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二人台之歌
生于晋北，长于晋北，有关走西口的歌谣从小便响于耳畔，而每每的都能让我感叹良久，思绪联翩。
我外祖父一家和妻子的外祖父一家便是走西口的典型。只不过，他们是从黄河边上的一个一个县走到了黄河里的另一个县。而出走的原因却与走西口是一致的，同样是因为逃荒，因为饥饿，想要活命。
走西口，是饥饿的代名词，走西口是谋生的代名词，同时走西口也是挣扎、奋斗和不屈的代名词。
西口在哪里？谁人在走？走出去又将如何？
有关这些问题，从小我就开始思考了，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比较模糊。
那一年，我开始写诗，开始写有关生命的系列文章，于是，自然地的便开始认真关注起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由不得我想起了流行于本地的这一委婉动人的歌谣——二人台。
二人台，流行于内蒙古及山西、陕西、河北三省北部地区的一种戏曲剧种，俗称“双玩意儿”，又称“二人班”。因为剧目大多采用一丑一旦二人演唱的形式，所以也叫二人台。一般用笛子、四胡、扬琴等乐器伴奏，由二人对唱对舞。演出形式简单，内容却很是丰富，表演也自由而活泼，很是受大众的喜爱。由于歌手们演唱时情不自禁，手舞足蹈，加以表情动作，打坐腔逐渐发展成“打玩艺儿”。它是孕育在晋陕冀，形成在内蒙古，发展在五省区，融民歌、舞蹈、曲艺、牌子曲、戏曲为一体的地方戏，或称综合艺术。而最具代表性的地方是山西的河曲县，那里有“民歌海洋”、“二人台之乡”的美誉。而河曲也正好是外祖父的家乡。所以，对二人台，我是耳熟能详的。
而对于西口，则就有点茫然了。查书得知，西口，泛指在长城以北的内外蒙古从事农业、商品交易的地方，狭义的西口特指呼和浩特市和包头市。前几年，一部《走西口》的电视大剧让天下人明白了那一段发生在山西北部的真实历史。也让我深深地感受到了走西口时那一辈辈人的悲怆与凄凉。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地那个实难留
有几句痴心的话
哥哥你记心头
走路你走大路
不要走小路
大路上的人儿多
拉话话解忧愁
……
而已过不惑之年的我，再次静静地坐在华丽的大剧院里，全身贯注地听碰上台上一对男女声情并茂地唱着《走西口》这则悠久古老的歌谣时，我的心由不得再次泪如雨下，不能自禁。
演员一下台，我就跑到后台去，找到他们，认真地对他们说：“唱得真好，有歌有舞，有情有意，胜过我听到过的所有的表演。”旁边一位记者也紧接说：“就是好，我都哭了。”
真的，一曲传统古老的《走西口》，能把一个五十多岁的晋北人唱得心动魂惊的，那绝对不是一般的功夫。
他的名字叫王志卫。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一个长得清秀、英俊，却不乏腼腆的男子。他也是晋北，阳高县人，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从小就生活在这片诞生了二人台的旷野瘠土。
1984年出生，从小喜欢民歌，却不爱二人台，14岁进入阳高县二人台剧团当学员，从事表演，主工小生。2年后考入山西省戏曲学校，因为家里经济困难而不能去省城学习，只好留在剧团。因为经常练功，脚时时肿着，王志卫吃不下苦而不想上学，但一年700块钱的学费已交，他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留在剧团学戏。第三年便开始演出，背着行李，随团流转他县，没有工资，只有演出费，一年下来，钱赚不来多少，又无一点出路，渐渐的，他的信心在消失，希望在落空。结婚后，生活费用一下子加大，沉重的负担逼迫着他再也无法在剧团里呆下去了。于是，2003年，他与同在剧团唱二人台的妻子一起离开了剧团，独自打拼。
离开剧团的日子过得好忙，接的活多了，但所受的苦累也更大了，行动演出是自由了，可排演的任务也更重了。刮风下雨，东西南北，冬雪夏日，揽活，排戏，练嗓子，搬行李，照看妻儿，担心父母，奔走于省内县外乡下，山沟谷地草原，一如当年祖辈们离家到口外一样，经受着时光和岁月风雪的吹打。与此同时，他的生活渐渐改善了起来，他的歌艺也在一天天提高。由过去的单纯的喜欢唱民歌而精通了二人台的各种曲目，歌与舞，俚和曲，为了生活，同时更为了艺术的相通与兼顾，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天下没有白掉下的果子，更没有不劳而获的幸福。就如同当年祖辈们走西口时的奋斗一样，幸福的收获绝对来源于百倍的汗水与心血。
有事没事时，他就琢磨民歌的精髓，风中雨里，他在思考如何才能把观众的心给掀起来，再放下去。二人台，只有男女两个人，所用的道具也仅是一把扇子，一面手帕等，而作为男演员来说，什么也没有，只有自己的嗓子，而只凭嗓子出来的是声音，没有感情，真正能打动他人的歌声必需是发自肺腑的，是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血与泪。
他很聪明，但他更勤奋，他不孤独，他有他的同伴妻子，他有一个时时帮他助他更理解他的同时也更爱二人台的良友爱人。有对方的支持，他的歌声突飞猛进，有一年四季风雪冰霜的磨砺，他的心里一步步向着那艰苦贫穷的核心地带靠近，他懂得了命运的起伏曲线，他一天天沿着这条曲线上升或下降，他在做人上一天天成熟，艺术上也在一日日精进。
、他迎着朝晖唱，《接婆婆》能把七八十岁的老年人唱得声泪俱下，他对着山川唱，《挂红灯》能把大寒的冬天给唱暖了，他在农家地头上唱，《圪梁梁》能把西北的沙风给搅得一片黄来一片蓝。和著名歌唱阿宝合作，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演出，受到了中外观众的齐声称赞，和二人台名家武力平多次合作，每次演出结束，对方都不想让他离开。他的足迹遍布晋冀蒙陕，口内口外，他给人们带来的是无尽的享受，幸福的笑声，同时，他又把流传于当地的二人台好多节目发扬广大，继承了下来。他大胆改编，在传统的唱法中加入自己的感受与理解，他可以根据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条件与对象，现编歌词用二人台的曲调，唱出新的风格与诠释。风味独特，声情并茂，荡气回肠，感人肺腑。
于是，他红了，他火了，他成了当地的著名民间艺人，成了山西省第十一届人大代表，他成了阳高县二人台剧种传习中心的副主任，同时还兼任阳高县欣苑二人台演艺有限公司监事会主席。
2007年，由中央电视台举办的《你就是火炬手》栏目，经过两轮的角逐，从几百名选手中胜出，被评为2008年奥运火炬手。2010年，获得山西卫视“走进大戏台”年终半决赛擂主称号。2009年，参加中国呼和浩特第三届二人台民歌大赛，荣获金奖。而我认识王志卫是在前不久，在太原由中央电视台和山西卫视及鼎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一起举办的“寻找好声腔”栏目的比赛中，经过几场激烈的竞争，最后，过五关斩六将的他，艺压群芳，获得了评委和观众的认可，得了本次大赛的冠军。
他成功了，仅凭一出二人台，仅凭一个小小的地方小戏便名扬四海。然而，真的如此简单吗？
“流传了几百年的一个两人唱的小戏，简单易学，有多少人唱过，演过，为什么你会成功呢？”
当我把这个简单的问题提出时，王志卫想了想，这样回答道：“说到嗓子，我的嗓子并不是最好的，下辛苦更有比我多的人。也许是因为我对二人台的理解不一样吧。”
“你是如何理解二人台的呢？”
“虽然它只是一种地方小戏，但是小中有大，一中有万，通过这一简单的表演形式，能把祖辈们那种对生活的追求，与苦难的抗争，对命运不屈不服的的顽强精神表现出来。同时，还有他们心底的那份希望与信心。我想，是不是我从小所受的苦难直接影响到了我，在对戏曲的追求过程中所遇到的种种打击与坎坷时时关注着我，才会有今天的一点成就呢？”
“你是个用真心唱歌的人。”我这样评价他。
“无论你唱什么样的歌，没有心，那是绝对唱不好的。”
是的，志卫说得多好，一个“用心”，道出了二人台之所以流传百年的根本原因，也说出了作为一个民间艺人，在演出过程中应该首先具备的一个重要的条件。
山西的二人台与东北的二人转不一样，虽然它们都兼有唱与舞的样式，但二人台有自己特别的特色和表现形式。如二人台在艺术成分上，有剧目、曲目、呱嘴、舞蹈、牌子曲等门类，它包括民歌、舞蹈、曲艺、丝竹乐、戏曲五个方面。它的牌曲部分，基本是民歌基础上的器乐化。此外还吸收、借鉴了古牌曲、民间吹奏乐等，使其越来越丰富。演奏和伴奏时，主要有洋琴、笛子、四胡、二胡、四块瓦等乐器。音乐具有优美、清新、秀丽、明朗等特点。
“阳婆嘿嘿上来丈二呀高，风尘尘不动，咳嗨嗨天呀天气好，哎哟，我叫上妹妹和我去打樱嗨嗨桃。
红个丹丹的阳婆满山山照，手提上竹蓝蓝抿咀咀笑，哎哟，我跟上哥哥哎嗨嗨去打樱嗨嗨桃。”
这是二人台《打樱桃》中的一段唱词，清新自然，古朴纯正，明快流畅，让人心驰神往。
二人台，故名思议应该是二人在一个台子上面表演的，除了高亢辽远，响遏行云的男声外，更得有那凄婉百转，悠长不绝，催人泪下的女声。所以，采访完王志卫，我又结识了他的搭档，一位唱了二十多年二人台的赵云霞。
他们是一个剧团的演员，都在唱同一样的歌与曲，演着相同的戏，走着差不多相同的人生之路。
“我是上初中时进入县二人台艺校的，从小就爱好唱戏，父母就让我去了剧团。这一去，决定了我这一辈子与戏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开始也是从最基本的功底学起，各种功夫都得练，嗓子那更是主要的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吊，吊得肚子饿得不行了才能去吃饭。”
“当王志卫进入团里时，我已上台演戏了，我比他要大，但我们之间的合作也是经常的，我们团里的演员都会唱二人台的各个剧目，所以，谁跟谁都能配合。多少年了，各种技艺都非常熟练了。”
“二人台听起来简单，唱起来难，想一直唱下去更难呀。那一年，我结婚了，丈夫也是剧团的音响师，但收入太低，根本养活不了家，于是，我就从剧团出来了。当时，团领导很是失落，不想让我走。”
“当时的收入确实很低吗?”
“是的，很低，低得都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想学了。”
“你出来后做什么？”
“到宾馆当服务员。”
“当了几年？”
“两年。后来，领导又来叫我回去，我想了半个月，最后又决定回去了。”
“为什么？”
“我这一辈子就是爱唱个戏的，我爱戏，生活就是再苦再穷，有了戏，我也会感觉到幸福。相反，我感觉不到什么幸福。”
“你是那一年唱出名气来的？”
“那一年，在“星光大道”上成了周冠军的阿宝来团里采风，正在农村的我刚刚化好装，他就让我和他唱一段，一唱，下面的观众们都疯了，一直让唱个不停。后来，阿宝成了大名后，就经常让我去和他搭档，一起演出，我们一起去过激情广场，一起进过人民大会堂。在中国呼和浩特二人台大赛中，我获得金奖，张家口“大好河山杯“比赛二人台中，我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在太原电视台举办的“我就是达人”比赛中获得了优异的成绩。”
“你现在最大的愿意是什么？”
“感谢山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促进会和鼎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能把这么一个小地方戏搬进这么一个大的舞台，同时让我认识了这么多有才志，支持二人台的同仁。我最大的愿意就是能把二人台继续唱大，唱好，把祖辈们创造出来的这一优秀的文化继续流传下去，不要中断。”
据有关专家称，山西的河曲、阳高两县是二人台的主要发源地，曾经有过辉煌的河曲二人台歌剧团现在基本上名存实亡，大多数演员在外面自己谋生。现存的唯一二人台剧团就只有—阳高县二人台剧团了。作为该剧团顶梁大柱的王志卫和赵云霞，一想到这个问题，他们的心里便沉甸甸的。
采访完王志卫和赵云霞，回到家里，我特意又把二人台的相关资料找来，进行了细细的阅读。之中，我忽然有了发现，真正的民歌唱歌表演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紧紧扎根于脚下的这片黄土地，平凡而艰难的生活，起伏不断的人生经历，带着苦和累的不断打拼，用一颗真诚的心灵去歌唱，去表演，去把祖辈们流传下来的每一滴血泪，每一个故事认真地演绎传承。民歌是民间生活的再现，更是民间生命的万千呼唤，离开民间便没有民歌，少了真情便不再是民歌。
二人台，北方民族群众生活的有声《史记》，抒发情怀的别样《离骚》，男与女的对舞与唱和，它们本就是源于心灵，流于心田，长于心野，带着万千灵魂不屈向上的一株株、一排排西北胡杨，向上，向上，再向上，永远也不会屈折。因为它们的根都深深扎入了西北这片深厚的大地。
连同我的父母和祖祖辈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