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来旭二三事
蔡诚
包来旭出大事了——我不相信,但铺天盖地的事实我必须相信——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件事,在我看来,多么悲壮啊,他或许只是借此想向世人说说他是谁——我认识他,我们一样孤身在外,在底层挣扎,一样胆小,一样生活简朴,一样茫然的对未来仍有期待……
那一年,我们一起在浙江打工,住同一间宿舍。宿舍里住8个人,我们聊得来。我们都来自偏远的乡下,都兄弟三个,而且不善言谈,消沉,性格接近——一有时间,我们常常一起玩,最喜欢去不远的城市杭州,我们都喜欢那里,梦想将来有能力在那里定居——但没有比我们更普通的人了,直到我们分开,热闹冰冷的杭州仍然只当我们是不值一提的过客——后来,我发誓除非有请我不再来这个城市,而你,我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愤怒……
你并不是寻衅滋事的那种人——那一天,我们因为去杭州耽搁了一天的工作而被老板要求加班,夜里,空荡荡的厂区里只我们两人,我们一边说话,一边并不专心地工作。你说杭州人小气,算计,自以为是,坐井观天,和美丽的风景完全配不上,甚至也配不上老家的人,可惜老家就是穷啊,逼的我们要出来;我带着愤闷说到了前几天几个同事找老板要求上保险而不得的事,真希望有能干的人出面解决——有些东西是争取不来的,你回应我的话题说,我们是谁?我们能干嘛?我多少有些气馁——然后,我们沉默着吃夜宵,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你并不健康的脸显得明晃晃的。
记得你有一个随身携带的相册,相册上有你的亲人,你的老家,你的童年——你喜欢说这些,说过去的生活是已经定了的,尽管并不美好,但现在还是怀念。我也爱回忆自己的过去,贫困交加的童年,孤独的小学时光,混乱的初中生涯……在十来人的小厂里,只有我们轻轻的为过去唏嘘和心碎。还记得吗,你还老说起你故乡的一个先天畸形足的女孩,她是你的初恋,你们彼此欣赏,最后因为钱财受尽了折磨还是没有走到一起……我在你的一张初中毕业照片上看见了她,她瘦弱地耸着肩,穿一件暗红的开襟毛衫……如果她跟了你,你承认,你的今天一定是另一副样子……
我们相处的几个月里,谈到未来,你一再说未来的生活我们不能继续闭上眼睛接受这样的恩赐,但直到我们分开,你还是没有勇气逃离这个周六也要上班的小厂——你到车站送我,我们在车站旁的小店最后一起吃了一次盖饭,你又给我买了一瓶水一包瓜子,叮嘱我以后要记得你这个兄弟。对不起,在广州,我遇到了爱情,我想我已忘了你——不应该忘记你的,你是对的,这次,以这样让国人吃惊的方式,你把所有的人都拖了进来———我重新看到你哭泣的母亲,她比照片里更苍老,重新看到你家就坍塌的老屋……这一切,你或许永远不会再看到,你危在旦夕,希望你能醒来……
你还年轻啊,年轻意味着还有时间和想要的机会——但你做什么事儿都似乎太急,我记得你每次吃饭也是急急的,干活也生怕落在别人后面。常年生活在他乡,我也有这个毛病,为了梦想,不断地换工作,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但十多年过去了,无论采取哪种方法,梦想看起来还是遥遥无期。我们在一起总是充满了抱怨,你说,总有一天世界会记住你的——多么有志气,我为你祝福……二年不见,我得到的你的消息竟然是你闯下的这个大祸——那一瞬间决定了你的还有许多人的悲剧,包括我,我只有无限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