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二两随着哥哥到省城的建筑工地做起水电工。晚上在几公里外的姑婆家住着,白天休息的时候钢管堆、宽木板、宽纸板,哪里没灰就哪里趟睡。二两偶尔会想起那时候自己每天能够在16层的写字楼里来回跑上跑下好几趟,直感叹当时体力怎么就那么好。现在的他,胖了,在泸州警校测试1000米长跑都累趴下了。
到了11月份,省公务员考试报名开始了。这时候你能发现政府的某个机构办事效率很高,千万别问为什么。二两头天在省人事网里填写了联系方式,报了名,缴了费,可能是有谁大公无私的替他的前途着想,几天后一个叫“公信教育”的公务员考试培训机构就发来短信,邀请二两去参加两次的免费培训课。公信教育哪儿来的电话号码?咱不深究,二两他也不知道。当天晚上,二两就用手机搜索了公信教育的位置,并制定好路程与坐公交车的时间,确保能准时到达。
第二天一大早,二两换上干净衣服兴致勃勃的去了。他高高兴兴踏上了公交车。他本着尊老爱幼的崇高道德思想,愣是有空位也不坐。也不管谁去坐,他扶着把手站着望着车窗外,期待着在公信的课堂上有所收获。其实不是二两不想坐,站着也挺累的,他怕麻烦。有老弱病残孕不让是道德问题,让了指不定谁抢来坐了。在新闻里曝光抢座位打架的事儿不在少数,坏人都老了。所以这些年,二两有个小习惯,独自赶公交车,若车里人多就不坐,站着到终点站,至于抢座掐架的事儿还是让老年人去做吧。
过了金花镇,二两听到左边有人说话:“老人家,老人家,你看看你衣兜包包里的东西掉没得!”二两转过头,看见一年轻人对自己身边的老头儿说:“我刚才看见你旁边有个小偷,在你身边边晃了好一会儿,刚才车子到站的时候,他下车了。你看看哈你东西掉没得。”
老头一听,慌张地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又摸了摸自己衣兜,仿佛衣服里的东西还在,松了口气:“没少东西。”说完,又转过头瞅一眼旁边的二两。二两看着这一老一少,心想:“人都下车了,要是东西丢了,这会儿给人家老头儿说有屁用。”
从金花镇到三环路,再过二环路,直到科华北路,老头儿先二两一站下了车。老头子下车并不稀奇,稀奇的在车上,在下车之前。这时候的二两,心情是非常郁闷的:“我像贼嘛,干嘛这老头一直把我防着?”
原来,在这路上老头一直警惕着二两。省城的92路公交车非常挤,完全没有给人挪地儿的空间,老头子想离开二两换个地儿站也不行,只得随时把二两盯住,死死的把二两的动作咬住。狭小的空间里,二两的手吊得发麻,换只手吊吊,缓缓发麻的手。刚一动作,老头儿就甩过头,两眼直视二两,杀气弥漫的眼神,直盯得二两的心里发毛。二两感觉到这老头子对他有着厚重的猜疑与警惕,他的心里挺烦躁:“嘛的,神经病。贼娃子都下车了,你把老子防到搞锤子。”反复几次后,颇为无奈的二两总算能目送这位对他一直抱有猜疑与警惕的老头儿下车。老头儿下车过后,二两的心理压力得到了释放,犹如进村的小鬼子被红军赶走了一样。
在这几年里,陆续又发生了几次类似的事儿,二两也就习惯了。人的形象气质随着穿着打扮在变化。他穿正装或者警服昂首挺胸像个兵,也有人经常问他是不是当过兵;普普通通的身材相貌,他穿上便衣微驼着背像个混社会的流氓,一眼见来被认定为不是个好人。人靠衣装美靠靓装,衣着打扮能带给人自信,也能让一个人自卑,怪不得城里的女人们再没钱出门也是浓妆艳抹。有一次二两买了新衣服穿上,问猪二娃:“帅不帅?”猪二娃笑着说:“你呀,哼,就像个社会上的流氓。”
人本站在兵与贼之间,亦是善恶本在一念之间。
在公信的课堂上,二两碰见了罗二皮和他的女朋友朱倩。罗二皮是猪二娃从小一起读书的玩伴,一个村,一个学校,到大学,到体改班都在一起,真是不离不弃的两小无猜。有时候二两想过,要是罗二皮和猪二娃是一男一女,保不定这俩会结婚,可惜现在最多让他们做一对gay。事实证明这两个家伙gay都不做,个个就知道陪自己女朋友,是两个好男人。不知道杰哥要是能看见此处,作何感想。嘿嘿,杰哥,你不会看见的。整天让二两羡慕嫉妒恨的这两人,对二两来说不是好朋友,特别是罗二皮,兄弟几个就他最粘自个儿的媳妇。
带着两节课的收获,二两道别了罗二皮小两口,回到姑婆家。次日,二两毅然决然地继续投身社会建设的伟大事业里,做起了农民工。自古忠孝两难全,熊掌与鱼不可兼得,看书与劳作亦不兼,所以二两选择了继续劳作,不劳作哪儿来的生活费呢。
关于二两的生活费,有个小插曲。
几天后,二两和哥哥加班晚归。骑着电瓶车正准备驶入双楠大道,就与一辆横穿马路驶来的电动客三轮车相撞。哥哥把住了车头,只是随车倒下,可怜的二两却被抛下去了,一个前扑,趴在地上。幸得哥哥开得较慢,二两并没破相,但摔得也挺痛。即使是破相也是看不出来的,因为主角的面相并不让人好看。
三轮车师傅一见撞到人了,大吼:“不管我的事啊,你们自己撞到的,我车动都没动。”说着拧转车头想拐弯跑掉。哪里跑得掉,哥哥见他想跑,立即起身冲过去抓住三轮车师傅手,一把将那师傅扯下车来。
二两起身后,看着三轮车师傅的态度,非常来气,冲过去就想打他,却被哥哥拦下来。二两就吼起来:“你麻痹的,你再跟老子说你没动。”
“我就是没动,你要咋子呢?”厚脸皮打死要赖账的人,谁也没办法呢。虽不认账,车摆那儿的,谁都能看出咋回事儿。咱不是还有警察叔叔嘛!
二两掏出手机对哥哥说:“打110吧,喊交警过来处理。”边说边拨110。
“您所拨打的电话忙,请稍后再拨,您所拨打的电话忙,请稍后再拨……”十几分钟内反复拨打,110的反馈信息就这一句话。二两无奈:“成都110的生意忙,打不通。”
“打122。”哥哥说。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占线……”听到这句话时,二两满身火气大,用四川话来形容就是鬼火冲得很。他恨不得把三轮车师傅干掉,要是“鬼火冲”就能杀死人,那师傅必定得灰飞烟灭。
三轮车师傅一听,这哥俩要报警,心虚了。就走向二两,恳求道:“莫报警,莫报警。有事好商量哈。”二两哪里容得他求情,只顾打着一晚没拨通的电话。他见二两不理,叫了个人过来:“老王,老王。过来帮我把东西拿起走。”说完就翻开三轮车坐垫,从车里拿出一把长长的砍刀。
二两眨了眨眼,确认是一把刃口上附着些许锈迹的砍刀。二娃看见这把砍刀,更心虚:“还好刚才没打到他,不然的话,还不得拿刀砍死我。”蛟龙港的路灯很亮,二两的眼睛虽看得清楚,心里还是把刃口的锈迹看作是风干的血一样。这样的刀,才是吓人的刀。
三轮车师傅把刀交给老王,见二两盯着自己,陪笑着说:“麻烦莫给警察说哈,这边比较乱,我们跑山轮车的啥子人都遇得到,你懂的。嘿嘿。”
二两说:“我懂,我懂。”可是,心里:“老子才遇得到你哦,警察都不来,给谁说去?”
随着三轮车师傅态度的转变,二两不似刚才一样要打要杀要报警。打打杀杀得需要武器,二两没有,对方是有的;报警得靠电话打得通,通讯公司不争气,二两也办不到。剩下的只有私了,两方商量商量怎么解决了。
“我身上就100块,要不你们就拿这100块去修车嘛。”三轮车师傅说。二两是个才出身社会的愤青,文凭不够,经验不足,知识才干都没有,没处事的经验并不再说话。哥哥说:“我们幺舅马上就过来了,他是本地人,你给他说。”
二两的幺舅何许人也?二两并不了解,他知道的就是自己的幺舅超过社会,打过架,逃过难,离过婚,单身带女儿。幺舅的到来确实扭转乾坤,已经势弱的三轮车师傅乖乖掏了500元钱作为哥俩的修车费和医药费。
这次去参加考试的生活费,就这样多了500块大洋。不用钱去拿药直接作为去考试的生活费,代价是二两的左手痛了半个月,挺惨的。他的这点钱对现今的碰瓷专业户来说,就小儿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