背后的堕落与倾轧，让人思考：人生提倡要不断积极进取和追求，可最终结果怎么就很搞笑的走向了罪恶，看着看着，我突然就莫名其妙起来，越发的严重：
1：从双胞胎的大小来看，恩伊做佣人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一年，片子里他们合欢三次，这数字"三"也像古时候那样代表着"多"的意思吗？平日里他们有言语方面的卿卿我我吗？最关键的是她选择在她最喜欢的娜美和最喜欢那个味道的高勋面前火烧自己，这些细节都足以说明对这个家庭她根本就没一点儿爱；还有，为什么恩伊要认为“外面的男人都不值得等”？没有任何姿色优势、家庭背景以及实力方面的肯定，“傻了吧唧”的恩伊终于“脸不红心不跳”的玩起了迎合偷情的游戏，虽然地位悬殊，但你看到她惧一点儿了吗，正相反，弱弱的恩伊可以忍受任何屈辱，包括她很清楚的知道高勋并没把她当人待，不为钱财不争名分，那么，她的死又为了什么呢？单就为了那个未出生的宝宝？说的过去吗？这样的结果不觉得有点儿夸张？
因此我觉得这片子缺了最关键的环节：小时候的恩伊一直到做了佣人的恩伊，这期间她究竟遭遇了怎样的生活？
2：在悲惨面前，小女孩儿娜美有着跟那个女管家一样的冷漠，这、这、这、这太可怕了
电影里的世界对我来说很遥远，陌生到似乎连评价的权利都没有，如果它能被拍成电视连续剧，我敢肯定，因刻画的更细致而揭露的更露骨噬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