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晏婴语录（五）
周简叔选编并汉语今译
以下语录选自，《晏子春秋》《内篇杂上第五》
142.婴闻之，众而无义，强而无礼，好勇而恶贤者，祸必及其身，若公者之谓矣。且婴言不用，愿请身去。（页143）
汉语今译：这是晏婴对齐庄公的一次犯颜直谏：我听说，一位国君，人多势众却无道义，兵强马壮却不遵礼而行，喜欢勇士，不喜欢贤者，祸患必会落到这位国君的身上，我说的就是国君你啊！国君既然不听我的谏言，我就辞君回老家去了。
143.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志，非勇也，回吾以利，而背其君，非义也。今婴且可以回而求福乎？曲刃钩之，直兵推之，婴不革矣。（页146-147）
汉语今译：崔杼弑庄公后，崔杼、庆封，用兵器逼着晏婴，背叛庄公，归顺崔、庆。晏婴临危不惧，慷慨痛斥崔、庆说：用兵器劫持我，我如失节，就是没有勇敢的气概，接受你们的利诱，就是背判国君，是无义的行为。今天，我晏婴可以投降求福吗？就是你们用弯曲的兵器，钩着我的脖子，用直剑顶着我的心脏，我也誓死不会改变反对你-崔杼-弑君的罪行。
144.衣莫若新，人莫若故，（页150）
汉语今译：穿衣服是新的好，用人是老臣好。这是晏婴劝告景公重用老臣的一句名言。景公听了晏婴的这句话后，却不以为然地说：衣服固然是新的好，但故臣对我的过去知道的太多了，用起来有诸多不便。晏婴听了景公的这句话后，感到景公对自己已不够信任了，便辞景公而去，回到了滨海的家乡养老。历史上“卸磨杀驴”的事屡见不鲜，幸好的是景公只是允许晏婴辞退回家，不久齐国发生了混乱，景公又把年迈的晏婴请了回来，齐国才又恢复了正常秩序。又一次证明，晏婴是位能犯颜直谏的忠臣，景公是位能纳谏的明君。晏婴在，民心安！如同一句民谚，在齐国流传。
145.晏子对曰：昔者吾先君桓公，明君也，而管仲贤相也。夫以贤相佐明君，而东门防全也。古者不为，殆有为也。夫古之重变古常，此之谓也。（页152）
汉语今译：都城临淄，东临淄水，因防淄水涨水时淹没东门一带。东门外有古人修筑的防洪大堤，高而陡，行人车马过堤不便，为了行人车马过堤便利，景公要把大堤降低六尺，这正是齐国建国以来几百年，从实践中得到的能防御淄水洪水的高度。因而晏婴对景公说：我的先君桓公是明君，他在贤相管仲辅佐下，为了保障东城门内一带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也不敢把大堤降低六尺。这就是“古者不为，殆有为也”的意思。古人对改变古常是非常看重和谨慎的，就是因为古常是自古就有的，是行之有效的设施、法规、规范，所以，不要因为眼前的一点利益，就轻易地改变固有的常规。
146.臣闻之，乐贤而哀不肖，守国之本也。圣王见贤而乐贤，见不肖而哀不肖，今请求老弱之不养，鳏寡之无室者，论而共秩焉。
（页153）
汉语今译：喜爱贤良的人才，帮助不是贤良人才的人，这是守望国家的基本。圣王见贤就喜欢他们，见不贤就帮助他们，现在国君下令，把不能自养的老者和弱者，没有住室的鳏夫和寡妇，调查登记后，供养起来，使他们食有粮，居有屋。食有粟，穿有衣，居有屋，一直是晏婴的施政目标。晏婴是我国最早提出这一主张的政治家之一。
147.晏子对曰：君勿恶焉，臣闻下无直辞，上有隐君；民多讳言，君有骄行。古者明君在上，下多直辞；君上好善，民无讳言。今君有失行，刖跪者辞禁之，是君之福也，故臣来庆。(第页155)
汉语今译：一天景公披头散发，赶着拉着女人的车，出宫门时，被一位受过刖刑（砍掉脚）人阻拦了回来，刖刑人还指着景公大声说：你不是我的国君！景公感到受到了侮辱，忿忿然不上朝。晏婴对景公说：你不要生刖刑人的气了，我听说，老百姓不敢实话实说，他们的国君必是一位有隐情的国君；百姓有话怕犯讳不敢说，他们的国君必是一位骄横的国君。古代明君在上，百姓都敢有话就直说；国君好善亲民，百姓就没有不敢说的话了。今天，国君披头散发，赶着由女人赶的车外出，是国君的失行，刖刑人敢于拦回君车，是齐国百姓敢于直言的表现！是国君的福分，所以我特来向国君祝贺。笔者说：齐国刖刑人，敢于拦回齐景公违行的车马，不就是爱国者：“不怕一身剐，敢把皇帝龙拉下马”的具体表现吗？真实的反映了，齐景公没有见不得人的隐讳的事情，齐国人没有不敢说的话了。在晏婴辅佐下，齐景公果真成一位，世所罕见的、能纳谏一生的明君啊！令人叹为观止！
148.婴，社稷之臣也，夫社稷之臣，能立社稷，别上下之义，使当其理；制百官之序，使得其宜；作为辞令，可分布于四方。（页158）
汉语今译：一次上朝，天气有些寒冷了，景公要晏婴把热饭给他端过来，晏婴说他不是伺候国君饮食的臣子，遂而拒绝了景公的要求；景公又让晏婴把裘衣给他拿过来防寒，晏婴说他不是伺候国君穿衣的臣子，遂而也拒绝了。景公有些不快地说：那么夫子是我的什么臣子？晏婴说，我是社稷大臣。社稷就是国家。社稷大臣负责建立国家的法制，使全国上下，包括国君在内，都知到对国家承担的义务，懂得上下贵贱尊卑的道理，使他们各得其所。社稷大臣还要负责制定规章法令，发布全国。
149.晏子饮景公酒，令器必新，家老曰：财不足，请敛于氓。晏子曰：止！夫乐者，上下同之。故天子与天下，诸侯与境内，大夫以下各与其所僚，无有独乐。今上乐其乐，下伤其费，是独乐者也，不可！（第页159
汉语今译：一次景公要到晏婴家饮酒，晏婴让家人购置新酒器招待景公，老管家说，家中没有钱了，要购置新酒器，需要向封地的百姓，多敛些钱来！晏婴听了老管家的话，坚决取消了在家招待景公饮酒的安排。并且说：上下同乐才是乐！所以天子与全国人民同乐，诸侯与境内百姓同乐，大夫以下各级与其僚属同乐，才是欢乐，独乐不是乐。现在国君为了求得所谓欢乐，却要使下属破费钱财，是独乐，是不可以的！
150.晏子饮公酒，日暮，公呼具火，晏子辞曰：《诗》云；侧弁（biàn）之俄，言失德也，屡舞傞（suō）傞,言失容也，既醉以酒，既饱以德，既醉而出，宾之礼也，醉而不出，是谓伐德，宾之罪也。婴已卜其日，未卜其夜。（页159-160）
汉语今译：景公到晏婴家饮酒，日落西山了，景公高喊：快把灯点着，继续饮酒！晏婴说，日已晚，酒不能再饮了！《诗经-小雅-宾之初筵》中的诗句曾说：席上杯盏凌乱，宾客酒已醉，还歪戴帽子遮额头，跳来跳去高声喊，既失德啊又失容，如是醉了就离席，不吵不闹少麻烦，如是醉了不离席，就是一个缺德男，饮酒本为寻欢乐，仪表礼貌要周全。晏婴读完了这些诗句，最后说：我与国君约定是白日饮酒，没有约定夜间继续饮酒。景公不得已才停酒离席，并自我检讨式地说：我做得太过分了，晏婴用自家的旧酒器招待我，是他崇尚节俭的表现，他批评我饮酒不止，失容又失德，是个缺德男，真是我的好贤辅啊！
151.晏子曰：臣闻大国贪于名，小国贪于实，此诸侯之通患也。今鲁处卑而不贪乎尊，辞实而不贪乎多，行廉不为苟得，道义不为苟合，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其交，君之道义，殊于世俗，国免于公患。（页163）
汉语今译：齐景公欲把泰山以北，数百社的土地，赠与鲁国，鲁国不全部接受，景公迷惑不解，晏婴因而对景公说：我听说大国渴望得到好的名声，小国渴望得到实惠，这是各诸侯国的通病。鲁国对齐国而言是小国，地位低微，不贪图尊名，也不贪图多得，只接受齐国的部分赠地，不随便多得的行为是廉洁的，不随便附和是主张道义，不能享尽人家的好意，不能享尽人家的一片诚心，这样交往才能保证两国和好，所以鲁国国君的道义，是与世俗不同的，所以鲁国才避免了上述诸侯国的通病。
152.晏子对曰：不然。食鱼无反，毋尽民力乎！勿乘驽马，则无置不肖于身侧乎！（页165）
汉语今译：景公游纪地，就是古时的纪国，在今山东寿光县，得到金壶一把，内有丹书，上写：食鱼无反，勿乘驽马。景公说：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吃鱼时不要把鱼翻过来吃，是为了避免腥臊；勿乘驽马，是怕马已老，走不了远路了。晏婴说不对！食鱼不要反过来吃的意思是，不要耗尽民力；勿乘驽马的意思是，不要把不贤的人置于身边，视为亲信。
153.公曰：纪有书，何以亡也？晏子对曰：有以亡也。婴闻之，君子有道，悬之闾，纪有此言，注之壶，不亡何待乎？（同上）
汉语今译：景公问晏婴，纪国既有这样的遗言，为什么还亡了国？晏婴回答说：君子如有告诫后人的遗言，就要把它张贴在闾巷的大门上，公布于众，告诫后人不要忘了去执行。但纪国却把此言密封在金壶中，不让大家知道，就是不要后人去落实这项遗教，不亡国才怪呢？
154.晏子对曰：不然，夫愚者多悔，不肖者自贤，溺者不问坠，迷者不问路。溺而后问坠，迷而后问路，譬之犹临难而遽铸兵，噎而掘井，虽速亦无及已。（页166）
汉语今译：鲁国内乱，鲁昭公逃到齐国，齐景公问他，国君如此年轻为何就弃国出逃？昭公懊悔地说：我不能体察百姓对我的敬爱，不能任用能诤谏的大臣，结果就是在内无人反对我，在外无人辅佐我，谄谀奉迎的人多，使我成了孤家寡人！景公听了鲁昭公一席忏悔的话，深受感动，便对晏婴说：如果昭公返回鲁国，一定是位好的国君。晏婴回答说：不是这样，因为愚人，就是没有主意的人，多懊悔，品质不够好的人，往往自认为是贤者。溺死的人，是不知水的深浅就泅渡的人；迷路的人，是走路不问道路通向何方就前行的人，淹死了才去问水的深浅，迷了路才去问道路通向何方，这就如同要打仗了，才去铸造兵器，噎住了才去掘井，虽快也来不及救急了。这就是我国谚语：“临渴掘井，临阵磨枪”最早的表述。但晏婴的原话，更真实可信，更有说服力，令人不能质疑。
155.吾闻知：量功而不量力，则民尽；藏余不分，则民盗。（页168）
汉语今译：晏婴访问鲁国，进膳时，有小乳猪一只，便令侍者把小猪的两条前腿取下，留到下次进餐时食用。不料下次进善时，两只前腿被人偷走了。侍者说：我知道是谁偷走了，我去把他抓回来。晏婴阻止了他，并说：只贪图求大求全，好吃好看，不顾及财力有无，民力就会被耗尽；国家富裕了，不把多余的财富分给百姓，就会有人去偷窃。
156.今夫车轮，山之直木也，良匠揉之，其圆中规，虽有槁暴，不复嬴矣。故君子慎隐揉。（页169）
汉语今译：这句，以及以下几句语录，是晏婴对曾子的临别赠言，极富哲理，是我国最早的劝学篇，是劝学的经典之作。圆圆的车轮，原是直溜溜的山木，经过良工巧匠，烤揉弯曲成圆轮，符合圆规的尺寸，虽经日晒，风吹，雨淋，也不会恢复成直溜溜的山木了。所以读书人要特别重视使直木弯曲成轮的技能，就是要特别重视，在学习修养上狠下功夫。
157.和氏之璧，井里之困也，良工修之，则为存国之宝，故君子慎所修。（页169 ）
汉语今译：春秋时期，楚人卞和，在山野里发现一块璞玉，无人知道是块宝玉，长期困没在“井里”这个地方。后经良工雕琢，始成传世之宝，所以读书人要特别重视对璞玉的雕琢技艺就是要特别重视个人的修养和锻炼。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成才啊！我国“玉不琢不成器”的格言，就来源于此。
158.今夫兰本，三年而成，湛之苦酒，则君子不近，庶人不佩；湛之縻醢(mihai)，而贾匹马矣。非兰本美也，所湛然也。愿子之必求所湛。（页169）
汉语今译：三年生香料植物兰本，用苦酒浸泡后，读书人不接近它，平民百姓也不佩戴它；如果兰本用肉酱浸泡，就会增值，就可换回一匹马。这不是因为兰本花美，而是它经过了肉酱浸泡的缘故。所以我衷心地希望你，曾子，一定要像兰本用肉酱浸泡即可增值那样，在书山上攀登，在知识的海洋里游泳和锻炼，不断提高自己的知识、能力和道德，使自己增值，成为国家的栋梁。这就是当代“增值”概念最早的表述。
159.婴闻之：省行者不引其过，察实者不讥其辞，婴可以辞而无弃乎！婴诚改之。（页171）
汉语今译：晏婴出使晋国回国途经中牟（在今河南省），遇见齐国人越石父，被贩卖到赵国中牟为奴。问明了情况后，晏婴用他的左边套马，把越石父赎了回来，并坐晏婴的车回到了齐国。在回国途中晏婴很少与越石父说话，越石父感到受到了冷落，回到齐国，晏婴下车未与越石父辞别就回家了，越石父感到受到了凌辱。对晏婴表示不满，发牢骚，对晏婴有所批评。晏婴得知越石父的意见后，感到怠慢了越石父，便出门对越石父说：以前看到的是你的容貌，现在看到的是你的心。我听说：能反省自己的人，就不要引咎他的过失，能详察实情的人，就不要讥笑他说了些什么，难道说我晏婴就可以因此不辞而别吗？我要诚心地改正我的错误！笔者说：赵石父是个有知识的齐国人，因为生活所迫，被贩卖到赵国为家奴。证明春秋时期齐国和赵国有贩卖家奴的问题，但家奴与平常说的奴隶不同，他有人身自由，有似封建社会中的长工，不可作为我国春秋时期，是奴隶社会的证据。也就是说，我国春秋时期不是奴隶社会。
160.晏子曰：燕，万乘之国也；齐，千里之途也。泯子午以万乘之国为不足说，千里之途为不足远，则是千万人之上也。且犹不能殚其言于我，况乎齐人之怀善而死者乎！吾所以不得睹者，岂不多矣，然吾失此，何之有也。（页173 ）
汉语今译：泯子午是燕国的名士，著述丰厚，说话有文采，满腹经纶，不远千里南来齐国，拜会晏婴，在晏婴面前，泯子午这样的名士，犹局促不安，不能畅所欲言，因而晏婴感叹说：燕国是大国；南距齐国有千里之遥。泯子午不因燕国是大国而自傲，不惧千里的辛劳来到齐国，他是在千万人之上的人哪！会见我时仍局促不安，仍不能畅所欲言，使我痛失了向泯子午学习治国安邦理论的机会，由此想到，齐国该有多少心怀善策良谋的人，因不能进言，郁郁而死，我没有看到、听到的善策良谋，真的是太多了，但这次没有与泯子午畅论治国安民的大道，是我最大的损失。
161.臣闻之，为地战者，不能成其王；为禄仕者，不能正其君。高纠与婴兄弟久矣，未尝干婴之行，特禄之臣也，何以补君乎！（页175-176）
汉语今译：高纠是晏婴的家臣，相当于现代首长的生活秘书。高纠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景公看上了高纠，想调他到身边来。晏婴遂对景公说：我听说：为争夺地位的国君，不能成其王业；为挣俸禄做官的臣子，不能纠正国君的过失。高纠与我亲如兄弟已经很久了，我不是完人，言行中必有错误，但他从未干涉过我的言行，就是从末对我提出过任何的批评意见，他是一个为挣俸禄的臣子，不能正君的过失，怎能服侍国君昵？
162.晏子曰：婴之家俗，闲处从容不谈议，则疏；出不相扬美，入不相削行，则不与；通国事无论，骄士慢知者，则不朝也。此三者，婴之家俗，今子是无一焉。故婴非特食馈之长也，是以辞。（第
页176）
汉语今译：高纠为晏婴管家三年，虽勤勤恳恳，但从不批评晏婴的过失，晏婴遂把高纠辞退了，高纠不服说，我没功劳，也有苦劳，为什么把我辞退了？晏婴说：我家有三条家规，一是，在家闲暇无事时只议汉论东家长，西家短，不谈论国事者，就疏远他；二是，家人在外要相互赞美，在家要相互切磋（批评和自我批评），否则就不与他来往；三是关心国家大事，对贤士不傲视，对知识分子要有礼貌，否则就不与他交往。这三项家规，高纠你一项也没有做到，所以把你辞退了。你知道，我不是专供人吃饭的人，我需要的是能纠正我过失的人。笔者说：向上推荐贤能人才，果真有大公无私，不谋私利的人吗？答曰有，那就是晏婴；世上果真有闻过则喜的人吗？答曰有，那就是晏婴。晏婴要求家人尊重贤者，对读书人不得无礼！尊重读书人，就是尊重人才，尊重知识，尊重力量。亲爱的读者，读书至此，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