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时期的雪峰山会战(陆承裕文史资料37 会战雪峰山5

抗日时期的雪峰山会战

陆承裕

(时任十九师上校参谋)

一九四五年春进行的雪峰山会战.又称湘西会战,是湖南在抗日战争中一次较大的会战,也是在八年抗战中俘虏较多的一次会战。

我第一百军第十九师担任主要堵击任务,与日寇主力一—六师团在武冈和邵阳、隆回、洞口(今洞口县)一带的雪峰山展开隘路争夺战。经过一个月的激战,将敌全部击溃。当时我在十九师当上校参谋主任,陶富业任五十五团上校团长,汤启圣任五十六团少校营长,经我们三人共同回忆是役的战斗经历。由我执笔撰写成文。唯时隔四十年之久,难免有记忆错讹和遗漏之处,希曾参与是役者指正补充。

会战前的形势

一九四四年长衡会战后,日寇陷邵阳,当时我第二十四集团总司令王耀武所属的七十三军、七十四军、一百军等部队,与敌对峙于湘乡、邵阳、武冈间的资水西岸山岳地带。一九四五年初,德、意轴心国先后瓦解,日寇陷于孤立,其陆军主力陷入中国大陆的泥淖中,不能自拔,有利于美国在太平洋对日的逐岛攻势。此时,蒋介石已就任盟军远东中美联军总司令,由美国魏德迈中将任联军参谋长,准备在中国大陆发动对日总反攻,力此组成四个方面军.在湖南方面,将二十四集团军总司令王耀武擢升为第四方面军总司令,司令部驻安江以北的寨头。除原有的七十三军、七十四军、一百军之外,又增加第十八军及正从云南东调的陈明仁之七十一军等几个军。美国援华空军大队以芷江机场为基地.配合四方面军作战。魏德迈还派遣空军少将伍任德将军(音译),为驻四方面军司令部的联络组主任,其他各军也派有陆空联络小组(也称为美空军顾问)。当时在芷江机场的美空军飞机,质量和数量都优于日寇,经常飞临敌大后方各战略要地,对其空军集地、港口及铁路交通运输线进行侦察、轰炸,敌空军处于劣势,已很少飞临前线骚扰,加上敌前线部队受整个国际形势影响,士气低落,也很少派小部队出击,这些均有利于我军。


三月初,日寇华中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大将,为改变其不利地位,调集两个师团以上兵力于邵阳附近,企图窜越雪峰山摧毁我芷江空军基地。第四方面军洞察敌阴谋,作出了歼该敌于雪峰山区的战略部署:将第一百军的第十九师,自邵阳撤退后,今其集结于洞口以北的山门附近地区补充整训。三月初,师部奉令率五十六团推进至黄桥铺附近.五十五团至龙潭司附近,五十七团进至洞口构筑工事,扼守洞口隘路,军部及六十三师在溆浦附近,充战略预备队,上述各团进入战斗准备位置后,严阵以待。

会战经过及隘路争夺战

三月初旬,敌分数路突破我友军防线后.即向雪峰山奔袭,第十九师奉令扼守雪峰山各隘路口,灵活机动阻击敌人,防敌窜入雪峰山迂回洞口侧背,该师除以五十七团钟雄飞部死守洞口的青岩隘路口外,师长杨荫亲率师部及五十六团刘光宇部进抵鸟树下堵击敌人,并以一个营的兵力扼守雪峰山通往黔阳、溆浦的土岭界之重要隘路,五十五团陶富业部主力在隆回,调一个营在石下江堵击敌人。

(中国士兵奔赴前线)

三月四日,敌人一—六师团以一个步、骑、炮、工混编的先先遣联队:分成若干大队向鸟树下、石下江、隆回等地窜犯.我驻防鸟树下的五十六团首当其冲,与敌激战—昼夜,次日凌晨驻防石下江、隆回的五十五团亦与敌遭遇,激战甚烈.随后洞口五十七团的青岩前沿阵地也受到大股敌人的攻击。敌我双方相持五六日后,敌后续旅团主力到达,疯狂地向雪峰山钻袭冒进,我各团以营为战斗单位.凭险守隘,利用山高坡陡、林密荫蔽的有利地形,相机堵击。敌则受辎重拖累,他们的骑兵、炮兵部队,行进在迂回曲折的羊肠小道上,倍增艰险。加之粮食弹药均靠骡马驮载,致使步兵行动迟缓.还有一点,更是他们的致命伤,日本兵皆着皮靴,翻山越岭,十分不便,加上初春多雨,山高雾浓,敌人如坠五里雾中,经常遭到我军堵截绕袭,防不胜防。他们为了活命。便向森林或沟坡乱钻,首尾莫顾,狼狈不堪.我军则与之相反,天时地利,都属于我,每战皆能利用山险,居高临下,充分发扬火力。近战时,手榴弹就成了敌人的“索命弹”,晴天,我机场在迩.随时可以飞临前线,对敌进行扫射轰炸.炸得敌兵抱头鼠窜,士气低落之程度,为抗日战场上所少见。我军则士气高昂,杀敌制胜的信心很足,常以一个排或一个班的兵力袭击数倍于我之敌。战士袭击敌辎重部队尤为积极主动,这是我军在抗日期间很少出现的好现象。这样一来,双方激战十余日,敌仍无重大进展。为挽回颓局、敌改变战术,组成若干敢死队,乘雨夜或浓雾,冒险

钻袭雪峰山几个重要隘路口,形成以下四个重点隘路口的争夺战:

杨竹江隘路阻击战

三月中旬,敌一部袭占了我五十六团的土岭界高地,敌二、四联队主力企图乘势夺取杨竹江隘路,支援土岭界之敌,达到越过雪峰山,迂回洞口之目的。

杨竹江地势险峻,坡陡路窄,下面是个小盆地,有小溪穿过,仅有一条羊肠小道。别无其他可攀登之径.敌乘雨夜突入小盆地后,发现隘路已被我五十五团之一部扼守、后有我五十五团部队尾追,知已陷入险境,凌晨乘雾更番向杨竹江守军冲锋,均被我击溃,死伤累累。敌炮兵因山高路险,行动缓慢,待进入阵地,炮还未及安放,即被我军歼灭。入夜,敌人又冻又饿.此时我杨竹江守军,思高临下,迫击炮、轻重机枪、手榴弹三管齐下,打得敌人哇哇直叫。次日天明后,敌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了.十时左右,雨过天睛,我军飞机数架飞临前线,轮番向谷地扫射轰炸,敌争先恐后钻入丛林中躲藏,此时军部派六十三师张营赶来增援,午后,五十五团团长陶富业令张营守住隘路,陶团长率部向残敌冲锋,战斗仅两小时,即全歼该敌。清扫战场时查明敌为一一六师团二二四联队,是役歼敌联队队部及其直属部队,炮、工、辎部队(只发现一个步兵大队的番号)等部敌军.生俘敌炮兵大尉中队长(巳忘其姓名)以下官兵共百来人(包括伤员),骡马三十八匹,缴获山炮四门,轻重机枪三十余挺,步枪四百余支(小钢炮、掷弹筒记不清数目),还有工兵器材、通讯器材、弹药以及医药和医疗器械无数。当时我们部队中没有会日语的人,对于敌联队长、大队长等人的下落,一时无暇清查,后接王耀武总部电令,要我们立即将俘虏及战利品解送军部转运总部处理,并指定五十五团派一个营协同五十六团第三营全歼窜入土岭界、清山界之敌,其余部队迅速驰援石下江,是役我五十五团亦伤亡营长以下百余人。

(前线士兵)
抗日时期的雪峰山会战(陆承裕文史资料37) 会战雪峰山5

土岭界、青山界歼灭战。

土岭界属武冈县,青山界属新化县,相距约十里,遥相对峙,同为雪峰山的最高点,是通往黔阳、新化的重要隘路。两地地势险峻,多云雾、人烟稀少,昔为湘西巨匪张青云等流审窃踞之地。惟距土岭界东南五、六里的黄茨坪尚有几户居民。土匪青云在土岭界建的碉堡工事犹存。为防日寇越雪峰山西窜,第五十六团第三营营长汤启圣率部扼守土岭界几个据点。三月二十日,敌一个加强大队从隆回附近乘雨夜偷越五十六团团部,突然窜袭土岭界,汤营奋起迎击,战斗十分激烈。次日大雨倾盆竟日不止。敌冒雨猛攻,汤营九连阵地遭敌集中炮火轰击,被敌攻占该阵地后,汤营各连皆处敌炮火射程之内,形势十分危急。此时五十六团一营尾敌前来增援,师部严令汤启五指挥一、二两营立即夺回所失阵地。战场形势急转,敌反处于腹背受敌地位,且敌经连日战斗,十分疲惫,加上粮食欠缺,为摆脱困境,乘夜暗撤出土岭界,窜往黄茨坪。我五十六团一营一部仍留土岭界,第三营和一营立即尾追。是时雨虽停.但云雾迷漫,找不到敌人的踪迹,凌晨始发现黄茨坪有火光,原来敌正埋锅造饭,烘衣服,喂军马。三营战士见状,立即将黄获坪包围,由第一营营长刘汉雄率敢死队一百三十人,分成两队冲入村内,一时轻机枪、手榴弹如雨点般向敌猛泻,敌仓惶应战,乱作一团,除一部突围窜往青山界外,余均被歼。是役俘敌官兵三十四人,马十九匹,山炮两门,轻重机枪九挺,步枪二百一十八支,报话机三部(已坏),军刀二十把,毙敌一百七十六人,骡马二十八匹。从敌尸上发现配有一一六师团二二四联队龟田大队袖章者,是否龟田大队长本人,一时无暇清查。我亦阵亡一营营长刘汉雄、连长饶少初等官兵三十五人,为乘胜全歼逃敌,—、三两营除留小部掩护外,主力尾追敌至青山界,此时敌已饥饿疲惫不堪,遂钻入石碉内(原为土匪张青云的巢穴),作垂死挣扎。石碉坚固深邃,不易摧毁,我军数次仰攻不克。此时杨竹江歼敌战巳胜利结束,我五十五团一个营及时赶到青山界,协同围攻。三月二十八日,军部送来火箭筒十二具,午后,六具火箭筒齐放,几个石碉先后被炸毁,敌二百三十四人无—幸免,清查敌尸中有小源,黑田两个中队长,轻重机枪三挺,步枪七十四支,山炮、小钢炮三门以及手枪,战刀等多被炸废,毙马骡十二匹.我亦伤亡连长唐汉初等二十余人。

至此,侵入雪峰山之敌已全部肃清,敌全线动摇,败局已定。

(中国军队炮兵)

青岩保卫战

洞口是通往芷江公路的重要隘路,地势险峻,不易攀登,向称天险.青岩在洞口内侧,由十九军五十七团凭险构筑侧面阵地,纵深有七十四军的五十七师重叠布防,有利于协同作战。战斗打响后,五十七团改归五十七师师长指挥。日寇为达直捣我芷江空军基地之目的,集中主力指向洞口,以此作为进攻突破点,奔袭雪峰山的一个旅团,只是其右侧迂回攻击部队,我五十七团青岩阵地是洞口的第—道关,从三月五日敌全面进攻开始以后,对洞口势在必得,失集中炮火猛攻,继以步兵密集部队更番冲锋,军部为避免过早过多地消耗兵力,部署在洞口外的警戒阵地兵力,逐步內撤,敌得以扑向青岩主阵地,一连十几天,以敢死队轮番冲锋肉搏。此时敌错误地以为其迂回部队已占领土岭界,可以一鼓作气,打通洞口隘路,直取芷江,故虽逢大雨,而敌攻势未减。面对敌猛烈进攻,我五十七团凭借青岩有利地形和坚固工事,加之官兵得知七岭界夹击战已取得辉煌战果,士气大振,奋力反击,屡挫敌锋。其中有一次敌百数十人突入我阵地前沿,双方展开肉搏战,阵地危在眉睫,团长钟雄飞见状,亲率两连战士投入战斗,并得到七十四军五十七师的火力支援,将这股敌人全部歼灭,至此,敌攻势稍挫,更由于入侵雪峰山区之二二四联队已被歼灭,五十五团在石下江的一个营始终坚守原阵地,并得到增强,对敌后威胁甚大。敌知大势巳去,军心动摇,攻势虽猛已成强弩之末。未几,敌即开始全线溃退,我军各部队乘胜追击,十九师奉命清扫战场,就地集结休整。

是役.十九师共生俘敌炮兵大尉中队长以下官兵百众人,夺获大小炮八门,轻重机枪、步枪、手枪、掷弹筒共五百余,乘马、驮马百余匹.还有战刀、工兵器材、弹药、医药不计其数,为该师抗日开始以来一次最大的胜利。全师亦伤亡营、连长以下千余人。战后,师长杨荫、五十五团团长陶富业、五十七团团长钟雄飞,均以战功授宝鼎勋章,五十六团团长汤启圣土岭界歼敌有功,提升为副团长。五十六团团长刘光宇在隆回战斗紧张时刻,率团直属队与师部及其所属各营两三天失去联系,以致敌人乘隙夺取了土岭界,但因刘光宇是军长李天霞从七十四军带来的亲信,被其庇护,未受惩处。

十九师原为四路军何键的基本部队,抗日战争开始后编为七十军,因非蒋介石嫡系,陈诚、薛岳曾想方设法瓦解七十军,便将十九师与七十军拆开,编入一百军,归王耀武集团军建制。王耀武则采用人事调动办法,将十九师团以上干部调换,刘光宇就是最先从七十四军调来的一个,经过雪峰山战役后,王对十九师的看法,开始有了转变,认为这个师能打硬仗,对该师干部也不敢再轻视了。

战后余话

雪峰山会战所获战利品甚多,各级军官均巧立名目,据为己有.漂亮的大洋马、手枪、战刀,以至可资纪念的小战利品,均为达官贵人垂涎之物。总部、军部乃至王耀武本人,都向师部选调战马之类的东西,有的说是做纪念,有的说是送人情。最有趣的是那些美国顾问们,把—面日本太阳旗、一块小佛符,都视为珍宝。翻泽告诉我们:“顾问们是借此证明自己曾亲身参加战斗,回国后可大肆夸耀。”美国随军记者,将日俘、马匹、武器,不知拍了多少照片。他们将王耀武已经大肆夸张虚报的战况,复加制作,把美国空军在这次会战中的作用,吹得神乎其神,成了美国和各资本主义国家报纸的头条新闻,王耀武也被他们夸为每战皆捷的抗日名将。


(日军俘虏)

战后,王耀武被蒋介石电召去重庆,受到特宠。刚从驻美特使回国任行政院长的宋子义,也特别召见王耀武,并说:“我在美国报纸上看到赞扬你的战功,有次美国总统罗斯福和我谈话时也提到你.我对你这位国际有名的战将还不认识。你这次来重庆很好,所以我特邀你来见见面。”王回到司令部后,向部下谈及重庆之行时,绘声绘色,引以为荣。

日寇投降后,日支华中派遣军总司寺部参谋长一知川少将,在王耀武方面军司令部一次战术座谈台上发言,承认雪峰山战役日军死伤惨重,损失甚大。他认为主要原因是日本战略错误,官兵厌战,土气低落,此次进攻前,空中与地面侦察都很欠缺,因而情况不明,致使判断错误,同时对山地运输补给以及雨季等困难也估计不足。但他在言谈中,仍恬不知耻吹嘘“皇军的愿君爱国思想”和“武士道精神”。

本文曾发表在《株洲文史》第十一辑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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