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有几句话我永远记得,他告诉我:“记住,你爸爸没有欠任何人钱,只有别人欠你爸爸钱。爸爸走后,即使你找到证据,我也只能送你两个字:宽免。”
他还告诉我:“商人的招牌就是信誉。小商人贩卖是商品,大商人贩卖是信用。”他叫我把事情做好,不要想先赚钱,因为:“把事情做好,钱就会追你。”
——尹衍梁
我父親寡言,但很嚴肅,在同鄉與朋友之間深受尊敬、信任,是被稱為「人格者」的一個人。但他有很多想法和別人不太一樣,一個就是他喜歡人前教子,在別人面前打罵、教導兒子;第二是相信棒頭出孝子,因為我爺爺當年就是用打的,北方人都打孩子,打得很嚴重。
我們家生到我是第六胎,生到一個男的,我父親就特別嚴加管教,我姊姊他們都不管,所以七、八歲開始,我每天都挨打。父親白天工作很忙,晚上才回來吃飯,吃完飯下了桌,就開始問我今天做錯什麼事,媽媽告狀、姊姊告狀,就用皮帶抽啊,手臂上一條一條的瘀血痕。所以小時候,我一直喜歡穿長袖。
這造成我十歲開始就不平衡,「你打我,我就去打別人。」那時候住在眷區附近,跟裡面的孩子去附近打鬧,父親就越打越重。我的反叛性很強,你跟我好好講就算了,你打我幹什麼。我小時候不能體會,他其實「打是情、罵是愛」,因為我是長子,特別對我有期待,而且他相信棒頭出孝子,但不曉得不是每個孩子都適用,如果父親用疏導的方法,或許我就不會誤入歧途了,結果弄得我沒辦法念書,一天到晚打架鬧事,初三連英文字母都寫不全,數學也不會,小太保哪裡會念書嘛!那時候念書,每個字都像青蛙一樣,從書裡面跳出來,你要把它按住才可以看,不然會跳走。我這樣說你們或許會笑我,但這就是實際的狀況。於是念到進德中學(感化院)去了,一共待了兩年半。
■「我不是不愛你,我一定要你的未來好」
我是民國五十三年十月十四日被送到進德中學去的,這個日子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學校,新生訓練不是兩天、三天,是一整個月,不上課就是出操、體能訓練,跟軍隊一樣,踢正步、操槍、下田耕作。結果,進德的頭一年,我還是一樣跟人家打鬧,後來出事了,跟別人打架肚子被劃破;過了一周,父親來看我,我們就坐在花園的石凳上,周邊很多人在玩,他卻哭起來了。我說:「你幹麼哭,不要哭了,不好看。」我沒看過他哭,這是第一次。
他流著懺悔的眼淚跟我說:「我不是不愛你,我一定要你的未來好。」我也很難過說:「你一副我就是壞人的樣子,你跟我講這個不是很奇怪嗎?」後來我想一想:對,他是愛我的,只是表達方式不同而已。從那天起,我就不再打架了,開始好好讀書。原本我是全校最後一名,在進德的後一年半,我是全校第一。
我插班進成功中學夜間部,感化院能插班進公立學校夜間部,以前沒有過的。之後就和父親開始有互動,他覺得我能過一般正常人的生活,進了「成功」就開始走向成功之路。但他還是從來沒有稱讚過我,原來北方人教導兒女都是用責罵來代表關懷,但那時我不懂,所以我當不良少年時,其實很恨我父親。
■「得到失敗經驗,你以後比別人更不會犯錯了」
當兵回來後,他給我一萬美元,叫我去環遊世界,還給我一張去義大利的機票。我把一萬美元的支票貼身藏在內衣褲裡,怕被偷走,就這樣流浪了半年,坐火車、睡火車站,從歐洲跑到中南美洲,再到美國,回來身上只剩下五十美元,很有意思吧!
回來以後,他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現在你曾遊歷世界,從今天開始就給我勞動,我說好;於是,就進入潤泰紡織,從科長、經理、副總經理一直做到現在。
二十六歲時,我創了潤華機械廠,這個廠倒閉了;後來又開個染料工廠,這個工廠爆炸了。這兩個工廠加起來花了三、四千萬元,那時候這是一筆大錢,我父親只說了一句話:「衍樑啊!恭喜你得到可貴的失敗經驗,你以後比別人更不會犯錯了。」恭喜我,沒有罵我,所以我後來比別人更相信可以在失敗中站起來。
我現在再跟你說個故事,你一定會覺得匪夷所思。大學畢業那年,我爸爸的好朋友鄭作恆突然打電話給我,要請我吃飯。他先帶我去新加坡舞廳跳舞,我那時候不知道有這麼漂亮的地方,華燈初上,燈光五顏六色,舞池裡舞女像熱帶魚一樣游來游去。哇!真是賞心悅目、人間勝地,哪有這麼棒的地方,我就想這裡太好了,以後有錢一定要常來。
接著帶我到五月花酒家,他就換了一疊十元紙鈔,放在桌子上,小姐來敬酒,親一下就給十元,幾十位小姐湧上來親,我在旁邊看,目不暇給!想說有這麼好的事情,而且那些小姐又很熱情,拿著高跟鞋當酒杯裝著酒喝,真的是豪情萬丈、人間仙境,太美啦。
結帳後,他對我說了幾句話:「衍樑啊,我必須跟你說,今天是你爸爸請求我帶你出來的,因為他不方便帶你出來,而且你父親也不來這個場合,所以找我帶你來這個場合見識、見識。總之,要我送你幾句話:第一,你永遠不要賭博,就算你有億萬家財,到明天也可能一無所有;第二,你有沒有看到那些小姐,她們不是真的喜歡你,她們愛的是錢,你如果笨到被女人騙,那是活該。」我父親是很通情達理的人,但他自己很嚴謹,一開始就用這種震撼式的洗禮,讓你了解人生:原來這麼美麗的事情,其實是虛假的。
政大企研所畢業典禮那天,我父母來參加,企管所博士班就我一個畢業,我站在第一個位置,帶領其他人領畢業證書。我父親號啕大哭,想不到,真的想不到,他也不會讚美我,就是自己在那邊哭。我也是百感交集,紅著眼眶站在台上心想:當時你對我哭,是因為我是不良少年;現在你對我哭,是因為我是博士。
■《今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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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泰集团总裁尹衍梁:懂得信任和分享,才能进入别人的智慧
如何用人?其实我不是用人,而是合作。而且我也是为人所用。我和同仁互相利用。这个利用不是彼此利用、不是愚弄的意思。这是“正德、利用、厚生”(出自《尚书·大禹谟》),我们要对合作伙伴有贡献、合作伙伴要对我们有贡献,这就是互相协助的长期关系。
为何要合作?我们都有体能、工具、时间以及社会的限制。但不是利己的想法跟别人合作,是要有利众的想法跟别人合作,以优点来结合。
团队就是要分享责任、工作、经验、痛苦、经济利益、希望……这就是团队,团队就是取长补短,很像一个交响乐团。
但千万不要以为把全世界的好手带来就是一流乐团,这是太贵的一流,别人也听不起。要找合格的一流,把大家整合一起。当然里面也要有若干的一流,但不是全部。有若干一流的人搭配合格的音乐好手、良好的指挥、默契就能指挥出一流音乐。这叫做团队,我们要找能合作的伙伴,要找团队的人。
品人才
虎、伞、狼、狗四种人? 企业不可缺
但所谓合格的好手,倒没有一见钟情、破格录用的人,我都是从基层升起,中层到高层上去。如果高层的人随便找个人来,破格录用很容易破坏这个团队,因为别人会不服嘛!中层破格晋升的有,但总经理却没有这样的例子。
团队要找什么特性的人?例如要成长就要找成长个性的人、要攻击要找有攻击个性的人,但老板要什么个性的人,都可以接受。我到现在还没有人不可以配合,刚烈、优柔的人我都可以,配合只问应不应该,而不是喜不喜欢。
内地有个关于经营企业的顺口溜:“镇山的虎、保护的伞、叼肉的狼、看门的狗。”我在机构扮演的就是镇山的虎和保护的伞。我们有很多很会经商的狼;而做审计、行政看门的人,就像狗。各种功能的人都要有。
保护的伞可以是内、外部的,例如很好的亲戚、政商关系,这可以提供保护伞或者专利、商标权。镇山的虎在内部统筹;狗要以管理功能取胜;但叼肉的狼要以经营功能取胜。管理的人好找,经营的人难找,因为经营者要提供方向,让我们赚钱、扩张。
一个人是狼还是狗的个性,三个月就可以看得出来。你问我怎么看?狼的个性有侵略性,如果他伪装,我一看业绩就知道。
例如会顶撞我,这也是一种侵略性,他有自己的想法,这种人我欣赏。从眼神也能看得出来,侵略性的眼神,很像鲨鱼闻到一滴血就会兴奋、他眼神会亮。另外看他做事、吃饭的速度,侵略性的狼,吃饭狼吞虎咽、速度很快,鲜少有侵略性的人会细嚼慢咽。吃饭旁若无人,汤端起来就喝掉、大口扒肉这种都是狼。所以我会花时间跟同事吃饭,吃的时候没闲着,就是观察人。
所以,我每时每刻都在看人。企业的“企”,把人拿掉就是停止的止,企业就是人嘛。企业最宝贵的资源就是人,拿掉人,就什么都没了,剩下破大楼、破计算机和车子而已嘛!
总经理多半都要有狼的个性,经营者都是狼,但看门的都是狗。狼缺了狗也不行,狗缺了狼也不行,彼此相依为命。
我们最基本要真诚和忠实,假的就没意思了。如果一开始骗人,就会一个圆一个下去,最后哪一句是真是假就分不清楚了。在我们机构里,你撒谎或作假,就是犯了天条,包括善意的谎言。你一旦讲了假话,我就会对你的话有些迟疑,不知哪一句是真的。因此我们都要用真面目示人,错的可以改,不要讲假话,讲一句假话要用一百句假话去掩饰,多累!
不忠诚不可能在这个组织中发展,是否忠诚我会去观察他。金钱是最好的观察,看他金钱清不清楚。做大事的人,账一定要清楚。我有这样的例子,金钱不清楚,即便他能力再强我也会请他走,偷工减料、撒谎,就是开除。我开除的副总经理、总经理很多,差不多也接近一打左右。
有话直接讲,不要揣摩我的意思,何必不直说,讨论是最直接的方法,如果你不能跟我讨论,就不是我的伙伴,只能是我的朋友、客户。
不避讳讲,我小时候是混过流氓,专长就是吹牛和打架,没别的专长。但后来我遇到两个非常好的老师,他们感化我,从全班最后一名可以变成全校第一名。从一个最凶的同学,变成最听话、最努力的同学。我势必要学会察言观色,比任何人都会。
就像狗比人会察言观色,都知道主人今天快不快乐。你是快乐的味道,兴奋、苦闷或惧怕的味道?如果你惧怕,它就来咬你了,哈!有狼的个性的人很难变成狗,但有些狗会进化为狼,变成狼狗。有些工作例如审核查账,就是狗的工作,保护内部的工作。所以成长企业的负责人是狼,守成的企业负责人是狗。
要知道谁是哪种动物,就要察言观色,会察言观色,就是“识相”。
另外,要如何共享利益?不同的种类,分享也会不同。例如狼,承担更重的责任、付出更多心血、工时更长,承担经营责任,他们分享的比例更大。
只要你努力,你肯定会得到该有的收获。薪水只是占其中一部分,我们的分红比率是税后利润的35%,不然我怎么会营造管理团队里有35个博士,400个硕士。
分享不滥赏? 才能带心做强
千里马满街跑,但伯乐很少,你要找到好的千里马,就要建立团队。与其说是技术还不如说是种诚意,最重要的是分享,说破嘴也没用。分享责任、经验、希望、利润,甚至痛苦经验都要跟他分享,不分享带不到心。
我常说,管理有三个层次:“下君尽己之力,中君尽人之力,上君尽人之智”(出自《韩非子·八经》)。非分享、敬重、信赖不行,如果不实行这三个东西,就得不到大家的智慧。没有这三个东西,他不会死心塌地对你,他帮自己、也是帮你。如果单纯帮你做,他没有份,他不会尽力。
但你的分享,不要滥赏,要和绩效结合在一起。不要随便重赏,要合理适时。没有目的、没有动机的重赏,重赏后,无以为继。天天重赏也不行。
找来一群好手,老板要做什么?我喜欢说一句话:“总裁无能便是德。”一个老板有自知之明是很重要的!我无能,所以要和有能的人合作,提供条件舞台,跟他合作。
我一生自以为聪明的时候都是失败的时候。我MBA念完念博士班的时候,是事业最低潮的时候,因为那时候觉得自己最聪明,就不能整合别人,所谓“满招损、谦受益”。我做错过很多事情,第一次和第二次事业都失败。28岁经营作坊、29岁开化工厂都失败,作坊倒闭,化工厂爆炸掉。我那时多能干啊(苦笑)!
那时候自以为聪明,站上第一线,用鞭策方法去管别人,现在我用团队,信任分享,我才能进入别人的智慧,才能同心同德。所以我的专长是合作,我是没有其他专长的人。不过合作还不能做大,要能够与别人分享才能做大。合作只是手段,没有分享,合作不起来的。