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 我的团长我的团迷龙

曾经有人说过:“读书的目的是谋心……但凡读书的目的是谋生,那就不是读书,而是学习!”,我认同这个观点,因为读书,原本就是思想的启蒙!

所以,从这个层面上讲,有太多的读书,并不是真正的读书,只不过是上岗前的培训……小学毕业,为初考;中学毕业,为中考;高中毕业,为高考;大学毕业,为工作……即便是这个培训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需要而有所缩短或者延长期限;所以,从这个层面上讲,读书,对于一个人的影响,主要且重要的体现应该是在他的思想或理念方面……以什么样的心态去从事自己的社会实践活动,而不是他所从事的是什么样的职业!

但凡对自己所读的书有了兴趣的人,总是难免会产生一些想法……这或许就是思想的启蒙吧!一个人的思想或理念,会随着他对所读之书的兴趣浓厚而愈加的活跃,并会随着他对周边事物的观察、比较、应验、特别是他自己参与社会活动的亲身实践而得以逐渐成熟、逐步完善!对于一个希望自己有所作为的人而言,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未必是紧要的,紧要的是给自己树立起一个能够经得起实践检验的思想或理念!然而,这个成熟与完善的过程,往往是个需要比较漫长的探索的过程,而且这个过程,也必定是个需要经历痛苦与煎熬的过程。如果经受住了这些痛苦与煎熬,或许从此就会走出迷茫,如果没能经受住这些痛苦与煎熬,有的或许从此就会随波逐流,有的甚至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就像《我的团长我的团》中的各类代表人物龙文章(段奕宏饰)、孟烦了(张译饰)、小书虫(李梁饰)、虞啸卿(邢佳栋饰)、张立宪(李晨饰)所经历的那样!

龙文章,一个不知道自己的出生不知道自己的籍贯在颠沛流离中长大的人、一个因羡慕读书人所以东拼西凑即便是偷也要看书的人、一个乘着“蒋委员长”倡导新生活的东风而上了学却是学的口号比读的书还多的人、一个从“打诨、耍痞、贩私盐、贩鸦片,烂得拔不出来,连走的心思都没有”的守备团开始军旅生涯的人、一个用偷来的一驮子货换得中尉军衔并跟了好多终究作了鸟兽散的部队的人、一个在死人堆里学会了打仗的人,在缅甸时穿了阵亡团副的军服冒充川军团团长、并从无到有的拉了一团散兵游勇回到中缅边界的南天门、又一天一夜把一个团丢在了南天门的人,一个“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却不知道它本来该有的样子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所以,当他遇见小书虫之后,他的这种矛盾的心理便通过他粗暴地对待小书虫的方式暴露了出来,直到再次决战南天门后,在几近绝望的地步,他终于喊出了自己内心的疑虑:“看看吧,我们现在在为谁打仗?为谁在守?为虞啸卿?可别这么说!谁这么说我担心虞师座会在那边折寿死掉!他不能死,他跟我们一样,还有用!那我们到底为谁在守啊?为七姑、八姨、六奶?”

孟烦了,学生兵,怀着某种可谓崇高的理念去当了兵,却在“就像别人花掉价国币那样,花销了我自己”的感觉中日积月累地积攒着自己的愤怒!就因为自己比别人多读了几天书,虽然同样身为“炮灰”,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很难让自己真正像其他没有读过书的大老粗那样“逆来顺受”,他总想挣扎出一点什么来,却似乎总是徒劳,所以,比起单纯的肉体上的伤痛与磨难,他精神上所受的煎熬更令同伴们对他“敬而远之”。直到那个被他视为“疯子”的团长出现之后,他开始被迫地、渐渐地审视起自己的内心来!虽然小书虫以及小书虫后来那些“红色”伙伴的出现对于他的人生不过像流星划过一般,但那些人却是令他和他的袍泽兄弟们第一次产生崇敬之情的人!虽然,自南天门那场搏命之战之后,孟烦了一觉就睡了六十年,但从他的回忆中“我把自己留在了这里,留在了南天门!年轻的时候我拼命的跑啊、逃啊,是为了回到我的故乡,那个当年叫做北平的地方!今天我老了,我把自己的余生交给了这里,是为了能在这里,一抬头就看见我的南天门!”便可以相信,他已经把自己从内心的痛苦与煎熬中解脱了出来!

小书虫,一个满怀一腔热血的流亡学生,因为读书,他知道了没有读过书的人无法知晓的历史,也因此才有了诸多的困惑:“你们军人就只会说打仗,我说的是问题,问题!问题不是流感菌,它不是日本人入侵带来的,问题它本来就在这儿!什么是问题?问题就是出错了!错了就是不对,不对就要改!(龙文章:“孟烦了,老子是不是一直在解决问题?”孟烦了:“凑合吧!”“听见没有?没答案也要做事,这才是做事!等日本人给咱们一个亡国灭族的答案?”)可问题还在啊,它不会跟日本人一起被你们打跑的!我们民族的创造力、勇敢、智慧,哪去了?啊?我居然要看书才知道,我们曾经那么辉煌、无畏、开阔、包容世界、不拘一格!禅达人,没有桥也修了和顺镇!我们祖先没有榜样,可走了整整五千年!可我却要读书才知道!不是从你身上看到的,也不是从我身上看到的,这就是问题!有问题怎么办?要改!”当他的热情再次在他曾以为来对了的地方遭到拒绝后,他毅然去了西岸,参加了红色武装,拿起了武器,与同志们一道,把自己真正变成了中华民族的一块砖!

虞啸卿,一个出身名门、自以为颇有民族自尊心、军人责任感的人,他去缅甸之前在禅达说的那番话:“因为我要的是我的团,我要我的袍泽弟兄们,提到虞啸卿三个字,想到的就是我的团长!我提到我的袍泽弟兄们,想到的就是我的团!我的上峰生气了,他说那给你川军团,他知道的,我也知道,川军团是已经打没了的团!我说好,就要川军团!因为川军团和日本人打得很勇,很猛!川军团有人说过,只要还有一个四川佬,川军团就没有死光!我是一个五体投地佩服川军团的中国军人!……,前线再见!”让溃兵们犹如在黑暗中见到一丝光明,犹如落水后真的出现了稻草,溃兵们的魂都被他叫醒了!然而,当他秣马厉兵两年誓死攻打南天门的作战计划与他的“远大志向”发生冲突的时候,他最终没能抵御“权力”的诱惑而彻底失信于了他整天口口声声的袍泽兄弟们!

张立宪,学生兵,自打十六岁从军校出来就跟随虞啸卿左右,被虞啸卿视为第一亲随,而他则更是视虞啸卿为神明而崇拜得五体投地,所以,当虞啸卿终于背叛了自己的信誓旦旦之后,他心中的神坍塌了,他死了,不是死于炮火,而是死于自杀……信仰的破灭令他痛苦得放弃了求生的欲望!

剧情简述

孟烦了的追述:我叫孟烦了,是中尉副连长。在长达四年的败仗和连绵几千公里覆盖多半个中国版图的溃逃中,我的连队全军尽墨。“要活着,要活着!”就算你有这个信念,也算奢侈!“溃军不如冠,流兵即为贼”全军尽墨四周后,我流落到滇边的这座小县城。

虞啸卿:“我姓虞,名啸卿,我的上峰告诉我,如果去缅甸打仗,给我一个装备齐全的加强团!我说心领了!为什么?因为我要的是我的团,我要我的袍泽弟兄们,提到虞啸卿三个字,想到的就是我的团长!我提到我的袍泽弟兄们,想到的就是我的团!我的上峰生气了,他说那给你川军团,他知道的,我也知道,川军团是已经打没了的团!我说好,就要川军团!因为川军团和日本人打得很勇,很猛!川军团有人说过,只要还有一个四川佬,川军团就没有死光!我是一个五体投地佩服川军团的中国军人!……,前线再见!”

追述:犹如在黑暗中见到一丝光明,犹如落水后真的出现了稻草,我们的魂都被他叫醒了!

考虑到我们这些溃兵散漫太久了,很难再被称为军人!上峰决定,用二十天来对我们进行整训。缅甸战事紧急,二十天的集训被缩短为十天!听说三天前,虞啸卿带着先头部队去了缅甸。

禅达的雨说下就下,全然不顾我们的战斗激情,生生的把我们淋成了落汤鸡!我们在大雨里耽搁了一个礼拜。中间,我们的某几个被封了官…阿译,营长;我,连长;李乌拉和康丫做了排长;郝兽医终于被正名为少尉医官。我终于确定是真的要打仗了…否则官位不会派的这么大方,可我最担心的是,把我们这七十多人当作一个营送上战场,那这所谓的营还不够一个日军中队、甚至小队塞牙缝!但是他们许诺说,一个标准营在我们要去的地方等我们,我们的武器装备也跟那儿等着呢!

* “团长”出现:

追述:这场进军更像溃败…在不知其然之中我们已经折损近半,死了的安祥,活着的倒茫然!我们简单地料理了死者的后事,无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都是一样的,他们注定都要躺在这块异国的土地上!

卢沟桥响枪时我弃学,徐州会战时我从军,四年来败战无数却屡屡逃生。逃到后来我很愤怒,飞机坦克没有咱不说它,对方步兵战术的僵化死板…像是得了阿译的亲传…一万年不变的三角队形,在丛林和大雾中居然照用,火力兵力都被分散,打过半年仗的中国兵都会说他们在找死,但败的仍然是我们!直败到有一天,我只好想,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

龙文章:“我是你们团长!真的真的真的,我是你们团长!真的真的真的,你们团长是我!我是你们团长!你们顶好啊,一路过来,英国佬在跑,中国佬在逃,你们是我唯一看见正在和日军交战的,顶好!我真的是你们团长!你们这有多少人啊?”孟烦了:“不知道,没功夫数!”“好像十多个吧!十几个人被四个日本兵围着打,咹?”“追我们的人是十几个二十几个日军!我们刚迫降的时候,只有一条裤衩,长官!”“你们大概真的被二十几个日本兵追过,可人家分出十六个去追英国人了,人家觉得用二十几个日本兵来追你们,不值当!一挺机枪,四个日本兵,够啦!如果你们只剩下一条裤衩,为什么不用这条裤衩干死日本人?”

追述:我们肯定是被救了!可我高兴不起来!他肯定是自己人,但他的疯狂,让我感到不安!除了他死去的传令兵是中国人,地上躺的果真只有四个日本兵!而我们有十几口子,不知道让我们该羞愧还是该庆幸?龙文章看似一副正经的样子,我们也不知道该抱怨还是该感激?

龙文章:“孟连长,你被撤职到底…二等兵!”孟烦了:“您不是我们团长吧?我们川军团!”“归我指挥的就是川军团!”“川军团团长虞啸卿!”“他死了,你们现在归我管,就是这样!跟英国佬打交道啊,真他娘的叫‘三尸神暴跳’,你们是没见过啊!哎,你们当中不会巧的也有人说英语吧?”阿译:“孟连长…孟二等兵会!”“我的枪!想要吗?那库里有啊,拿去啊!怎么不拿呀?腿咋了?”兽医:“是这…他用手榴弹敲死了个军曹,鬼子在他后屁股上捅了一刀!”龙文章:“能做好一个上士,咋就做不好一个连长呢?你放心,等仗打完了,治不好你这条腿,把我的腿给你接上!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指挥部,你,那个孟连长…又升级了啊,上等兵,以后做我的传令兵!”

追述:我的连长做了二十八个钟头,二等兵做了一分钟,上等兵做了不到两秒就成了传令兵!

龙文章:“就算只剩下一条裤衩,那也得是中国裤衩!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里是缅甸,会死很多黄种人,死了以后唯一能拿来让人认人的,就是身上的裹布片!这仗要是打不赢,很多尸体回不了家,能和同胞埋在一起就叫回家了!难道你们愿意跟日本鬼子埋在一起,啊?你干嘛?”迷龙:“活人穿,死人脱,干啥呀?”“我不想你死的时候也被人扒光!帮他们穿上,他们是我们的同胞,死了也是!我现在和你们一样了,死了就和你们埋在一起,别嫌弃我!你们知道炸的是什么吗?那本来是英国人答应给我们的武器,你们要是直奔那儿,武器就到手了!可你们直奔了你们的遮羞布!”阿译:“可是我们来之前那个弹药库已经被英国人整个全都烧起来了!”“被炸死,被少于你们四倍的日本兵围起来打死,喜欢哪个?英国人现在可以说啦…连给你们的武器都保不住哎,啊?废物,都是废物!NO,NO!”

追述:我们好像是犯了错误被打屁股的小孩,只有站着哭的份!以我从军多年的经历来看,他这个模样着实不像个团长,倒像个疯子!他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样的平静!但这个疯子真的救了我们!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大老粗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和阿译几个是听得懂的!可我们要很久以后,才能明白他那八个字有多贴切!

绵羊在几分钟内撕碎了豺狼,杀人者原来如此虚弱!我没打过这样的仗!死去的日军到最后仍认定,雾里冲出山林的这群黑色幽灵,是异国的山魈…如果衣冠楚楚绝不会打得这样顺利!应了那家伙的话,我们用裤衩杀敌!

我们在丛林里游荡了整天,袭击只顾唱空城计的日军,让一队队无主孤魂的我军加入我们!入夜时分,死啦死啦终于适度地表示了他的满意!从回到机场,死啦死啦忽然开始像我们自己人…他通宵达旦地从英军那儿磨来我们急需的物资,我对他的印象好了一点儿!

英国军官:“你承诺过我,你的部下会帮助我们加固防御工事!”龙文章:“我的团,不是来给你加固防御的,我们不是水泥工,我们是军人!知道吗?军人!我们休息好了是要主动出击的!”“你,疯子!日本士兵那么多,多得像是移动的森林!”“日本人疯了!谁疯了?两个小队就敢袭击机场!对付这种疯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十个人就敢袭击他们的联队!可我有三百人!”“上帝啊,他们这是在自杀!我们赶紧去联系他们的上级!”

追述:死啦死啦一直推销他的方案…继续往我们死守的机场投送兵力,拖延甚至压垮日军空虚的后防!听着是不错,但我军归心似箭,英军忙着撤往他们最爱的印度,我们是被扔在缅甸的最后一批!我们背后机场上的盟友,热心和总部联系,只是为了验证死啦死啦的身份!他们的炮兵一直在轰击据说有日军囤积的遥远森林,拒绝让任何一颗炮弹落在攻击我们的日军头上…这关乎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尊严!所以,不可说服!

英国军官:“你们是谁?你们从哪来?你们为谁打仗?你们根本不存在!你们的长官告诉我,川军团已经回国了!我不记得你们长官的名字了,但是我知道他!我必须收回那些被你们骗取的物资,马上!”孟烦了:“我要给你一颗不存在的子弹…用我不存在的手指!那边的尸体是不存在的,我们这些不存在的人守卫着您高贵的肯定存在的机场,我存在的先生!”“我很抱歉!我知道我不能与诸位理性地交流,我也抱歉将会采取更极端的方法!”

龙文章:“估计天黑以前,日本人还会再来一次进攻!两个小时,发现阵地是空的,就会直扑机场!有整个晚上!”孟烦了:“你要整个晚上干嘛?”“撤退!我带你们回家!”

追述:撤退是场灾难!没援助、没物资、没侧翼、没后卫,我们这些想家想疯了的人,怀揣着一颗想家的心回家。我们听说过日军喜欢上树,用鸟鸣猿啼作为联络,藏在几百上千棵密不透风的参天大树中,三四个人盘踞在一棵树上,对着几百个逃亡的人射击。逃亡者无暇搜索,只能拿脑门承受子弹。这种仗没法打,我们像被割草一样,亏了死啦死啦跑得快,我们在森林里只留下了四十多具尸体!

龙文章:“看看吧,好好看看!看着地上幸灾乐祸做啥?看天上!看不见?睁眼瞎!活人在泥里,死人在天上…今天死的人都在天上飘着呢!一样的灵魂在飘荡!…,人这一辈子啊,就是一个个未竟之志铺起来的!…,哎哎,死人有话跟你们说哎!英国鬼说他们是死于狭隘和傲慢;中国鬼说他们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哎呀哎呀,所有鬼都说他们是笨死的!”孟烦了:“随你怎么骂吧,反正你把我们救出来了!”

追述:他(龙文章)创造了一个注定被淹没的小小奇迹…从与日军的那场遭遇战后,到回归属于我们的人流中时,竟没一个人掉队!然后,他开始竭力让这个小奇迹不被人流淹没…他的办法是让它变大!

这一次伏击,让至少两百多的溃兵加入了我们!即使溃兵也有强弱,这个强弱以日军斥候是否敢惹为衡量!于是第二天,又有两百多加入我们!当快到达中缅边境的时候,死啦死啦已经有了近千人…可以说他几乎拥有了一个团!除了他的团,他还拥有了一批死忠…一群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又没打过多少仗的年轻人!不过,这不包括我们…我们已经踏过太多个战场!

* 南天门之战

龙文章:“这地方你认得吧?”孟烦了:“认得!那座山叫南天门,是我们中国的山!因其在西南边陲,所以叫南天门!南天门下就是怒江,上面有座桥,叫行天渡,过了行天渡就是禅达…是我们来的地方!”

追述:日本人的炮弹还在南天门那头响着,死啦死啦并没有下令,可我们不约而同地站住…队伍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让你有自尊!我们仍有队形,我们有腿,不想加入溃乱拥挤的散兵…他们在爬行,我们是步行!

龙文章:“传令兵,三米之内!原想着把日军从缅甸赶出去,现在反被日本人从缅甸追到了中国!跑的人大概没想…怒江已成为西南最后一道防线!再不驻防,日本人居高临下往下一冲,弄不好冲到重庆啦,成为流亡政府啦!”“这不是您这伪团座现在要考虑的!现在,对面守军是我师特务营,报什么名号…人家川军团一大早就过去了,早就到禅达了!”“报什么名号?中国兵…一帮还没有丢盔弃甲的中国兵!”

追述:这个二百五最后派迷龙冲过江…我们搭出我们专用的第三条索渡,整建制渡江,以便协防!

龙文章:“炮兵五公里,步兵更近…我猜他们正在爬南天门!”孟烦了:“完了,他们要身份证明!”“哪那么快就完了?你动辄就烦!”“问题是我们有任何一个人有身份证明吗?除了一条中国裤衩!”“让开!”

阿译:“弟兄们,弟兄们,我是林营长!你们大家都听我说,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大声唱这首我们人人都会唱的《从军歌》…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旗正飘飘》…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快奋起莫做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快奋起莫做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快奋起莫做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快奋起莫做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龙文章:“日军!他干张嘴不唱,我看出不对,他也看出不对,我进林子,他跟着我想杀我!别声张,咱们队伍里现在有日军!你去找几个你信得过的人来这儿!”孟烦了:“可不可靠不知道,反正这些都是一路从禅达打出来的弟兄,就这些了!”“上回跟咱们交手就踪影不见的日军斥候,现在又出来了!这是他们防止误伤的标识…在咱们队伍里有十几个!”“刚才我就看见一个扎白毛巾的,开小差,去了南天门!人家不想裹进来…乱了才好混进去,您可倒好,非把他们编到队里,人家这队人不乱!”不辣:“宰了都,这帮打先锋的猴子挺好打的,一挨枪就掉头找妈呢!”龙文章:“诸位都是我的亲随,你们各自再找些信得过的人,你们不会把日军当中国人吧?各自盯好一条白毛巾,等我发号令一起开刀,别开枪啊!这就是号令!”

《云南是我们的故乡》我们来自云南起义伟大的地方,横穿过贵州、湖南,开赴抗战的战场。弟兄们用血肉争取民族的解放,保卫蔡松坡留给我们的荣光。不能让敌人横行在我们的国土,不能等敌机轰炸我们的澜沧江。云南是我们的故乡,我们是保卫中华的武士,云南是我们的故乡,我们是保卫中华的武士!

龙文章:“跑什么?跑?回头看哪,你们会用屁股开枪吗,啊?阻击!都是些日本人的斥候,几个急着回东瀛岛的活死鬼,怕他做甚啊?想活命吗?跟他们干哪!他不死,你们就得死!明白吗?冲上去,把他们一压到底!啥意思知道吗?杂碎!杂碎!看到你们我宁可瞎了我的双眼!从缅甸我们相扶相协走到这里,走到自己的地方,把头逃过东岸,身子留在西岸,任人碎剁,疼不疼?疼不疼?我疼!我疼!我宁可你们现在把我从这儿剌开,剌开!我说过我要带着你们一起过江!我说过吧?我说到做到!可得先干掉那狗日的、狗日的斥候!我们一起过江!兽医,带着伤员妇孺先过江,我们东岸会合!机枪拿过来!迷龙!”兽医:“你们都要冲过去了,我还过河干啥嘛?”豆饼:“我不走了,我是副射手!”龙文章:“带上毛巾!毛巾带上!”

追述:被我们从山顶撞下去的日军足有一百多人…两个小队,斥候绝没有这么大规模…他们甚至已经在峰顶插上了军旗!没有被累死和杀死的人,傻呵呵地高兴着…仅仅十五分钟,我们把占了绝对地形优势的敌军赶回林里吃草,干掉他们三分之二!我们像一条巨大的恶犬,龇出我们以为早已经退化没了的獠牙吼着“我咬死你!”

日军主力征用了缅甸境内所有的脚踏车,比我们预想的至少早到了六个钟头,像会飞翔的巨大毒蛇,像要把我们连骨头都啃掉的无边蝗群!

整个晚上日军炮兵像在展览,随着装备轻重和时间推移加入我们视野之外的射场…五十毫米掷弹筒、七十毫米步炮、九十毫米迫击炮、七十五毫米山炮和野炮、一百零五毫米野炮和山炮,爆破弹在土层里爆炸,杀伤榴弹在空中穿飞,烧夷弹让泥土粘在我们身上烧灼,照明弹让黎明提前到来,烟幕弹把黎明又拉回黑夜。

孟烦了:“西岸过完了,索渡也没了,回不去了!”龙文章:“你美什么呀!”“我美什么?”“西岸的人都过去了,就算我们一个人救了十个吧,你也用不着美呀!你是读书人,你身上花掉的,能养活三十张豆饼!”“谁跟你扯这个淡,你扯什么豆饼啊?咱们回不去了!”“好,咱不扯豆饼!”“不是您这戏台里,您到底要唱哪出啊?”“挑滑车啊!”“你大爷啊!”“翼护妇孺,友军过江,为东岸打出巩固防御的时间!…,你说得没错,这地方是天造地设的戏台子,光秃秃的一览无余,我们在这地方把日军打痛,整个东线都瞧得见哪,这才是我们要唱的那出戏!”“整个东线?就凭您?一个伪团座,还有我们这十成之六七的败兵,整条东线?您说是您忒乐观了呢,还是小太爷忒悲观了呢?”

龙文章:“烟幕弹,步兵要上来了!第十四次!”孟烦了:“毒气弹!到死人身工搜防毒面具!没有的后撤!”“孟瘸子,你去照顾伤员,我去布防!”“重的伤员咱们互相拉扯点,轻伤员能走,走啊!康丫,你怎么也背人?你不是…没事啦?”康丫:“我没事!老子还没归位呢!”“你也是伤员!”“谁?”“你呀!”

龙文章:“咬死他们,把我们的地盘夺回来!固防!固防!”

追述:后来,我们活下来的人拼命回忆是怎么打退的日军进攻,没人想得起来!阿译说是因为毒气,我们心里说放屁!想不起来是那几十分钟里,我们躯壳里盛装的是一头野兽的灵魂!

孟烦了:“他们进攻的、间隙拉得是越来越长了,也就是说人会越来越多,各中队、大队轮番拿我们这小撮人练,而且越扑越狠!你信不信,没第十八次进攻了…第十七次就是一锤子买卖!”

…,龙文章:“你嫉妒你嫉妒!”孟烦了:“我嫉妒你大爷!我告诉你我在乎的是他们!我这条腿伤了之后,没他们我早死多少过了!我们这帮爷们儿,一个锅里吃过饭,猪肉白菜炖粉条子,那功夫你跟哪猫着呢?关你屁事!我知道你挺能打的…您搞不好是一天才,您了不起!对,现在谁都不愿意打败仗,所以那些兵油子见着你就跟苍蝇见了屎似的!可是你自个儿算算,打机场的时候我们三百,路上网了几百,现在还剩几个?剩了不到一半了!谁心里有怨言,你试试,你问问,你想想!”“如果有炮火的话可能…也只能死一百人!啊?”“我整死你,我整死你!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你骗我们有了不该有的希望!我们现在明知道不该有还在想,我们想胜利…明知道死还在想胜利!明知道输我们还在想胜利!想胜利!我从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你心比天高,你命比纸薄!你想带着我们跟你一块儿从妄想里面灰飞烟灭,死的连个毛都没有,这就是你!是,人活着,总想发点光,散点热,可你不能拿我们当劈柴烧…我们长得不好看,我们长得瘦,那也不是劈柴!我们跟你一样,我们有两只眼睛,我们有一张嘴巴!”

* 逃回东岸

追述:虞啸卿读不懂死啦死啦,我们也读不懂死啦死啦,我们只知道江对岸的那个人肺都快气炸了!

逃过江后的龙文章跪在江边回忆起了孟烦了曾与他的对话:“您到底是谁?”“龙文章啊,我是你们团长啊,我是你们团长!还有你给我起那名字什么死啦死啦,死啦死啦…烦啦烦啦,还很对仗嘛,横批:烦死啦!”“您就不像一军官…军官没您这么开玩笑的!”“也许我跟你一样!我现在是你们的孙子、灰孙子,你们是我的爷爷,我得捧着你们,抬着你们…我想有自己的军队!”“但你至少不是我们川军团团长!是要让你死,一直就是要整死你,而且越来越想整死你!小太爷现在很清楚,越来越多大老粗崇拜您,愿意跟您屁股后面颠儿颠儿地跟着跑,您现在狂妄得很!你不在乎军功,不在乎出人头地,所以你让我们跟着你,我们也没有军功,也没有出人头地,你救我们,就是想让我们跟苍蝇一样死掉!你,从来没有愧疚,因为你知道,做第一个也好,你还是做最后一个也好,你有一天也得跟我们一样像苍蝇一样死掉!”

追述:他跪了很久,奇迹般的没有被打中,也许是久到让日军也想了起来,他们似乎也是尊重死者的!久到让我们也呆呆仰望着南天门…一天一夜,一个团就扔在那了!

龙文章:“走吧,我带你们回家!”

追述:这半月来禅达人就像将被烈日烤死的蚂蚁…他们想举城迁徙,再把禅达烧作焦土,禅达人看着老天赏赐的火山、湿地、热带温泉、翡翠、铁矿、会变成玉的巨树,这些神话一样的造物,不会长了腿跟他们迁徙!本来以为稳守不住的江防却守住了,他们有了英雄!

对了,我们现在是英雄了!英雄不需要抢劫包子!从那天之后,我明白了什么叫羞耻!我知道了什么叫不好意思!我羞愧地想到:我,终于成了一个知道廉耻的虚伪老爷们!

龙文章:“幸好虞团座力挽狂澜,重筑江防!”虞啸卿:“命里事,份内事!说你的事儿!”“又一言九鼎,及时发炮,这里无分军民,一条命都是团座的!”“老百姓的命是他们自己的!你们的命,临阵脱逃得来的!那就不是份内事,是我最恨的事!”“我下的命令,他们一直都不错!”“让一伙散兵溃勇打这种绝户仗,你本该如此对他们!与他们无关,我知道了!”“总之,大恩不言谢!”“我不爱用倭寇的器物!”“南天门上打的,原主是个中佐,这枪柄上还有他名字!”“立花奇雄?日军竹内联队副联队长,身世显赫,论谋勇却有纸上之嫌!真货倒叫假货给毙了,可见英雄不问出处!”“如果南天门上用兵的是虞团座,恐怕竹内本人的佩枪现在也在这里!”“你这一顶顶高帽子扣过来可不叫人讨厌?谢了!抓了!军人需有敬重之心,是拷子不是绳子!似军、似匪、似民、似贼,余治,把他们打理好,这个样子放出来,会让禅达的乡亲们对我军顿失信心!”

追述:虞啸卿要求给我们一个不会损及军威的地方,于是我们有了新的家…虽然还是收容站,但比以前的规格可是要好多了!我们看着空荡荡的收容站,看着身边仅存的同袍。因为和大官聊过,阿译在死啦死啦被抓走后成了新闻发布官。他说被骗了,死啦死啦不是团长,连中校都不是,只是个跟烦啦一样的中尉!烦啦是二十四岁的中尉,死啦是三十四岁的中尉,可说毫无前程!

我们回到了从前,互相捅开疮疤,同时我们有一种荒唐的想法,死啦死啦把魂附在那条狗身上了,他在看我们笑话…没错,这像他干的事情!

虞啸卿,因拒敌于西岸,稳固了江防,在我们回来两个月后被正式任命为师长!而上峰丝毫没有提及南天门一战,这让我们确信死啦死啦一定是死了!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我们被错当作了团级编制,我们有了别的部队眼热万分的伙食…一天两顿干,偶尔还能吃到美国罐头!我们在吃饱喝足之后,就不愿意总是看着身边的这几个家伙,于是,我们开始想尽办法出去!迷龙,要去找他的老婆;而我,要去找那个笨手笨脚的家伙!

我从不喜欢军伍的集群生活!…,我忽然明白一个道理:想像和现实,中间有那么长一个距离!

* 开庭

追述:阿译一再强调法庭,他渴望公正;迷龙要揍人,他现在觉得欠了人;而我拼命想着死啦死啦有什么好…还得能拿得上台面的,最后发现能拿的上台面的,好像都要求他杀身成仁!我们发着愣,一直愣到公堂升堂,法庭开庭!

一个月没瞧见他了…每次见到他,他都是那么猥琐,让你有万丈怒火从胆边升起,今天又瞧见了他,我们仍想怒火万丈!可是我们心里涌起的,却是那样不同的东西!

…,虞啸卿:“阁下的戎武生涯,区区一个理库的军需中尉…管鞋垫袜子的,居然敢在战乱之秋冒团长之职!我生平最恶不诚之人!”龙文章:“师座,咱们俩以前没见过,我不知道您的好恶!我这人吧,不是说真话长大的…真的,没说过几句真话!可今天说的都是真话,真的真的…因为今天定生死!”“你确实该死!在哪学的打仗?”“我会打仗吗?”“你毛病挺多的,别让我再加一条装腔作势!在哪学的打仗?”“死了很多人!”“在哪学得打仗?”“我看见很多死人!”“我也见过,没边没际的,跟我同命的人,只不过我活着而已!在哪学的打仗?”“死的都是我们的人!”

…,龙文章:“幸好地不硬,跳弹会伤及无辜之人!”虞啸卿:“伏打成这样,中国军人再无无辜之人!在哪学的打仗?”“民国二十五年从戎,二十六年开始打仗,现在是民国三十一年,我看见很多死人,我一直看着,心里很痛,很痛!”孟烦了:“那个…他的意思是说,他瞧见我们死了好多人,所以才学会了打仗!他是从败仗当中学会的打仗!”

追述:我们都听懂了,连克虏伯也都听懂了!但我们的师长听不懂,因为在他眼里所有人都不是无辜的,所有人都有罪,都该死!

虞啸卿:“跟日本人打过大仗?”龙文章:“打过!”“哪仗?”“这一仗!”“就一仗?”“我没打过大阵仗!”“一仗就打得这么油腔滑调!”“油腔滑调?”“你那种打法叫破釜沉舟太客气了,简直是断子绝孙!”“我去过的那些地方和我们没了的地方,”“怎么讲?”“…,没了,都没了!我没涵养!”“我也没有!”“没涵养不用亲眼看见半个中国都没了,才开始心痛和发急;没涵养不用等到中国人都死光了,才开始发急、心痛!好大的河山,有些地方我也没去过,但是去没去过铁骊、扶余、…,三两个字就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场大败和天文数字的人命,南阳、襄阳、…,”

追述:他说得很纷乱,就像他走过的路一样纷乱!这些丢失了和惨败过的地方,三两字一个的地名,他数了足足三十分钟,然后很谦虚地告诉我们,不到十分之一,记性有限!虞啸卿怕是说得对,现时中国的军人怕是都应该去死!可我们没死!只因为上下一心地失忆和遗忘,我们确信数落这些的人已经疯了!

龙文章:“…,还有我们身处的禅达!”虞啸卿:“禅达没有丢!”“这样下去,快了…不拉屎,会憋死我们;不吃饭,活七八天;不喝水,活五六天;不睡觉,活四五天;琐事养我们,也要我们的命!家国沦丧,我们倒已经活了六七年,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追述:午饭的味道闻起来很香,似乎是我们许久没见过的肉!按照我肚子里那几折子皇帝赐奸臣已死的戏码,让我更加确信死啦死啦将不得好死…这不奇怪,第一眼瞧见他,我就看他生了一个不得好死的德行!

虞啸卿:“你那非常颠沛的一家人,做什么的?”龙文章:“招魂!”“做什么的?”“招魂!”“就是小孩子感冒发烧老太婆拿个铜盆出去敲出去叫,还是一个铜板哭嚎半天那种?”“没那么简单!怎么说呢?人有其土,魂兮归乡!我们家是专门给死人叫魂的,让死人归乡!和平盛世,死的人少,还死在自家地上,我们家就很难活;战乱之秋,颠沛流离的,也没人雇我们叫,我们家就更难活;所以就一直走着、叫着!”“你真信人有魂?儒、道、佛教、禅宗、净土、天主、基督,你信的哪种?”“我信谨慎!所以也谈不上信!”“我是说你真信人有其魂?你有魂?”“我不知道!”“那就是神汉!”“是神汉!”“神汉怎么又从军了?”“在宁夏遭了瘟疫,我爹娘都死了。我娘跟我说,我干不了这行…因为我没魂根,生气太重,不能让死人归乡,还扰的活人不得安宁!”“招来我看!”

…,虞啸卿:“你到死能有几句真话?我平生最敬屈原,你在这给我背楚辞?招!”

追述:于是我们没法不想起我们死的时候!我想我们死的时候,会很愿意听见这个声音…我的怨气会在这个声音中安宁!我死了会回北平!死啦死啦说爆肚涮肉的时候,我发现我热爱北平!我们没法不想起要麻,他的身上当已生花长草;想起康丫,我们埋他的地方现在已是日军脚下,我们祈望他不要问我们有良心的没;想起从来没关心过的豆饼,希望他现在已经被冲刷到海里,这趟门他出得比我们谁都远!

…,虞啸卿:“于是从了军?”龙文章:“是上了学…民国二十四年!我这人羡慕读书人,以前都是东拼西凑借来书看,还有偷的!”“二十五年从戎,一年?”“不到!委员长不是要新生活吗?新学校满地都是,可都是用来编打倒什么什么口号,用的时间比读书还多!民国二十五年时局又紧得很,所以就从了军!”“谁的军队?”“我说出来师长你也不会知道,就是广西七一四…柳州左近一个守备团,就守备团!”“守备团?连简编师都算不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打诨、耍痞、贩私盐、贩鸦片在全省出了名的调去打仗,离日军不百华里就作鸟兽散了!”“左右左、左右左,各路兄弟来入伙,…,烂的拔不出来,连走的心思都没有!打仗了不是吗?识字的升官快,我又上了一个军官特训班,…,不是出来就能升中尉吗?”“没有升那么快的!”“那啥我不是从桂军出来的时候偷了一驮子货嘛!”“这就合理了!”“后来我跟了好多部队…都都拿不出手!最北是到了河南,一路败军回来,败到禅达之前,还在一个新编师吃粮呢,也散了!最后跟着师座的部队到了缅甸!咱们师啊,出兵的时候有失计议…都散着出去的!我在上个部队是军需职务,在缅甸也是!我呢跟着祁团副了缅甸,可到了缅甸大部队都走了,祁团副在英国人的机场里被榴弹炮炸死了,当时周围的兵都是散着的,英国人也不想管。所以我就穿了祁团副的衣服!”

追述:往下的事情是我们共同的遭遇…一个疯子把川军团剩下的炮灰,甚至是另一个师、另一个军的炮灰拢在一起,然后一个昼夜间,在怒江西岸断送殆尽!

虞啸卿:“过过领兵的瘾!你能用一驮子什么货,换一个区区的虚衔中尉,想必很有领兵的梦想?”“是!”“知道你的罪吗?”“我害死一个团的人!”“不只这些!不过其它的想必你也不在意!我在南天门上给过你成仁的机会,为什么跑回来?”“因为我拉回来的人都还没有死绝!不是,假的!我当时在想,再这么打下去就是为死而死!我做过很多孽,但不该死!每个人都一样,我费这么大劲,就是想活着回来!”“你想的就是活命!你精似鬼,你知道一个人在缅甸连一天都活不过,所以你拉上一群人!”“是啊!”“你这种人怎么都想活!”“是!”

孟烦了:“我是学生从军的!我是学生从军的!”虞啸卿:“他们都是学生!张立宪!”张立宪:“有!”“你哪年跟的我?”“九一八那年,那年我十六岁!记得您那时还是连长!余治和李冰好像是第二年,一二八那年;何书光,是卢沟桥之后!”“听见了?啊?”孟烦了:“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是打学生那工夫就想当兵,满脑子都是抗击日寇、往前冲的景象!后来我真当了兵,我还真就往前冲了…眼巴前是炮弹炸出来的热气,可忽然冲着冲着就觉么着说这屁股后边他一个劲儿一个劲儿地冒着凉风,我回头一看,好,就剩我老哥儿一个,其他人都跟战壕里边闷墩儿密了!后来,我就不冲头里了,谁冲第一个谁壮士;谁冲第二个谁烈士,所以我也不冲第二个,可是总得有人往前冲啊!说再后来,我就当了连副了…因为我认识几个字!我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在新兵跟前阵前动员,让他们冲头里,让老兵跟后边督战或者补漏,老兵命金贵…尤其是打过几仗,没死的,特别金贵!特别是,你跟他认识了,熟了,成兄弟了!新人基本上都是第一轮就玩儿完!所以你不要认识他,因为他们命賤!打我手上,煽乎上去报销的,不下一百个!久了就觉得对不住,所以我就常想,说要有那么一人能一直带着我们哥儿几个一块儿往前冲,谁都不猜忌谁,多好啊!可是没这人!我们还是跟一块儿吵啊、骂啊,谁都不信谁,谁都不服谁!我们也勇敢,但是我们软弱!一直都没这人!可是现在,师座,我们有这人了!他几乎能把我们哥儿几个从西岸活着带回东岸!”“下去!”“后来,”“下去!”“我没说完,我真有话没说完,师座!”唐基:“年轻人,这话说多了就说不清楚了!还是想好了要说什么再说!”

阿译:“他有罪!”唐基:“不是让你定他的罪!接着说吧接着说!”“可是,如果我三生有幸,也能够犯下他所犯的那些罪行,吾也宁死啊…我死也不要成为他们那个样子的活法…脑袋瓜子里面乱糟糟,一天到晚浑浑噩噩,完全是满脑袋瓜掏糨糊嘛!我经常在想,我就是要做,也真的想做成龙文章那样的人!如果,如果真的没有可能成为他那样的人,吾宁死乎!”

追述:回去的车很颠,同我们一起被扔上车的,还有下半个月的口粮,和唐副师座特令赏的篮球和球网。他说健身保国,陶冶情操。可是车仍然很颠!阿译绕着弯地说清了死啦死啦是个什么样的人!死啦死啦没有被枪毙,因为没有宣判就已经退庭!

我向死啦死啦告别,一千人死啦,但这里还有十来个不要脸的要活!我心里终于有点疼了…因为我刚发现他的有趣!

又一次失去了领头的公鸡,被定时定量喂养着的鸡群每天忙着吃饭、睡觉,斗嘴、打架;睡觉、吃饭,打架、斗嘴。不辣和蛇屁股分分合合好几趟;迷龙把矛头对准了丧门星,准备削出一个老大来;而死啦死啦依然杳无音讯!

豆饼不值得激动…我们大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就像这张喂牲口的豆饼和那张不会有什么区别!…,但是我们仍然激动,我们渴望改变…尽管一张豆饼绝不可能带来任何改变!

傻瓜也看得出来,我们渴望改变,连阿译也渴望改变!我们就像一群陷入生活泥沼的驴子,泥泞的连蹄子都拔不出来!

* 川军团

龙文章:“又看见南天门了!”虞啸卿:“你想死在那儿啊?”“既然在师座这儿讨不成活,不如索性死在那儿!”“军法如山,岂容拖延?行刑队!”“别别别,给我一个团,哪怕是名存实亡的川军团!我发血誓、发毒誓:我带着我的团头一个冲上南天门!…,就信我这一次,好吗?就信我这一次!”“大敌当前,斩将不利!你他妈算什么将啊!我再信你一回?好,我再随你一次愿!记住:你欠我一条命!”

龙文章:“看什么?我还是团长!我是你们团长,是虞师座亲自任命的!…,感谢新生活,我们还有除虫剂!”孟烦了:“这要死人的呀!”“谁说的,我就这么给自己除过虫!保你一两年啥虫也不生!”“我们能跟您比吗?您是铁打的,您是铁打大蟑螂!我们是什么呀?”“知道疟疾、伤害杀我们比日本人杀的还多吧,是不是?…,老子的团,那么是十二条,那也是干干净净的十二条!谁要是被寄生虫耗死了,要埋我都请他换块地儿!”

追述:疾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比日军还要命,他说的是实情!而且我们肯定,他要我们做的事情不会害死我们!可是就会有一个女人看见我们的裸体…我们想她们,越想就越羞于在她们面前暴露出我们的裸体!

龙文章:“别看我,看南天门!修工事呢,日本人的战线拉得太长了,他们现在是据险为守,扎根不走了!”

追述:有一种刑罚叫掘祖坟,还有一种叫鞭尸,我们现在正被日本人掘祖坟和鞭尸!我们不得不原谅了死啦死啦赶走了迷龙的家人!我们是那么热爱安逸…哪怕是妄想的安逸!‘与子同袍,岂曰无衣’!

交接仪式搞得像是吊丧!虞啸卿不高兴,很不高兴…没哪个上司,尤其这样雷厉风行的上司,会高兴下属在看见自己在等着的时候却转身他向,没人高兴!

虞啸卿:“我爱才,为此仗爱才:我也杀侍才自傲的,为此仗而杀!龙团座,爬祭旗坡干什么?那儿连预备阵地都不算!好,你沉默是金,我挂起不问!川军团团旗,旗是白色的,因为本就是裹尸的寿布!裹战死之躯,可不是用来给你们投降!…,我以为我该把它给你,现在我有点怕,怕把它给你!可我虞啸卿用人不疑,虽然共行一道,也可各行一套…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只希望你对得起这块寿布!…,物资、清单、名册,就这些了,看你做得如何,再补!你不用太给我长脸,我已经很得罪人了!”“敬礼!”

追述:这位聪明人自回来便一直在积德行善…威胁、利诱、强令、欺骗、煽情、悲壮、卑鄙、逗乐,一切都为造就一个战斗团厉兵秣马的幻象!现在他看着我们,可怜巴巴的看着我们!

他不说我们也知道,迷龙现在的嘴脸熟悉之极…来自一个发国难财的黑市老板,我们只是从未见过这样光明正大的营私舞弊!

孟烦了:“人虞啸卿没打算用我们打仗啊!”龙文章:“我得打…我欠了一千座坟!我要在南天门上修上一千座墓!”“那您就给小太爷也派一活儿吧!是修是撬随您!”“我没给你派活儿啊?我都习惯了…你是我亲随,三米之内,随时候命!”“小心点吧…照您这么挖墙角,人家会打将上来的!”“那就打过去!咱打仗的人不够,打群架的人够啦!”“您以前呆那鸦片团,那得烂到什么份上啊!”

追述:我们静了下来,仔细地折叠着刑天,我不希望成为无头的刑天!可是在尝尽各种各样的绝望之后,这样,比较有趣!

死啦死啦用了最不要脸的方式撬墙角…收容站在办既不要礼、也不认人头的流水席,院里院外闻风赶来的虞家军在不断地稀里哗啦,仿佛回到了迷龙他们家,猪肉炖粉条,可劲造!

我们川军团一天两顿干的,有菜,是天堂…很多人已经想为川军团誓死效忠了!狼多了自然肉就少,为了死啦死啦扩充兵员,我们这些老炮灰们必须无私奉献…饥肠辘辘地讲排场、撑门面,吃人家剩下的残羹剩饭!

死啦死啦可谓心细如发…连最不值钱的小炮灰他都没有忘记!凭我的直觉,我们没有多少好日子过!虞啸卿现在是不会管你怎么撬墙角的,有天他要你还,就会是要你命的大还!

我们知道我们在干什么,我们知道他在干什么…一个北方来的学生让阿译感叹:他还背着可笑的大中国梦想;而我们,只为了迷龙的家!到哪都能看见这样的人…他们是某所学校的学生、某座工厂的工人,他们把工厂、图书馆搬运过整个中国;而我们把坑蒙拐骗来的家具,从西门市场搬到迷龙禅达的家!

龙文章:“当兵的人哪能被打死在自己窝里啊!…,散开,把街堵上,谁再顶着逃,开枪!一个能卷走十个,十个就能卷走一百个!你们都知道为什么总打败仗,最后日本人指着尸体说‘这是沙子堆出来的军队!’给我堵上,堵!后退一步,格杀勿论!虞啸卿死了,你们掉回头,川军团担任主攻!战啸卿指挥不当,死不足惜,你们这么乱哄哄的,跑乱了编制,还想再进野人山吗?掉回头去,川军团死顶!你们看我们打得怎么样再决定上与不上!”

虞啸卿:“刚才嚷嚷什么啊?”龙文章:“川军团反攻!”“你有逆流而上的勇气,也有漏船载酒的运气,做人倒做得如此晦气,何不赚个爽快?”“虞师座殉国,幸好是谣言!”“我本就死不足惜!说我指挥失当?”“师座这两天一直忙着和我一样的事吧?”“你忙些什么呀?东拼西凑、偷蒙拐骗、强丐恶化、挖人墙角?我没这份天才!”“都是些养家糊口的琐事,师座自然做得上流些!我是个蠢人,太蠢了…看着对岸日军筑防,我高兴啊,安心啊,还以为能给我整年的时间把他们练得那个精兵马壮的,结果呢,哄得我们埋锅造饭的,他们再呼地一下杀过来…这贱招从东北一直使到西南!”“谢你苦药!应该还有,”“…,虞师的兵是纸搭的房子,禅达雨水多!”“放掉你的川军团,来我主力团做团长!前主力团团长,我的胞弟慎卿,把个江防搞得外紧内检,自己临阵失惊,我刚去弹压,把他砍了!不对,我砍人从不沾血,我手上的血是抱慎卿的时候沾上的!是的,按你说法,慎卿无大错,只是太信他只练兵不育人的老哥了!来我主力团…你是我听到的大叫反攻的第一个人!”“我还是信得过…川军团!”“再说一遍!”“我还是信得过川军团!”“在主力团,你可以再不用去做那些下九流的事情,你可以全心全意地做你该做的事情!你是短兵相接的天才,这种本事不是用来跟官僚和痞子婆婆妈妈!”“一个讨债的跟我说,我欠南天门上一千座坟哪!”“好吧,你和你的川军团共存亡!知道为什么没调你们上战场吗?就怕对面的竹内联山看到一群破烂,呼地一下就打将过来!”“那好啊,竹内呼地一下过来,我们这些破烂货呼地一下把他盖到江里去,那些不是破烂货的一看,呼地一下就打到江那边去了!”“好吧,川军团,祭旗坡…本来不打算在那设江防的,现在宁烂毋缺吧!”“我没物资哪!”“你真是个补袜子的!”

追述:死啦死啦暗显示了他的气节…显摆完啦就开始要饭!要了装备要兵员,要了主阵地要侧翼防护,要了侧翼防护就要炮火支援,最后连虞啸卿的座车也被他要了…连同司机和车上的机枪,最后虞啸卿只好现征了运输营的卡车做临时座驾!

火车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堆的,不吹牛皮,哪怕现在山头已经被日军占领,我们也能像在南天门上一样,把他们撞回去…因为我们很阔气,我们有人了!

* 祭旗坡

追述:喊完了天杀的炮灰,却连一颗枪子儿也不曾光顾…我们闪了腰,我们又丧失了一个被人看得起的机会!日军打过来的时候主力团就跑剩了一个营,就这一营,也把冲得七零八落的攻击给顶住了!到跑掉的人被虞啸卿堵回阵地的时候,结果也已经定下来了!

“逆流而上的勇气,漏船载酒的运气”,虞啸卿一一言中…死啦死啦为了这么一个虚无的结果,开罪了最不该开罪的人!我打赌他本是想在祭旗坡上咸鱼翻身一回,现在,和我们一样臭虫一个!

我们有了伤亡,因为我们有几百个你不喊趴下就不会趴下的乡下大哥,并且总觉得再多跑两步就能跑赢炮弹!我们脚下的日军仍然活着,我们的主要成就是把散步坑连成了简易战壕…我的大部分同袍擅长的是耕地而非打仗!

虞啸卿:“横澜山阵地已经全歼敌军,你是全师唯一被敌军突进的防线,并且至今仍未歼灭!龙团座,请你告诉我,你的阵地下面有多少日军?五个?十个?一个师团吗?”“大概四五十个!”“为什么拿不下?”“我们这一团的兵真正会打仗的,恐怕还不到一个连!说句难听的话,我现在叫个新兵朝那边打一枪,我敢保证枪声没响就尿裤子了!”“我也敢保证,你还没下命令他们就已经尿裤子了!”“有可能!”“可笑!你是说,你占尽地利的一团人竟然吃不下区区几十个日军?好,我让张立宪带特务营来,你收拾零碎,跳怒江!”“师座师座师座,我找几个会打仗的足够收拾那帮人了!我是想啊,再等江那边的人像今天这么盖过来,我让新兵上去扛,这整个团都死光光了,这无疑啊!那几十个回不去的日本兵不足为患,我想,让全团的人轮番上,这死伤估计还不到一个连,新兵也学会打仗,这不挺好吗?”“你是说,慢慢来?”“对,慢慢来!”

虞啸卿:“你是不是觉得我欠你的?”龙文章:“什么欠着?”“南天门之战与我无关,我没有一点想据你功劳的意思,是上头想捧王麻子,他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张三、李四的功劳全都归到王麻子头上,明白了?所以你不要心怀不满,屡生事端…这样,我对你最后那点敬意也没了!”“绝对没有,师座…我没这么想过!”“那你这么作死一样的搅什么呀?”“这是为了我们!”“谁们?”“我们!…,我说过连师座都没逃过爱安逸的毛病,你说谢谢我,谢谢我的苦药,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命都不要,就爱、就爱安逸!这个毛病,多少年来,被人盯死的死穴,一打一个准!远的不说,卢沟桥,日本人打不动,就和谈;和谈三次打三次;我们不信,都哄着自己信…日本人和谈时公然拿着地图在宛平标好炮兵的目标,而我们呢,想要安逸都想到不要命的地步!”“卢沟桥算近的吗?卢沟桥算近的吗?要说远的你是不是要说到宋朝去?”“那那就说点近的,此时此地,我在对岸被打得全军尽墨,可是一看到日军开始修防线,我们就想,哎呀,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连枕戈待旦的师座也这样,禅达,日本人扑上来都用火烧的时候,一看没过怒江,又过上日子了!今天为什么不战自溃?要是赶不上怒江发威,我们也只好骂骂鬼子的祖宗,做仁人烈士了!”“我生平最烦高谈阔论,像你这种脑子里想太多的家伙,摆道理的时候,我们的国家正在一点点的被摆掉,哪怕你偷着想卖点武器养你渣子的时候,我都还以为你真的能办点实事!”“我办了,师座!我们拒敌于西岸,而东岸有了日本人,我们就不敢再睡了!…,我,我在找我们丢掉的魂,找不回来,我们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何书光,先杀为令不从的!”“师座,我不再胡思乱想,现在去吃掉他们!”

孟烦了:“您就真不知道虞啸卿要什么是吗?其实很简单,就俩字,全歼…粉碎敌军未得之攻势,全歼来犯之敌于东岸!全歼这俩字啊,在他上峰的眼里边香着呢…这样虞家军就更能壮大了!”龙文章:“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呢?”“废话!垃圾堆里边拱了四年了!”“我对吗?”“你疯了!”“疯了不等于错了!我对吗?”“这时候,对,错还不及一臭虫重要呢!”“让你做我的副官真是找对人了!以后就跟我同命吧?”“我怎么成你副官,我不传令官吗?”“传令官兼副官嘛!”“我宁可和臭虫同命!”

追述:一个逃晕头的日军跑上了我们的阵地,给一个新兵来了一刀,然后逃之夭夭。他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但这个事形同给虞啸卿扇了一记耳光,因为此时虞啸卿正在阵地上等着我们的回音!

虞啸卿:“你现在把这把刀插到了我的胸口!”龙文章:“谈不上刀,顶多算根刺!日本兵是很注意保全自己武器的,杀完人连武器都扔了,他们已经全无斗志了!”“你自生自灭吧…你和你的臭虫!”

追述:那天晚上出了点小事,两个…后来发现是三个狗急跳墙的日军打算偷渡回西岸,他们到了能把上千人也冲得七零八落的江边就崩溃了!我们杀死了两个,剩下一个,死啦死啦要活的!那天晚上,我们是在歌声中度过的…那个日军唱了一夜的歌,那歌声让我们没有来由地停了下来…我们对自己说让他唱完吧,他终将是一个迷失在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这是一个被我们追到穷途末路的日本兵,他在唱思念家乡的曲子,好战的死啦死啦没有让我们开枪,于是这个日本兵流干了他的血,死了!

龙文章:“经了炼狱的事,还能想到把鬼子的死人埋了,这说明什么?胆没被吓破,那要是真见了活人就敢杀了!…,说到底,有人不想活,可没人不怕死!”

追述:日军再也没有进攻…实际上,他们上一次的进攻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一条贪婪的蛇,发现自己天下了一头象,这头象很有可能撕破他的肚皮冲出来!我们隔着一条江,看着渐息的波澜,南天门的日军联队现在开始学习我们,像土拨鼠一样往地下发展!

孟烦了:“你想过没有?”龙文章:“想过什么呀?”“禅达城现在风传已经窜进来一千多个日本鬼子,唯虞啸卿马首是瞻,优先的配给,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军队,认为他是中流砥柱的整座禅达…这是虞啸卿这次赚着的,您赚着什么了?”“我做对了啊!我,做对了!”“你疯了!”“疯了也对了啊…我,对了!对和错很重要!”

追述:虞啸卿的好处是在乎名声…包括在炮灰团这帮烂柴火中的名声,但求无愧于心,于是他可能拖饷,但绝不吞饷扣饷…我们发饷了!

我自认是一千零一夜里的瓶中魔鬼,在三千年的沉寂之后,终于学会仇恨人类…但人总高估自己…我做不到!

我想离阿译远点,因为我忽然觉得那张小白脸让我看着亲切;阿译想离我近点,因为他忽然觉得我这张小白脸让他看着也亲切。我想刚才的几个小时里,阵地上的我、去师部的阿译,都发现一件事:我们一直是一群人…从来没有试过一个人!

我确信此战源于祭旗坡和南天门穷极无聊的骂阵,但因辱及虞啸卿而迅速升级。到了这步田地,已经与虞啸卿再没半点关系,它只是一群背井离乡的家伙在这里做郁积已久的宣泄。

虞啸卿的精锐们不是盖的,稍露两手便叫西岸鸦雀无声!但在这样长久的对峙中,你很难保持每分每秒的仇恨…它只适用于战场上的短兵相接!

* “小书虫”

追述:在多少丝袜香皂及其它之后,死啦死啦终于弄到了一门行将报废的三七战防炮。可在禅达的茶馆里等炮时,他碰上他的克星…搬运学校和工厂的无数蚂蚁中的一只,相见恨晚的蜜月期足有三分钟之久,然后他们狠狠地戗上,以至于死啦死啦要带那只蚂蚁来祭旗坡看看什么叫作打仗!

小书虫:“我看见阵地了,可我还没有看见打仗啊!”龙文章:“我们现在不打仗…,回去吧!”“可是您刚才在路上跟我说,您说‘咱国人从来不缺少理想和创见,就是太爱安逸了…为了一个安逸,几万万人,为了一件东西,死都不怕,就为了一个安逸!几万万人,打破了头颅,就为了一样东西…一个国军兄弟跟我说了我一辈子都能记住的话!’”“你二十郎当岁,敢说一辈子?走了!”“可是一辈子总要往前走的,不是吗?”“空谈误国懂吗?走啦走啦!”“不可以空谈,但是要有向往!兄弟们,你们是国人中真正的骄傲!你们到边境打仗的时候,我们全校人都哭了!我们老师说,不要哭,他们是英雄!我们不要荒废时日,我们要用每一分每一秒去读书,他们是真正的英雄!我们不要荒废时日,让他们成了最后的英雄!我从北一直到南,好多次我都想死了算了,可我之所以能走到这儿和你们共御外辱,一,我还有那么多的书;二,我是中国民族之城的一块砖!…,我知道我来这儿来对了,对了很重要!真好!”

迷龙:“日本鬼子报复了,你高兴了吧你?”龙文章:“我高兴!…,你们刚才和气生财的时候,人家把炮已经拖到位啦!”兽医:“你这是图了个啥嘛?”“图啥?图一,咱们阵地也该试试防炮能力。瞧,这炮都快炸到天黑了,我们用啥炮弹还击呀?图二,在座的都打过架吧?我是外地人…到什么地方都是外地人,从来不缺本地人欺负!在蚌埠,那家伙力气大,一见我就打,打得我他都烦了!突然有一天冲我‘咋啦,啥事啊?’,我以为天下太平了…我们成朋友了!”马大志:“结果你照样挨了一顿胖揍对不对啊?”“你也挨过打是吧?我学聪明了,不看他脸色,捡那地上最尖最硬的石块、瓦片,我盯着他,盯一天,盯一个月,噗!他该看我脸色了…我想给他好脸色就给好脸色;想给他坏脸色就给坏脸色!”“迷龙:“你说得太对了…打仗就该这样!”“命都不要,就要安逸啊!管你们对歌对舞,他们炮轰过来的时候,你们拿什么还击?吐口水?你们已经被耍过多少回了?少被耍一回总是福气的!我见了你们,(锺胸)这儿疼…非常非常地疼!(拍脑)有这儿吧?都有这儿吧?不用这儿(脑),这儿(胸)倒不疼了!”孟烦了:“您这么锺,这么用劲地锺,不疼也疼!”“你们都有这儿(脑),什么时候也用一用啊!你说得好,不锺…不疼,啥也没有了!”
追述:蔡旗坡被炸成了月亮,虞啸卿则把整座城变成了军营!我蜷在车上,看着我的团长拙劣的表演和异乎寻常的兴奋…我不知道这个整天找来各种麻烦的人,今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龙文章:“昨天很对不起,我是来道歉的!”小书虫:“不能再说谢谢了!因为说了太多谢谢了!谢谢啊!”“我实在是没办法让你来我的团!”“我知道的!我挺多的同学都从了戎,可就我去不了!刚开始总是说得挺好的,可到最后总是不要我!我真的不是共产党…虽然我很想,我只是看了几本他们的书,可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在乎哪张嘴说出来!”孟烦了:“兄弟,没事的时候给自己照照镜子!”“我照了!可我照镜子的时候我只会想,我已经在半幅国土上活了十二年了!”“所以你决定走?”“对!我的同学都走了,异乡异地的不好受!”“去四川吧,那里对学生还是照顾的!”“那哪成啊,那就离鬼子越来越远了!我要去江对岸!”“别再说气话了,我都来道歉了!那江你能过的去吗?”“怎么过不去了?”“那条江是沙和尚当年住过的流沙河,鹅毛都沉底!我们知道,日本人也知道!”“禅达有个老人,他跟我说,在祭旗坡上游的第一个江拐口…叫鬼见湾,那过的去!禅达那个老人说,那儿确实挺急的,急得吓死人,可那其实是个活路!倒是你们守的地方,看着缓,可是要进去,连个头发丝都拔不出来!”“说这话的人在哪,现在?”“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可我知道他每天傍晚都在这个巷口的茶座里坐会儿…九十多岁老头就他一个,你一去就能找到他!对江有个和顺镇,那是滇西人几百年前迁过去盖的,先有的和顺镇,后来才有的禅达到和顺的桥!桥还被你们炸了!我想问你们:那时候没桥他们怎么过的河?没桥怎么建的和顺?可见没桥的时候他们一样过河啊!只是后来有了桥,大家都图舒服,原来的法子就给忘了!”“我会去找他的!”
《我的团长我的团》 我的团长我的团迷龙
小书虫:“你们军人就只会说打仗,我说的是问题,问题!问题不是流感菌,它不是日本人入侵带来的,问题它本来就在这儿!什么是问题?问题就是出错了!错了就是不对,不对就要改!”龙文章:“孟烦了,老子是不是一直在解决问题?”孟烦了:“凑合吧!”“听见没有?没答案也要做事,这才是做事!等日本人给咱们一个亡国灭族的答案,”小书虫:“可问题还在啊,它不会跟日本人一起被你们打跑的!我们民族的创造力、勇敢、智慧,哪去了?啊?我居然要看书才知道,我们曾经那么辉煌、无畏、开阔、包容世界、不拘一格!禅达人,没有桥也修了和顺镇!我们祖先没有榜样,可走了整整五千年!可我却要读书才知道!不是从你身上看到的,也不是从我身上看到的,这就是问题!有问题怎么办?要改!”“传令官,三米之内!你读书多,你干他!…,跟他讲道理,人得讲道理啊!”小书虫:“我这儿有一本书,你要是愿意,又能给我保存好,我可以把它借给你!至少我在上面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年轻!对不起,我不是想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你,我只是以为,咱们年轻人,可以交换彼此喜欢的东西!不过,你们好像也没有喜欢的东西…除了钱跟女人!可在这一点上我认为你眼他们不一样!可还是沉疴绝症…都是衰老和不信!我相信你们…你们有勇气打走日本人!可正因为你们这样的固执,使中国人没了勇气,日本人才敢入侵!我走了!”

龙文章:“孟烦了,你要真觉得用一辈子时间来学习扯谈,那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晦气…你在耍你自己呢,或者求别人来耍你!”

龙文章:“我告诉你,孟烦了,我认真地告诉你,我们要去的,都是找到了魂的人!我才能把他们再带回来!你的魂丢了,还没找到!”孟烦了:“兽医和豆饼都能去,我就不如他们?”“不如!”“啊?”“豆饼不去,迷龙的机枪只去了半支;兽医去了,就算我归位,他还能说人话,你们还能听!你拿什么,你拿什么去啊?”“我是你传令官、副官和参谋!”“你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没了传令官、副官、参谋啊!嗯?”“你要是想听对不起的话,我从现在开始说,我说到明天早晨!行不?”“便宜货买给迷龙去!我不稀罕!这样吧,你给我把你自己说清楚!”“人这一辈子,说不清楚,也道不白!”龙文章:“孟烦了啊,你读了那些书,如果就学会了说这句矫情词,那我们十一个人去好了!当然还有狗肉了!”“…,我一直在愤怒!我过去愤怒,我觉得,就像别人花掉价国币那样,花销了我自己!可二十五岁了现在,我还愤怒,我觉得,我都二十五岁的人了我,我还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烂人,所以我愤怒!…,你能说清楚你自个儿吗?你要能说清楚自个儿,你至于把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书虫子连揍两遍吗?人要想说清楚自个儿,心里得有个信!他信什么?你信什么呀?他信少年中国,他心里边自然有一个少年中国!‘欲言国之老少,先言人之老少’您心里,您有少年中国吗?”龙文章:“我们过江是为了做事!我只想做事,我只想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我只想告诉您,您让我做的这些事,您自己都做不来!”

追述:他就跟看见先人鬼魂白日现形一样的表情,在我们中间看这种书的人,要么职位极高,要么一辈子不想升迁…那是绝对的禁书!正因如此,我知道,死啦死啦也知道…那是先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再揍得头破血流的小书虫子,这是他的行李!龙文章:“他过去了!”

我们现在到另一个世界了,在中国的大地上,却有异域一样的惶恐!我们天天喊着光复,却没想过是这样一种小偷式的光复!

我们从南天门脚下抄过了南天门,沉着林子边行进,以备被发现时可以退回山林!谁都知道这趟不轻松,可没人想过这会是伤心之旅!这里是伤心之地,被我们丢弃的实在太多!每一次丢弃都是亏欠,我们像贼一样来到故地,看着已成粉末的残肢断臂。

世航大师:“阿弥陀佛,统一战线万岁!”

孟烦了:“找死呀你!”小书虫子:“我也有自己的枪了!”

追述:是的,小蚂蚁还只是有赤色倾向,我们眼前的家伙,则是真正的红色武装…虞师避如瘟疫的大红!私下闲聊时我们提到过这些在沦陷区与世隔绝永不言退的疯子,现在看来,至少在比我们还苦十倍这一部分上,接近真实!

龙文章:“真就过来了啊?还这么喜欢跟人斗嘴?”小书虫子:“我哪有时间斗嘴啊?我这一大把的事等着做呢!《少年中国》有希望!”

追述:红和白到底有多远距离,一起打了一仗后,所有的距离再也无法保持!所有装出来的犊子全都完蛋!

入夜后死啦死啦决定杀个回马枪,我们不准参与!他要求那帮红色家伙拿着最老旧的武器,去对越来越近的日军轰他几下!我真是很奇怪,对这明显能害死他们的建议,这帮家伙也是掉头就去,回来时脸上还挂着满足的微笑!

世航大师:“和尚领施主走一条猎道,前面有个山卡卡,山卡卡上有索桥,过了索桥,轮子都追不上了!”龙文章:“猎道没日军?”“那就要随缘了…我们是借过那条道打过鬼子伏击的!”丧门星:“法师,这个缘还是不随的好!还有没有其它的道?”“哎呀,随不随吗它就在那里,我们呢,是撞过去,还是随过去,那都是一个随心!”龙文章:“好,就这条道了!听法师的,随心!”

龙文章:“我要排头兵,丧门星、不辣!”小书虫:“我要做排头兵!”不辣:“小娃儿,你晓得什么是排头兵吗?”“不就是先锋嘛!”“要得要得,我告诉你,就是拿脑壳撞枪子的先锋!”“我不管,我就要做!我要做排头兵!”孟烦了:“今天,小太爷要当排头兵!今儿小太爷就要当排头兵!”

孟烦了的旁白:谁都知道,我们到得太迟,那帮家伙已经被咬成了胶着,他们和日军分开的唯一办法,是死到最后一人!

克虏伯:“好和尚,过来一起走!”“施主过江的地方有棵榕树,树下面就是回去的路了!”迷龙:“你别磨叽了,你过来说!”“阿弥陀佛,远征军万岁!祖国昌盛!民族万岁!民族万岁!”在远征军走过之后,世航大师炸毁了独木桥…包括小书虫在内的这支红色武装,在掩护远征军撤退的战斗中全军覆没!

追述:一路上,我们用胡言乱语,甚至是恶毒的侮辱和谩骂,来掩饰我们内心中逐渐产生对他们的崇敬!他们死了,永垂不朽!我们带着这样的心情走到了江边!

* 备战

追述:很久前我就明白一件事,虽然一直打压,但虞啸卿如果在禅达方圆列一个同类,非我的团长莫属!他愤怒的是,我的团长没做他的同类,倒和我们这些满身虱子的人渣为伍,好意和恶意都一并搁置了!他再也没有来过这块阵地!我们眼光光地瞪着南天门的厉兵秣马,横澜山的日新月异,一天天变得荒凉!

龙文章:“卑职心里一直想的是抗击日寇!隔岸相安无事,这样下去,我军极易松懈!”“卑什么鬼职?你不卑得很!禅达能成为怒江最坚固的防线,才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运进来!能如此,我、唐副师、还有你,功劳各居三分之一!否则我能让你活到今天?”“既然不卑得很,一个团只有一门小炮,是不是少得很?最主要的,主力团的营一级、特务营的连一级,都派了美军去教授指导,美国武器是好使,可是不是拉火就完的,我们团也需要有人教授指导!”“你讨债的?”“我要饭的!”

虞啸卿:“你说你的傲气去哪儿了?怎么就这么贱?嗡嗡嗡的像苍蝇,中饱私囊的军需!”“饿的,师座!”“我给过你吃饱的机会,不对,是吃好的机会!”“傲气,师座!”“做人就做成这样?有的人做得是左右都是人,你就做得左右不是人!要不要我教你个升官的妙诀啊?”“好啊!”“等我战死了,换个师长来问你,为什么不填上?你就说,开个天空心里敞亮,抬起头就看见鬼子造的孽,这样好记得马革裹尸,卧薪尝胆!屁话自有屁人听!我被重用是听了唐副师的,拒掉一个屁用没有的虚衔,说什么不克南天门不受将衔,会打仗的自然会打,不会打的,受什么衔照样不会打!人啊,走得太远,都忘了自己为什么出发?老得搞点儿动静给别人看!”“师座节哀!”“再损我割了你的舌头!你和我作对,我和上峰某些不思进取的庸人作对,各念一本经,可是自己心里面亮堂!”龙文章:“可是我心里不亮堂!”“我知道的…我一直在整你,还是存心的!人生在世,怎么可能像裁缝铺里做衣服,处处都按照你的身材?你觉得我这儿矮了,你就站直了,捅个窟窿下来,这才是你…逆潮而动!这才是那个独拒日军于南天门的妖孽!”

龙文章:“别损了!对尊长阳奉阴违,你也就成为他骂的那种人!”孟烦了:“荣幸之极呀,小太爷得亏不是他手底下那些精锐!真不知道那帮混球是怎么混日子的!”“有个信着的东西,你是不知道活得有多舒服!”“怎么不知道?瞧瞧我爹我就知道!”“烦了啊,你是损完你的师长,又损你爹!一个房子,你挑剔完之后,把不合你意的全扔了,那房子就塌了!”

孟烦了对阿瑟·麦克鲁汉一通话的翻译:“我们的邋遢,让他觉得无药可救了!不是武器陈旧,是态度!他说他爷爷八十七岁了,以前从来没当过兵,但是至今仍拿一杆十七世纪的老枪把我们打败了…因为他爷爷认真!因为他爷爷有自尊!他说我们散漫、没责任,不需要胜利!所以他不想再跟我们在一起了!”

追述:战斗效率低下,事故层出不穷,上峰归咎于我们的渎职,我们则归咎于派发下来的武器老旧,从不遵守规则,又抱怨没有规则。于是大家就有很多原因可以互相归咎!

阿瑟·麦克鲁汉:“命运由你们对待命运的方式决定!…,你和你的弟兄喜欢做别人桌上的筹码吗?…,你发誓!”龙文章:“我发不了这誓,这誓我发不出来!没人想做别人的筹码,没人想做!可总得有人牺牲吧?说我们是军人,我没脸我没脸承认我是军人!我们不过想挣扎出一个人形!人形明白吗?我的师长不是战争狂,他只是焦虑太过了!可总好过那些没心没肺的醉生梦死吧?一尘不染的事情是没有的!我们都在吸进灰尘,可不妨碍我们做得好一点啊!没有人经得起别人的挑剔!您、您的国家也不是为了纯洁和正义来帮助我们,对不对?可你们俩来了这儿,您阿瑟·麦克鲁汉,还有你阿尔杰·柯林斯,是真心的帮助我们,这就够了,这是弟兄!这就是弟兄明白吗?中国的弟兄!我们其实就想要一个答案,可答案不该是死啊!我求求你,求求你们回去,教教他们怎么活!没什么答案值得人付出人命!求求你们!”

追述:那天,他没再要求我三米之内,我就那样离开了他。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他的伤心有多么伤心;他的孤独是多么孤独!

与团长一道第四次过江侦察时,因日军的盲目射击而受伤的孟烦了在痛苦中回想起龙文章的话:“你心里很清楚,祸事临头除了嘴皮子什么不利呀?对自己都缩头的一定是缩头的家伙!往前冲的多数是把什么苦都吃透了的!干了一辈子活,下辈子还是干活的!你整天和迷龙他们混在一起,不就想沾点阳气,啊?你不想缩头!你当了五年兵,你相信只会骂街的能有顶着刺刀做事的勇气?有勇气的话早就做事了,还骂街呢?你很明白!”

我又回到了这个鼓噪的人间,尽管我表面上装得十分厌烦,但我心里十分地幸福!我看着西岸,我再也看不见我已死的弟兄…我以为我早已忘掉他们,可是当我像一块会走路的粽子那样活下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一直在想念他们!

追述:这是血战,关乎虞啸卿的尊严,和我那团长的脑袋!战争就是恶毒,就是疯狂!我挖掘出体内所有的恶毒,疯狂地“杀伤”我的弟兄,他们排山倒海,前仆后继!他们没有夸大自己的勇气,因为他们已经是这个民族最后的骨头!我很期盼能够在他们身上看到希望!

他(指张立宪)也流离失所,他也愤怒,他也茫然,同样的情绪做出不同的事情…迷龙找了个家、郝兽医决定做好人、死啦死啦决定和不堪的我们同命运,而他和他师座因此爱上了武器…他们弄来了杀伤力最强的东西,然后毫不犹豫向任何东西开枪!

真正的死亡和这场沙盘上的死亡,到底有多大区别?马上要投身这场战争的人,会觉得没有区别!这屋里的大部分人已经“死”了,虞师早已折损过半…换成别的部队早已溃败!但看着虞啸卿,你绝不会怀疑他会战斗到最后一息!

龙文章:“整个南天门就是一个大陷阱!你们以为不惜代价抢下来就能得到南天门啊?其实造它就是为了杀更多的人,让虞师的实力耗尽…得到死了才知道!”虞啸卿:“在哪儿学的打这种仗?”龙文章:“跟他(孟烦了)学的!他们都不想死!他们看着早晚有一天让他们去打仗的地方,就会想他们会怎么死?他们天天想,夜夜想,我被传染了,也那么想!我就学会了!”

追述:虞师绷得像弓,今天断了弓弦!在这个时候验证勇气很难,表现勇气就只要对我们同仇敌忾!没人想‘你也许救了他’!人们只恨拿走了希望和信心的人!

上天宠爱骄傲的人,给他们一颗永远孩童的心!我说的不是天真纯良,是他们永远只顾自己的喜好厌憎!他们爱死了虞啸卿和那个能让他们全体丧命的作战计划!他们有多爱那个计划,就有多恨我们!

追述:那天,我们和日军打了自上祭旗坡以来最激烈的一仗!激烈到完全不顾我团寒碜的弹药储备!声势这大,搞到虞啸卿亲命发来了补充弹药的卡车!我们不仅失去了一只在死时可以握住的手,还丧失了我们中唯一的老人!我们只剩下二三十岁人的冲动和疯狂!因为我们丧失了一个五十七岁人的沉稳和经验!我们失去了软弱,可并没有变得坚强!我们发疯似地想念兽医式的软弱!

孟烦了:“怎么打?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打?怎么打?”龙文章:“其实你不想知道!”“对,断子绝孙的打法?”“对对面,怎么阴损也不叫断子绝孙!我怕我们断子绝孙!”“对,我没想知道你要怎么打!我来我是要告诉你,我瞧见死人了,我听见他们说‘别过来,不要死!’可是你不知道,他们还跟我说了‘打过来,不要死!打过来!’他们很骄傲…回不来了,可是他们什么都不欠,他们都还干净了,不亏不欠,用尽全命!咱们把债还了吧!我们不能欠债,债我们是躲不掉的!”

* 死战

龙文章:“照经验日军在大雾天一定会猛打盲射,带多了人是嫌他们命中率太低!我运气好的话,可以和两百个家伙摸到这里!”虞啸卿:“然后,拼刺刀?”“能使啥使啥呗!二百人必须全部是打过四年以上的老兵!”“你老兄是第一仗就要报销掉我师的骨血啊!”“我不想被新兵的尸体堵住甬道!甬道很重要,往下全靠它!”“没光、缺氧,只能靠闻和听,只能靠肘和膝爬行,一枪能打穿好几个人!这样的地方,一个日兵可以挡住我们一个连!”“那是好的,这种地方特别容易被炸毁,一旦炸塌了,里面的人就是永远没人来开的罐头!”“你适可而止啊!”“我是说一个中国兵在这种地方也能挡住日军的一个中队…只要他能把自个儿当个死人!”“你这个妖孽!”“日军的战斗能力和文化素养都强过我们,打这样的仗,其实我们是占了便宜的!”“很不要脸的便宜!继续吧,还有什么便宜可占?你这个偷鸡摸狗的天才!”“我们是偷袭,我们可以学几句日语。在每一个转岔的通道口放上一两个人,让他们根本摸不清楚我们进攻的方向,我们可以混用一部分日军的枪械…反正大家都是听声音辩敌…伸手不见五指的。只要有胆把自个儿扔进那个黑暗里,心里有数的总能占到便宜!这事得保密,绝密,连上峰都不能明细…我们有多少事都是败于泄密!你说呢师座?…,我的方案,怎么样?”

虞啸卿:“非常异想天开,所以两百人,两个主力团,特务营、搜索营、侦察连,不乏骁勇善战之士,你随便去选!”龙文章:“那不行,绝对不行!只能给竹内送点心!我要我自己的人!”“我的人是点心?那你的人就是发了霉的窝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不是这意思,你的人都很好,个个了不起!可他们都不听我的!”“令出如山!你拿了我的枪,阵前谁不听你的,连我都照毙!”“师座,咱实打实的说,令出如山,咱这打的什么仗啊…哪国军人打这种仗啊?人进了那个老鼠洞里,命令还管用吗?”“你的人是一无用处,可我还无心拿他们去送死!…,为什么?”龙文章:“为什么的事多了去了,师座您指的是哪一桩啊?”“我不要脸地追着你,问你怎么打?你不说!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因为师座也是个不怕死的人!”“你胡扯!我的亲随个个拿砍头当揭锅盖,结果呢,你拿他们当小丑耍!”“我投降,我挺不住了…谁都信你,谁都把命交给你,谁都是,我交给谁啊?我信什么啊?胡思乱想很累人,也很连累人!我不想胡思乱想!我就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把事做了!”

追述:随着死啦死啦的复活,炮灰们的心里被重新填满了信心和希望!我突然知道了死啦死啦对于他们的重要性…是,他一直是他们的脊梁!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重新挺起那干瘪的胸膛!

龙文章用他的无耻和下作,又为我们争取了一份当炮灰的权利!只是这次的炮灰当中也有真金白银,这让我们感觉很不好!

正如计划的一样,一切顺利!虽然这场大雾让所有的飞机无法起飞,但也隐藏了连绵向对岸偷渡的我们!否则,日军早已经为我们准备好火力网!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全世界好像就剩下离你最近的几个人!我们没时间,人生出来就慢慢死去,雾出来就慢慢散去,迟早将稀薄到让我们无所遁形!第一梯队还在渡江,第二梯队还在东岸,我们一半浸入江水,一半进入雾气,向南天门爬行!

我们在枪焰和爆炸中搏杀自己的命运!我的团长和我们的师长,曾把现在的疯狂演示过无数次,演得快把对方真给劈了,这一切让我们迄今还在占着便宜!南天门现在耳目失聪了,它现在是个瘫痪的巨兽!如果它仍然如臂使指,我们早被碾死!

编者:然而,先前约定好的,在接到第一个信号后,与突击队和第一梯队(由炮灰团和特务营的老兵组成)、第二梯队(由阿译率领的剔除了老弱病残后的整个炮灰团)同时发起攻击的虞啸卿率领的第三梯队(整个虞师)却并没有出现!

追述:他(龙文章)冤枉了阿译!既无攻击压力,竹内便仍下我们这群瓮中的王八,向外围搜索!阿译奋发了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英勇,开始主动攻击…我们想换成谁也不可能打赢这样一战,结果如死啦死啦的第一次南天门一样,趁着迟来的焰火他带残部钻井了坑道,而我们的退路被完全截断!

张立宪:“虞师电文!”龙文章:“你念吧!听你念,我会有条理些!”“两天,定攻上山头!期间将矢力提供一切援助,与你等共守南天门!虞啸卿!”“答案到了!幸好我多留两天啊,太有才了我!麦,你的电台得找个稳妥的地方!我觉得竹内先生的房间不错,竹内的房间稳当,你觉得呢?你得重新部署火力支援了!张立宪,带些人把下面的坑道再炸一遍,我要你保证,日本人就是用炸药,也炸不开你炸塌的地方!烦啦,别玩了,点一点我们过这两天的家当!把弹药发下去告诉弟兄们省着点用!吃的东西都给我收上来,好不好,收上来!这地儿这破地儿,空气潮得发霉啊,我们还靠在江边,这要是被渴死了,那死在枪下的弟兄们会笑话我们的,真会笑话我们!”

追述:横澜山两岸响彻死啦死啦难听至极的声音,竹内联山的愚蠢在于他能够一次一次地上死啦死啦的当,以至于到最后,我们谁都无法记得日军攻打过多少次!

龙文章:“还饿吗?不饿了吧!一群笨蛋!还不明白为啥搅这事啊?因为你们饿得睡不着觉…笨死了!”不辣:“原来打仗还能顶半顿饭呢!”“那可不啊!别怕饿着,啊,都别怕饿着!虞师座给咱们准备了好多顿呢!好多吃的呢,别怕!行了行了,现在可以睡着觉了你们!”

追述:我们目瞪口呆看着生于胡闹的辉煌,我们不知道虞啸卿已经默许了自由开火,而厉兵秣马弹药充足的东岸,更是管他看不看得见立刻开火!长期的禁忌已经打破,而受够了的不只是同困在南天门上的我们和日军!

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再提及!但我们的后援呢?我们日夜企盼的后援呢?

转机仍没有到来…我们在南天门上盼星星盼月亮的生还之日,已经被挪到了第四天之后的大后天!

今天又是大雾!虞啸卿还是没能用上这场大雾,竹内连山可用上了!那是个剽窃大师…他的战术几乎是我们冲上南天门的重演,并且在厚重的雾气里加上了腐烂性毒气!它几乎改变了战局…如果攻克大门就算攻占,那我们这天被攻占了几十次!

何书光:“哥,求求你,让我看一下你的脸!不就是一张脸吗?”张立宪:“我们活到今天,全都靠这一张脸撑着!”“那我们就一直撑下去,撑到回去,跟师座说,我们没给他丢脸!”

追述:我太明白他(张立宪)在哭什么了…哭他的信仰就此消亡!

张立宪死了,是自杀!我多希望这个曾经很俊郎的情敌,是因为破相而自杀的,可我知道不是…是他的神坍塌了!

龙文章:“看看吧,我们现在在为谁打仗?为谁在守?为虞啸卿?可别这么说!谁这么说我担心虞师座会在那边折寿死掉!他不能死,他跟我们一样,还有用!那我们到底为谁在守啊?为七姑、八姨、六奶?”

请求向自己开炮的麦克鲁汉:“你们帮帮我,那样会救了你们!你们帮帮我,救你们自己,帮我!帮我,你们不要犹豫了!记住,我的名字叫麦克鲁汉!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龙文章:“会操炮吗?帮帮他!”孟烦了:“柯林斯,你能用大炮吗?”柯林斯:“不不,我做不了,我做不了,不不不!”“你能用大炮吗?帮帮你自己!”麦克鲁汉:“拿出你们的勇气,我会在天堂祝福你们!开炮!我跟你们一起打了这样的仗,我觉得很荣幸!”

作战间隙,龙文章在加快着孟烦了缅甸机场对他的吼叫:

追述:日军用了几天的时间,挖通了我们早已炸塌的地道,突然的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这让我们在惊吓之余,狠狠的发泄了一下这几天来的悲伤!我们发泄过了,可我们又少了几个弟兄!

何书光:“兄弟们,我何书光求你们一件事…我肯定不是最后一个死的,我求最后一个死的弟兄,把这鬼地方给老子炸了!”

孟烦了:“虞师座来电,因你孤军在敌群中已坚守一月,所有人平地升一级!钧座昨日在会上,未言先泪,举杯遥祝!”龙文章:“这娃儿越来越像唐基了!”

追述:今天最惨的事,是一架运输机被日军给干了下来!我们即将意识到它的后果!

南天门,第三十五天,吃完了最后一次空投的粮食。现在,我们像死了多少天的尸体!我相信尸臭已经浸入了我们的骨头,并将终生不去!

龙文章:“还爬得动吗?”孟烦了:“爬不动了!”“上去看看!”“不看了!昨天俩,今天仨!”“好像真的要进攻了!”“上辈子就说要进攻!”“这两天,日本人不再打我们了!”“那就是说,他们学会了跟我们和平相处!”

追述:南天门,第三十七天,经历有生以来最猛烈的炮击!小口径炮钻升开空气,中口径炮撕裂黑夜,大口径炮像在开火车,也许真要进攻了!可现在竹内派一个人来就能把我们都解决了,我们等着他的解决!

南天门,第三十八天,炮击未止,轰炸机加入。我们听见山呼海啸,听见山的呼号,海的咆哮!我们听不见更多了,我们饿得就剩下腹中的山呼海啸!

不辣:“烦啦!小太爷!小太爷!我还留了一个弹弹呢!”孟烦了:“你这个弹弹,要是不炸死我们!”“王八盖子的,我的弹弹从来都能炸响了!”不辣:“团长,回家啰,我们各回各家哦!”孟烦了:“互相拉扯着点,腿脚都不利索!”“回到家我给你们唱戏听哦,打仗不好玩呢!”

命悬一线的他们几个,终于等来了救援:“我是三十九师,独立救援团团长米齐,弟兄们都叫我咪西咪西!虞师长让我给大家带个话,他已派出两个营的工兵把桥修好了,他就在江那边等大家!他希望你能成为第一个过江的人!”

孟烦了六十年后的追述:二十四岁的时候,我在这里打了一场搏命的战斗!命令说只坚守两天,可我们却守了三十八天!三十八天头上,我太累了,睡着了,这一觉我就睡了六十年!现如今我已经八十四岁了,我把自己留在了这里,留在了南天门!年轻的时候我拼命的跑啊、逃啊,是为了回到我的故乡,那个当年叫做北平的地方!今天我老了,我把自己的余生交给了这里,是为了能在这里,一抬头就看见我的南天门!

我应该感谢你啊,南天门!在我垂老的记忆里,还有着曾经写下的一笔英勇,让我能和后代们有所交代!你给了我一次新的生命,让我不再苟活,让我这个拖着伤腿的战士还有回忆!让我叫你一声父亲吧,我的南天门,因为我是你的儿子!

每当闭上眼睛,我就会看见我的那些赤膊黑皮的弟兄们,我常常的轻声的在梦中呼唤着你们的名字,看着你们像亲人一样走过我的身边!人老了,思绪就会常常飘忽…和灵魂一样!经过那样的一场恶战,我的灵魂已经没有了重量,只有思绪才会偶尔沉淀,它让我继续生活!

我该回家了!猪肉白菜炖粉条子,如今是我最拿手的大菜!我都闻到它的香味了!我的家就在这里,我要回家了!回家了!

尾声:这是他的故事,也是我们的故事!这故事当中,有你、有我、还有他!让我们记住吧,记一辈子!


剧中掠影

《黄埔军歌》风云起,山河动,黄埔建军声势雄,革命壮士矢精忠,金戈铁马,百战沙场,保家卫国做先锋。纵横扫荡,复兴中华,所向无敌立大功;机动攻势,勇敢沉着,奇袭主动智谋广;肝胆相照,团结自强,歼灭敌寇凯歌唱!

虞啸卿:任何一种新型的战术,其失败之处,往往比成功之处,来得更为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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