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西游记》(四) 玄奘西游记第三部

《玄奘西游记》第二十五讲 佛学之争


那烂陀大学遗址

玄奘西行求法历经艰辛终于来到印度佛教的最高学府那烂陀寺。玄奘在那烂陀寺受到了最高礼遇,跟从寺院住持戒贤大法师学习了五年。但他并没满足在那烂陀寺的学习,玄奘开始到印度各地游历继续学习佛法,又是五年光阴过去了。此时的玄奘离开祖国已十几年了,思乡之情越来越浓,于是玄奘决定马上返回祖国。在回国之前玄奘想绕道那烂陀寺再去探望一下他的老师戒贤大师再去探望一下和他一起度过五年难忘时光的朋友和同事。谁知一到那料陀寺就被老师戒贤法师抓了个差,让他在那烂陀寺讲课。玄奘一时半会儿竟然没办法启程,不仅如此,玄奘还被阴差阳错地牵扯到一连串辩论之中。也许大家会问:佛教不是提倡不争的吗?佛教确实反对执著,因为佛教认为,如果执著某一样东西就会产生一种爱,有了这种爱你就不能达到完全的自由状态,就会妨碍你去超脱这个尘世。但问题的另一面是佛教对佛教理论,对佛教学说的探究又是非常较真的。真理越辩越明用在佛教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各个宗派的信徒都有义务和责任去捍卫自己所信仰的那个宗派的学说。辩论,也叫辩经,因为这个辩论,它的主要对象是佛经。辩经成了捍卫自己宗派理论的最重要的方式。失败者往往会销声匿迹,有的人会割掉自己的舌头有的人不惜自杀,轻一点的也要改换门庭变换自己的宗派拜胜者为师。而胜利者则一夜成名一战成名,万众瞩目。

当时印度的名王戒日王在那烂陀寺旁边施舍造了一铜座塔和一个学生宿舍小区:戒日王院,玄奘刚到那烂陀寺时在戒日王院这个小区住过一个星期。根据记载,戒日王施舍的铜塔有十丈高,三十米左右,吸引了全印度的眼球。有一次戒日王经过一个国家,那里的僧人信奉小乘佛教。他们认为大乘佛教是空华学说是空华外道。不认为大乘佛教的地位特别高贵。他们跟戒日王说:听说您在那烂陀寺旁边专门为戒贤法师建造了一座巍峨高大的铜塔,您怎么不给我们也造一座啊?为了证明自己的宗派在学问上很完善,这些小乘信徒就向戒日王标榜,说我们这里有一位年老的婆罗门,不是说他信婆罗门教而是说他的宗姓是婆罗门,这是一种最高贵的出身,他也是个佛教徒叫般若鞠多。

般若鞠多这个人是整个南印度的灌顶师,他给国王行灌顶礼,是个高高在上的帝师。这人精通小乘佛教正量部的学说,这个学说在当时印度足以和大乘佛教相抗衡。

【注】“乘”是指运载工具。大乘佛教于公元一世纪左右形成。释迦牟尼圆寂后约百年时间,佛教徒中的一些人对教义、教规的理解发生了分歧。后分化为大乘、小乘两派。由于小乘佛教宣扬的消极、忍耐、调和、轮回、因果报应等有利于维护傣族封建领主的统治,受到统治者的赞扬、拥护并极力推广,所以成为傣族、布朗族信奉的宗教。大乘佛教就是从佛教部派的分化中产生的。大小乘之区别主要在于“小乘”把释迦牟尼视为教主和传教士,是唯一的佛,大乘则提倡三世十方有无数佛;“小乘”追求“自我解脱”,“大乘”宣传大慈大悲、普渡众生,以建立净土佛国为目标;在修习方面,小乘以“四谛”,十二因缘为主的修行方法,大乘主张以六度(即六种从生死此岸到达涅般木彼岸的方法或途径)为主的菩萨行。

佛祖释伽牟尼涅槃后佛教分裂为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两个宗派,大乘佛教追求普渡众生小乘佛教强调修炼自我。大乘僧人基本食素小乘僧人可食“三净肉”(一、我眼不见其杀者;二、不闻为我杀者;三、无为我而杀之疑者)。

大乘僧人和小乘僧人虽然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却因宗派不同一直争论不休,而般若鞠多就是小乘佛教的大宗师。在汉译的佛经《唯识述记》里就提到过般若鞠多,说他是三代帝王师,也就是说他当了三代帝王的灌顶师,威望可想而知。小乘的信徒奉他为领袖好比是大乘的信徒奉戒贤大师为领袖是一样的道理。这些人还捧出珍贵的般若鞠多的著作,名字叫《破大乘论》,有七百颂,篇幅不大。他们对戒日王说:这就是我们宗派的学说,句句是真理,难道有哪位大乘的僧人胆敢改动著作中的一个字吗?可见小乘信徒对般若鞠多的推崇和对自己宗派学说的自信。

戒日王内心当然是倾向于大乘的,他觉得你们这些小乘信徒未免有点夜郎自大。于是戒日王说:子弟我听说,有好多狐狸,小老鼠,自以为比狮子还厉害,但有一天真的遇见了狮子,这些狐狸和小老鼠们一个个魂飞魄散。戒日王的意思是说,你们没碰上顶级的大乘僧人,如果一旦见了的话大概也和这些狐狸,小老鼠差不多。

小乘信徒们说:国王您如果不相信的话,为什么不召集一场辩论呢?通过辩论定是非不好吗?

于是戒日王就写信给戒贤法师,请派四位大德,这四人要知己知彼,内外兼修,大小俱通,到我这来参加一场辩论。戒贤法师收到信后召集众僧一起讨论,共同推举出四个人准备代表那烂陀寺前去辩论,其中就有玄奘。然而这四人的态度并不一致,其中三人明显的震于三代帝师般若鞠多的威名信心不足态度动摇未战先怯。而戒贤法师年岁已高不可能亲自出马,在这种情况下谁能代表那烂陀寺前往参加辩经呢?

还是来自于东土大唐的玄奘挺身而出,他说:小乘各个派别的经,律,论,三藏,我在唐朝时有所了解。在西行求法的路上在迦湿弥罗时,我花大力气学习过,对他们的学说我了解。

玄奘之所以敢挺身而出,他说:如果我输了那也是支那僧输了,与那烂陀寺威名无关。玄奘做好了一切准备,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应该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戒日王忽然派使臣送来急信,让那烂陀寺四位高僧先不要急着过去,留在原地等候召唤。这一场紧锣密鼓的大小乘对决的辩论会暂时偃旗息鼓没有展开。玄奘就清闲了吗?不是,恰恰相反,这场辩论是没有举行但另一场意想不到的辩论开始了。不光是辩论,是别人打上门来的。原来在那烂陀寺门外来了一位顺世外道。古印度各种宗教派别繁多,每个宗派都有自己的学说,是正道,而把别的宗派均斥为外道。

那烂陀寺是印度佛教的最高学府,这个顺世外道是印度一个有名的外道,被佛教贬斥,被称为九十六种外道之一。据说这个外道创始人的音译名字就叫路歌夜多,意译是顺世的意思。它的主要学说是反对婆罗门教的吠(fei)陀,(婆罗门教,是印度古代的宗教之一,即现在的印度教,以《吠陀经》为主要经典。因崇拜梵天及由婆罗门种姓担任祭司而得名)反对他们的祭祀,从这个角度看,跟佛教一样,都是婆罗门教的对立面。但另一方面他和佛教相比,对业报,轮回,灵魂是否存在看法不一。他不相信业报,所以就在这世界上混,顺着这个世界走,不考虑出世。他考虑这个世界的物质性是真的,佛教认为是虚幻的。

这个学说对佛教的伤害太大,而打上门来的这个外道是个亡命之徒。他写了四十条要求辩论的意见,公开写了这么一张大字报贴在那烂陀寺大门上。并公开注明条件:若有难破一条者,我则斩首相谢。如果有一条你能破了我,我斩首相谢。

那烂陀寺上万名僧人,不光有大乘佛教信徒还有其他宗派的人在这里学习,真可谓藏龙卧虎。我一个对你们一万多人,我如果输了砍我的头。他贴好大字报还在门口大喊大叫了几天,这个气势一下把那烂陀寺给镇住了。在他叫阵的这几天那烂陀寺居然没人出来接招。

面对这样一个气势汹汹的对手玄奘勇敢地站了出来。他一反常态,先派伺候自己的那个净人把顺世外道贴的大字报揭下来。然后玄奘出来把那个大字报撕得粉碎,往地上一扔用脚在撕毁的大字报上又踩又碾。可以说,这时玄奘法师摆足了架势,就这样来应对这个顺世外道。这样的举动把外道给气疯了。

玄奘这个做法在印度也不多见,这个外道哪里见过这个场面,所以他一下子大怒起来,问面前这个人,你是什么人?玄奘昂然回答:我是摩诃耶那提婆奴。玄奘在印度用的名字叫摩诃耶那提婆奴,这是一个梵汉合壁的词,摩诃耶那是大乘的意思,提婆就是天,神。奴是个汉字,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我是大乘天的奴仆。这个大乘天是指历代著名的菩萨,包括戒贤法师在内。那烂陀寺里有很多来自外国的留学生,外道当然不知道里面会冲出来一个摆足了架势的人,但一听这个名字马上就知道这一回遇上了真正的对手,因为他素闻法师名,可见摩诃耶那提婆奴这么一个名字在印度佛教界已广为人知,当然印度人不知玄奘是谁。你要问摩诃耶那提婆奴是谁,印度人都知道,他是支那僧人。来势汹汹的外道退缩了一下,吓了两下:第一下是玄奘出来撕大字报,踩啊碾啊跺啊,他吓了一跳。第二下就是这一句话:我是摩诃耶那提婆奴,听到这个名字他又吓了一跳。史料上还记载了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忏耻更不与论。这句话有点莫明其妙,可以做两重理解:第一重理解是外道自己觉得抬不起头来见了玄奘有点怕,不跟你讨论了。第二重理解是玄奘替这个外道觉得羞耻,你原来气势汹汹,又贴大字报又喊又叫,我一出来你就退缩了,我不跟你多说了。到底是哪种意思呢?根据现在的史料记载已无从判断。是不是因为这句话我们就认为这场辩论没有辩起来呢?不是,这场辩论不仅辩起来了而且带来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至于这场辩论的具体进程和它的后果请看下讲“降服外道”。

《玄奘西游记》第二十六讲 降服外道

印度现存的宝塔,从中我们约略可以感触到那烂陀寺当年的风采

玄奘做好一切准备应对戒日王召集的那场辩论会,由于戒日王忙于战事暂停出发。正在这个当口一个顺世外道一个亡命的辩论者打上门来。玄奘以出乎我们意料的姿态接受了这个挑战。玄奘走上前去一把将这个外道拖进那烂陀寺,请戒贤大师和那烂陀寺的各位高僧出席作证。由于玄奘的气势一开始就压倒了顺世外道。从玄奘弟子写的文字记载中我们看到了玄奘一直在进攻,今天我们好像仍能感受到这场辩论的激烈。那玄奘是用什么策略来进攻的呢?

玄奘一开始就对当时流行在印度思想界的几种主要的外道展开了面的攻击。你单独的一个外道还不值得我摩诃耶那提婆奴专门来驳斥,我先攻击所有的外道。玄奘的突破点是由外到内从外表来进攻他的本质。

玄奘说:你们这些外道,有的用灰啊泥啊炭啊涂满全身,浑身白惨惨的,活像是睡在炉灶旁的狸猫,这指的是涂炭外道。你们中间还有的,袒露身体披头散发皮肤开裂,就像河边的一棵枯树,这指的是露形外道。你们还有一些,把骷髅把死人的骨头串起来当花环挂在脖子上或戴在头上,活像坟墓边上的恶鬼,这是指骷髅外道。你们还有一些,穿着破烂不堪肮脏不堪的衣服,喝尿食粪浑身恶臭,就像粪坑里发狂的猪。这种外道今天还有,是一种极其严酷的苦行,是所谓苦行头陀。你们这些外道,这样做难道不让人恶心,不愚蠢吗?

玄奘一开始就给顺世外道下套挖坑,有意识的使用辩论技巧。顺世外道是佛教徒所认为的外道之一,但他的外表是不是就和玄奘所攻击的那些外道一样呢?

不是,顺世外道恰恰是顺着这个世界走的,他们追求现世生活的愉悦。在玄奘眼里反正你们都是外道我先把你们放在一起骂。

在辩论时玄奘采取的技巧和手段始终王顾左右而言他,愣是不理顺世外道的茬。用中国的古话说玄奘用的手段是偷梁换柱瞒天过海或说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其实在辩论中,运用中国式的智慧是不符合印度辩论的逻辑要求的。玄奘是出于什么考虑才这么做的呢?

从顺世外道自己打上门来以后玄奘一直在思考,他知道这四十条论纲并不好对付很难辩驳。外道心里知道,我这四十条很难通过辩论来决定胜负,基本上会是一场混战。如果打成一场混战,因为我是主动打上门去的,所以结果还是我赢。

玄奘想,既然你弄了这么一些题目来辩论,我就不和你纠缠具体的理论问题,而是从辩论手法上动脑筋,先把你和那些容易批驳的外道放在一起。经过好几个回合这个顺世外道跟玄奘辩着辩着,发现压根不是在辩自己的题目被玄奘绕进去了。这样,外道作为一个整体概念全盘已经输了。

而这个顺世外道自始自终没发现玄奘下的套子:把顺世派列入外道,外道都是一样的,其它几家外道被驳到了把你不是也捎进去了。所有的外道都不行,你是外道所以你也不行。这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最后那个外道只有默无所说,我今负矣,任依先约。在印度的辩论中你要是不认输就更烂。我已被你绕得糊里糊涂说不出话了,我认输,我把脑袋交给你去处置。

这时玄奘表现出一种高姿态,玄奘说:我们佛门弟子是绝对不会害人的,玄奘开出的惩罚条件是,你就做我的奴仆吧,随时听候我的命令随时接受我的教诲。根据记载这个外道听到这个处置结果后喜出望外。记载上用了四个字:这个外道即将向房。一下子就溜到玄奘的房间里躲了起来。

这场辩论是胜利了,但玄奘心里明白他是怎么赢的。玄奘对这次胜利根本不看重。他心里牵挂的还是戒日王召集的那场辩论会。玄奘心目中真正的劲敌是三代帝王的灌顶师般若鞠多。

赢了顺世外道保护了那烂陀寺的声誉,但巨大的威胁正等待着玄奘。为了做到知己知彼玄奘费尽心力,托了好多人想了好多办法找到了般若鞠多的那本《破大乘义》七百颂,玄奘埋头钻研对方的著作。般若鞠多不是一般的高僧也是属于顶尖级的高僧,这部著作是他精心撰写的。般若鞠多在小乘佛教徒心目中有那么崇高的地位不是浪得虚名。果然玄奘大师对这部著作有好几个地方百思不得其解。看不懂,破不了,解不开。玄奘火急火燎,找谁去问呢?公开请教,贴大字报,我有几点不懂,谁来教我?肯定不行。而你这样去一问其实等于你已认输了,怎么办?

玄奘对般若鞠多的著作《破大乘义》有好几个地方百思不得其解。在房间里绕室彷徨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眼看见那个顺世外道,就问他:这部书你看过吗?这一问问出一个天大的惊喜。这个顺世外道说:我不仅听过般若鞠多讲过这部经而且前后听过五遍。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一回又印证了佛教理论中的善有善报。如果当初把他的脑袋砍了你去问谁?

这时玄奘显示出一种博大的胸怀,本着能者为师的态度请顺世外道为他开讲这部经。顺世外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我现在是您的奴仆,怎么能为您讲经呢?玄奘说:这是别的派别的学说我从来没见过,你啊只管说,不要想那么多。那个外道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等到半夜吧,因为我担心别人知道您跟一个奴仆学法会玷污您的名声。

到了半夜顺世外道为玄奘原原本本仔仔细细,把《破大乘义》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解决了玄奘百思不得其解的几个疑点。这样找出了般若鞠多的破绽,找到了用自己的大乘有宗的学说和方法去攻破对方的途径。为此,玄奘撰写了他第二部梵文著作叫《破恶见论》。你不是《破大乘义》吗,我认为你这个书是恶见,我是《破恶见论》,而且篇幅之大,是《破大乘义》的两倍还多,共有一千六百颂。这部经没有传下来,玄奘用梵文撰写的著作都没传下来。在中国历史上我们还没有一部中国僧人用梵文写的佛经。

戒贤大师和寺内高僧看了后都赞不绝口。这次戒日王组织的辩论会能不能赢,其实当初连戒贤大师心里都没底。但看了玄奘的这部著作后戒贤大师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对赢得这次辩论充满了信心。顺世外道在这时成了一个有功之人,玄奘就把这个顺世外道给放走了。顺世外道得到自由之身又一次喜出望外,马上就离开那烂陀寺回南印度去了。此时此刻玄奘觉得自己对那烂陀寺的责任已经尽到。他又开始准备回国。

这时有个露形外道叫伐者罗的,伐者罗是金刚的意思,到玄奘住所来串门。这位伐者罗在那烂陀寺范围内是以算命著称的,玄奘早有耳闻就请他算一挂。算什么呢?我是支那僧,到印度已经好长时间了,我想回国,不知能不能到家?我回去和留在这里都可以,是走是留不知哪种最为吉利?玄奘还流露出作为一个中国人独特关心的事情:我的寿命有多长?俗世的生命到底有多长?印度高僧都不太在意这个问题。这个外道是用印度的方法来算的,玄奘听了后觉得等于没讲:你留下来很好,回去也可以到,至于您的寿命还有十年,也许能活得更长一点。究竟有多长我也不知道。

这算的是什么命?但玄奘心目中有个更重要的担心,在印度留学期间他时刻没忘记自己的初衷,求取佛经。所以在印度学习的这些日子里,他积累了数量庞大的佛教经典,佛像等,怎么运回祖国去?这是一个难题。是伐者罗打消了他的疑虑,伐者罗说:您别担心,戒日王,鸠摩罗王,自遣人送师,必达无苦。

玄奘觉得奇怪,彼二王者从未面,如何得降此恩?这两个王我一次也没见过,怎么会有这样的皇恩降到我身上呢?鸠摩罗王已发使来请,二三日当到,既见鸠摩罗王,亦便见戒日。鸠摩罗王已派使臣来接你,你如果见到了鸠摩罗王,你也就会见到戒日王。

鸠摩罗王怎么会知道玄奘呢?这要从顺世外道说起。顺世外道离开那烂陀寺后回到南印度见到了当时仅次于戒日王的一个王叫鸠摩罗王。这个国王的名字在《大唐西域记》里写做拘摩罗,意思是童子,小孩子。鸠摩罗王是当时印度对中国情况最为了解的一个国王。

根据唐书的记载,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唐代使臣王玄策出使印度时,鸠摩罗王主动派人向唐朝献上奇珍异宝,更重要的是他居然献上了印度地图,这是很不简单的,等于是我把国家的大门为你敞开了。而且还请过老子的像和《道德经》,这一切都是玄奘影响的功劳。顺世外道对玄奘心悦诚服,他见到鸠摩罗王后详细介绍了这位支那高僧的道德和学问。鸠摩罗王不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和佛教的关系远不如戒日王,但他非常好学非常敬重有学问的人,因此在他统治的地域里也有很多高僧。他一听说在那烂陀寺居然有这么一位从支那来的高僧赶紧派人前往迎请玄奘。

伐者罗,他是一个消息灵通人士,这个消息肯定不是算出来的,但他跟玄奘说我是算出来的。不要忘记,露形外道有个特点,他是经常在外面活动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虽然他不穿衣服但也不是一直都待在房子里的。这次算命坚定了玄奘回国的决心,玄奘开始整理行装,他特别注意佛经和佛像的包装。

那烂陀寺的僧人们已经意识到,这位和自己朝夕相处五年的支那国高僧,这位曾为那烂陀寺保住了声望的留学生,恐怕这次真的要回国了。整个那烂陀寺好像炸开了锅,那那烂陀寺是怎么看待玄奘回国想法的呢?大家又是如何来劝阻他的呢?玄奘法师又是怎么来应对的,这一系列的事情请看下讲“国王斗法”。

《玄奘西游记》第二十七讲 国王斗法


          玄奘决心准备回国

玄奘真的下定决心准备回国,他细致包装捆扎在印度收集的大量佛经和佛像。寺院里很多高僧和玄奘的同伴纷纷前来劝阻。这时玄奘毫不犹豫地表达了他的使命感和对自己的期许。他希望回归大唐东土,戒贤法师是真正理解他使命的人。吩咐那烂陀寺所有的人任为装束,诸人不须苦留。玄奘正在抓紧时间收拾行装,戒贤法师完全同意玄奘回国支持玄奘回国,在这个当口那个露形外道说的话应验了。鸠摩罗王派出的使者到了,希望戒贤大师把支那国高僧送过去。

这一下戒贤大师犯了难,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徒弟已归心似箭。如果不走的话玄奘首先是要等候戒日王的命令,戒日王是印度排名第一的王。再说戒日王有约在先,如果玄奘被鸠摩罗王接走,玄奘既不能启程回国又不能去应付般若鞠多的辩论,戒日王要是发起火来怎么办?戒贤大师没办法,犹豫再三只好搪塞:支那僧意欲还国不及得赴王命。婉言拒绝鸠摩罗王的好意,这位支那国高僧已决定回国了来不及到您那去了。看来玄奘的行李实在太多,他并没利用这段时间马上离开那烂陀寺还在那整理行装。

这时鸠摩罗王的使臣第二次来到,传达国王的话说:师纵欲归,暂过弟子,去亦非难,必愿垂顾,勿复致迟。就算法师决定回国,先到我这边过一过,回国并没什么难的我可以送他,一定希望支那国高僧光临我这个地方不要再拖延了。

可是戒贤法师实在有自己的难处,他得罪不起戒日王,所以他采取拖的办法,我既不把玄奘给你送去也不明确答复你。但鸠摩罗王毕竟是个国王,国王有几个有好脾气的?何况鸠摩罗王的礼数周到态度谦卑殷勤,戒贤大师应付的办法实在苍白无力。结果可想而知,鸠摩罗王暴怒,又一次派人过来送信。这封信就有点杀气腾腾了,信中说:弟子我是个凡夫俗子,沾染上了世界上各种好逸恶劳,我本来就不懂佛法。今天我听到了一个外国僧人的名字身心欢喜,就好比绽放出了信佛乐道的萌芽。大师您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让这个外国僧人去我那,这根本是想让众生长久地沉沦在漫漫的黑夜之中。这难道是高僧大德继承佛法弘扬佛法拯救超拔众生的道理吗?我鸠摩罗王不胜渴望仰慕之情,所以再次派人去请。如果还是不见人来的话,那子弟我分明成了恶人。在印度古代史上,有那么多的国王能够破坏佛法摧毁菩提树,大师您以为弟子我没有这个力量吗?我一定会召集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开赴前来,把那烂陀寺踏为韲(ji)粉(碎末)。我说的这些话就好比是太阳在天上,大师您试试看?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大家恐怕都没想到。这事如果处理不当那烂陀寺就要面临灭顶之灾,玄奘曾做过的不祥之梦也许就会变成现实。早在五年前玄奘离开那烂陀寺到印度各地游历,当他决定回国时梦见那烂陀寺变成一片废墟所以才决定返回那烂陀寺看望。现在鸠摩罗王对那烂陀寺发出了威胁,玄奘当然应该去见鸠摩罗王。但戒贤大师又担心如果戒日王来要玄奘又如何交待呢?再拖下去鸠摩罗王真的来踏平那烂陀寺怎么办?戒贤和玄奘两位法师左右为难。把玄奘送过去不就行了嘛!事情没那么简单。到现在你才把人送过去,还能不能指望人家像一开始那样尊崇玄奘呢?还会不会给那烂陀寺那么大面子呢?你敬酒不吃,等着人家给你吃罚酒。再说,和般若鞠多的那场辩论会怎么办?戒日王来要人怎么办?要了,鸠摩罗王不给又怎么办?

这些难题就像一座天大的山压在两位大师心头。此刻玄奘当然已经走不了。在这关键时刻还是戒贤大师拿主意,对玄奘说:鸠摩罗王的善心本来就很弱,在他的统治下佛教谈不上流行。自打听到你的名字后好像起了善心,你和他也许是前世的好朋友,你就努力去做吧!何况出家人的本分就是去做有义有利的事情,如今可能是机缘到了。好比是砍树,你把树的根砍断了枝叶也就死了。意思是说,你能利用这个机会把鸠摩罗王不信佛法的心给改变了,他人也就改变了。你到了那里一定要想办法让鸠摩罗王发善心,那百姓自然而然就会跟从鸠摩罗王信仰佛教。如果抗命不去恐怕会有祸事。戒贤大师希望马上就要回国的弟子再辛苦一趟,再为那烂陀寺解决一次难题。玄奘当然没办法只能奉命惟谨。为了那烂陀寺免遭涂炭玄奘跟随鸠摩罗王使者来到了鸠摩罗王身边。国王见到玄奘来了非常开心,他率领大臣们欢迎礼拜,把玄奘请到宫中,每天音乐,香花供养,把玄奘折腾了个把月。

在《大唐西域记》里记载鸠摩罗王跟玄奘的这次会面,到底谈了哪些问题,这是一个非常珍贵的记载。鸠摩罗王开始当然讲些客气话:我虽然不学无才,但平时仰慕有大学问的人,所以听到了您的大名,我便大胆前来言请。他曾讲过的那些威胁的话就不提了,玄奘也装着什么也不知道说:我的智慧偏颇而不全面,真是不值得国王您这样啊,我的名字传进您的耳朵是有辱倾听。接下来鸠摩罗王的一番话告诉我们当时的中国,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印度最为著名。当时印度的统治者又是通过什么渠道来感受和了解遥远的唐朝的。鸠摩罗王跟玄奘说:看来,你故乡的风气崇尚学习,如今印度好几个地方都在歌颂摩诃支那国,译成现代汉语,就是印度好多地方都在传唱大中华的一支歌,秦王破阵乐。这是当时印度流行的一首外国歌曲。我听了后觉得这个音乐很棒,摩诃支那国难道就是师傅您的故乡吗?印度的国王正是通过一个大唐的宫廷乐舞来感受这个国家来赞美这个国家。玄奘离开祖国西行求法是贞观元年。玄奘当时的地位远没他回归后那么崇高,他就是一个优秀的僧人,他应该不会知道宫廷表演的秦王破阵乐。鸠摩罗王的这句问话玄奘也很惊讶,但也激发了玄奘对自己祖国的自豪感。玄奘自豪地回答:是,这支曲子的故乡就是我的祖国。这曲子是赞美我的君主,他那伟大的道德和功勋。

一千多年后我们读到这样的记载,可以知道玄奘当时所处的环境和氛围。鸠摩罗王大为赞叹:没想到大德您,正是这个国家的人。我时常仰慕大唐的风采啊,我向东瞭望已经很久,只是因山川阻隔没有办法前去。玄奘不卑不亢地回答:我的君主圣德远披,殊俗异域,前来拜阙称臣者甚多。其实那个时候唐太宗刚当皇帝,玄奘也不一定能知道那么多,但当时的这种应酬放在这样一个外交场合是非常精彩的。鸠摩罗王当即表达了希望能前往大中华朝贡的心愿,以后中国的正史记载,鸠摩罗王的确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在中印文化交流史上留下了光辉夺目的一页。这里当然有玄奘的一份功劳。戒日王大约在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征服一个国家后回来,想起了他请过那烂陀寺的高僧要和般若鞠多辩论一事。一打听玄奘居然到鸠摩罗王那里去了,心里很不舒服,就派使者到鸠摩罗王那里要他赶紧把支那僧给我送来。鸠摩罗王不仅没拱手相让,而且一开口就是一句狠话:我头可得,法师未可及来。这一下激怒了不可一世的戒日王,戒日王心里也纳闷,鸠摩罗王到底怎么了?今天怎么这样轻视我?居然为了一个僧人,说出这样有失水准的粗话呢?戒日王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头,就又派出一个使者去对鸠摩罗王说,你不是说可以把你的头交出来吗,好吧,就把你的脑袋让我的使者带回来吧!两位印度名王就为一个外国高僧大斗其法。

鸠摩罗王当然不会把脑袋给你,在这时鸠摩罗王也明显底气不足,听到戒日王使者的话后觉得自己失言了。他知道话一出口覆水难收。但他毕竟也是老二,就这么认输也不甘心。那怎么来处理这个难题呢?

鸠摩罗王不愧是印度古代史上的第二号人物,不仅不回避不逃跑,相反他下令调集两万象军分乘三万艘船,这是史书上记载的,我也不明白这两万头象是怎么放在三万艘船上的。沿着恒河浩浩荡荡直奔戒日王领地。为了争夺一位中国的留学生玄奘法师,当时印度历史上的两位最著名的国王不仅反目为仇而且大动干戈,就凭这点我们的玄奘难道担当不起空前绝后这四个字吗?那鸠摩罗王究竟想干什么呢?

鸠摩罗王调集两万象军分乘三万艘船,沿着恒河浩浩荡荡直奔戒日王领地。鸠摩罗王是不是要去打仗?是不是要去拿戒日王的头?

不过鸠摩罗王这次前去还把玄奘随身带着。看来鸠摩罗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但我的面子又不能丢。所以想出了一个进退自如的办法。鸠摩罗王先派人在恒河北岸准备好行宫安顿好玄奘布置好军队。然后自己带着大臣们到河的南岸来拜见戒日王。戒日王也很有意思,看到鸠摩罗王后,第一你把玄奘带来了,第二你又主动来朝见我,而且戒日王也发觉鸠摩罗王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敬重玄奘,也就不去计较他以前的口不择言了。

戒日王问:支那僧何在?鸠摩罗王答:在行宫。戒日王问:何不来?这一下鸠摩罗王可逮住了戒日王的短处了。

鸠摩罗王说:大王亲贤爱道,岂可遣师就此参王。大王你既然那么崇拜佛法那么尊敬贤者,怎么可以让玄奘师傅前来看你呢?这表面上好像是鸠摩罗王在为玄奘争场面实际上也是为自己撑面子。

戒日王说:那好吧,明天我就亲自过去拜见玄奘。鸠摩罗王太了解戒日王了,回去后赶紧对玄奘说:戒日王虽然说明天来恐怕今天晚上就到。然后就教玄奘你仍须候待,先别睡,你等着,说不定戒日王半夜就来。如果来的话,师不须动,你要端坐着。其实这时玄奘成了两个国王斗法的工具,而玄奘此刻也显现出一种大家风范,早就决定好了用什么样的态度来会见印度的最高统治者戒日王。

玄奘说:佛法理至如此。根据佛法,道理上是应该他来见我的。半夜时分,果然戒日王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前来拜见玄奘。排场很大,河中有数千巨烛,照得恒河像白天一样,并步鼓声声。鸠摩罗王一听戒日王来了。这步鼓在整个印度只有戒日王可以使用这种仪仗,是用几百面铜鼓,戒日王每迈动一步几百个铜鼓同时敲一下。听到这个声音鸠摩罗王赶紧率领自己的部下远远的到河边去等候戒日王。同时再次嘱咐玄奘法师,您就好好坐着,可别动,戒日王就要到了。

中印文化史上最夺目的一页马上就要展开了。这一页是由印度权势最为显赫的戒日王和来自大唐的留学生玄奘共同谱写的,表面上看来很不相称:一面是威名赫赫的帝王一面是一个求法僧人。但这种表面上的不相称和反差不正好衬托出玄奘的伟大和独特吗?那么这一场见面,是怎样把玄奘推上西行求法的巅峰的呢?请看下讲“生死决战”。

《玄奘西游记》第二十八讲 生死决战


那烂陀寺玄奘像

排名第一的戒日王和排名第二的鸠摩罗王差点大动干戈。戒日王的目的是请玄奘去和小乘佛教宗师进行那场酝酿已久的辩论以维护大乘佛教的声望。谁知这场顶级辩论法会无法进行,但另一场规模更加宏大的辩经大会却要召开,玄奘将面对更大的危险。一个人去迎接全印度几千名顶级法师的挑战,其结局只有两个:要么登上西行求法生涯的顶峰要么身败名裂。

经过一番折腾后戒日王好不容易见到了玄奘。玄奘和戒日王的第一次见面谈论的主要话题是遥远唐朝的那个秦王,意犹未尽。临别时戒日王对玄奘说,弟子今天就谈到这,明天一早我再派人来接师傅,希望您不要怕劳累。第二天一大早戒日王的使者到了玄奘的住处。玄奘那时和鸠摩罗王住在一起,玄奘就和鸠摩罗王一起来到戒日王的行宫。戒日王问:听说师傅您写了一本《破恶见论》,您带来没有?玄奘是有备而来的当然随身而带,就把这部经呈给戒日王。戒日王看完后非常高兴,就对身边的小乘高僧说:弟子我听说太阳一出来蜡烛的光芒就不值一提了。如果天上打雷的话,地上那些凿子声锤子声也不值一提了。你们所信奉的宗教学说已被这位支那高僧破除无余。你们还有什么办法来补救?小乘佛教的僧人们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话。

戒日王接着问:你们的那位大师呢?就是当年打到那烂陀寺门口的法师,他到那里去了?这个法师自以为学问高超见解深刻渊博无比,第一个起来提倡异见诋毁大乘法教,等到听说外国的大德来了他就托辞跑到吠舍厘礼拜佛迹去了,躲起来了。我知道你们大概是没有什么能力来应付这位支那国的高僧了。玄奘跟戒日王见面时不光出示了自己的著作,还按照当时印度高僧会见国王的一般传统进行了比较简短的讲经,讲了一下自己著作的主要观点。印度一代名王戒日王,他希望玄奘在曲女城举行一次辩论法会(曲女城在今印度北方邦的卡瑙季。玄奘到此时,为戒日王都城,极为繁盛。十一世纪初,伽色尼王朝马默德侵入时被毁)。

他下令全印度的沙门,婆罗门,外道都来参加。请玄奘利用这次机会展示大乘佛教的精妙,同时也可以展现一下师傅您的高超学问。当天戒日王就颁布命令,通知当时五印度,就是北印度,西印度,东印度,南印度,中印度,也就是全印度所有的宗教人士,从中选出顶尖的人定期汇集到曲女城,观看大唐高僧玄奘的讲经,参与辩论。由此可见玄奘要独自一个人肩负起维护当时佛教世界最高学府那烂陀寺的学术声望的重任,要独自一个人肩负起维护大乘佛教地位和声誉的重任。古往今来的留学生数量如恒河沙数难道还能挑出第二个像玄奘这样的人物吗?我想除了玄奘一个也挑不出来。玄奘在印度已经建立了作为一个异国留学生所能建立的很高的荣誉。玄奘已被邀请在那烂陀寺开设《唯识宗》课程,这是当时一门顶尖的学科,在一个顶尖的学府由一个外国僧人开讲,就好比是一个中国留学生跑到牛津,剑侨去讲莎士比亚。这场辩论法会赢了则罢输了的话岂不前功尽弃?

【注】唯识宗又作慈恩宗、瑜伽宗、应理圆实宗、普为乘教宗、唯识中道宗、唯识宗、有相宗、相宗、五性宗。广义而言,泛指俱舍宗、唯识宗等以分别判决诸法性相为教义要旨之宗派,然一般多指唯识宗,或以之为唯识宗之代称。为中国佛教十三宗之一。即以唐代玄奘为宗祖,依五位百法,判别有为、无为之诸法,主张一切唯识之旨之宗派,大慈恩寺唯识宗的祖庭。

玄奘对这次辩经会的厉害与轻重难道不了解吗?玄奘当然知道这一切,但从现在我们能看到的所有历史记载,玄奘没有丝毫的退缩和畏惧。戒日王的这个决定让玄奘由原来的应战方变成了主动挑战方,由四人团队作战变成了单打独斗,从面对一个人变成面对全印度所有高手,一旦失误玄奘就身败名裂。而戒日王希望这次大会声势越大越好,那辩经大会究竟达到了怎样的规模呢?玄奘又为什么不给自己留点退路呢?

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初春,玄奘到达曲女城。这场辩论我不敢说100%是印度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讲经辩论会,然而可100%的说肯定是印度历史上时间最为确定,记载最为详尽的一次讲经辩论大会。

那这次辩经大会到底有多大规模?我们来看一些数字:戒日王一路上,浩浩荡荡到处宣扬我要举办全国性的辩论大会,所以他带着人在恒河的南岸朝曲女城走,一边走就一边跟上来几十万人形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在恒河北岸是鸠摩罗王,他的号召力虽说要差点也有数万人随之跟从。恒河南北两岸两支庞大的队伍向前流动。在恒河上,有船队,水陆并进。两位名王前面引导,军队紧密警卫。另有还有骑着大象的军队,击鼓鸣锣演奏各种音乐。在这九十天里恒河成了一条节日般的欢乐河流。在印度古代史上是多么绚丽的一笔,而这一切是为了一个中国僧人。曲女城大会,多少人有资格参加呢?几十万人都进会场,这是不可能的。全印度共有十八位国王,还有一种记载说是二十几位,按最少的说有十八位国王到场。与会者还有大小乘僧人三千多人,婆罗门,外道两千多人,那烂陀寺一千多人。前来参加大会的这几千僧人都是每个宗派每个宗教里挑选出来的顶级高僧。印度的宗教很多,佛教不过是印度宗教中的一种。印度佛教也从来没占过主流地位,不像在中国佛教昌盛。那烂陀寺有几千僧人本来就是佛教世界的最高学府,只挑出一千人来参加而且都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有名誉有威望的学者。当然还有随从仆人。加上各种交通工具,方圆几十里之内满满当当盛况空前。放在今天有几十万人拥到一个地方也是不可想象的。

那么大规模的活动,戒日王事先下令,在当地建造两座草殿,用草做顶的两座佛殿,准备安放佛像,和安置前来参加会议的人。两座草殿每座可容纳一千人。国王和玄奘当然不会住在草殿里,在会场的西面专门修建了行宫。行宫的东面修建了伽蓝,还修建了三十多米的宝台。宝台是用来供奉黄金佛像的。这个金佛像的高度跟戒日王的身高一样,容貌也跟戒日王差不多。宝台的南面有专门浴佛的地方,就是给佛用鲜花洗浴以示尊崇。从初一开始国王就开始施舍参加会议的人,施舍食物等各种各样东西。到了第二十一天大会的序幕正式揭开。

国王和一些顶级顶级的高僧从行宫出发前往那座伽蓝,沿途修建的花阁上堆满了鲜花装饰了灿烂的宝物,乐队奏响音乐,主角是那座黄金佛像。

黄金佛像被安置在一头大象的背上,载着佛像的大象两边是两位印度排名第一第二的国王陪同步行,左边是戒日王,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印度古代的大神,叫帝释,手上拿着白色的佛尘。右边是鸠摩罗王,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大梵天,手持宝盖,像伞一样的东西。

两位国王护卫着佛像徐徐前进。后面是盛装的大象队伍,两头领头大象驮着鲜花,一路走一路撒鲜花。紧接着是玄奘法师和顶级高僧乘坐的大象。旁边还有三百头大象,上面坐的是十八个国王及随同国王前来的重臣。他们一路高唱赞歌,这是印度一种特有的风俗。

大队人马到达会场后先请下佛像,由戒日王背着佛像登上宝台。我猜想可能不是真金的,如果是真金的话戒日王肯定背不动。应该是鎏金的或用金箔贴上去的。今天西藏还有非常了不起的贴金箔工艺,就是把一个泥塑的佛像或木质的佛像贴上一层金箔。有两位名王和玄奘法师一起浴佛,然后是施舍。

接下来轮到十八位国王先去浴佛再去施舍。能进入会场的各国僧人当中最有声望的一千多人,婆罗门,外道中,最有名的五百多人和各国重臣二百多人,总共大概也就是一千七八百人才有资格进入到这个伽蓝里面现场观看玄奘讲经辩论。其他人只能在门口待着,尽管这样控制人数会场上人数也近两千人。

在印度辩论法会的程序,特别是像这种国家级的辩论,先由国王施舍,向包括玄奘在内的全印度顶级高僧施舍一个金盘子七个金碗一个金澡罐,这澡罐不是浴缸没那么大,就是一个打水洗澡的罐子。金锡杖一根金钱三千上等衣服三十套。这一套程序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论主登场进行铺垫。

来自东土大唐的求法高僧玄奘正式登场了,戒日王亲自为玄奘铺设宝座请玄奘坐下,这表明玄奘是这次大会的论主。

玄奘作开场白,照例是宣扬自己立论的观点,欢迎大家批评。会场里坐的近两千人会场外还有几千人,古代没有扩音设备,就邀请那烂陀寺戒贤大师的侄子觉贤法师把玄奘的主要论点高声宣读一遍。一个已八十高龄的老僧人觉贤法师,他讲话的声音大家能听清吗?这个我不知道,但金克木先生在世时,我听到过他吟诵梵文。金先生身材瘦小那时已七十多岁,声音嘹亮之极,中气之足,是我们难以想象的。外面听不到怎么办?在会场门口竖有一块大板子,玄奘的论点就被抄写在上面公之于众。按印度辩论的规矩,主动方必须预先设定输赢奖惩的条件。赢了往往不提输了怎么办?是必须提出来的。玄奘开出了一个条件:若其间有一字无理,能难破者,请斩首相谢。玄奘对全印度的高僧说,我在这里宣讲的观点发表的论著只要有一个字能被大家攻破,我斩首相谢。真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这也表明玄奘法师对自己的佛学修养对自己的立论充满信心。一整天下来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出来跟玄奘辩论。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还是如此,一直到第五天都是如此。这场面渐渐由惊喜变成尴尬,一次讲经辩论会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搭理你。这又是为什么呢?请看下讲“危机重重”。

《玄奘西游记》第二十九讲 危机重重

    

玄奘法师

辩论法会连续进行了五天没有一个人出来搭理,是不是说玄奘已轻而易举就功成名就了呢?是不是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捍卫了大乘佛教和那烂陀寺的声誉呢?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那些学问也非常高深的,信仰也非常坚定的小乘和外道,难道就这样束手无策闭口无言了吗?

从历史记载来看当时情况非常复杂。但经过细心的梳理我们发现:实际上是有一股汹涌的危险潜流正向着玄奘法师袭来。连续五天没人出来搭理,整个会场从轻松变成了奇怪,从奇怪变成了压抑,从压抑变成了诡异。然而这仅仅是一些表象。印度的宗教派别多如牛毛,其中极端派也不在少数,连续五天无人应战的局面并不意味着玄奘的论敌们已拱手相让。翻开《大唐西域记》我们惊奇地看到,就在大会期间突然发生了一起莫名其妙的火灾。大火是从宝台那边烧起来的一直漫延到玄奘法师,戒日王,鸠摩罗王和全印度顶尖大师,汇聚的这个会场的大门口,把整个会场的大门都给烧掉了。当时大家毫无防备手忙脚乱连戒日王本人也亲自参加扑火。火被扑灭了,对这样一个突发事件谁也不敢轻易断定:火因到底是什么?是自然火灾还是人为放火?在这场大火中戒日王留给我们的印象不愧是一代名王。他亲自参加扑火以后面对在场的十八位国王和众僧人说了下面的一段话:忽然遭到这样的灾难,把我辛辛苦苦建成的如此辉煌的建筑给烧掉了。做这些事情的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在戒日王看来这并不是一场天灾。其实戒日王的内心已经认定这是一场有目有计划有针对性的人祸。戒日王好像并没有也并不在乎急于寻找答案。他的话让在场的头面人物觉得芒剌在背。这十八个国王回答起来谨小慎微个个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说话根本不着边。这些人的信仰本来就不一致,再说这样的事情也未必那么容易拿到证据。大家心里明白这场火灾来得蹊跷。戒日王并没按常规行事,没有利用国王的权威骤兴大狱,追查纵火犯,而是截断众流,快刀斩乱麻,干脆把问题挑明。他颁布了一道谕旨,这个谕旨被保留在汉文的记载中,大意首先是指责会场中的某些人,说他们心怀异见心胸狭窄。支那国的高僧来到这里,气度恢宏,学问渊博,论辩严谨。他之所以来印度就是为了降服恶魔。在印度的传统中恶魔不一定是指具体的某个魔鬼,而是指人的心魔。你们中的某些人居然不知忏悔反而起了歹毒的谋害之心,是可忍孰不可忍。接着戒日王发出两条警告,一条意见:第一条,有谁胆敢再谋害支那国高僧我就砍掉他的头。第二条,有谁胆敢任意谩骂诬蔑支那高僧的我就剁掉他的舌头。第三条,正常的学术讨论,和宗教理论争论不受任何限制。戒日王,当时他不管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也不管这场火是谁放的,却首先指明你们任何人不得招惹支那高僧。不管这场大火是不是冲着玄奘而来,作为大会的主角玄奘法师的人身安全必须100%确保。戒日王发布这样的谕旨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在场的人那么多情况如此复杂想在短时间内找到确定的纵火者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既然这样现在召开的是这么一个举国盛事的大会,不能因受一点点威胁而停止。按印度的传统任何一个国王他有义务保护和支持一切宗教。戒日王对大乘佛教的偏袒世人皆知,所以他补上一句,只要是学术讨论不受限制。

如此严厉的谕旨,当然会让潜在的玄奘法师的反对者望而止步。根据《大恩慈寺三藏法师传》的记载,竟十八日无人发论,这么看来会议是不是可以尘埃落定太平无事了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火的事情还没全部结束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件,辩经大会还能不能继续进行呢?

根据《大唐西域记》的记载,就在那一场来历不明的大火后不久又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情。戒日王大发雅兴,率领一些国王高僧登塔眺望风景。

正当戒日王从塔上下来,在下台阶时迎面突然冲出一剌客,手上拿着利刃直扑戒日王而来。戒日王没有思想准备狼狈不堪,周围的人因宝塔道路狭窄被隔绝在外。戒日王很快从开始的惊慌中摆脱出来,马上镇定自若,快速扭回头再往上爬楼梯。这样可确保自己的位置始终高于剌客,保持居高临下的态势。当时大臣慌乱难以形容,这基本上是一幕印度版的荆柯剌秦王。经过博斗剌客被擒获。在场的十八个国王纷纷大叫:处死他,处死他,要戒日王赶快把剌客斩首。戒日王非常老道,他没接受国王们提出处死剌客的要求而是先亲自审问。他问剌客: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的吗?何以要对我下如此毒手?剌客回答:大王啊,您对我是大恩大德,中外都受到您的恩惠,只是因为我狂妄愚昧轻信了那些外道的蛊惑,没有大的见识,所以充当剌客打算行剌大王。戒日王又问:那些外道为什么想剌杀我呢?剌客的回答是,大王您召集各国国王,大臣,高僧,耗尽国库供养沙门铸造佛像,而外道他们也响应您的召唤千里迢迢从四面八方云集曲女城,您是既不接见也不过问,外道觉得羞耻故叫我来行凶剌杀国王您。显然没花费多大力气,这位当初就是孤身一人剌杀戒日王的剌客很快就招供。

戒日王顺藤摸瓜查到有五百婆罗门组成的一个阴谋团伙,这些婆罗门都是学问高深的人物,对戒日王推崇佛教尊重沙门嫉妒和不满,他们先用火箭放了前面的那场火。此计不成就派出这个剌客。这两个案子好像一下都破了。但在这里我们不能不对当时的情况产生一点怀疑。整个事件的过程,剌客的出现剌客的抓获剌客的审问剌客的供词,难免给我们留下了一种比较蹊跷的感觉。

另外,在《大唐西域记》里,当描写到戒日王抓获剌客时特意用了四个字:殊无愤色。也就是说戒日王当时脸上居然一点点愤怒的表情都没有,这就更加引发我们的怀疑。当然我们不排除戒日王的确心胸开阔大慈大悲。但这样解释总让人捉摸不透。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很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戒日王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查获纵火案。他本人也知道自己对佛教的支持引发了国内很多婆罗门外道的不满。这时他基本认定,这一场火很可能就是外道放的。同时他也正好想借此机会立威。所以完全有可能,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戏。这种推断同样得到戒日王对剌客处置方法的支持。

戒日王居然没有处死剌客不明不白地把剌客放了。戒日王却马上去抓了五百个婆罗门,严厉地惩罚了为首的人剩下的被全部赶出印度国境。

用苦肉计对付火烧连营,以非常的手段根除施放暗箭的对手,戒日王以毒攻毒用心良苦。然而重重危机过后,这场声势浩大的辩经大会最终结果究竟是什么呢?

曲女城大会官方正式结果,当然是由戒日王宣布:玄奘获胜。玄奘获胜以后发表了一大段讲演,赞叹大乘佛教的伟大,使得很多的外道,小乘信徒,转而改宗大乘。这么一来更让倾向于大乘佛教的戒日王刮目相看。

根据记载,戒日王当场给玄奘施舍金钱一万,银钱三万,上等法衣一百套。到会的十八个国王也随喜给玄奘大量的施舍。但玄奘谢绝了一切物质上的施舍只接受了一样东西。

按印度传统辩论的胜方要受到一种礼遇,要装饰起一头大象,在大象的背上装饰起光辉灿烂的宝座,请获胜者坐上去,派大臣步行走在大象前在街上巡游,高声赞叹坐在象背上的大师。同时允许赢者坐在象背上给自己唱赞歌。

戒日王按照这个传统准备就绪。根据记载我们的玄奘法师,他本人并没骑上那头大象。我们看到的是很多大臣举着玄奘的袈裟大声赞叹穿这件衣服的人,取得了伟大的胜利。看来玄奘法师接受了这个荣誉但本人并没出席。

戒日王的很多重臣就这样来赞颂玄奘的功德,赞颂一个支那高僧在全印度最高学术辩论会上获胜。玄奘依靠自己的博学和高超的辩论技巧终于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印度的众多宗教界人士纷纷给玄奘奉上尊号。记载下来的玄奘尊号有两个:第一个是大乘佛教称玄奘为摩诃耶那提婆。摩诃耶那就是大乘,提婆就是天,大乘里的顶级人物。当时玄奘曾谦称自己是大乘天奴,是大乘佛教里顶级人物戒贤法师的奴仆。而现在全印度大乘僧人直接称玄奘为摩诃耶那提婆,大乘天。第二个是小乘佛教徒给玄奘敬上的尊号叫木差提婆。玄奘在龟兹时跟木差鞠多有过一个辩论。木差鞠多就是解脱密或叫解脱户,就是我一定能得到解脱的意思。木差提婆是解脱天的意思,也就是说在小乘佛教里他也是顶尖人物。玄奘以获得这两个称号为标志达到了他西行求法留学生涯的顶峰。在参加曲女城大会之前玄奘已决定回国并已正式向那烂陀寺的师友们告别。玄奘这次来开会把多年来在印度收集的佛经和佛像甚至连行李都随身带到了曲女城。现在已到了最合适回国的时候了。大会结束的第二天玄奘向戒日王辞行表达了自己急于返回祖国唐朝的心愿。那么戒日王是不是答应了玄奘这个请求,玄奘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开始了回国的旅途,请看下讲“东归轶事”。

《玄奘西游记》第三十讲 东归轶事


《玄奘西游记》(四) 玄奘西游记第三部

敦煌103窟玄奘取经图

曲女城大会结束后,玄奘向戒日王提出马上启程回国的要求,可是,戒日王哪里肯放过这样一个高僧,鸠摩罗王也希望玄奘能够接受自己的供养。这时的玄奘用什么办法,才能实现自己回国的愿望呢?

在曲女城大会结束的第二天,已经圆满得不能再圆满地结束了自己西行求法生涯的玄奘,就正式向戒日王提出了打算回国的愿望。但是,戒日王并没有答应,相反,他邀请玄奘到另一个地方去参加一场“无遮大会”。这是戒日王所举办的第六次“无遮大会”,为期很长,共需七十五天。这当然是和急于回国的玄奘的意愿相抵触的,但是,这样的邀请却也是玄奘很难回绝的。道理在哪里呢?玄奘自己回答戒日王的话就足以说明了:菩萨为行,福慧双修,智人得果,不忘其本。王尚不吝珍财,玄奘岂可辞?少停住,请随王去。看来,玄奘始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僧人身上所应该担负责任。这次大会场面当然也是非常地宏大。七十五天过去了,玄奘再次向戒日王辞行,却依然没有马上得到允许。玄奘的威望在五印度如日中天,现在戒日王当然希望这位高僧能够辅助他来弘扬佛法。于是,玄奘归国的日期这一拖,又拖了十几天。在这十几天里头,原来对佛教的信仰并不是那么专一和明显的鸠摩罗王,也来找玄奘,并且对玄奘承诺:您如果愿意经常住在我鸠摩罗王统治的国家里,接受我的供养,那么我也信奉佛教,并且还会为师父您建造一百所寺院。

玄奘一看,回国的事情又要发生波折,内心当然非常地着急,这是他在此刻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历史记载告诉我们,在心急之下,玄奘向各位印度国王发出了“苦言”,也就是苦难之苦,几乎是哀求他们放行:支那国去此遐远,晚闻佛法,虽沾梗概,不能委具,为此故来访殊异耳。今果愿者,皆由本土诸贤思渴诚深之所致也,以是不敢须臾而忘。经言:“障人法者,当代代无眼。”若留玄奘,则令彼无量行人失知法之利,无眼之报,宁不惧哉?

意思是说:支那国离这里路途遥远,听闻佛教的时间比较晚,虽然略有所知,但是毕竟不完备,所以我才前来印度求法。现在我总算可以说是达成了心愿,都是我的祖国的那些善男信女心诚的缘故啊,所以我时刻不敢忘记他们。经书上说:“障人法者,当代代无眼。”你们如果强行留住我,就会让我祖国的善男信女失去了解佛法的利益,难道就不怕无眼的报应吗?

“障人法者,当代代无眼”,这是一个讲因果报应的话,也就是说,只要你阻碍别人听闻佛法,就会有一种恶报,这种恶报是世世代代都变成无眼之人。玄奘说,你们如果强行地留住我,就会让我祖国的善男信女中失去了解佛法、学习佛法的利益,难道就不怕“无眼”的报应吗?

话说到这么决然的份上,戒日王也是明白的,也就不再强留。他就问:“不知师父您准备从哪条路回去?如果师父您取道南海的话,我当发使相送。”这条记载表明,戒日王原来是打算正式派出使者和随行人员护送玄奘由海路返回唐朝。我们知道,在唐朝,中印之间的海路交通已经相当发达,从南印度或者东印度的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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