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复博友：“乡音未改鬓毛衰”中“衰”的读音
万 献 初
collins999问：请问万老师，“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衰”字过去老师教我们读cuī，现在小学语文老师教的是shuāi，不知何者为是？另外，读shuāi不是才和“来”押韵吗？是否“来”的古音与现在不同？
讨论：唐贺知章《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是唐诗中的千古名篇。其中“衰”读cuī还是读shuāi，说法不一。
“衰”字，《说文·衣部》“衰，艸雨衣。秦谓之萆。从衣象形”，王筠释例：“古文衰则纯象形。上象其覆，中象其领，下象编草之垂也。”造字本意描画的是雨具状，即“蓑衣”形，最初用草编成，南方人用棕榈编成，故加草字头作“蓑”，“衰-蓑”为古今字。
“衰”的本义“蓑衣”，《集韵》苏禾切心母戈韵平声，今读suō。衰（蓑）衣是用草由上往下一节节串接系扎而成的，衣边的草是不剪齐的，利于滴水。由本义引申为按一定的等级递减，《广韵》训“衰，减也”读楚危切初母支韵平声，今读cuī；古代用麻布制作的丧服也是不剪齐毛边的，表示对生命零落的哀伤，也叫“衰”（cuī），如《礼记·丧服小记》“斩衰括发以麻，……齐衰恶笄以终丧”就是，后加糸旁作“缞”，“衰-缞”为古今字，《广韵·灰韵》“缞，长六寸博四寸，亦作衰”。再引申，表示事物由强盛转向微弱，即“衰落、衰弱、衰退、衰老”，如《论语·微子》“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即是，《广韵》训“衰，微也”读所追切生母脂韵平声，今读shuāi。
《回乡偶书》诗“回、衰、来”押韵，“回”《广韵》户恢切匣母灰韵平声，今读huí；“来”《广韵》洛哀切来母咍韵平声，今读lái。隋以前《切韵》（《广韵》同）咍韵的韵母是ɑi，灰韵的韵母是uɑi，只是有无介音u的不同，所以“灰、咍”同用到唐以后诗韵中合为“灰韵”读（u）ɑi。今普通话韵母ui实际上读音是uei，“衰（缞）、回、来”在中古后期（唐以后）是押韵的，都属于“平水韵”的上平声十灰韵，当时都读（u）ɑi，到近现代产生历史音变，由于元音高化的作用，“衰（缞）、回”由（u）ɑi变读为（u）ei，同是灰韵的“摧、堆、瑰、盔、灰、桅、颓、雷、杯、胚、梅”等字也都是由ɑi变读为ei，即由ɑ元音高化到e元音。而“来”没有元音高化，中古到今天一直读ɑi，同是灰韵的“猜、才、哉、孩、皑、该、开、哀、胎、台”也如此。
就诗意来讲，“乡音无改鬓毛衰”中“衰”的意义应是指鬓毛的减少、疏落，当读楚危切，即今读cuī（cuei）。以前人民教育出版社的语文课本、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选编的《唐诗选》、《唐诗鉴赏辞典》等也都将这个“衰”解释为“疏减”而注今音为cuī。
也就是说，盛唐贺知章写这首诗的时候，“回、衰、来”的韵母都是（u）ɑi，很押韵，后来“回、衰”的韵母变成uī（uei），而“来”的韵母还是ɑi，今人读起来“回、衰”押韵而与“来”似乎不押韵了。
也有人认为，诗中“衰”的意思还是应理解为疏减，读音则可以“今读从今”，就读它今天最常用的衰落义的shuāi，与“来”ɑi正好押韵，也不给初学者带来阅读的麻烦。这可能就是“现在小学语文老师教的是shuāi”的原因了。
问题是，即便今天可以读shuāi，还是得讲明诗中“衰”的意思是“疏减”而不是“衰老、衰弱”。既然如此，还不如读“衰”为cuī而提醒读者注意古今读音和意义的变化。
关于这个“衰”的读音问题，已经有过一些讨论，较有代表性的是北京大学唐作藩先生《“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衰”字读音》一文，收在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语文修养与中学语文教学》中，可资参考。
回乡之路（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