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文)
关于为啥要拿犀角当杯,这和明清的历史情况是非常有关系的。
第一,犀角确实有清凉的作用,这不单中医,马来、印尼的部族传统医学都有利用。
第二,有些品种的犀角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俗称麻油香,其实也是其动物本性之一,就如同牛羊皮有骚气一样的性质,只不过中国人的审美到了最高层,以病态的形式给予一个好的名词来形容其特性而已。成窑之“姹紫”太湖石之“皱瘦漏透”黄花梨之“鬼脸”,一样情况。
第三,古代中国人乃至东亚民族相信,此物通神,亦可解毒避毒。东北非、亚齐、苏门答腊、马来等民族制作克力士等刀剑手柄,也是因为相信其驱邪避险的功效。
第四,古代中国人用得起。我们的先人一直到18世纪之前,GDP一直占世界的60%以上,宋朝甚至高达80%,外加海外贸易的发达,原材料源源不断地进入中国。(海外进口犀角,确切知道的是汉初南越国赵佗时期就有了。之前是否还有,我猜也有,迦陵不是很清楚,求诸贤者告知。)
第五,生态环境允许,犀牛本来中国就有,而且为数不少。余爱读先人旅游文献,尤爱明初《瀛涯胜览》,其中记南洋诸国,几乎全有犀牛。甚至有的海岛有“满山犀牛”的记载。如占城、黎代、南渤离国。(占城国:犀牛象牙甚广。其犀牛如水牛之形,大者有七八百斤,满身无毛,黑色,生鳞甲,纹癞厚皮。蹄有三跲,头有一角,生於鼻梁之中,长者有一尺四五寸。不食草料,惟食刺树刺叶,并食大乾木,抛粪如染坊黄栌楂。)
第六,大量存世。况就余行里工作经验,当世之人皆重犀角而轻象牙,盖牙多犀少也。殊不知,历史上明以前皆是象牙少而犀角多,牙贵而角贱也。且犀角多制能制带,唐宋元明历朝历代,犀角之带为中上品官员服色。但犀角带在等级上不及玉带,说明玉还是比犀角贵。(《明史·张居正传》:“居正举於乡,璘解犀带以赠,且曰:‘君异日当腰玉,犀不足溷子。’”)我估摸着,有明一代,犀角杯总数不会下於数十万件,然可惜犀角质非骨质,实乃类似指甲之类的皮角质层。易腐坏,难保存。是故明以前的犀角制品保存完好者唯有东瀛奈良东大寺正仓院寥寥数件耳。且清末到民国乃至本朝大革命,历次浩劫,外加虫吃鼠咬,其中还有被当成烂木头丢掉的,被改制成章子、小玩意的,被砸碎卖到药店制成饮片吃掉的。能保存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矣。(陈巨来《记造假三奇人》汤临泽(安),浙江嘉兴人。少时曾为药店学徒,因羡慕秀水文后山、曹山彦、张子祥、潘雅声诸名家之刻印作画,故即弃其所业,而从事刻印作画矣。渠善临摹名家印刻,精心研究,后得明文衡山犀角章二方,遂异想天开,专收破旧明代犀角杯等(因渠曾为药店学徒,当年药店所用犀角,均如此收购也),改制成亭云、三桥、文水道人、祝枝山、唐伯虎、沈石田等,凡能在珂版画册中见到者,无一不照样刻成,其底之平之深,叹为观止,而虫蛆、裂纹,尤为逼真;印底所存旧迹朱泥,虽以水泡数日亦不脱也。所成几达八十方,悉以售诸平湖藏刻面印大家葛书徵(名昌楹)。)
另外,进了博物馆还不是万全。余前几年去看浙博《聚珍荟萃》展,内有一件明代犀角杯,杯上布满白点点,仔细揣测,皆是虫蛀,另有细裂纹数十。宝光包浆全无,与此次所见私家藏品相比,不啻天渊。想浙博这件藏品,当年也是江浙名门大家之藏品,进入公家库房前必然是万全的。可惜这库房一灾,不知毁掉中国多少好东西。所以余个人意见,此种元代以后的文玩、雅具(非出土品)不必捐给公家,尽可在私家流通,使用也好,添名刻款也罢,传承有序,比在库房虫吃鼠咬。三、四十年见一回天日的好。扯远了,此止。
浙博藏 明 螭纹杯虫咬点点,细纹斑斑,宝光全无,痛惜啊
明 苏州制 苏子赤壁图杯
明 高士图 (会昌九老、香山九老一类题材)
明 江崖海兽杯 注意雕的是独角海兽,可能为天禄一类吧,迦陵臆测,隔玻璃看不清楚
明 螳螂花叶杯
明 芦塘泛舟图杯
壬辰初,海客迦陵记於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